“怎么，你们，想要动手吗？？”老者一脸怨恨地看了看三人，咬牙切齿的沉声说道。
这句话，就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令三人登时呆立当场，一动不敢再动……
被抓着衣领的公良雪竟缓缓抬起手来，无力地轻声说道：“都，坐下吧……”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慢慢退到了公良雪竟的身后……
老者的枯手慢慢松开，复又坐了下来……
“我生来，尤善机辩……今天，我倒想试试，看我自己，能否劝得动自己……我更想看看，我自己的初心，会否改变……”
老者平静了下来，但语气里，却似乎透着一股难以更改磨灭的冷漠和坚毅。
公良雪竟苦笑一下，扭头抬眼深情地看了看身后的章敏，轻声道：“当年我一心只要寻到消失无踪的意娘，才心生魔念，创出这芥子邪符……可如今，一切大白：尘世里遇到的意娘，不过是个误会……真正的意娘，却一直守候在旁……”
章敏红着脸，慢慢地低下了头来……
“哈哈哈哈……”白发老者突然仰天狂笑起来，不屑地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章敏，“她？意娘？？哈哈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驭龙地煞，看来，你不光对他隐瞒了意娘的事，就连你自己，也深陷其中，怎么？？你也春心萌动了不成？？！哈哈哈，冤孽，真是冤孽啊！哈哈哈哈……”
章敏低着头，涨红着脸，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公良雪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起身皱眉，看向了章敏……
“敏儿，他说的……什么意思……”
章敏颤抖着身体，低垂眼眉，泪水倏然而落，却仍旧是不发一言……
“你问她？？哈哈哈，妖孽贱种，这种自身做下的丑事，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老者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般，肆无忌惮地张口对着章敏说道。
公良雪竟牙关一咬，勃然变色地回身一指老者面门，沉声冷冷道：“地魂！！我要是再听到你对她说一个脏字，就算拼着魂飞烟灭，我要你的命！！”
“怎么？！你对她，真的动了情了？！”老者一脸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呸！！好一个无情无义的贱人！！当初是谁指天对地的发誓，但有一丝气魂在身，非意娘不可？？！这才短短数百年光景而已，你就被妖孽迷了心眼，自食其言？！可笑，可悲，可耻……这世上之人，难不成，赌咒发誓，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吗……无耻之徒，真真是无耻之徒啊……”
“你简直就是在放屁！胡言乱语什么呢老头儿？！”陈一旦一见章敏被他一顿咒骂，只是低头垂泪，却丝毫不敢还嘴，而公良雪竟又满脸愤恨只管咬牙切齿，心中不忿，这才忍不住出言说道。
老者猛然瞪眼看向陈一旦，陈一旦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身体便不由得站立不住，就要倾倒，旁边的孙大缸眼尖，慌忙伸手将他搀住！
“你这妖人！用的什么妖法害人……”
老者一脸的轻蔑之色，看着他俩沉声开口道：“无知小儿，哪有你们说话的地方？！”
两人同时觉得耳边响起一阵怪音，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双双立时晕厥在地……
“你！！”
公良雪竟正要说话，却见老者一伸手，淡然说道：“不过是嫌他们聒噪，放心，我要杀他们，还不用这么麻烦……”
公良雪竟看看失去知觉晕倒在地的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道：看他的手段，我刚刚说要他命的话，想必是说的有些大了……
想到这儿，心中反而坦然，复又坐了下来，一脸的颓然之色，道：“你我既然能见，便说明我已放下执着之心……事情总得有个了结，我也想明白闭眼……说吧。告诉我一切，我不想再听任何一句谎言隐瞒……”
老者地魂“呵呵”一笑，说道：“不错，总算还有我几分风范……不过，你说得对——事情总得有个了结！今日里是你在这天地之间的最后一刻，我就让你明明白白地消散吧！你尽管问，我一定没有半句虚言。”
公良雪竟点了点头……
“你刚刚说，章敏她，不是意娘？”
“当然！她原是热恼大地狱孤独山流泉涧天生龙属的一个地煞妖物，专食游魂野魄而生，后被阴司擒了，发配到镌经崖思过圈禁。后来我被发到镌经崖，那衙里的官吏，恐怕最初打的就是‘以恶治恶’的歹毒心思！无礼之至！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我最后反而收了她，还有那一帮子妖魔鬼怪……”
“为什么你不认为，被发配镌经崖，其实，是一种宽容和救赎呢……”
“呸！关押就是关押！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毁损孽镜台，殴打执法吏，搅闹幽冥界，拒入轮回中……这哪一样，又是依礼而行呢……为何，人总是如此自我……”
“我用你说教？！天地赋我不死，阴司就该尊我！”
“我并非要说教于你……那，意娘呢……”
地魂突然怒气顿消，语气陡然变得平和异常起来……
“我发了一千多道芥子符……数百年来，只寻到她转世两次……第一次，她已然嫁作人妇，有了夫女……第二次，我与她在未嫁之前相遇，只可惜……”
“只可惜，她最终嫌弃我贫贱，仍旧嫁了他人……”
“不错……可我觉得可惜，却并非因此……”地魂长舒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出身高第，本就趋附富贵，我一身贫贱，原本她选择了更好的，并无可厚非……”
“不……第二次，她本是青楼出身……”
公良雪竟蓦然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复又转身看向了章敏，颤声问道：“那所女子学校遇见她的记忆？！！”
章敏流着眼泪，仍旧是不说话……
白发老者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亭子的木柱前，伸手扶住了柱子，血红的双目望向了远处……
“女子学校……呵呵……那可不正是一所真正的女子学校嘛……学会狐媚之术，迎来送往……”
公良雪竟面上的表情顿时凝结……
章敏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她是个颇有心机的人……风尘里穿梭，哭笑真假，千张面孔。一回回骗你，你却一回回心甘情愿，对她牵肠挂肚……直到她凭着姿色攀附上了那个督军，义无反顾地嫁了他，你才后知后觉……在镌经崖，以前，我看着你对她思念无尽，看着你创出芥子符，看着你生生撕裂自己，一边以地魂之身书写芥子符，一边以天魂之身偷入尘世寻她。后来，我看着你每天都在恍惚痛苦中煎熬，听着你嚎叫，直到嗓子嘶哑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着你黑丝骤变白发……也看着你的心魔出现，遁入尘世……她不是你的，无论身体和心……这或许，都是天意……唯一折磨你的，就是她留给你的回忆，那种永远难以磨灭的回忆……”
老者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血红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诡异的坚毅之色来……
“所以，我要继续书符，继续寻找……哪怕再等她的下一世，下下一世……”
“不。”公良雪竟红着眼眶，却微微笑道，“你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