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大人。”何东窗肃然回道。
他稍自喘息,看向石翼继续说道,“这兄弟来我药铺已有多日,已在我家住了许久。他现在既是来此看病,那也是我家客人。大人夜来盘查,一未出示公文,就强入我宅院。二未说出个子丑寅卯见人一面就要将人带走?小民自知卑微,自当依法行事。但现在大人一言不发就要将这兄弟带走,恐怕这有些不妥吧。即便是这兄弟犯了滔天大罪,也应有凭有据。如这样不清不白就将人带走,焉能服众,请问天下哪有此理?”
“你——你反了!竟敢如此对大人说话!”
那汪全听何东窗竟当面指摘守护大人,不由大怒,一时怒气丛生,就要冲上前去抓何东窗。
“且慢,哈……”夏守护一直阴沉的脸突然笑了,他伸手拦住气急败坏的汪全,然后回头看向于、黄两个捕头,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位大人,这怎么说?”
他面上虽看着若无其事,心里却大骂这两个阳奉阴违的家伙,他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在人家的地盘上,事情不明之前,摸不准这人到底是啥来头。
即便他是王府的人,也要依法行事,不可造次。
因而,他再看向何东窗,眼神里多出一份难以释然的疑惑。
他未料到一个药铺的掌柜,也竟能熟知襄封的法典,更能在这些捕快面前,敢说出这样一段不卑不亢的话。
这令他不禁想起,他在府衙说要盘查这家药铺时,府衙大人所露出那不可思议的神色,看他的眼神竟带着些玩味。这让他如鲠在喉,极其不悦。
如不是有私心在此,有求于人,他才懒得这样心平气和。但这大人油盐不进,不论他好说歹说,承诺多少,这大人仍是只愿派人协助查抄,死活不愿出这搜查文书。看来这药铺真像那两个捕头所暗示,是有些后台,而这个年轻后生,也不单单是一个郎中,那一番话就让人无法辩驳,刮目相看。
其实,这夏守护哪里知道,何东窗在望月镇做过文书之职,耳濡目染知道些律法。
另外,从他们进门的对话中,他能听出,看着那于黄两个捕头咋咋呼呼,吆五喝六,实质是做给那个夏守护看的……
而这个着便衣的守护大人,虽然看似官大,但具体实施起来还是要由两位捕头定夺,他其实并没有实施权。对于这官场的谈话艺术,他在望月镇跟着亭长耳濡目染,焉能不知。
再者,自开药铺的前后,何东窗就不止一次听胡三儿说,只要是云家的生意,华夏帝国不敢说,但在襄封绝对没人敢招惹,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药铺虽未挂云家的招牌,但少东家里里外外都打典好了,让他别有顾虑,尽管经营就是。
即使有事也别怕事,因最后也是少东家抗着,云家来抗着。因而,这也助长了何东窗的底气。
再者,从中午的那枚荷包中,他多少知道了石翼及玥儿的底细。
如他们真是望月观的那对“妖人”,这石翼如被人带走,说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来。一经查处,就怕连云家也会牵扯进去,自己这家就更不用说了。
而且,那飞红姐姐及那玥儿姑娘,下场不知又会怎样?那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因此,于公于私,他都要出面尽力阻止,不能让这守护把人带走。
于、黄二位捕头正津津有味地“看戏”,虽然来时府衙大人已交代得相当清楚,即便有上司的文书,这“药铺”他们这小小衙门也动它不得。你要知道“一场误会”及“秋后算账”的后果是什么?
在襄封动云家不是动王爷又是什么?除非有王爷的手谕,否则,等日后追查下来,谁能担当得起?又拿什么担当?
这守护虽有令牌在身,就凭他空口无凭动“云家”的铺子,无不是天方夜谭。因而,府衙大人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光打雷不下雨。不要拿任何主意,这守护要做什么任凭他去做就行,即便出了事,日后也有个交代,多少有个替死鬼。
只是二位捕头也未料到,这一个小小的药铺掌柜,竟能说出这么一段义正言辞又让人无可厚非的一段话,看来云家确实深不可测,一个小掌柜就如此语出不凡。
故而,两个捕头闻听那守护问话,就互望一眼,黄捕头朝夏守护略一抱拳,正色说道,“守护大人。我们,我们无话可说,还望大人定夺,”他稍一顿,还不忘补上一刀,“大人要说拿人我们即刻拿人,大人要说抄家我们立马抄家,绝不手软。”
“这帮狗官,看来不知得到人家多少好处。一群欺软怕硬之徒。”夏守护在心里忍不住骂道。
他知道从一开始他走进府衙,听那个狗屁大人冠冕堂皇一番高论后……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什么就是天王老子犯法也不行,别说一个小小的药铺掌柜,但说来说去就是不肯签一张查抄文书,他就明白这事有些麻烦,这家药铺应该有些来头了。
夜间抓捕,哪有马嘶人叫那么大张旗鼓地砸门喊叫,就差给人通风报信了……这是他X的抓人办差吗?不是应付差事糊弄敷衍又是什么?
现在听两个混蛋说凭自己做主,很明显他们这是怕招惹是非推脱责任。
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行事还是有些草率了。在听到汪全的禀报后,自己不该贪功将此事拦下,想事成之后得一大功,但这也是时间紧迫不得已而为。
其实,要怪也要怪这两个混账捕头,刚出发就给他上眼药,一出门就问他知不知道这药铺的后台是谁?
他说管他是谁,谁犯法都得王命侍候。
谁曾想那两个混蛋竟不怀好意地笑笑,说大人英明,尔后皱眉说好像这药铺的背后老板好像就是“云海源”……
现在看这些家伙行事,看来此言不虚,眼前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掌柜就如此盛气凌人,这事弄不好真不好收场。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就先质问下这小子再说。看能不能找出破绽出手把事端搞大,看这两个家伙敢不敢袖手旁观。如若将此事弄得满城风雨,众皆知晓,让他们不好隐瞒,甚至如能传到“门主”或是“王爷”那儿,可说是奇功一件。
不过这件事,从现在来看,也算让他长了些见识,得到些教训。
“那——好!”夏守护似从鼻孔中重重地哼出一个好字。
他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那何东窗,似说本官不和你计较,这事先放一放,先办正事再说。然后他看向石翼,开门见山重重地问道,“既然如此,我就先问问这个兄弟,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去过一个钱庄,并用一张十两的银票兑换了十两银子?”
“是,大人。小民是用银票兑了十两银子。”石翼如实答道。
此刻,他已然明白,原来问题真是出在那张银票身上。虽然他还不清楚到底是何原因?本来,听那守护说要将他带走时,他已经做好了跟他们走的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再做打算。因他知道,纵然那个恶道在此,想困住他也决然不行。
只是,无论如何他没有料到,这个近乎瘦弱的年轻医公竟然丝毫不拒,大义凛然出言相阻,竟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让这个看似汹汹的守护大人吃了闭门羹。
是以他回过话后,就看向何东窗,冲他略一颔首。一是感谢他出言相助,二也是让他不必多言,他自有算计。
“那好,”夏守护没料到石翼会如此爽快承认,就压低声音问道,“那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这张银票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是堰城程老财家给的。”
这守护突然开口询问这银票的来历,石翼倏然明白他来此的用意了。
现在想来,难怪在钱庄那伙计问他要“证号”,他说未带他竟不由一怔,难不成那银票上面还隐藏着什么“暗记”吗?
他骤然明白他现在说的每句话都至关重要。一说银票的来历,他自是想到了那两个被他杀掉的守护,自然也想到了钱管家,想到了他的遭遇。因而,堰城程老财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只是,石翼在说出“程老财”三字的时候,他像不经意间对着那夏守护看了一眼。
就因这随意一眼,听到“程老财”名字的夏守护骤然觉得浑身一紧,一股凛凛的杀意迅疾的笼罩在他周身,那来自心底深处莫名的恐惧感让他有些惊魂,好像一下子坠入到地狱之中,令他胆寒。一时间,他突然生出想尽快逃离此地的想法……
就在他仓皇失措之际,忽听远处传来阵阵急促马蹄声响,片刻间,有捕快急急地进来回报,“三位大人,万安万统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