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行李收拾好了。下一班开往乌木的航船在一刻钟之后。”赵曙禀报道。
主子似乎没听见,仍然一手攀住椅背,一手指节在桌上轻敲,望着窗外出神。
既然说了“由他行动”,将军就选择远远旁观,连住的客馆也离得远远的。
窗外远处,豆师父住的客馆隐在树丛中,只看得见一个檐尖。
唉,小小檐尖有什么好看?将军竟然看了半个早上。
赵曙又试着催促:“将军,从乌木直航长沙,要两日半;长沙到江夏,还有好一段路......”
他的意思是:江夏事务繁多,赶回去处理还要好几天才到,宜及早动身。
楚亭君却语气淡淡:“既然好不容易来到此地,你又急什么?”
“将军,您的意思是?”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主子反悔了。
楚亭君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问:“‘庐隐’客馆那边,现状如何?”
“庐隐”即是豆师父入住的客馆,主子果然放不下!
赵曙语调有点无奈:“刚才暗影反馈,太守前来‘庐隐’拜访,豆师父正和他谈笑风生。”
看看人家豆师父,凭实力被太守罩着,日子过得快快乐乐的,主子你不觉得自己多余么?还留下来做什么?
谁知主子却站起来,背着手亮相到窗前,继续盯着“庐隐”的檐尖。
唉,又是看檐尖!
“命令暗影,可抵近刺探,务必确定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啊,不“由他行动”了?赵曙难忍惊讶:“将军,你不回江夏了?”
楚亭君转回头,俊眉皱起,很是不满地看着部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江夏?”
“这......”赵曙被噎住了。
今早天未亮,旁观剿匪时,谁说的“好,回去,回江夏去”?
赵曙还在犹豫该不该再劝,一道淡影飘到门口:“报,豆师父四人提着行李,走往码头方向。”
楚亭君迅猛转身:“好!继续跟踪,如果他上船,照例派人跟上去。”
暗影应诺而去。
楚亭君瞪了赵曙一眼。
赵曙捂着嘴,暗笑一声:“那,我们也继续尾随,坐下一班航船。”
楚亭君责骂一声“废话!”,悄悄勾起了唇。
终究还是不放心。
酸就酸点吧,能欣赏小豆子导演一出又一出好戏,总比垂头丧气孤身回江夏好。
万一,他演砸了,说不定需要自己救场一二。
哪料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暗影的新讯息把楚亭君炸了个外焦里嫩:“豆师父上了开往笊篱城的航船,我们的人已经跟踪上船......”
什么,笊篱城?
“轰!”一朵烟花于心内炸开,楚亭君几乎站不稳脚,连忙用双手叉住桌面,极力控制内心的激动。
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斗气离开。
小豆子的下一站,居然是笊篱城!
而自己的两个梦,正和那座偏僻的小县城相关。
忍不住长长“呵”出一声。
笊篱城,一定有着将自己和小豆子联系在一起的结,而这结,会使两人的关系比所有人都紧密。
难道......
不,不要刻意去猜测什么,随心而行,直到谜底揭开的一刻。
“报,豆师父入住笊篱城城东‘会仙’客馆,我们预订斜对面的‘迎朋’客馆。”
“报,豆师父离开‘会仙’客馆,去到一家卖豆腐花的店面......”
“慢!”楚亭君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正俯身汇报的暗影不解,抬头看主子。
“那家豆腐店在东门附近,名叫‘阿二豆腐花店’,店主是一对夫妇......”
暗影惊讶了:“将军,您怎么知道?”
楚亭君开怀笑了:“去年我来过笊篱城,到过这豆腐店。”
说着看向赵曙:“当时是范总领带其他人来,所以你们不知。”
又表扬暗影:“做得好!注意不要暴露,我稍后便到。”
暗影离开后,楚亭君对疑惑不解的赵曙说:“估计下一步,江府那个丫鬟便急急赶来了,哈哈哈!真没想到,果然是、果然是!”
记得去年,在猜测江三小姐借投水金蝉脱壳后,出于欣赏和保护,没有派人追查她的行踪;后来梦见江采篱拜谢、言说重新投胎,接着又梦见“小猥琐”,也曾经闪过两人合一的念头,但是又被过所迷惑,打消了怀疑。
爬墙外出;钻狗洞、设局揭发未婚夫和堂姐丑事,还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金针刺穴,让丫鬟昏睡;再留信将众人引到牛牯湾;最后金蝉脱壳,跟随韩半仙逃出笊篱城......
如此这般,十足小豆子的行事风格!
弱小如苔米,却凭玲珑心窍和神奇异能,挣扎着向上,在泥尘里笑靥如花;敬爱对自己好的人,对欺凌自己的人则狠下金针。
这,正是最令人欣赏的地方。
道是无情却有情,在匡溪渡被追杀,却又投鼠忌器、宁肯自己委屈避走,也不肯牵连匡溪村,不肯让姨母为难,不肯让安庆、湖北两府生嫌疑......
这需要何等的胸襟?
而这,又是最让人心动的地方......
楚亭君终于癫狂成傻。
漓豆哪里想到楚克星会尾随而来。
自从到了乌木,她要办的事就一环扣着一环,环环都为一个目的:回笊篱城探望祖母,且力保稳妥、无后灾。
因此,早上拿到窦太守的信函和私章后,她立刻上了开往笊篱城的航船。
近乡情切,近乡情怯,思绪纷乱,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跟了“尾巴”。
顺水顺风,傍晚时分即到笊篱城,特意选了东城一个高档客馆,这里离东门近,离东门阿二豆腐花店近。
然后,依然一身儒服,抑制砰砰的心跳,极力保持从容的步伐,走入那豆腐店。
一年不见,小姨憔悴了些,笑着迎上来:“客官,想吃什么豆腐花?我们这里有纯色的、五色的,有黄糖的、蜜糖的......”
“客官”却笑而不答,直往后院走。
他的同伴,一个佩剑的,倒是在大堂坐下了:“随便来两碗!”
小姨连忙示意丈夫招待佩剑这个,自己则跟随书生模样的转到后院。
见那书生扶扶院内的桂花树:“又一年,长高了许多。”
“敢问这位公子,您......”
那书生转过脸,眉眼带笑看着她:“小姨,可否到偏房说几句话?”
小姨不知为什么,心也砰砰地跳起来:“行的。公子请。”
进得偏房,四顾无人,“书生”将门关上。
小姨正想大声呵斥,那书生却将帽子揭下,飘落一头秀发:“小姨,你不认得我了?”
“你,你是?”小姨想确定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我是江采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