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乔坤时已是深夜,就见他拖着疲惫身躯,一脸倦容,左手提着瓶白酒,右手拎着一个油纸包进门往桌上一墩,叫道:“旺哥,好不容易找到报业冯老板,他答应删除对我们不利的报道。你我许久没有像当年初到江海市那般自在,今天我们重温一下当年如何打拼”。罗旺往桌上望去,见白酒旁边一只烧鸡露了出来,中间还有一包花生米,笑笑道:“好,当年的困难远超现在,我们不是一样挺了过来,我们一起加油等马大哥出来”。乔坤见罗旺一脸无奈,小心问道:“今天去找郝万达可有进展?”。罗旺摇摇头:“此人贪图无厌总想着要分马家企业一杯羹”。乔坤脸色一变恨道:“要不我们给他些厉害瞧瞧?”。罗旺叹口气:“此人在江海市势力庞大,与他合作商贾无不惧他淫威不敢声张,我们若是现在动他,只怕江海市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了”。乔坤楞一愣:“只是我们如此忍让,什么时候是个头?”。罗旺喃喃道:“只好等马大哥出来再想办法”。
这一夜,二人回想一路走来感慨颇多,耳听着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哗哗,不多时一瓶白酒已是见底,只因这些日子二人忙得焦头烂额,此刻精神放松醉意袭来竟是倚靠桌前和衣而睡。
第二日天刚刚放亮,罗旺只觉脑袋沉闷举手拍拍,突然房门被人撞开。罗旺一惊,就听马兴奔入颤声叫道:“旺大哥,不好了,厂房漏雨了,所有面粉都在雨水中浸泡了”。罗旺只觉双眼一黑脑袋嗡地一声,急问道:“什么,不是让你们分批晚上值守注意雨情?”。马兴带着哭腔道:“大家一直都有留意,只是这么多天没事,便放松警惕,不曾想落个如此地步”。乔坤一下惊醒叫道:“什么,快叫人来补救”。马兴摇摇头哭道:“不行了,已经都泡在水里了,都完了”。三人起身赶往厂房,但见长长的粮仓仓顶还在稀稀拉拉滴着雨滴,再看仓内一片泥泞,众多工人正忙忙碌碌的开始清理。
罗旺面如灰土,摇摇头一声叹息。无意中眼往上瞧,忽然心头一震,陡见顶棚隐隐透出光亮,仔细再看,就见屋顶有地方露出圆圆细洞。罗旺心头一怔顿时明白,有人故意在下雨前已经将仓顶捅露,为得就是泡湿这大片面粉,不禁暗暗纳闷道:“何人如此歹毒?非要置面粉厂死地”。紧接着心中又是一凛:“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江海市就全知道了,到时我又该怎样?”。罗旺心头一团麻乱哄哄烦恼至极。心中又想:“此举何人得利?到时郝万达面粉厂借机涨价,引起江海市粮市混乱倒可借机大赚一笔,如此一来,那几名小股东也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前来刁难,只可惜现在钱庄也是自身难保”。乔坤见罗旺面色苍白连连摇头,知他心中难受,上前安慰道:“旺大哥,事已至此再想无用,我们看看如何善后吧”。
忽地有人跑来惊慌说道:“罗老板,你快出去瞧瞧又出乱子了”。罗旺一愣,旁边马兴怒气冲冲道:“什么人敢来这里捣乱,我去瞧瞧”。罗旺忙道:“马兴不可大意”,迈步跟着走了出去。但见前方迎面十数人吵吵闹闹快步走来,罗旺一看认识,迎上去忙道:“钱老板、李老板,我们说好宽限时日,怎么现在又来了”。钱老板冷笑一声:“我们现在来就已经迟了,什么时候面粉厂倒闭了,我们还蒙在鼓里,你说是吧李老板”。那李老板附和道:“是啊,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就这么打水漂喽。谁不知道罗老板是山上逃荒下来,哪里有管理工厂的经验”。他回头望着众人高声说道:“大家说对不对”。
身后人见状齐声嚷道:“对,连个雨天防水都做不好,糟蹋大批面粉,这些损失谁来补偿,我们要求面粉厂换人,否则现在就要给钱退股”。钱老板面目狰狞厉声叫道:“对,现在马洪根不在,我们要求换掉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就作罢”。众人齐声应喝道:“对,同意、赞同,什么时候给钱什么时候作罢”。有人接着叫道:“什么时候把份子钱拿回自然不管了,只要一天没拿回,你罗旺就不能再管面粉厂”。
马兴气急伸手指点众人道:“每次分钱时,你们脸上就像花开一般,现在只是遇到一点挫折,你们就落井下石,也太不仗义了”。钱老板“哼”地一声:“如果你是我们只怕也是一样,不管如何这个罗旺不配再管理面粉厂”。罗旺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忽地举手示意道:“大家不用争了,现在面粉厂被水淹,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消除大家不满情绪,我现在决定卸掉面粉厂经理一职。经理一职由乔坤担当一直到马大哥出来”。乔坤一听失声道:“旺大哥,不可”。罗旺摇摇头道:“你莫推脱,你现在是最好人选,一切等马大哥出来”。
钱老板想想道:“好,罗旺,我们一言为定。你从此退出面粉厂。我们也可宽限时日,一切等马洪根出来再做打算”。罗旺点点头:“一言为定”。钱老板回身望望众人高声道:“好,我们也走吧,等马洪根出来,我们再来”。
马兴神情难受上前颤声道:“旺大哥... ...”。罗旺摆摆手打断他说话微微道:“我如果不卸任面粉厂经理,只怕过不了多久,恐又会有事情发生”。乔坤沉声道:“可是我怕干不来,我觉得还是旺大哥干最是恰当”。罗旺拍拍乔坤肩膀笑笑道:“放心,马兴跟我也有些时日,你们两个遇事多商量商量,我相信你”。乔坤低头想想说道:“那你准备以后干什么”。罗旺一笑道:“我还可以去卖报纸,要不去投靠码头,那里还有我们一起搭救的众多兄弟”。乔坤若有所思微微点点头,一旁马兴听罢知道挽留不住罗旺,许久过后才洒泪惜别。
这日,乔坤刚刚来到石田株式会社门前,就听有人爽朗笑道:“知道乔老板要来,我早早得就守候在此”。乔坤抬头见小野笑吟吟的站在门前忙道:“此次前来还是请小野会长关照马洪根大哥”。小野道:“好说好说,听说乔老板现在已经是面粉厂经理了,可喜可贺阿”。乔坤微微一笑迈步跟随小野前行,边走边道:“小野会长过奖了”。
刚一落座,小野笑笑开门见山问道:“瞧着乔老板神采奕奕,想来也已想通”。乔坤低咳一声道:“现在救马大哥要紧,也顾不了许多。我答应将面粉厂两成股份给你”。小野摇摇头:“不,我还要钱庄两成股份”。乔坤闻听大吃一惊:“小野会长,你说过拿面粉厂两成股份交换马大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小野一笑:“放心,一旦你答应了,我马上就可解钱庄的燃眉之急,帮助你渡过难关。现在你们钱庄吃紧,若是照此下去,钱庄免不了就要倒闭。我倒是有强大的财力帮助钱庄渡过难关”。
乔坤闻听心中暗道:“现在钱庄那面也是焦头烂额,倒可听听他如何解困”。开口说道:“请教小野会长如何帮助解困?”。小野哈哈大笑:“你找报业冯老板帮助摆脱困境,殊不知我还是报业股东,你想想我若帮助说话,还有谁敢拆台。况且现在钱庄已是发展末路,要想生存,只有改制成为银行才能适应”。乔坤沉思片刻道:“愿闻其详”。小野笑笑道:“当今中国为何落后,不光闭关自守拒绝新事物,还有不懂创新原地踏步”。乔坤低头沉思片刻微微点点头。小野见状接着道:“我们若是能联手,江海市以后就是我们的天下。大家共同赚钱岂不是好”。
乔坤面色低沉,良久微微道:“那是最好不过,不过... ...”。小野瞧着他沉吟不绝,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声张也不会打着石田株式会社的旗号与你合作,到时郝万达会代表我来行事”。乔坤闻听心下稍安,要知马大哥、旺哥最是反对与日本人合作。当下说道:“我们一言为定,我这边准备文件,你准备搭救马大哥”。小野满意地点点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分头行事”。
细雨斜飘,一直到天亮时分才嘀嗒见缓。韩富贵拍拍罗旺笑着说道:“走,我带你去码头上瞧瞧”。罗旺伸个懒腰:“想不到韩大哥这两年,在码头上混的风生水起”。韩富贵咧嘴一笑:“这多亏你与乔兄弟,才有我今天”。罗旺一笑:“你现在都成了码头大当家的,可喜可贺”。韩富贵不好意思笑道:“当初还是这八达码头李老板见我身强力壮又吃苦耐劳,觉得可以托付终身才将爱女许配与我”,他本笑着说话,忽然一脸肃容喃喃道:“却不料年前一场大病,离开人世。无奈之下我才当上这把头,负责这数十人的吃喝”。罗旺笑笑:“我这一来,多添一人伙食,你又要费心了”,韩富贵大笑:“兄弟说的哪里话,只要有口吃的就饿不死”。
二人边说笑边前行,一路来到码头,就见来往人中举手招呼竟是大多熟人。罗旺手倚护栏举头眺望,但见天气阴沉,浪涛翻滚震耳欲聋,远处数只海鸥忽上忽下振翅翱翔。罗旺忽张口问道:“韩大哥,也不知肖老板有什么讯息?”。韩富贵闻听笑道:“他呀,现在倒是一身轻松,前段时间听说是在广州卖了大船,专心干起私塾教人识字来了,说是民族要想强大,还得教孩子从小读书识字”。罗旺笑笑:“他瘦瘦弱弱倒是像个教书先生,这下好了,再不用提心吊胆跑船了”。韩富贵一笑喃喃道:“是啊,他是个好人,但愿好人有好报”。
忽地远处有人叫道:“旺大哥、旺大哥!”。罗旺回头瞧去,就见远远跑来三人,竟是乔坤、
马兴和马楚楚。马楚楚跑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旺哥,今天我们一起去接大哥回家”。罗旺喜道:“什么?你再说一遍”。马楚楚一脸兴奋大声叫道:“我们一起接大哥回家”。罗旺听完急道:“好啊,我们现在快去”。
几人来到法院门前,就见吕秀英等人早已守候。不一会铁门开启,马洪根由里面迈步出来,众人见他精神抖擞,面容带笑,齐拥上前连声叫道:“马大哥、大哥、阿根”。马洪根望望罗旺、乔坤笑道:“不要一副哭丧脸,我不是完好无损的出来了”。罗旺乔坤齐笑道:“是是,完好无损”。马楚楚蹦过去前后左右细细瞧看:“果然完好无损”。马洪根一笑嘴中道:“还是这么淘气”。他抬头看看吕秀英深情道:“难为你了”。吕秀英脸色微红笑一笑:“出来就好,我们快些回家。二娘在家和小宝早等不急了”。
刚到马宅门前,马楚楚张口大叫道:“娘,我们回来了”。声音刚落,朱瑞华快步走了出来连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身后转出一人快步跑来张手叫道:“阿爸”。马洪根双手抱起小宝搂在怀中:“让阿爸好好瞧瞧,这一项可听奶奶话,又识得多少字了?”,不待小孩答话,朱瑞华一把抱过来,笑道:“你快去洗澡去去晦气,屋里已经准备开饭,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马洪根答应一声快步疾走,众人均是欣喜多日担心终于放了下来,说说笑笑跟着进入宅院。
酒菜过半,马洪根端起酒对着罗旺、乔坤说道:“这段时间多亏你二人,马家才没有垮掉。你们是我马洪根这辈子认定的好兄弟,以后若是我马洪根在一天,自然不会亏待你们”。马楚楚笑道:“你是当然,你不知道自从你进大牢,马家上上下下多亏有两位兄弟帮忙把持才没垮掉”。罗旺一听不好意思道:“马大哥顺利出来,主要是阿坤的功劳,反倒是我让面粉厂受损心中难过”。马洪根笑笑:“我已略有耳闻,现在我出来了自然会为你做主,你心中不必愧疚”。乔坤接着道:“这下好了,马大哥出来做主,我二人跟着大哥把企业好好做大”。三人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进。
忽地,马洪根撇下碗筷,手捂口鼻连打哈欠,嘴中叫道:“我... ...我要出去一下”,起身拔腿便奔。众人见他忽然面色萎靡有气无力,哪里像刚才那般精神充沛,只当他多日没有踏踏实实休息好乏困难耐,回房休息。吕秀英见状慌忙起身说道:“大家慢慢吃,我去看看”。抬腿迈步急追而出,抬眼望去却见马洪根并未回房,而是快步奔出院门。吕秀英一时心中奇怪跟着迈步出门。
一路上就见马洪根越走越急,全无往日沉稳儒雅,忽地见他脚下一绊合身扑倒在地。吕秀英一声惊呼急待上前相扶,就见马洪根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向前奔去,如此转了两道街。就见马洪根一头扎进街旁边一座建筑中。吕秀英停下脚步,向前面建筑门楣望去,见上面牌匾书写三个大字‘福寿堂’。她只瞧一眼,心中不由得大震,浑身颤抖不停,心中顿时明白。只觉刹那间全身从头顶开始一直凉到脚底,仿佛掉入冰窟一般。眼睁睁地望着马洪涛迈步进去。
吕秀英停下脚步呆呆地矗立街头,只觉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心有疑问,越想心越往下沉。嘴中喃喃不停自问:“他什么时候竟是开始染上鸦片的,我怎么一点不知!以后这个家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
这些年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多少人吸食鸦片人鬼不分,家破人亡。万想不到如今竟是落在自己身上,吕秀英心中想着不禁一阵悲伤眼泪扑嗒扑嗒落了下来。许久暗暗又想:“我这些年嫁入马家,刚被马家认可,只道以后能过上平安幸福日子,却不料祸事接二连三。不行,一定要告诉二娘,现在她在家中做主,只有她能说服阿根”。摇摇头转念又想:“不行,马家偌大家产,如果告诉二娘,所有人就知道了,现在小宝还小,怕是一点家底也没有了。我不能一点不为小宝着想”。
她心中慌乱,一会想想这一会想想那,正自犹豫不决,耳听前面福寿堂门声响起,一人笑道:“马大公子,没钱先欠下,您的名头就是通行证,以后保证畅通无阻”。门帘一挑,马洪根迈步出来,就见他神情饱满,对着说话人笑笑:“好,以后倒要经常光顾了”。说着双臂上举伸个懒腰,只是突然见他神情一怔突然愣住,眼望前方。就见马路对面,吕秀英正愣愣地望着自己。马洪根心中慌乱面色大变,急奔过来,张嘴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在这里?”,接着回回头掩饰不安低声说道:“我... ...我来这里找个熟人”。
吕秀英淡淡微笑说道:“你今日刚刚回来,我上街来买些你爱吃的点心,正巧路过这里”。马洪根一把握住吕秀英笑道:“买什么买,这些事情叫下人来买就好了,你以后只需看护小宝。咦,你的手怎么冰凉,我看看”,马洪根伸手去摸吕秀英额头。吕秀英歪头躲过微微道:“结婚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骗过我”。马洪根听着登时愣住手停在当空,稍倾,缓缓放下道:“你都知道了?”。吕秀英深深叹息一声将头点一点。
马洪根摇摇头,无助道:“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在大牢中给我打个针,美其名曰是在牢中防止得鼠疫,其实就是鸦片提纯后的针剂”。吕秀英伸手捂住马洪根双手,马洪根摇摇头苦笑一下道:“现在才知道天底下哪里有公平买卖,全都是强取豪夺,他们给我注射毒针无非是看着马家家底殷实”。吕秀英摇一摇头:“不全是,我虽然没有文化出身不好,这些年来也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他们想要马家破产,只有马家倒了他们才能掌控江海市经济命脉,进行经济掠夺”。马洪根点点头无奈道:“唉,国家不强大,我们也只好任人宰割了”。二人沉默片刻,马洪根双目紧盯吕秀英哀求道:“我现在如此状况,只求你不要回去声张,莫要吓着大家”,吕秀英听罢眼含泪花默默地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