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话 梁府六欲人婵娟
听到秦羽直言胸臆,一旁的秦徵皱眉,羽儿他……是当真的?
秦羽从小天赋禀异,异于常人。但凡乐器,没有不精通的;吹拉弹击,随意挑出一样,都要比哥哥们出色许多,是秦庄上下捧在手心的宝贝。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性情孤僻,没有朋友,鲜与人交流,大家一直都以为是曲高和寡,从没有人真正地关心过探究过,其实他是骄傲地自卑着。
直到这其中因由被鹤千戒一语道破。
“……公子,你到底在弹些啥?”
是啊,秦羽在弹些什么呢?众人都只是陶醉于他完美无缺的琴艺,只有鹤千戒偏偏对琴艺一窍不通,她最多是听听琴意,于是也只有她知道,秦羽的琴音中,是没有故事没有感情的;也只有她不怕被人嘲笑,敢将真话说出来,而已。
秦徵刚要上前去缓解尴尬,笑说两位姑娘都来了这么久,想必是口渴了,不如一起喝点茶水吃点糕点之类的。
谁知话音刚落,鹤千戒还未来得及点头赞同、拍手叫好,一个藏青色的高大身影便稳步踏入大厅,手中玉笛一转,儒雅地欠身:“麻花姑娘,别来无恙!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内厅,秦宫依旧跪在地上,天下没叫他起来,他就不敢动弹。
好一会,天下才慵懒地细语:“秦宫忠于的是天字府,秦庄守护的是地下城,幼主只不过是个替死鬼,必要时候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吧?”
秦宫低头,无可回应。
“那就开门见山,这次是想要做什么?想要牺牲什么?”天下负手而立,侧身观赏着房中乐器,不怎么上心。
“少主大人,新皇帝登基,您可知晓?”
“略有耳闻。”
“那新帝要收回天字府的将军令,您可知晓。”
“与我何干?”
“三年前,天将军殁,二少爷接任了天字府,当时还身为太子的当今圣上就开始拉拢各派,预备收回军权,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大小姐被送走。我二弟秦商四处搜寻大小姐的下落,没想竟遇到了少主大人,并从大小姐口中确实了十年前天将军的苦心安排……这十年里,秦庄没能守护在少主身边,属下罪 该 万 死!”
讲到这里,秦宫声音已经哽咽了,难以抑制地激动,只见他两膝都曲跪于地,躯干匍匐,双手撑于前,深深地深深地磕了个头。
见此情境,天下也闭上了双眼,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十年间的悲欢离合,十年间的隐忍挣扎,这重量岂是秦宫一个叩头能掂得了的。
“秦宫,我来这里不是和你叙旧的,不要把秦庄洗得比谁都白,在我眼里,没有人值得信任。所谓的四处寻找大小姐的秦二当家的,难道没告诉你大小姐是怎么死的吗?”天下看过来,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逼得秦宫惊恐地向后仰了一仰,
“少主大人。”秦宫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属下无意为我二弟开脱,只是请幼主相信,大小姐的死,秦商比任何人都难过!纵是这样,纵是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秦姓的人也要无条件地选择保护少主,保卫地下城。”
“只要我活着,只要我守着地下城的秘密,我至亲至爱的人全都死了也没关系……我这个少主还真可悲呢!”天下苦笑,转而对秦宫表明立场:“好,秦庄的忠诚我知道了,你也别指望我会感激涕零,但是如有需要,我会吩咐你办的。”
“少主大人,请留步。”秦宫跪着往前蹭了蹭,焦急地说:“眼下颍阳城局势很乱,少主在外面恐不周全。”
“你是说北斗门?”天下停住脚步,回头望望。
“少主也注意到了?没错,近日里,颍阳街头出现了大批北斗的人,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的南下,怕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了。幼主若不嫌弃,留在秦庄里会安全一些。”
天下想了想,说:“我会注意。”说罢,甩开衣襟,迈出内厅。
秦宫依旧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白衣少年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十年开城之日,少主是怎样打算的呢?
天下回到大堂,堂内共有四人。
沐晚风闲来无事,不知从哪里捣弄来一把小锉刀正修着指甲。
秦羽在吹奏一个葫芦样的乐器,神情异常投入。
鹤千戒木讷地呆坐着。
秦徵则一旁品茶,眼神游离于鹤千戒和秦羽之间。
“走!”简单一个字,天下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沐晚风揣好小锉刀,拉过还在出神的鹤千戒,也没和秦家公子道别,追着天下而去。
秦羽依旧徜徉于音乐的海洋里,几人离开竟没有反应。而秦徵则微微皱眉,心想:这个需要自己亲自去请回来的白衣少年究竟是谁呢?为何他出入秦庄全无忌惮?为何他不把秦庄放在眼里,可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他究竟和秦庄有什么渊源?
想了又想,秦徵自嘲地笑笑,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大当家请回来的,许是贵客吧!
再观那一男二女,也没有心情再闲逛了,三人便打算回梁府。
路过闹市的时候,一个乌黑的影子突然窜出来,想要抓天下的手,谁知鹤千戒下意识地便挡过身来,反手扼住那乌影的喉部。
一招,制敌。
那乌影霎时脸色酱紫,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背驼腿瘸的老妇,浑身脏兮兮的,估计是个乞丐,想求天下施舍点钱罢了。
鹤千戒立马撤下手上的力道,扶住那老妇,充满歉意地说:“婆婆,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天下扫了那老妇一眼,忽然一个灵光从脑中闪过,拉回鹤千戒,安慰她说:“没关系了,我们走吧!”
“不是啊,我刚刚真的用了力的。”鹤千戒急得快哭了出来,又回头望望老妇,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怜悯,问:“老婆婆,你好一点了吗?”
“咳咳咳……”那老妇使劲咳了咳,费力地喘息,却不看鹤千戒,只是死盯着天下,用阴沉颤抖的声音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天煞孤星,你是天煞孤星!”
“喂!死老太婆,你说什么?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沐晚风觉得有些晦气,大声恐吓道,在其他人不觉间手中已是熟练地撵出了叫人闭嘴的药粉。
“天煞孤星!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一个个地离你远去,若是逆天命偏要在一起,不是你死,就是她亡……孤星孤星,孤老一生!”那老妇不顾左右,像被鬼俯身似的大声喊叫。
鹤千戒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老妇歇斯底里地狂吼。
天下拦住了沐晚风欲施毒的手,只是给了她一个眼色,两人便一起拖着鹤千戒尽快离开是非之地,走了很远,还能听见那老妇一遍遍地喊“孤星孤星,孤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