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口,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一头肥壮的家猪在村里窜来窜去,后面追着两个屠夫。村中出口处都拦着人,避免其外逃出去。
余者都在家门口看热闹,有些顽童还朝家猪扔炮仗,惊得它更是四下蛮奔乱逃。
“仲陵回来了。”村口的村民给两人让开道来,笑道:“一会宰了它,给你家拎只蹄髈过去。你要前腿还是后腿的,干脆一会你自己来挑?”
仲陵笑着点头应了,对言兮解释道:“村民大多清贫,一年难得有肉吃,只在过年时才会杀猪。所以每年杀猪的时候都极热闹,我小时候觉得好玩,还经常帮忙打下手。”
言兮不发一言,只是脸色微微发白。
这家猪又肥又壮,力气着实不小,窜逃许久也不见力竭,两个屠夫一时奈何不了它。
它冲撞许久,许是发现了言兮和仲陵所站之地有缺口,便调转方向朝这边冲来。
其中一个屠夫手执尖刀预先拦在路中,正伺其冲过来好当胸一刀。不想这猪跑得太快,直接从他胯下钻过,将他颠了个底朝天。
眼见家猪依旧奔来,仲陵怕它惊扰到言兮,便上前几步与其迎面而对,待它气势汹汹地冲到跟前时,突然往旁一闪,凌空一脚将其踢倒。
这一脚劲好大,这家猪被踢得横飞十几步,起也起不来,才被两边追赶上了的村民架住四肢,直立抬起。
仲陵接过屠夫的尖刀,反手插入猪肚中,往下一划。猪肚皮上被拉出一条口子,肚肠中的血顿如泉涌,早有人端过盆子放在下面接住猪血。
他这几下干脆利落,动作老练。
众村民纷纷拍手赞道:“仲陵到底学了功夫,身手就是厉害!”
那家猪四肢被钳得死死的,挣扎不开,只能发出阵阵厉声惨叫。
仲陵这才拍拍手,转身回到言兮身旁,却见她脸色煞白,眼睛盯着自己身后。他回头望了眼,见众村民已抬着家猪到杀猪桌上,麻溜地浇汤刮毛,剖腹取肠。
“太血腥,别看了。”
他挡住言兮目光,却见言兮惊异地看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
他怔了怔,低头见自己手上、衣服都沾着血,便觉不好,又去洗净了手,脱了外衣,方回到她身边。
而此时的言兮已面如金纸,两眼依然勾勾地瞧着屠夫将家猪肢解成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君子远庖厨,何况言兮这样素来文洁,又心肠柔善的姑娘家。
仲陵越想越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顽心起,让她见着这样的血淋淋场景。
“言兮,我们走吧。”他轻声道。
言兮“嗯”了声,片刻后方收回目光,微垂着头,跟着他往家走。
“言兮,你怎么了?”
仲陵一直瞧着她,见她闷声不说话,额上却冒起细汗来,不觉担忧起来。
“没,没什……”
言兮话还未说话,忽然转身疾走几步,扶着路边一棵枯树,吐了起来,肠胃的食物吐得干净,又吐胆汁黄水。
仲陵惊诧道:“这,这是怎么了?”手忙脚乱地不知做什么,只能轻拍她的背。
言兮将他推开,又干呕了一阵,待胸中恶心感退了些,才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嘴角。
“我没事。”
“这样还说没事?”
仲陵眉头拧成一团,望着她虚弱到只能扶着树干而立,寒冬腊月天的,额上却尽冒冷汗,身子又止不住的轻颤。
“我们先回家。”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疾步走回家中,入到里屋,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便要出去找大夫。
言兮拉住他的衣袖:“我没事的,只是刚刚肠胃有些不适,休息下就好了。”
“难道是胃病又犯了?”仲陵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低烧,“都怪我,不该让你看到那种场面,引出这病根来。”
言兮勉力朝他笑了笑:“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顿了一会,又轻声道:“你别走好不好?”
“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陪着你。”
蕙娘熬了碗姜茶端来:“这样大冷天的出了汗,最容易风寒了,先喝点姜茶驱下寒气。”
言兮起身饮下姜茶,略带愧疚道:“本是来看伯母的,不成想自己却倒下了。”
蕙娘坐在她跟前,慈爱地抚着她的肩:“你们年轻人血气足,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把病气散完了,身体也就好了。”
又道:“你且好好睡下,我让仲陵在这守着。若是要什么或想吃什么,就和我说。”说完便到厨房去准备年夜饭。
言兮握着仲陵的手,心中惊惧散去,脑子便觉昏沉,不一会就合上眼,渐渐睡去。
待确定言兮睡熟后,仲陵轻轻将她手放入被窝中,掖好被角,起身到厨房,将方才的事说与蕙娘知。
蕙娘想了片刻,道:“怕她这不是胃病,而是心病。”
“心病?难道又是因为潼城那一战?”仲陵眉头皱了皱,“她父母确实死在那一战中。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法释怀吗?”
“当年你不过是去收尾,都觉得战况惨烈,满目疮痍,何况她还是在其中亲历了三个月。”
蕙娘往屋内瞧了一眼,叹道:“怕她是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的场景。”心中不免疼惜起来。
耳中听到一阵炮仗声,言兮缓缓睁开眼,见外面已经天黑了,屋内起了炉子,烧的房间热热的,自己闷出了一身的汗,身子畅快了不少,
蕙娘和仲陵正里外忙活年夜饭。见她醒来,仲陵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见烧退了,方松了口气。
“怎么样,好些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言兮点点头,她虽腹中空空,但其实仍没甚胃口,可毕竟是除夕夜,总不好扫兴。
蕙娘将厨房的菜式都端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微笑道:“正好年夜饭也好了,来尝尝合不合口。”
言兮望着满桌都是素菜,便知是因为自己不食荤腥的缘故,歉道:“我是有些忌口,但伯母也不必如此顺着我。”
蕙娘温言道:“我平日也是信佛吃斋的,因从前仲陵嘴馋,又在长身体,所以没让他同我一般。”
仲陵笑道:“腊月和正月里,到处是宴席,实在腻歪了,年夜饭清清淡淡的反而好。而且今年有你在,我们家可比往常热闹了多了。”
三个人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尤其言兮与蕙娘,话语甚为投机,仲陵瞧在眼里,心中欣喜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