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上回说到,霍青下令炮轰鹰城,将这座蓝鹰帝国的首都,几乎夷为平地。生死存亡之时,蓝鹰帝国的年轻女王——纱贝迩·爱德华,在暴雨之中,在关押中岳的地牢之中,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成长和蜕变,决心在屈辱中让子民和国家,像杂草一样活下去。而在大陆的另一边,在爆竹声声、旧日重现的狂欢中,面对梁吉的求情,李秀凝淡淡说出了那句:“天下太平,何需英雄?”
这是一个爽朗可爱的春天,没有暴风骤雪、天寒地冻,没有变幻莫测、捉摸不定,是一个让万物众生皆大欢喜的春天;
长空明朗,宛如画卷,从容展开一片清艳的蓝色;
长天尽头,清净淡然,温婉延绵一汪宁静的碧水。
这也是一个温暖治愈的春天,变成一片焦土的艾文森林,跟随春风,渐渐变了颜色、换了新装;
嫩嫩绿绿的野草,万紫千红的野花,在黝黑的大地上,顽强地伸展自己的躯体,团团簇簇、蓬勃娇艳;
烧得黝黑的老树,枝干之上,萌发出嫩绿新芽;
崭新娇嫩的树苗,破土而出,拼命吸收空气阳光,努力生长。
无论怎样的季节,都比不过春天,因为她为一切注入生命;
无论怎样的灾难,都不能毁灭万物,这就是生命的顽强。
鹰城北方,三十万赤龙军大营之内,一顶不起眼的帐篷之中,一桌宴席,已然备好。
餐桌,由上好红木打造而成,木纹细腻,触感光滑,雕花逼真,栩栩如生。
桌上,菜品丰富、菜点精美:
正中,为福字红烧里脊、凤尾鱼翅、宫保野兔,三道硬菜;
四周,为宫廷小黄瓜、酱黑菜、糖蒜、腌水芥皮,四道小凉菜;
再加上,蜜饯苹果、蜜饯鲜桃、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四道甜品;
两坛美酒,分别是赤龙帝国的清香米酒、蓝鹰帝国的果味杜松子酒。
阳光,钻窗而入,于红毯上,涂满金黄;
热气,腾腾而起,于光柱中,从容而舞。
宴是好宴,酒是好酒,怎奈两位客人无心享受;
端坐在餐桌南北两侧的,是龙飞云,还有他的儿子中岳(龙晓宇);
父子二人,同样的满头白发,同样的沉默,脸上同样布满沧桑。
当龙飞云得知儿子还活着的消息之后,陷入了长久沉默;
他今年七十二岁,回首人生,曾经无限风光,也曾经黯然落魄,曾经位极人臣,也曾经阶下之囚。
年轻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如今垂垂老矣,知道儿子尚在人间,龙飞云才终于明白:
王侯霸业、名利尊荣,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有这份血脉亲情,才是世间最真挚的爱、最无价的珍宝。
龙飞云、中岳,这对饱经苦难的父子,此刻四目相对、嘴唇颤抖、泪水盈眶;
没见面之前,他们心中千言万语;
可见面了,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泪眼相对。
帐篷里,并不闷热;
温凉的风,不断吹入,撩动布帘,噼啪作响;
不远处,传来蝉鸣之声,分外轻逸,似远似近,俨然一串小小音符……
中岳先打破沉默,深深吸了口气,朝对面的龙飞云,微微一笑,轻声叫了一声:“爸爸……”
这声“爸爸”,瞬间刺中了龙飞云的心,眼眶中的泪水潸然而落,他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哽咽:“儿子……”
一声爸爸,一声儿子,言语简明,却一切明了;
龙晓宇感觉,心中仿佛空了,之前胸中块垒,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笑了,开心地笑了,笑得灿烂无比,笑得满面春风,仿佛此刻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他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爸爸,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学剑吗?我记得,那年我五岁……”
“是四岁,你从小就懂事早……”
龙飞云满眼泪水,脸上却是开心的笑容,沉浸于温暖的回忆之中,
“那时,你胖乎乎的、特别可爱,看到我在练剑,就跑过来、嚷着让我教你;
我教了,可你怎么也学不会,就急得哇哇哭;
我没办法,只好把你抱起来,骑在我的脖子上,哄你开心;
好歹哄得你不哭了,却被你尿了一脖子,哈哈……”
龙飞云笑了,龙晓宇也笑了,笑声中满是开心与快乐;
之前沉闷气氛,消散得干干净净;
此前遭受冷遇的宴席,也热闹起来;
父子二人,推杯换盏、畅谈往事,不断发出一阵阵爽朗笑声,犹如春日阳光一样灿烂……
这份快乐,持续了很久;
宛如一条潺潺流淌的河,河水清清、清澈明亮;
宛如一缕柔柔软软的风,温暖煦煦、温润可人;
宛如一个萌萌新生的婴儿,纯真可爱,纯洁稚弱……
不知什么时候,帐篷里再次静了下来,仿佛进入了寂静的黄昏,犹如暮色中无声的山谷;
沉甸甸的沉寂,不知不觉,弥漫而来,像晨雾一般悄然。
帐篷四周的赤龙士兵,渐渐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
他们小心翼翼围住帐篷,摆开盾阵、拉开弓弩、箭矢上弦,逼近、拉开布帘;
于是,一切都显露在他们眼前:
龙飞云死了,龙晓宇也死了,是中毒而死;
临死前,父子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遗容很安详,走得很平静……
多年后,龙氏父子死亡之谜,成了一桩历史悬案:
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如果是自杀,谁是主导者?
如果是他杀,谁是凶手?是李秀凝?还是霍青?
史学家们著书立说,试图揭开这个谜团;
他们互相抨击、争论不休,却始终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观点……
大海,无边无际,庄严宁静,犹如光洁的大理石,延展到人们看不到的远方,消失在灰蒙蒙的云雾之中;
海面起伏,海浪翻涌,墨绿色海水,夹杂雪白浪花,一次次亲吻沙滩,留下平摊光滑的痕迹;
落日余晖,将天边染成玫瑰色,落在海滩,洒下一片霞光……
二十二岁的赤龙军神——霍青,静静站在海边,目光所及之处,海天一色、广漠浩荡;
耳边,是海风“簌簌”之声;
闻到的,是海水微腥的味道;
失落之情,涌上霍青心头;
茫茫大海,以博大的无涯,证明着它的永恒;
与之相比,人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不远处,大营之中,传来鼓乐之声、号角之鸣,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李秀凝的圣旨到了;
果不其然,马蹄之声,由远而近,传令兵来到跟前,滚鞍下马:
“启禀大将军,钦差已到,请大将军回营接旨。”
霍青闻之,心中一动,到了这会儿,是该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了。
李秀凝绝不可能放过他,这一点,霍青心知肚明;
坐以待毙,这不是他的风格,一个想法骤然涌上心头: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为人所制;
我有三十万大军在手,又掌握了李秀凝见不得人的秘密,与其身伏斧质,何不如救出李善佶、奉天子以讨篡逆?
将来大事一成,退,可作周公;进,可自己称帝,岂不快哉!
霍青俊眉一抖、心潮翻涌,顿时脚下生风,便想马上回营;
正当此时,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轻轻传来:“将军,我们可以回家了,对吗?”
闻听此言,霍青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那个传令兵很年轻,十六七岁的年纪,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软塌塌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满脸稚气;
见霍青回身看他,年轻的传令兵忙低下头去,看着地面,踩住一块小石头,像是在对霍青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将军,大家都说,仗打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我……我终于见到妈妈了……”
“回家……妈妈……”,熟悉的字眼,犹如两道闪电划过天空,在霍青心中,激起了阵阵雷鸣;
瞬间,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纷纷呈现眼前;
牛小田那绝望痛苦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将军,求求您,救救我,我妈妈在等我回家,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霍青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骤然之间,胸中燃烧的血,缓缓冷却下来;
过去,他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一颗卑微、低贱、毫无自由、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现在,难道他也要像李秀凝一样,把这些渴望回家的士兵,当做棋子,为了“雄心壮志”,而毫不留情牺牲掉吗?
潮汐,一层层卷来,又一层层退去;
涛声,连绵不断,单调寂寥;
天边,云层倏然分开,云朵如絮,悠悠远去……
霍青又想起了妻子罗兰,分别之时,罗兰的叮嘱,犹如远方的回响,久久难以散去:
“答应我,好好保护我们的女儿,保护好铃铃……”
一想到女儿霍铃,霍青心中咯噔一响,胸口被深深刺痛了,痛得发烫;
罗兰死后,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台复仇机器,全身心投入到战争之中,无暇他顾;
现在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宝贝女儿;
这孩子,是远去的罗兰,留给他来永远想念她、纪念她的礼物……
十七岁的传令兵,满眼崇拜、又带着一点点畏惧,小心翼翼凝视二十二岁的霍青;
他不清楚,大将军为什么突然站住、不走了;
也不知道,大将军到底在想什么。
可对年轻的传令兵而言,这并不重要;
他是一名军人,一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
无论接下来,大将军发出怎样的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传令兵注意到,落日正一寸一寸地沉入海水,挣扎的余光,将霍青那头白发,染成了朱红色;
终于,他看到,霍青——这位年轻军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丝亲切和蔼的微笑,一丝阔别已久的微笑;
接着,他听到了霍青那清澈明亮的声音:
“你说得对,战争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多年后,垂垂老矣的传令兵,仍然清楚记着:
那个温暖美丽的黄昏中,一只只海鸥,在霞光中、在海浪的涛声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它们优美的剪影,宛如自由自在的精灵,在天地之间,无拘无束、翩翩而舞……
养心殿,位于龙城皇宫院内西侧,面阔七间,进深三间,两侧是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结构的高大宫墙,正门则是镶有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红色宫门;
门外,一块雕龙照壁;门里,一面雕花琉璃影壁;
大门上方,大殿檐下,挂着雕有金色龙边的匾额,上书开国皇帝李明德御笔:养心殿。
龙城的冬天,就像一个用百米冲刺速度、参加马拉松比赛的莽夫,每天零下六十度的超级低温,连续三个月下来,已是筋疲力竭、骨软筋麻,纵然想赖着不走,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年的春天,便来得格外早,才五月初,殿外已是花朵盛开、花香四溢,满眼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辛勤的小蜜蜂,忙碌采蜜、嗡嗡而鸣;
斑斓多彩的蝴蝶,翩翻粉翅、翩翩而舞。
殿外,春色宜人,万物葱葱;
殿内,空气凝重,气氛萧森。
赤龙帝国第四任皇帝、史称圣宗皇帝——李秀凝,刚刚得到前方消息:霍青失踪了。
传达圣旨的钦差,在赤龙大营之中,整整等了一个通宵,也没见到这位大将军;
一切不言而明:霍青——这位赤龙帝国第三代军神,功成名就之后,选择了急流勇退、归隐山林。
闻得此信,李秀凝先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足以庆幸。
但没过多久,她的心又抽紧了,霍青掌握着她的秘密,掌握着让她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只要此人还活在世上,便对她的皇位,是个巨大威胁。
李秀凝杀心顿起:霍青不死,朕心不安。
便想下旨,命令通缉霍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当此时,旁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哭声响亮,连绵不绝;
养心殿中,冷寂森森的气氛,就此打破……
李秀凝闻之,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霍铃也在这里;
罗兰去世之后,霍铃由梁吉照顾、抚养;
李秀凝对小孩儿没什么兴趣,但考虑到这是霍青的女儿,有时也会去看望一下。
有一回,大概因为很久没见到妈妈,霍铃不开心,大哭起来,几位乳娘费尽心思,怎么都哄不好;
恰好李秀凝经过此处,出于好奇,伸手接来,将霍铃抱在怀内;
邪门儿了,李秀凝一抱,霍铃居然不哭了,一双湛蓝色大眼睛,盯着李秀凝,咧着没牙的小嘴,笑了……
那一刻,一种微妙感觉,袭上心头,李秀凝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
此后,李秀凝便经常将霍铃带在身边,每天处理完朝政之后,都逗她玩耍一会儿,放松身心……
如今,听到霍铃哭了,李秀凝赶紧来到婴儿车旁边,将霍铃抱起,一边慢慢散步,一边哼唱儿歌;
这么一哄,小霍铃渐渐停止了哭声,咯咯笑了,笑声似铜铃一般,清脆悦耳;
她举起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摸了摸李秀凝的面庞,口齿不清、奶声奶气,吐出了两个字:
“妈……妈……”
这两个字,瞬间命中了李秀凝的内心;
之前,她虽然喜欢霍铃,也好逗这孩子玩儿,但心里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将其当作了,一只供自己娱乐的小宠物而已;
可当听到怀中这个柔软、娇嫩的小生命,叫出“妈妈”二字时,李秀凝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脆响;
这个瞬间,某些坚硬冰冷的东西,仿佛破碎了、分解了、消融了;
温暖炽热的情感,瞬间充斥了她的心房……
李秀凝身上沉睡的母性,苏醒了;
她抱紧霍铃,心灵在温馨与甜蜜中,颤抖战栗;
也是在这一刻,李秀凝发现,自己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一件曾经困惑了她很久的事……
五年前,李秀凝的父亲、太宗皇帝李世政,在生命弥留之际,下了最后一道圣旨,释放龙飞云。
五年来,李秀凝始终理解不了,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担心龙飞云谋反,杀了他,是最简单的方式;
如果认为龙飞云冤枉,放了他,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父亲既不杀,也不放,只是将龙飞云关在牢里,三十七年来,不闻不问。
李秀凝本以为,龙飞云会在牢中度过余生。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父亲,却又把龙飞云给放了。
过去,李秀凝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当李秀凝打开心扉、感受到霍铃爱意的柔软时,她才终于明白,父亲李世政这么做的深意:
善良,常常是有回报的;
正是因为,父亲给龙飞云留下了一线生机;
所以龙飞云才会感恩戴德、继续效忠帝国,从而培养出第三代军神霍青,再次拯救赤龙帝国。
这一刻,对李秀凝而言,醍醐灌顶,宛如多年面壁的苦修者,瞬间顿悟;
她抱着霍铃,疾步来到大殿门前,推开殿门;
温暖阳光,照亮她明艳面孔,带着春天暖意;
和煦春风,吹动她瀑布秀发,犹如爱人温柔抚摸……
李秀凝跨出大殿,来到花间小路,踱入花海之中;
梨花,洁白如玉,春吹过来,花瓣与粉蝶齐飞;
桃花,粉色如霞,朵朵媚笑,带着丝丝甜味儿;
牡丹花,艳丽多姿,蓬勃娇艳,尽显花王的国色天香……
春天来了,真好;
李秀凝感觉,浓浓暖暖的春意,仿佛涌入了胸中,长空万里、碧波浩荡;
她笑了,深深吸了口香甜的空气,声音轻柔明快:
“传朕的旨意,
龙飞云将军,赫赫战功,永彪史册,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封为武安侯;
马原将军,饱受排挤,忠贞不屈,边境保卫战中,浴血奋战、壮烈殉国,封为忠勇侯;
简凡将军,扼守教堂,与敌血战到生命最后一刻,封为忠武侯;
乔伟将军,坚守郎崖,烧毁粮草,挫败敌军图谋,封为忠护侯;
袁旁将军、刘川将军,皆率属下阻击敌军,战至最后一人,与敌同归于尽,封为忠烈侯、忠义侯;
沈介溪,虽有错误,但与敌谈判之时,宁死不降,封为节义伯;
沈东楼,身陷重围,宁死不降,封为节孝伯……”
李秀凝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遂停顿下来;
她想到了谁?罗兰。
对罗兰是否也要封赏呢?
李秀凝略一沉思,放慢语速:
“罗兰,奉旨潜伏蓝鹰帝国,提供大量核心情报,为战争胜利,做出重大贡献,立下不朽功勋。
龙城保卫战期间,罗兰潜入敌后侦查,由于内奸出卖,不幸被捕,壮烈牺牲,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巾帼大将军。”
今天,梁吉一直陪在李秀凝身边,闻听女皇下令,一边运笔行文,一边润色,毫无差池;
闻听罗兰在封赏序列之中,心中惊讶,然笔下不停,不敢怠慢。
如果说对罗兰的封赏,令梁吉感到惊讶;
那接下来,对霍青的封赏,就彻底打了梁吉个措手不及,令他瞠目结舌:
“大将军霍青,挽救帝国危亡,威震龙鹰大陆,功盖寰宇、名盖天下,特封为一等公爵;
然,班师回朝途中,不幸染病、英年早逝,特赐谥号‘赤龙军神’,陪葬皇陵。”
梁吉愣了,手中的笔,停了下来,震惊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李秀凝将如何对待离开的霍青,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这一种,出乎意料;
此一来,霍青算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面对这个问题,面对这份灰色幽默,梁吉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梁吉的反应,李秀凝全看在眼里,她淡淡一笑,做出了最后回答:“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
霍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看李秀凝,再瞧瞧梁吉,不知道这些大人为什么不说话了;
感到无趣的小家伙儿,向前望去;
微风吹来,花园中,春叶凌乱,颜色斑斓……
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霍铃觉得花花草草很好看,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如莺,纯真无邪,犹如纯净见底的泉水,在高大雄伟、威严阴森的宫殿中,潺潺流过……
清晨,清新明媚;
天空,淡蓝清澈,似明净的湖水;
云片,细小洁白,泛起细细白浪;
草叶、蛛网上,一滴滴露珠,晶莹剔透,似珍珠般闪闪发亮;
土地黝黑、湿润,犹如残留着玫瑰色晨曦的吻痕;
鸟儿的啁啾声,如丝细雨一般,漫天落下……
村庄,在鸟鸣中苏醒,鸡鸣狗叫、牛羊之声,伴随清新空气,弥漫开来;
一条小河,从村中穿过,清澈明亮、平静流淌;
沿岸一簇簇茅亭农舍,炊烟袅袅,炊香阵阵……
朝阳缓缓升起,从鱼白色的云层里,涌了出来;
淡金色的光芒,透过薄雾,倾洒而出,暖暖的、淡淡的……
年轻传令兵的身影,出现在天边的阳光中;
他显然累坏了,额头布满汗珠,衣服也已湿透,步履沉重,尽显疲态;
可黝黑红润的脸颊上,满是兴奋之情;
漆黑的双眸中,散发出洋溢着生命活力的光彩,充满了期盼与幸福……
“妈妈,我回来了!”
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村庄的安静……
无数的房门,被猛然打开;
无数的妈妈,从厨房里、从锅灶边,跑了出来;
有的妈妈,端着汤勺;
有的妈妈,拿着还没打破的鸡蛋;
她们来不及脱掉围裙,来不及掸去衣服上残留的面粉;
妈妈们老了,皱纹爬满了曾经年轻的脸庞,白发取代了曾经瀑布般的黑发;
她们的腿脚,已不算灵活,跑动的步伐与动作,难免有些笨拙……
战争开始之后,苍老的妈妈们,将揪心的目光,投向远方的战场;
她们在泪水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为走上战场的孩子,夜半惊醒、虔诚祈祷;
这一刻,她们拼尽全力,跑出房门,只想好好看看:
是不是我的儿子,回家了……
跑到村口,喘得说不出话,顾不上平缓呼吸与激动的心跳,只把问询的目光,投向年轻的传令兵:
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其他人呢?我的儿子呢?你见过他吗?
传令兵无法回答她们的问题;
期待、失落、绝望、痛苦,从妈妈们的眼神中,一一闪过;
她们慢慢转过身去,慢慢向家门走去,步履蹒跚、微微颤抖,一路之上,泪水成河……
只有一位妈妈,没有回去:传令兵的妈妈;
她冲上去,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在儿子脸上,留下一个个滚烫炽热的吻;
母子紧紧相拥,把头靠在一起,把脸贴在一起,泪水流在一起……
战争结束后,年轻的传令兵,选择了退伍回家;
第二年,他娶了邻家姑娘为妻,先后生了八个孩子、四男四女,过上了不算富裕、但幸福平淡的生活。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传令兵老了,成了一个慈祥可爱的老人;
他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讲赤龙军神——霍青的故事;
孩子们总是听不腻,他也讲不腻。
有一天,老人累了,靠在树上睡着了;
孩子们很乖,静静等待老人醒来;
可那一天,老人再也没有醒来,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享年九十八岁……
这便是:“大江歌罢掉头东,是非成败转头空。千古英雄多少事,今朝都付笑谈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五十九章《坐听涛声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