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午,采薇与谷兰快马加鞭已过南京,前面大片树林绿色盎然郁郁葱葱,谷兰望望天上日头冲着采薇说道;“我们去树林里歇息歇息吧。这几日接连赶路怕你也吃不消”。二人催马来到树林下马歇息。采薇坐下后,心想事情,拿出月饼包在手中晃着,眼睛随着来回转动。忽然听到谷兰嘴中喃喃自语;“今日是八月二十六日,今日是八月二十六?”。采薇只觉谷兰越说越不对劲,抬头向谷兰望去,只见谷兰神情难看,面色忽地悲愤交集怒视远方,渐渐眼光呆滞空无游离,猛然间眼光落在采薇的月饼包上,劈手夺下扔在地上双脚踩跺,嘴中嘶声叫道;“就你有亲人吗?就你想念亲人吗?”。采薇登时呆住,望着谷兰不知所措,心疼地下包裹,泪如雨下。突然谷兰一声长鸣,脚尖点地,身形纵起,绕着树林飞奔而起。灵敏迅疾真如脱兔一般,一圈一圈是越奔越快。采薇这才反应过来,手捧包裹嚎啕大哭。良久哭声渐息,看到谷兰站在不远处,当即冷眼瞧去。此时谷兰却是已恢复常态,面带歉意正望着采薇。
谷兰见采薇止住哭声,轻轻走前并排坐下,缓缓说道;“今日我给你讲个故事”。也不理睬采薇愿意听否,接着道;“很久以前在琼州海边的一个渔村里,有两户人家,一户姓谷,另一户姓方,两家人世代交好,靠捕鱼为生,一日两家人相约集体出海捕鱼……”。谷兰脸色变了几变神色黯淡抬眼望向远方,过了片刻又恢复平静说道;“就再也没能回来,家中只留下谷方两家两个小孩。历经苦难,还好没被饿死”。
谷兰抬眼看去,见采薇竖起耳朵开始倾听微微又道;“一日二人结伴出门乞讨,路遇一位老尼姑见二人可怜,就将二人带到一个海岛上定居下来,后来,才知道老尼姑大有来头便是名满江湖的南海神尼。从此二人随南海神尼学习功夫。在谷家女孩二十三岁那年,神尼圆寂。谷家女孩带着方家小弟只以为要终老在海岛,忽一日,谷家女孩发现海岸边躺着一人,那人衣着华丽,身材修长相貌堂堂,躺在沙地上昏迷不醒,想是落入海中被冲到岸上,谷家女孩见他脉搏微弱就将他背到房中,整整三日,他才苏醒过来,醒来后自称叫段明德。时间一长二人情投意合,一日终是没能抵挡住诱惑,偷尝禁果。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孩。方家小弟见此情形执意要回大陆,临走时说道;“师姐,我出去后,定会扬名立万,等到飞黄腾达时接师姐去享受荣华富贵”,至此一去不返。而谷家女孩与段明德一家三口,生活在岛上,互敬互爱,其乐融融倒是自在”。采薇静静地望向谷兰,就见她双颊红晕、面露微笑、眼含柔情。心中不禁一荡,暗道;“莫非婆婆再说自己”。
顿了一顿,谷兰垂下头来“唉”地叹息一声;“可惜好景不长,孩子八岁那年,平静的海面上来了一艘华丽的大船,横帆上有一个大大的‘段’字,不多时大船便徐徐靠岸。段明德望着大船,神色慌张,脸色惨白,走过去与船上之人交谈良久”。
采薇听到此处,望望谷兰心中暗道;“莫不是段明德与船上之人相识?且听她往下讲”。谷兰接着道;“当夜,段明德才道明实情,原来他是云南节度使段和的公子,当年乘船东游,不想遇到狂风巨浪,将船掀翻,才掉落水中飘到小岛。这次大理船队从此经过,碰巧遇到”。
谷兰讲完神色黯淡,停下话来,静静的看着远方,不声不响。
良久又道;“段明德对谷家姑娘说,想先带女儿回云南大理,禀明父亲后,再接谷家姑娘回去完婚,如果一起回去怕难免有所不妥。那谷家姑娘虽知二人身份悬殊又怕段家规矩繁琐,一听之下也是心中忐忑欢喜满满,将自己绣的鸳鸯戏水手帕交给段明德,段明德将随身玉佩交于谷家姑娘,二人互交信物约定时期。第二日一早谷家姑娘将他父女送上大船”。
采薇望向谷兰,只觉谷兰眼睛湿润,情绪悲愤难抑。谷兰缓缓道;“哪里知道,到了约定时期,段明德却了无音讯,一去不返。谷家姑娘心绪悲愤,竟然一夜之间头发全白”。采薇轻声问道;“那谷家姑娘怎得不去云南寻找段明德”。谷兰看了一眼采薇道;“初时,谷家姑娘也是想去,但又一想,他贵为王爷,自己若贸然前去,也说不定会招来羞辱,那谷家姑娘心高气傲,又放不下自己的身段。终是没能去云南寻找。一人在岛上苦守十数年也没有离开,其实内心中还幻想那段明德前来相聚。
“那谷家姑娘不想念女儿么?”,采薇侧脸问道。“想,怎能不想,日夜思念。经历这事之后那谷家姑娘心境大变,心伤透泪流干,可有什么办法?”。谷兰幽幽说道。
二人静静的坐着,不再说话。忽然采薇说道;“婆婆,我不怨你踩碎我的月饼了,你也不要难过了,我知道谷姑娘就是你”。谷兰惨淡一笑;“我女儿的生日就是今日”。采薇这才明白为何刚才谷兰发狂,跳将了起来,在地上捡起了根树枝,找到一棵大树下开始挖坑,一会功夫坑已挖好,将碎月饼包埋了起来。笑道;“好了,不管以后找到哥哥还是你的女儿,就带她来这里,给她讲这个故事”。
谷兰望着眼前的采薇,只觉极像自己的女儿,同样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觉心中又多了几分亲近。站起身来衣袂长舞,身姿飘动行若流云,嘴中说道;“这套三十六路妙幻掌是当年师傅的武学精髓,讲究的是轻、巧、灵,最适女子练习,你且看清楚了”。采薇望着谷兰展示拳法,心中叹道;“此掌法身形婀娜,步法轻盈,当真如仙女跳舞一般好看”,当即睁大眼睛仔细观瞧。谷兰故意将身形放慢,笑笑道;“此掌法特点就是以弱胜强。以柔克刚,当年我那女儿学习此掌用了三年才领会精髓,你看看能不能超过她”。说完再不言语,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谷兰连续打了三遍,问采薇道;“招式记住多少?”采薇一抿嘴道;“十之五六吧”。谷兰笑道;“不错了,你既有武学底子,人又聪明,不用着急,慢慢来,等招式记全我再教你心法”。
二人翻身上马,向着汴梁城方向赶去,数日之后,远处的汴梁城已经隐隐可见,但见城墙雄伟,旌旗飘飘。
风尘仆仆的谷兰与采薇牵马走在汴梁城的街道上,谷兰发觉采薇脸色惨白神情恍惚。不安地问道;“薇儿,你是否哪里不舒服?”。采薇神色凄惨,勉强堆笑,微微摇摇头,却是闭口不说。谷兰未加留意,只当采薇一路疲乏神色倦怠。哪里想得到采薇故地重游,想起父母双亡,心中痛苦不堪。
谷兰领着采薇东转西拐,人渐稀少,绿树遮荫。远远望见一处大宅,素墙灰瓦,石狮红门,门头上高悬丁府横匾,门下左右两排站着四位官兵。
谷兰、采薇二人沿着树荫来到门前,正欲说话。就听一声喝叫;“什么人,速速离开,此地不是闲杂人员所待之地”。谷兰望了一眼说话官兵,心中好气,说道;“劳烦禀告方海权,就说谷兰到了”。那官兵一怔,心道;“方海权是既为宁武将军,又是丁相府的实权人物,怎会识得你们。想要喝骂,又觉不妥,万一他们相熟,那自己小命就不保了”。当下嘴中冷冷道;“门口等着”,转身向内走去。
谷兰心中冷哼一声,望了一眼采薇,见采薇正看着横匾发呆。却不知此时的采薇心中上下翻滚,丁府难道就是丁谓的家,是丁谓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谷兰看到采薇面色变了几变,心中纳闷问道;“你今日儿怎么了?……”。
“哎呀,师姐你总算来了”,人在门内,声音先传了出来。采薇向门口望去,只见门口涌出十多人,当前一人,三步并两步来到谷兰面前,躬身施礼。“师姐,多年未见,可好?”,来人兴高采烈问道。谷兰颤声应道;“好、好,师弟你可好?”,细细的打量来人。“你的脸怎么……”,谷兰见他面上一道伤疤,不禁张口问道。不等谷兰说完,来人笑笑道;“不碍事,师姐快请”,说着往里面让谷兰。
谷兰与采薇随着来人进入府内,采薇放眼望去,就见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柳假山,端是秀美。“刘雄,你到管家那里,和他要几个仆人来,顺便让厨房备上几样小菜一并端来”。“是,方大人”,刘雄跨步离去。三人东拐西拐来到一处小院,进到屋中,采薇见屋内华丽内敛、清新雅致、闻着淡淡的檀香心中道;“这丁府连别院都是这般精美”。“师姐,此地幽雅肃静,最适合不过,你且将就休息,待我禀明丞相大人,再换大屋”。谷兰摆摆手;“不用了,我觉的此屋正适合我”。“这位是?”,那方大人望一眼采薇问道。谷兰微微说道;“她是我的徒儿叫做燕采薇。薇儿,快来拜见你师叔方海权”。采薇怔怔,深施一礼嘴中道;“采薇拜见师叔”。“嗯,好、好”,王海权大声应道。
“方大人饭菜来了”,一声清脆之声传来。“进来吧”,方海权道。就见四名丫鬟拿着食盒来到桌前将饭菜摆好,退立一旁。方海权拉开座椅对着谷兰笑道;“师姐,你一路劳顿,与采薇先行吃饭歇息,我去禀告丞相,晚些时候再来”。谷兰微微一笑;“好,你先忙你的”。
方海权出门直奔会客厅,来到门前对着护卫张口问道;“大人回来没?”。门口士卫一看笑道;“方大人,走的这么急冲冲干甚,丞相大人刚好回来,现在客厅喝茶”。方海权站住道;“好,你站在这,任何人不得进去,我和大人有要事相商”。方海权抬脚进入客厅,嘴中道;“大人,有大喜事”。厅内坐有一人正端着盖碗喝茶,就见他身着蓝锦、体态微胖、阔嘴勾鼻。望着方海权进来,放下茶盏,站起身来问道;“方大人,何喜之有?”。
方海权道;“大人,你可记得,我曾经与您讲过我的师姐谷兰”。丁谓想想道;“嗯,想起来了,你说她武功盖世,如有她助,大业可期”。“对对,她的功夫深得师傅南海神尼的精髓,普天下也少逢对手”。方海权笑着说道。
丁谓惋惜道;“可是,你也说过,她远在南海,不喜世事,很难请得到”。方海权一笑道;“大人,现在她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丁谓一愣;“哦,此话怎讲?”。方海权凑上前,低声道;“今日师姐已到府内,在梅园住下”。丁谓闻听大喜忙道;“快说,她喜欢什么,金银布匹、翡翠玛瑙,喜欢什么,多多相送,务必将她留下”。
“大人,师姐为人淡泊,不喜名利,切不可鲁莽行事”,方海权沉思片刻又道;“师姐这次来,带着她的徒弟采薇,年岁不大,我们可从她身上想想办法”。丁谓道;“你接着说”。方海权又道;“如果我们请人来教采薇琴棋书画,歌赋诗词,想来她是会喜欢的,那师姐也会高兴,往后之事需一步一步慢慢来”。
丁谓想想道;“好,你去安排,另外让府中裁缝去多做几套衣服送过去”。“好,属下这就去办”。方海权应道。
天色渐暗,丁相府的客厅中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足有十数人之多。
丁谓来回踱步;“方将军,派往各地的密探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方海权站起身来道;“最近,兰州一代‘三界教’忽然活跃起来,在江湖拉拢门派,广收教徒,声势一天比一天壮大,卑职甚是奇怪,派人秘密打探”。丁谓道;“怎样?”。方海权道;“三界教原是一个神秘门派,在江湖上传言甚少,几年前教主华顶天忽然失踪,副教主赵怀志接替教主”。“赵怀志、赵怀志,怎么名字这般熟悉?”。丁谓手捻胡须问道。“大人,赵怀志就是西宁王赵怀韬的兄弟”。丁谓转头一看,正是师爷鬼算子在说话。
丁谓道;“哦,我说怎么这般熟悉,原来与西宁王是亲兄弟啊。这西宁王拥兵数十余万,在西宁洲是何等快活,怎得也踏足江湖,莫非是要扩大势力范围?”。鬼算子笑道;“不管如何,如能为我所用,那才是天大的妙招”。丁谓望望鬼算子频频点头,转脸对方海权道;“从现在开始,你需暗地里派人多与三界教接触,我在朝廷上多多替西宁王美言,以便拉拢与他”。方海权点头称是。
“刘雄”。“属下在”,刘雄跨上一步抱拳道。“你那两位师叔可有消息”,丁谓向刘雄问道。刘雄道;“两位师叔从绍兴归来路过蔡州城时停留,已一月有余,还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刘雄笑了笑道;“报告大人一个好消息,自打师叔从师门讨来‘含笑散’后不久,师傅日前派人又送来消息,已研制成功天下至毒的毒药,老人家现在就准备出山,不日将到汴梁城”。
丁谓闻听哈哈大笑嘴中道;“是么?那再好不过”,望着方海权道;“如此一来,再加上你师姐谷兰压阵,明年的武状元又是非我们莫属”。
“大人,还有一事,我们不得不防”,鬼算子张口道。丁谓问道;“嗯,你说说看?”。鬼算子咳嗽一声道;“近一段时间惠亲王出入府内极其频繁,虽说与公子爷丁勉从小一起长大,但也难免脱不了是小皇上派来的奸细嫌疑”。丁谓皱皱眉头,缓缓道;“那小皇帝年岁尚轻,成不了大气候。重要的是刘德妃,她才是掌握朝廷大权之人,我们还得请雷公公多加照应。至于惠亲王么,小小年纪,不足为患,多多留意就是了”。
夜里明月当空、星光闪烁,采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暗想,“自己落在仇人家中需时刻提高警惕,不能露出半点破绽。白天时,府内送来多套衣物,丫鬟还说会有老师来教自己学习诗词歌赋,书法画作。自己要小心应对,万不可被人瞧出端倪”。接着又想;“今日婆婆称自己为徒弟,显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亲近之人,婆婆武功高强,我如报仇还要和婆婆好好习练武艺”。胡思乱想半天,采薇这才慢慢合上眼睛沉沉入睡。
天刚蒙蒙发亮,采薇听到院中传来一阵阵地破空声响,起身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就见谷兰手舞拐杖,身姿飘舞漫天寒光,犹如层层浪涛,排山蹈海般涌来。舞到快时,竟将自己罩在当中。采薇惊讶地望着心中道;“婆婆拿得是拐杖,怎么明明看的却是在舞的一套剑法”。只听一声叫喊;“起来了,你也出来习练妙幻掌吧,等你妙幻掌有了火候,再传你这套逐汐剑法”。“嗯,谢谢婆婆,谢谢师傅”,采薇慌不择口,连蹦带跳来到院内。
谷兰收式站立对采薇道;“这套剑法,当年你师叔也不曾习得,是你师祖单传与我,习得此剑法,才能代表是南海一脉传人,日后我带你去南海岛屿在叩拜她老人家”。谷兰顿顿又道;“你既尊我为师,自当每日勤习苦练,不可懈怠,你可明白。还有府内派来授业老师,你也需认真修习,才不辜负师叔的一片心意”。采薇双手抱拳嘴中道;“谨遵师命”。
望着耿亮步出院门,傅质直点手换来马麟低声道;“你去跟上耿亮,看看他去什么地方?不得打草惊蛇,只能暗中观察,如遇危险需全身而退”。马麟望着傅质直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正道;“二伯父放心,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誓不罢休”。傅质直从怀中取出一块薄皮脸谱递给马麟道;“只是,你要改变一下面容,以防被认出,带上这个方便一些”。马麟接过脸谱闪身出门。
傅质直在屋中来回走了两步忽然一拍手,眼望兰修竹道;“不妥,不妥,你马大哥遇事难免不冷静,若是对方势力强大好手如云,不能全身而退那么便是大大不妙。你且悄悄跟去,如有不测,也可相互照应。记住,只需调查谁是主谋即可,回来之后我们从长再议”。兰修竹微微一笑;“二伯父,我兄弟二人定会将师伯遇害真象调查清楚”。伸手入怀一摸,停顿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块薄皮面罩往脸上一贴。钱越走上前,笑道;“这哪里能看出是四叔伯,怎么忽然变成另外一人”。兰修竹望望钱越,心中想道;“我身上带有帮派信物,此次行动凶险未卜,如有闪失岂不是对不住教主。况且帮内教众也在四下追寻自己,只是他们万万料不到竟是藏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探手二次入怀,掏出一个布包对钱越道;“越儿,我有一物,听华教主说过这里面有个大秘密,当年教主叫我保存,以防不测,谁曾想教主现在也不知生死……唉,我现在将它交于你,你要好好保护不得遗失,如能探得其中秘密那是再好不过”。钱越一怔想要推脱,见他眼神满是期待,心中犹豫不由得望望傅质直,见傅质直微微点头,钱越这才接过来。兰修竹双手抱拳,转身离去。
望着兰修竹走远,傅质直望向钱越微叹一声;“当年我兄弟四人保护你父王来此隐名埋姓,养精蓄锐,只是盼日后东山再起。后来你父王心怀善念,顾及战火一起,必然血染大地,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到老来还是百姓遭殃,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钱越闻听默默不语,忽然想起曹松的《己亥岁》,心中感念,轻声诵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候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傅质直呆一呆,忽又一笑说道;“你父王断此念头后,命我四人将从宫内运出的十数车黄金珍宝运往会稽山掩埋。四人立誓,除钱家后人,绝不对外吐露半分”。傅质直说到激动上前握住钱越手臂,望着钱越说道;“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所埋之物总是你钱家之物。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见见,也了却我心头愿望”。钱越摇摇头道;“爷爷,我不要去,那财宝对我又无甚用,我才不稀罕呢”。“哎,此言差矣,那财宝终究是你钱家财产,我才领你去看。至于你如何处置,那也得你自己来拿主意。你且收拾一下,记得多带两套衣服,我们即刻就走,也好早些了却我的心愿”。
‘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当年晋朝顾恺将会稽山风景的描写壮丽秀美。望着叠嶂群岭,绿意盎然,钱越心境大好,跟着傅质直向峰顶爬去。心中却是暗暗道;“我年轻力壮现在都气喘吁吁,傅爷爷年岁花甲,况且身背包囊却是丝毫未见疲态”。不由得心中暗自佩服。嘴上高声道;“傅爷爷,什么时候能到?”。傅质直望望不远处的峰顶,笑道;“怎么,累了?等过了前面峰顶就能见到了”。钱越听罢脸上发热,嘴中道;“不累不累,这点路途哪里能难倒我,不信你瞧”。说着脚上加劲,越过傅质直向峰顶疾奔。
站在峰顶,钱越极目远眺,远处蓝天白云,高高耸立的山峦奇峰,山下溪河交汇,美不胜收。傅质直站到钱越旁边,手往前方指去嘴中道;“你仔细瞧瞧前方山峰什么图形”。钱越依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七座山脉连在一起,俨然便是勺子形状,心中一动道;“知道了是北斗七星图案”。傅质直微微一笑;“嗯,你看那斗口中的潭水,叫做镜湖”。钱越依言望去见远处山峰下果然有一片湖水,水面如镜、波光粼粼。耳边就听傅质直道;“我们下去吧”。
二人来到湖边,钱越望着高高山峰距离湖边仅有十数丈之遥,中间生长十多棵大树,枝繁叶茂,挺拔翠绿。边上是碧绿幽静,清澈见底的平静湖水,一片片大石散落湖中,小鱼儿在水中悠闲地游来游去。钱越挽起衣袖,蹲下身子清洗双手,再回头看时,只见傅质直看看湖面又仰头望望高山,依着一棵大树向左迈步,自言自语道;“左七步,前三步,差不多了!”,来到湖边,伸手探入湖中摸着水中的巨石。“哈哈,嗯,是这里了,越儿,你将包囊挂到树上,随我入水将这巨石推开”。钱越不解问道;“傅爷爷难道这里就是山洞入口?”。他心想藏宝入口必然极其隐蔽,却怎么也没想到入口竟在水中。傅质直望着钱越一笑;“这都是你马爷爷的主意,当年,我们开凿地道,将宝藏藏于山洞,你魏爷爷就说了,我们将山洞封好,如何不被人发现,还能方便主公后人进出。你马爷爷就想到这个办法,我们就开凿一条地洞直通镜湖水底”。手指山坡上的一株大树说道;“你魏爷爷想得周到,那棵树中间空洞是你魏爷爷开凿出的气孔,防止洞内缺氧。钱越眼望大树,不由得心中暗叹道;“魏爷爷也真是心思缜密,否则就是进入山洞也会缺氧而死”。
傅质直从包裹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对着钱越道;“这个火褶到里面才大有用途”。说着揣入怀中。“你紧跟我身后,我们下去吧”。
钱越随傅质直入到水中,慢慢移步,行走自是艰难异常。等到巨石边时已是湖水直没过头顶。只觉湖水冰冷,凉意入骨,不禁打个冷颤。傅质直摸到巨石旁嘴中一鼓气双手较劲,岂料那石头纹丝未动。傅质直一呆,随即探出头来,深吸口气,复又沉入水中。钱越耳边隐约听到骨节声响,衣服鼓动,一波水纹向外扩散。就见傅质直双手按动巨石猛一较劲,竟然使巨石移开几分。钱越立时鼓起劲力,双掌也搭在石上,奋力前推。一片泥沼荡然浮起,转眼间四周变得浑浊不堪,钱越身处水中双目也已看不清周围景物,忙闭眼用力,只觉掌下巨石微动。
钱越浮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望望四下污混泥泞,哪里有刚才的清澈见底。忽然水流翻滚,傅质直冒出头来抬手抹把脸,笑笑道;“哪曾想,这石头已落地生根如此难推,刚才我观察一下洞口已现,正好可容纳一人进出”。钱越笑了笑;“傅爷爷还是你的气力大,若是我,怕是万万推不开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这就随我进去吧”。说完傅质直又低头沉人水中。
钱越深吸口气,紧随傅质直来到巨石旁,顺着石缝摸入洞口,只觉依阶而上,越走越高。走了数十步,猛然间头部轻松露出水面,不由得深深呼吸一下。但见周围漆黑一片,钱越晃头甩甩水滴,就听前面傅质直说道;“你出来后,原地等我不可乱动”。一会儿,前面火光跳动,傅质直手举火褶将摆在洞口的蜡烛点着,“前方十步范围均有蜡烛,你去依次点着”,说着傅质直将火褶递给钱越。
钱越答应一声高举火褶缓步上前,不大一会工夫已将数支蜡烛点着。望着手中蜡烛,心道;“这牛油蜡烛确是好使,如此潮湿之地,也没影响半分”。右方一棵树干下方根枝错节直入地下,树干中间隐隐透漏出外面太阳光线,钱越登时醒悟这儿就是魏爷爷当年开凿的树干,直通洞外。再往前走,一排排木箱整齐码放在洞的里边。
傅质直走到箱前,随手掀起箱盖,只见金黄璀璨的全是金元宝,齐齐整整的摆在箱中。又掀起一个箱盖,却满是珍珠翡翠,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绚丽夺目。“这些就是当年从宫内拉来的财宝,黄金二十三箱、珍宝七箱,你清点一下”。傅质直对着钱越道。钱越面色微变;“傅爷爷,我才不稀罕呢,如若不是你偏要拉我来,我才懒的到这”。傅质直望着钱越发急忙道;“唉,也不是现在就让你拿去,日后如有需要,也可解燃眉之急,你心知肚明即可,此地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切不可说与他人”。
钱越点点头,眼睛向箱子望去,忽地看到一只精美的铁皮包角小木匣放在箱子上面。不禁心中起疑;“怎么会有只匣子,看来也不像是存放珠宝的,里面装载何物?”。对着傅质直道;“傅爷爷这个匣子是干什么用的,里面又是何物?”。傅质直看看匣子想想道;“哦,这只匣子是你父王交予我的,是什么却也不知,当年你父王只是要与这些宝藏一块掩藏。我们不能翻看,故不知为何物”。钱越“哦”的一声,心道;“原来是父王之物,却不知是何物?走将过去双手抱匣,端到傅质直面前道;“傅爷爷,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稀奇物品?”。傅质直看着钱越急切的眼神点点头,缓缓掀开匣盖,二人一齐望去,一个油纸包呈现眼前。傅质直伸手取出油包,慢慢打开,就见一条锦绣绢帛,上面则是密密麻麻一串文字。绢帛下面则是一部泛黄书卷。
傅质直抖开绢帛,望着上面文字念道;“吾自认对世事之道所见之清,终休兵藏盾,隐于山野,为立决念,故将先王所授《奇门阵法》兵书在此封存。妃王氏感念之做,志在闲趣,亦将随身宝物‘乌麟甲’一并掩埋。吾二人心意已决,唯有愧对列祖列宗之感,哀哉”。傅质直读完书札递与钱越,钱越放下匣子,接过绢帛心情激荡,久不能平。
傅质直拿起书卷,一笑说道;“此书是你先祖所著,威力无穷、奥妙精深,凭借此书钱家江山才八十余年屹立不倒,你闲暇无事,理应仔细研读”。钱越接过书卷,心道;自己先人所留,理应好好习读。将书卷包好揣入怀中。
傅质直踏前两步,从匣中取出乌麟甲对着钱越微微道;“此件宝贝我却知道,相传吴越王兴修水利,引钱塘水输入城内运河。想着钱塘江沿岸修筑百余里的护岸海塘,在钱塘江两岸动用军兵千人凿平江中的石滩以兴建龙山闸门,阻止咸水倒灌,减轻潮患。却不料江中藏有一怪,时常兴风作浪,残杀军兵。至使军民人心惶惶工期后拖,半年未到已经约有一成人命丧龙山附近。吴越王闻听此事勃然大怒,命人在上游又修浙江大闸。待大闸修好,立下闸门使下游断流,逼迫怪物现身”。
傅质直望着眼前目瞪口呆的钱越笑一笑,接着说道;“那怪物通身漆黑、身长三丈,嘴尖尾短、四肢粗壮、极其凶狠。吴越王下令将其斩杀,哪知此怪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用尽办法竟然无法将其杀死。后来用精钢铁笼将其罩住,一月有余才将其饿死。吴越王召集全国最好能工巧匠剥下怪兽之皮,花三月时间才做好这件乌麟甲”。
钱越伸手细摸乌麟甲,只觉触手轻薄、质地柔软。不禁道;“怪物刀枪不入,皮革坚硬。我钱越国裁缝却能做出如此宝甲,想来也不知费了多少周折,足见裁缝技艺多么高超”。“嗯”傅质直点点头道;“你父母的东西,我看你还是将它穿上护身,放在这里实属浪费。你既已知宝藏方位,我就心事已了。现在我们也该回去,免得你三伯父、四伯父,回去找不到人”。
二人依次熄灭蜡烛,反身走出洞口,确信四周无人。又推巨石将洞口封严。这才上到岸上,将衣服换好,一路向归云山庄赶回。
时间一晃又是十余天过去,傅质直始终不见马麟、兰修竹二人回来,面现愁容,心情大为焦急。钱越瞧在眼中,却也无能为力。
这日一早,钱越早早来到傅质直房间请早后,望着傅质直吞吞吐吐道;“傅爷爷,我想去找二位叔伯”。“什么?不妥不妥,现在敌暗我明,你若有什么闪失,我是万万担当不起”。傅质直摇头说道。钱越笑笑道;“傅爷爷,我知道。与其我们在家苦等,不如我出去寻找,也许也能探知一些消息,岂不更好,我出去以后遵照您的教导定不会惹取事端”。傅质直望望钱越又摇摇头嘴中道;“不妥,还是不妥”。钱越急道;“爷爷,我也年纪不小了,学武之人只有身在江湖之上才能得到历练,你也不希望我一辈子都平平庸庸,对也不对?”。
傅质直见他坚决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越儿,不是我不放你走,只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若想走,心中须知如何自保,当勤思索、莫生事、防人心”。钱越见他话中有所松动,心中高兴高高蹦起嬉笑道;“越儿谨记爷爷教诲”。
傅质直面容正色道;“你先不要高兴太早,此去一有消息,即刻回来。另外走时需将乌麟甲穿好,在外人面前不可显露武功,你可应允?”。钱越怕傅质直反悔,嘴中急道;“知道了”,扭头向自己的卧房跑去。
一会钱越已换好一新,提着包囊,来到傅直质面前;“爷爷,我准备好了,你看!”。说着撩起衣襟。傅质直望着钱越眼前一亮,就见钱越内衬宝甲、外罩素锦、身形挺拔、英气逼人。心中暗暗道;“岁月如梭,我的越儿都已长大成人”。点点头问道;“你今日便走?”。钱越望着傅质直笑道;“嗯、傅爷爷。我想早去才能早回,所以今天就走”。傅质直微微点头不再说话,摆摆手,目送钱越远行。
钱越跨出院门,仰望蓝天,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高兴,暗想;“自己头一次独自出门被委以重任,只有尽心尽力办好事情,让傅爷爷刮目相看才好。此一去,除了打探幕后真凶,追寻马伯父、兰伯父,顺便还要寻访采薇的下落”。想起采薇,钱越微微笑了笑,一路向杭州城方向赶去。
刚到九曲渡口,就听有人叫道;“钱兄弟、钱兄弟,请到这边说话”。钱越转头望去,就见一人向自己招手示意,走近看时,确是当初送傅爷爷与自己渡河的李进。当下双手抱拳说道;“李大哥好”。李进忙还礼说道;“来来来,进屋一叙,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说着将钱越让进屋中。
坐定后,李进将茶水倒好道;“钱兄弟与马帮主原来渊源极深,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钱越笑道;“李大哥讲得哪里的话,你我兄弟谈何冒犯”。李进笑笑问道;“不知钱兄弟这是要去哪里?”。钱越道;“自从归云山庄出事以来,呆在山庄确是憋闷,出来散散心情”。“哦”,李进抚掌笑道;“那就好,今日你我痛饮三杯”。钱越双手连摆道;“大哥,千万不可,一来兄弟不会喝酒,二来也想尽快赶往杭州城”。李进听罢一怔,心道;“不是出来散心的么?怎得如此着急?”。心有想法,却也不便多问,遗憾道;“钱兄弟既然着急,我也不便挽留”。钱越一笑;“我还有一事想问李大哥”。李进笑笑;“客气了吧,有事请讲?”。
“耿亮耿大哥呢,怎么不见?”,钱越望望屋外低声问道。“你们不是在一起么,他难道离开归云山庄了,怎得也没见他回来”,李进面色惊疑反问道。“是么?”,钱越嘴上应道,心中暗想;“难道他从别的路走了”。钱越接着又道;“不知道此地还有没有过河渡口?”。“有,距此地五里路,有座九曲桥可以到达对岸”。李进望着钱越说道。
钱越听罢心中着急,忙站起身向李进拱拱手就要告辞,李进倒是意外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如吃完饭再走也不迟”。钱越一笑;“李大哥,不打扰了,咱们来日方长”。李进一笑;“既然这么着急,我也不便挽留,此去路途遥远,你且去马棚牵匹马,也算哥哥一点心意”。钱越闻听心头一喜道;“正想向大哥讨要马匹,想不到哥哥快人快语,在下谢过”。李进哈哈一笑,引着钱越来到马棚挑选马匹。
傍晚时分,钱越纵马穿过杭州城城门,此时街道人渐稀少,钱越勒勒缰绳,那枣马开始放慢脚步。钱越望着街上开始打烊的店铺寻思道;“天色将晚,也应找家客栈休息”。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前行。
前面路口,一座二层客栈,门口灯笼也已点燃,偶见客人进出。钱越牵马近前,向上望去只见横匾上书写‘兴隆客栈’四个大字。这时门里迎出一个伙计满脸堆笑张嘴道;“欢迎欢迎,公子,您是吃饭还是住店啊”。钱越望望伙计道;“两样都需”。“好嘞,公子您往里请”,头往里面一转大声叫道;“有客到”。那伙计极是热情边说边牵过马来,向后院走去。
钱越迈步走进客栈,环顾四下,就见一层摆放着十多张桌椅,其中有四五张桌子坐着食客,经伙计一喊,这些食客竟都齐齐地望向自己。不禁脸上微红,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掌柜道;“准备一间客房,另外再来拿手的两菜外加一碗米饭”。掌柜放下账本推开算盘笑道;“公子,您可来对地方了,本店干净素雅,饭菜色香味俱全,保证您满意”。钱越笑笑,摘下包囊放在柜台上打开,从里摸出一块碎银放到掌柜面前道;“那就有劳了,不知这银子够不够?”。掌柜眼睛一亮,忙笑道;“公子,够了够了”,“那就好”,钱越说完收起包裹来到一张桌子旁坐下。那边掌柜满心欢喜的收好银子,命小二沏茶倒水。亲自跑到后厨催促饭菜。
钱越坐下身来,向四周张望,就见窗下一人头戴幅巾身着素衫、眉清目秀面如冠玉、浑身上下英气逼人,坐在那正望着自己,四目相交那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钱越也是一笑转过头来又向后瞧去,只见一行四人围坐旁桌,短衣绑腿,腰系刀剑自顾自地饮酒谈笑,一瞧便知是些江湖人士。再往后看却是两桌寻常百姓。
猛然间钱越心头一动,又望向先前那人,只见那人低头吃饭,始终再没向自己这面瞧过来。心中暗道;“看着此人与自己年岁相仿,却是在哪里相识呢,怎地如此面熟?”。
“公子,让您久等了,饭菜来了,您慢慢用”。钱越抬眼一看,原来是门口招呼自己的小二,边说边把饭菜摆放整齐。钱越向桌上望去,见是一道西湖醋鱼,另一道是龙井虾仁,但觉颜色清凉,香气诱人正是自己的喜爱之物。小二用手一指楼上道;“公子,楼上客房也已准备好,您吃完,就可上去歇息了”。钱越冲小二笑笑,点点头,拿起筷子吃将起来。
一阵拉椅起身声响传来,钱越望去。正是那似曾相识少年吃完饭菜起身向二层走去,上的楼梯微微停顿。钱越隐约感到那少年又向自己望了望。心中疑惑道;“莫非他也感到与自己相熟”。想到此不禁微微摇一摇头;“自己从小与傅爷爷在一起,外人相识甚少,如若相识,怎会不知”。
“赵爷,王掌柜请您移步,到后厨......”。钱越循声看去,原来是小二来到那四名江湖人士中间低声耳语。就见正座一人边听边微微点头,片刻间随小二起身而去。
钱越透过窗棂看看天色已晚,站起身来,拿起包囊上楼进入自己的客房。一进屋内,环顾四下,只觉的屋内收拾的干净素雅。双手伸直晃动胳膊伸个懒腰,俯身将桌上烛火挑亮,把包囊放在桌上打开,拿起摆在上面的《奇门阵法》仔细研读。
许久,钱越感到困意袭来,放下书卷。一眼看到包囊里放着的金牌,当初兰叔伯将金牌交与自己,只说这金牌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却始终也没能探得明白。钱越伸手将金牌拿起,在烛光下反复翻看,只见金牌正面镶刻着一只雄鹰展翅翱翔,背面却是一个大大的‘令’字,别无奇处。看了会,钱越将金牌放入包囊。来到门前将门栓划上,吹灭烛火,上床而眠。
夜已深,四下悄无声息。钱越猛然惊醒,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门栓响动声音,忙睁眼望向门口。借着月光,就见一柄钢刀透过门缝一点一点地拨动门栓。钱越心下一阵慌张,暗道;“我初入江湖便遇到打家劫舍的贼人?莫非我住到贼店不成?哼哼,不管是何方贼人,碰到我是定叫你不好过”。心中正自寻思,忽听从隔壁房间传出一阵喃喃梦语;“抓贼啊、抓贼啊、别跑别跑”,接着又发出阵阵打鼾声响。门外钢刀悄然撤出,周围瞬间又恢复平静。
钱越悄声起身,轻抬脚闪身门后。从门缝向外偷偷望去,借着月光,就见两条黑影蹲在地上,手持单刀一动不动。片刻后一人又把单刀插入门内拨动门栓,只一会功夫已悄然拨开,那人侧耳细听见屋内没有声响,将屋门轻轻推开,蹑足而入。岂料刚入房门头上便被猛击一拳,没来的急哼一声,已然晕了过去。钱越左手托住单刀,右手顺势扶住那人身体轻轻放下。门外之人感觉有异提刀跨步奔入,不提防又被钱越如法炮制一拳打晕。
钱越放下来人,身子一转来到桌旁,正待点燃烛火,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钱越抄起一柄单刀,闪身门后,来人近到门前,探头向里轻声道;“老四,老五怎么样,得手了么?”。那料到头刚探进来,只觉眼前一道寒光,紧接着脖子发凉,黑暗中传来声响;“不得说话,否者要你小命”。来人登时吓得张口结舌,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倒,嘴中哆嗦道:“公子、公子、大侠饶命”。钱越刀上使劲用力一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半夜到我房间却是为何?”。来人嘴中打颤叫道;“大.....大侠饶命,都怪我等见财起义。才做出此等事来”。钱越用力又压刀身道;“你若不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来人听到还有活命机会,哆哆嗦嗦道;“大侠来到此地,掏钱算账时,被我二哥看到在包囊中有一大块金子。我等才起了贼心”。略一迟疑,那人又道;“那掌柜子就是我二哥”。钱越听到此已然明白,此客栈是贼窝无疑,那掌柜见到自己金牌眼馋想要盗为己有。
“哼哼,你听好了,以后再干此勾当,定斩不饶”。说着将刀移到眼前来回晃晃,那人听闻此言满心欢喜,知道死是死不了了。哪里料到,钱越忽地左手急挥,一拳击出,登时将那盗贼打晕在地。
钱越起身点燃蜡烛,打开包囊,将金牌与书卷揣入怀中,反手背起包囊,来到屋外,纵身一跃,跳下二楼。眼见后厨灯火通明,当即大踏步进入后厨,就见一桌残羹剩食,后门半开凉风嗖嗖哪里还有人影。
夜色渐隐,霞光初现,街道上寂寥无人。钱越将枣马牵出,翻身上马向傅宅奔去,心想;“眼下离着老宅最近,我先回老宅仔细瞧瞧,看看当初采薇可曾留下什么线索,也好便于查找。主意已定钱越双腿一夹,枣马四蹄翻飞向前奔去。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钱越扭身回望,一匹黑马撒欢飞奔,马上之人头戴幅巾,身着素衫,剑眉朗目,气宇轩昂正是昨晚在客栈所遇之人。钱越心头一动;“他怎得也如此早的赶路,莫非是追我不成”。眼见前方一条岔路,钱越手中缰绳一紧,那枣马会意斜刺里猛地冲向岔路。
钱越扭头观察,见那人竟也打马拐上岔路。一红一黑两匹骏马扬蹄飞奔。钱越不知对方为何追赶不禁心中暗生疑惑。前边密林环绕,中间现出一块空地。钱越驾马来到空地,掉转马头目视来人。黑马越来越近,忽然林中一道身影急射而出,左手探出,竟似要抓来人下马。马上之人临危不乱‘大斜腰铁板桥’避过来袭,双腿一飘跳下马来。偷袭着亦不说话,纵身欺进,双掌前后一挫,一招‘长虹落日’,左手虚晃,右掌当肩拍下。那年轻人后退半步腰身斜拧,右掌下引,左掌挂风当胸拍到,使得正是太乙混元掌里的‘翻手浮云’。偷袭者见状亦是吃惊不小,心道;“此人小小年纪,内功精纯,掌法奇妙,自是不可小觑”。当下内力全施,右掌收回,左掌复又拍出,竟是要和年轻人以掌对掌。年轻人却是不愿,撤掌抬腿,一招‘脚踢三山’,摆腿踢出。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一个内力浑厚一个掌法精妙,转眼间已经三十多招,兀自不分胜负。
钱越望着二人缠斗,看到精妙之处是暗暗叫好,眼见偷袭者身背双钩,身形极像马叔伯,不觉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前面可是马叔伯”。那偷袭者哈哈一笑;“越儿,你且放心,有我在,这贼人奈何不了你”。
原来,马麟一路跟踪耿亮,来到杭州城,却在知州府附近跟丢耿亮,心中懊悔不已。这一日,早早起身,沿途寻觅,却发现钱越被人跟踪,心中疑惑,施展轻功一路追踪至小树林中,这才截住那年轻人。
忽然年轻人招式一变,一招‘流星逐月’接着又一招‘日照乾坤’。马麟只觉眼前一花,已然罩在对方掌风之下,危急之下,急使一招‘脱袍让位’后纵三丈。正待又向前攻去,却见年轻人突然跳出圈外,对着钱越一拱手道;“钱大哥,你不记得小弟了吗?我是清秋啊”。听到此言,钱越一惊,对着马麟大声道;“马叔伯,且住手”。马麟听钱越这么一说,当下放下双掌站立不动,呆呆望着二人。钱越跳下马来,来到清秋面前,四目相对,依稀看到当年清秋的样子,叫到;“清秋,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不早说?”,上前紧紧握住清秋双手。
二人相识时,已是四年之前,这几年中正是身材容貌变化最大的几年,所以钱越没能一眼认出对方。
“在客栈时,我就觉得像你,只是也不敢确定,直到刚才这位叔伯叫你越儿,我才确定是你”,清秋望了一眼马麟笑着对钱越说道。钱越眼望马麟道;“马叔伯,这位叫梁清秋,是子侄好友”,又望着清秋道;“这位是马叔伯,四海帮帮主”。清秋赶忙施礼;“清秋见过马帮主,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马麟伸手将面具摘下笑道;“不妨事,我也鲁莽,不问青红皂白,就对你出手,确是不该”。眼望钱越又道;“这位小兄弟,小小年岁却有如此身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钱越陡见清秋心中高兴,但转念一想,采薇此时不知身在何处,若是清秋问起不知如何说起,心中不免又有几分难受。
“三叔伯,不知耿亮现在何处,可有发现什么线索?”,钱越收住笑容低声问道。马麟神色一沉,咬牙道;“唉,我一路小心跟踪,心中自是谨小慎微生怕跟丢,不料还是没能看住,被他逃脱,我在四周暗查多日,也不见其行踪”。钱越脸色一凛;“哦,这可怎么办?”。马麟道;“我也想过,先回去向二伯父通禀一声,看他老人家如何安排。再发动全帮上下共同寻找,纵是他上天入地,也要将他擒住”。钱越道;“三叔伯与四叔伯多日没有消息,我才哀求傅爷爷出门打探,不想我们在此相聚”,说着望望清秋。
“什么,你四叔伯也来了?”马麟问道。钱越回道;“当初三叔伯刚出门,爷爷又命四叔伯随后跟踪。三叔伯难道没有碰到四叔伯?”,说完话,心中也已想到,三叔伯、四叔伯走时都带面具,四叔伯认识三叔伯,三叔伯却未必识得四叔伯。马麟摇摇头道;“没有碰到”,停顿片刻又道;“事不宜迟,我先回归云山庄,免得你傅爷爷等得心焦”。马麟眼望清秋对着钱越又道;“他日如有机会,也请这位小兄弟到归云山庄一聚”。他生性豪爽,喜交朋友,此时看到清秋文质彬彬,功夫又好,心生好感才出此言。清秋忙施礼道;“多谢叔伯邀请,他日定当登门”。马麟朗声道;“好,我先行一步”。说完身形连晃,三晃两晃已是隐没树林之中。
二人望着马麟走远,四目相对。钱越一拍清秋微微道;“几年没见,怎得练成好俊的功夫,看样子你身上的毒已全解了”。清秋脸上微红笑笑道;“当初被卜三打伤,多亏虚道长带到天筑山,先碰到义父将毒驱净,后又跟随疯癫道长开始习艺。此次下山主要看望采薇,按着当年的记忆,这才来到杭州城”。顿一顿又道;“你呢,你们可好,采薇现在何处?”。听到清秋一问,钱越神色一变喃喃道;“这......这......这该如何说起?”。望着清秋急切的目光,钱越心一横道;“唉,不瞒你说我也正在寻找采薇......”。当下将八月十五晚上如何被官兵追赶,采薇又如何返回宅中,自己回到老宅中只发现一具死尸却没有采薇的影子,原原本本地讲给清秋听。
这一变故,只听得清秋目瞪口呆。本来清秋见到钱越是满心欢喜,自认为见到钱越也就会见着妹妹,那料听到钱越这么一说,是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往下沉,面上虽是极力克制,心里却已如翻江倒海。
钱越将来龙去脉讲完眼望清秋,就见清秋忽地一下握住自己,颤声问道;“难道到现在就一点消息也没有?”钱越明显地感觉到清秋身形抖动,只觉满面羞愧歉意地摇一摇头。清秋见状将双手缓缓放下默不作声。
良久清秋缓声说道;“你能否带我去看看她最后所到地方,也好留意还有何线索可寻”。钱越道;“我也想再回去仔细瞧瞧,我们这就走吧”,清秋应了一声。二人翻身上马纵马而行。
马蹄翻飞,二人心事重重均不做声,俯身策马,只一个时辰已到‘傅宅’。但见四周人烟稀少寂静无声,二人来到门前,见那大门紧闭封条依旧。微一点头,双双脚尖点地施展轻功翻过围墙,落下时犹如一片树叶掉下了无声息。庭院之中安宁肃静,依旧原样。钱越引着清秋迈步来到二层采薇居住房间,推门而入。就见一切如故丝毫也无变动。钱越望着清秋道;“当日我们急于突围,采薇去而复返,我猜想定是落下东西回来取,只是遇到紧要事情才失踪的。而回来取的东西确与你有关”。清秋忙道;“与我有关,是什么?”。钱越道;“她每年十五都要多买一块月饼,那是留给你的”。清秋一怔,呆呆的站在原地。钱越又指着地上道;“当时,此处还躺着一人,却是脖子已被折断,一看便知是高手所为,我想采薇即便受困,但应该还无生命危险”。
清秋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开口道;“钱大哥,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帮忙留意采薇行踪”。“哪里话,我此次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寻找采薇”,钱越低头愧道。清秋一扶钱越肩膀说道;“好,你我分头找寻,我们是定会寻到采薇”。钱越伸手也扶住清秋,点头道;“好,我们定要找到采薇”。
二人翻墙而出,拱手辞别。钱越叮嘱道;“清秋,如有消息,请到绍兴归云山庄寻我”。清秋点点头道;“嗯,我记住了,绍兴归云山庄”,二人互道平安打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