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山雨欲来
孛临临近北境,这里的冬季自然也是为寒冷与苍白所主宰。一到此季,便很少有外人来到城中,因此即便是喧闹嘈杂城中心区域也少了原本的热情。没有了客人,一些店铺更是索性一连数日大门紧闭。
似轻纱般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无处不是银白一片。而就是这样的季节所特有的颜色,为鬼巷中一位缓步入屋的女子更添几分清冷。
“我想,应该无需我再提醒你那件事吧?”
齐天弈并没有抬头去看进屋的洛琉翎,而是依旧做着手中之事并十分随意地反问道:“还有几日?”
洛琉翎眉头微蹙,冷笑道:“不足一月。看你这样子,是打算提前放弃了吗?”
“你是觉得我做不到吗?”齐天弈这才抬头正视洛琉翎,顺便起身伸了个懒腰。
“若是换作其他事情,或许我真的还会相信你,”洛琉翎再次不屑地说道,“但修行之事,岂有一蹴而就之理。虽然在半年之内接近上境圆满,这速度并不算慢,再给你一月突破三莲非难事,但与赌约相比,还是差了一半。覆水难收,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我亲口所言,自然是不会违背,但既然与约定之日还有一月,你未必也有些过于着急了吧?换句话说,请问洛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无法达到破镜上境呢?”
洛琉翎并没有理会齐天弈,而是冷冷道:“我希望你今日所言并非痴人说梦,一月后我会再来找你,届时你若仍未达到三莲上境,休怪我强行带你走。”
“不送。”齐天弈轻轻点头应道。
待洛琉翎走后不足一刻钟,齐天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一块经过精雕细琢的零件放置在桌上。
屋外的雪还在下,但因为没有什么风,因此飘落的速度好像被放慢了许多倍,十分慵懒地从空中洒下。如此景色,竟令人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温柔。
“一月之后,估计也到开春之际了,到时去炎国,一路上倒是也会愈来愈暖。”
齐天弈扶着椅子慢慢起身,活动了活动有些发麻的腿。
事实上,在欧阳曦走后这近半年内,齐天弈离开鬼巷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他接暗杀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对于机关暗器的研习之上。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过程,但久而久之,单调的日子难免还是令他浑身不自在。而正是这一点,使他更确定自己需择日离开孛临。
齐天弈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也不撑伞,只是将身上的貂袍往脖颈处扯了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足足有半尺厚的雪地上缓步前行。至于他身着的这件看起来就十分名贵的貂袍,自然是他此次前去拜访之人先前所赠。
屋前的悬挂的纸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经新雪这一反射,原本阴暗的檐下廊道反倒是有些亮堂起来。但鬼巷仍是那个鬼巷,即便是不同的季节,这其中的氛围也不会有过多的改变。
行至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齐天弈踏上石阶,抬起右手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轻轻扣响了院门。
“进来。”
虽知屋内之人看不见,齐天弈还是躬身行了一礼,之后才推开并未上锁院门,微微低头进入院中。
“本来我觉得这种繁琐的礼数也只有梁洵还会坚持,不曾想你小子倒还跟他学上了。”
“晚辈所行之事,皆为心中所愿,并无其他理由。”齐天弈向着孔老再次躬身行礼,十分恭敬地说道。
孔老将齐天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件貂袍倒的确合你身,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你今日前来,是有破境的打算了吧。”
齐天弈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与洛琉翎的约定,如今仅剩不足一月。另外,对于此次破境,我也自以为所用之日不会太短,毕竟将深海魔蛟王的幽冥丹与龙吟草共同炼化,此事在世间还从未有过。”
“既然是从未有过之事,听你小子的口气,似乎是十拿九稳。”
“这不是有您老在嘛,再加上还有梁城主,能有两位遮天境护法炼化丹药,若是还不能成功,那我真不如在南墙一头撞死算了。”齐天弈咧嘴笑了笑道。
“万事都无绝对,更何况即便是我也不知晓深海魔蛟王的那一缕残魂究竟保持了它生前多少的精神力,我与梁洵所能做只是保证你的真气流动不紊乱,而你脑中发生的一切,都只能由你自己去应对。”孔老面露严肃之色,语重心长地说道。
齐天弈眉角微扬,像是回答孔老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与脑中之物斗争,这种经历也不只是有一次两次……我倒要去会会那所谓的深海魔蛟王,看看究竟是我将它的魂魄封印,还是它占据我身体的主权。”
你说对吧,我的磨刀石?
在孔老眼中,齐天弈突然怪异地笑了笑。
因为在他的脑中,传出一声十分清晰的源自于玄武的冷哼。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后,齐天弈立刻回过神来,对着孔老再说恭敬一礼:“还烦请您老同意让我在您院中完成此次炼化。”
孔老微微颔首:“你准备何时开始炼化?”
齐天弈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冽的光,抬起头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答道:“晚辈希望就于明日正午,不知孔老您意向如何。”
“正午阳气最盛,于此时炼化幽冥丹这样的丹药确实会在开始之际更为轻松,”孔老在点头表示赞同后,又很快补充道,“至于护法之人,梁洵那边你不妨亲自去一趟,他不久前才炼化了龙吟草,相信他也能告知你不少与之相关的事。”
“若无其他事,晚辈这就动身前往城主府。”
“去吧。”孔老随意地挥了挥手,接而转身向里屋走去。
看着孔老的背影,齐天弈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留在了一个地方。
此次炼化过后,他便要离开孛临,眼前这位令他可敬的老者,欲再见恐怕也是不知会到何时。
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院中即便负雪也依旧开的烂漫的一众名花野花后,齐天弈推门而出,还是将半张脸埋进了貂袍中,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紧步前进。
不知为何,这条贯穿了孛临城的临河并没有冻结,虽然几乎已经无法看清水流是否在流动,但落在河面上消失的雪花无疑证明了这并非冰面。桥上只有齐天弈一个人,他也没有要在此处停留片刻的意思,斜眼瞟了河面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雪停了?
在察觉到自己的额头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齐天弈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冲出云层的阳光,这使得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同时也将缩在貂袍里的脖颈伸了出来。
一丝凉意透过他后颈的皮肤直传大脑,就在他本能的以为是余雪落下的那一刹那,一根根青筋奇快地爬上了半张脸。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根银针在半空中被齐天弈的真气震碎。因为阳光的照射,细小的碎片在其骤缩的瞳孔里闪烁着。
没有半分犹豫,一股接一股的黑水自四面八方向齐天弈靠来,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预料中的下一次攻击并没有到来。片刻后,像是感受到了些什么,齐天弈突然直起身子向一处屋檐下看去。
不知何时,那里立着一名身着黑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还不错嘛,看来这几个月的沉寂倒是并没有磨灭你的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