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季,西北却是干旱少云,白天太阳直射还算不冷,晚间天黑的又晚,所以开席的时候温度降了很多。王宫的大厅里灯火灼灼,所有落地的仙鹤灯台和餐桌上的美人灯都被点燃。仆人丫鬟走马灯似的,把个气氛烘托的像过节。
子玉借口方便被仆人领到一处茅厕,扮做他侍卫的黄敬杰探头见茅厕无人,便吩咐手下把住门口,自己跟进来。一进门便来了句感慨:“这人,说他张狂还真不冤,茅厕都修的跟个宫殿似的,”他嗅嗅鼻子:“还别说,真的没味儿。”
子玉捶了他肩膀一下道:“扯什么呢,说说外面安排的如何?”
“是,”黄敬杰正经起来:“按照计划都布置好了,萧小的人已经扮成百姓在盯着王宫,一旦有变,半盏茶的时间都不用,五千人就会赶到。真金那边也有人盯着,这是他给你的。”
黄敬杰把一个纸卷递给子玉。
子玉打开,见上面是幼稚但工整的汉字,真金告诉子玉,鉄季到了,哈雷被彻底掌控,今晚必事发,让他务必按计划行事,否则皇上加罪,担不起。
子玉笑笑,一句担不起不知是威胁自己,还是说他自己。
他抬手把字条在火烛上烧了。
出了茅厕不远,君眉抱着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随着子玉的侍卫找了过来。她眼下是扮的王妃侍女,又从顾府卫队里挑了些人跟着自己保护文燕。
她推开要接大氅的黄敬杰,亲自给子玉披好,在他耳边悄声道:“都弄好了。”
“还顺吗?”子玉也简洁问道。他别的还能把握,就担心文燕,尽管在之前把可能的变故都想到了,也把应对的方法也教了,但不知文燕的能力,怕她慌乱露馅,也因此把君眉放在她身边。
君眉笑的眉眼弯弯道:“顺吶,王爷多虑,王妃又不是小孩。那平西王妃也机灵,懂得怎么做。”
她放开子玉,退后一步道:“王妃让奴婢嘱咐王爷,待会儿要少饮酒,免得伤身子。”
子玉回头,见一队提着餐具的仆从过来了,便道:“回去让王妃不要担心,就说本王心里有数,让她应酬一会儿,早点回驿站休息。”
君眉明白,子玉是让文燕早离开王宫。她点头应着:“奴婢记着,会护送王妃。”
至此,子玉总算舒了第一口气,他对身边的黄敬杰道:“你是这次的指挥,不必贴身跟着我,外面交给你了。”
黄敬杰会心点头,他知道这次子玉不是攻击目标,却是全程都会被盯着,无法脱身,有何意外是自己的事。两人从南屿的赫连军时就是袍泽战友,后来的紫云师又是背靠背的兄弟,已经配合默契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大厅,正碰上平西王的管家来寻。
“王爷,我们王爷正在厅里等着呢,请洗漱完就入席吧。”
大厅的并排正坐,是平西王与子玉的,下面两排是平西王俩儿子和西北军的几位大将军,也是平西王的左右臂膀。本来萧小作为此次随行的皇家卫队指挥,本该也在场,却被他以崴了脚为名谢绝了。
酒过三巡,寒暄客套完,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个侍卫模样的手下进来,在平西王耳边说了几句话,并将一件东西塞到他手里。
平西王略看一眼,点头,吩咐几句后,回头手一抬,拍了三下道:“上歌舞。”
于是,早就候在一旁的声乐响起,两排身着红黄两色纱衣的西域舞女从侧面小门里鱼贯而出。
子玉却是看着退出大厅的那名侍卫背影直到不见,今晚这场合不适合谈什么正事,该说的白天时都说了,自己也只能提示到这地步,至于平西王怎么做,他不知道。他是臣子,家眷都在京都,要在保全赫连家族的前提下来帮莫尔家族,这已经是他的最大努力。
西域舞女占据了大厅里大多人的视线,那豪放的舞姿,艳丽的风情,子玉在内地也见过,但没有这些地道的西域女子舞的奔放。不惧冬寒,她们裸露的双臂和腰腹在这些男人眼里就是诱惑,至于那摇动在手腕与脚踝的铃铛更是让人心生迷恋。
子玉心中警觉,他以前见过绾秀琴声的魅力,却没想到西域也有这种迷惑人性的魅舞。
看着领舞的西域舞娘遮在脸上的纱巾,和露在外面的一双深蓝色眼眸,神秘莫测,子玉紧紧握住袖中的短匕。赴宴时只有侍卫带刀,他穿了官服,便在袖里藏了短匕,他在这里充当着中立角色,不想用武力表明立场。可他万没想到,自己会是目标。
就在舞娘扭动腰肢,脚步轻盈地越过众舞姬,做了个飞天造型时,突然对着正席上的子玉发难,三柄闪着寒光的暗器先后飞来,左右中间三个方位锁定了目标,躲都没处躲。
面对这种危机,短刃用不上,子玉顾不及初衷,抬手挥出一道掌风,打落了凶器。
一旁的黄敬杰没想过宴会上子玉会有危险,没有任何准备,等他反应过来,子玉已经自己解决了,好险,这要是一般武将,根本躲不过。
黄敬杰一个飞身就去抓舞娘,还不忘对着两个侍卫大吼:“宴会上钦差被刺,通知萧统领带人过来护卫。”
有机会就不能错过,公开调兵与自己偷偷带人比,当然是前者更好,平西王和真金也没法质疑。
就这期间,正席之间弥漫出一阵香气,子玉想到这定是与那凶器有关,刺客掷出时就带了毒药。他飞快取出怀中一瓶药,倒出几粒,又扔给黄敬杰:“回来,一人一粒先解毒。”
平西王反应不比子玉慢,他跑过来见子玉脱险才松了口气,这是国舅,在自己王宫出事,娘娘第一个不放过,也给了皇上把柄。
子玉不动声色把手里解药反手扣到平西王手里,低声道:“解毒,给你自己人。”
然后摇摇晃晃坐回座位,趴在桌上。
平西王晃晃脑袋,终于醒悟,他吞了一颗,递给身旁侍卫,让他吃后,去给几位将军发。
平西王的手下哪个都不弱,事发后,两位王子和几位将军一拥而上,控制了这群舞姬。但不多会就都脑袋发晕,也幸亏殿外的侍卫进来,把这些女子都绑了。
平西王的手下吃过解药便没事了,再看王爷和钦差以及他手下的人都趴在桌上中毒了,便也装着趴在平西王身后。
舞姬被侍卫押着不敢动,可那些侍卫们看着一屋子中招的大人们都六神无主。仆人丫鬟早就喊叫着去了后院,如今只有王妃是主心骨。
平西王妃可是洛依族首领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什么内部争斗,外族入侵都见过,白天文燕几句模棱两可的提醒,她都听进去了。来不及与王爷通气儿,取了自己最珍贵的一件信物让心腹捎去几句话。然后用王爷的调兵符调来一万人藏在王宫后面的一处山坳树丛里,说好看信号闯宫平叛。事情还真有这么巧的,就在这个山坳,隔着一个山头,那一面也有两万人,是哈雷的叛军,也是在等宫里发信号。
平西王妃也不傻,不敢单凭几句话就信,她只是有备无患罢了,却也没十分相信哈雷敢反了父兄。
平西王妃得了丫鬟的信儿就往大厅赶,文燕也不放心跟着就走。就连君眉也被意外闹蒙了,说好的钦差无事呢,怎么变成了刺杀目标,这还了得,萧小要是知道一准急了。她也忘了子玉嘱咐,跟着文燕就跑。
此时的大厅里一个小角落,两个哈雷的探子也在纳闷,说好的下毒,怎么要杀钦差呢?
二王子说了,千万不要动钦差,那是皇上和娘娘的人。那这刺客是哪一路的?这不是给二王子添乱吗。
其中一个道:“管他呢,不是没杀了吗,现在第一步计划都成功了,快发信号让咱的人进来。”
“对,这是正事,二王子在宫里藏了这么久,怕是都急坏了。走!”
两人出了大殿,就登上一处阁楼顶层,准备动手发信号。
再说平西王妃和刘文燕带着一帮子人刚出后宫的大门,就遇上了哈雷拦路,身后有数百人的西北军侍卫,个个提刀气势汹汹。
平西王妃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定义哈雷的来意,问道:“二王子这是何意,我是你母妃,你想怎样?”
“父王与王兄刚刚出事,儿臣是来保护母妃,还请母妃退回后院,我会派人守卫。哈雷招手,身后有一百多人上前准备驱赶这些妇人。
平西王妃手下也就有二十来人的男侍卫,她不会武功,硬来肯定不行。随即对两个女儿道:“你们先回屋,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
刘文燕铁定是不会回去,子玉就在大厅,如今回去更是被哈雷当做掣肘。她跨出一步道:“二王子,我是平辽王妃,不是你们王宫的人,我们王爷在哪儿?”
哈雷看了文燕一眼,又看看围在她身旁的一帮五大三粗的侍卫,其中有个小姑娘一把明晃晃的短剑,一双火气冲冲的眼睛,就知是真的平辽王妃,他也不敢动粗,便让开一点说道:“本王子自然不会让钦差出事,他就在大厅。你,”
他指指自己侍卫中的一个:“带二十人保护王妃去正宫侧殿。平辽王妃放心,我会亲自护送平辽王过去。”
文燕不想被人摆布,又想尽快见到子玉,她摇头拒绝:“不行,我要亲自去大厅见王爷。不必王子费心。”说完,一步步就往外走。
哈雷身边的人持刀拦着寸步不让,又看着哈雷也不敢动手。
君眉此时倒也想起子玉的话,她伏在文燕耳边道:“跟他们去,先离开这里。”
只要与平西王妃和哈雷分开,绝对安全,再对付这二十人也容易。
文燕点头,说道:“那就依着王子,请尽快让王爷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