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陵笑了笑，抬眼望向马上另一人。
文彦互相引见道：“这是新任的工部员外郎蒋敬蒋公子。这位是御前带刀侍卫杨仲陵，今年武试的武状元。”
马上那人便大喇喇笑道：“武状元嘛，我知道，久仰久仰。武试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身手，确实了不得。可怎么就封了个侍卫，不应该啊？你那么好的功夫，怎么也该讨个禁军千卫来做做。”
这蒋敬生得方脸塌鼻，大耳厚唇，言加之语随意，令人心中莫名生出排斥来。
但想不能以貌取人，仲陵便依然恭敬道：“在下初出茅庐，能力未够，不堪重任，并不可惜。”
他瞧着两匹高头大马，奇怪道，“这是京市主街，按理应该是不能骑马的，你们这……”
“那是给普通人定的规矩，我们是谁，堂堂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京城里哪不能骑马？”蒋敬依然坐在马上笑道。
仲陵望向文彦，文彦扯着嘴角干笑了下。
蒋敬大喇喇一摆手：“巡城御史都不管我们，杨兄作为禁军侍卫，管好宫里就好了，不必操心这些。”
仲陵又问：“你们骑马这么急，有什么要事吗？”
文彦思忖着正要开口，蒋敬先道：“我们现下要去百花楼，杨兄若无事，要不和我们一起？”
百花楼乃设在东市中的一处风月楼，养着整个京城的官妓和民妓，夜夜笙歌达旦，乃是帝都最繁华热闹之所，往来都是些达官贵人，用以消遣玩乐，或拉拢谈事，消费极高。
以仲陵现在的官阶，俸银能有几何，怕还不够在那里一夜开销，因而也只听闻过这地方却从没去过。
仲陵摇头道：“不必了，我下午还有其他事。”
蒋敬道：“杨兄不必客气，这是我请你的，用不着你花费。”
“多谢蒋兄，但……确实不必了。”见蒋敬似乎还要盛情邀约，仲陵忙绕开话题，对文彦道：“你不是要去办案吗，是去百花楼办案？”
文彦见仲陵想法单纯，还把方才自己出来的借口当真了，便“嗯”了声：“是那里有人闹事打架，所以过去处理下。”
蒋敬却嘿嘿笑道：“可不是，那百花楼新晋的头牌小红杏都被吓坏了，现在都没法开张，所以还要我们去抚慰抚慰。”
仲陵更加纳闷了：“人家姑娘吓得病了，也该请大夫诊治，若是店面不能开张，也该去问京师府衙，怎么要你们去？”
蒋敬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文彦对仲陵道：“我们去一会就好，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吧。”
仲陵点头，便与他告辞，文彦上马同蒋敬一同走了。
路上，蒋敬不可置信道：“这武状元是真傻还是假傻？”
文彦心有他思，漫不经心才道：“他与你不是一路人。”
蒋敬道：“傻子都看出来了，你和他也不是一路人。”
文彦嘴角动了动，道：“往后这等事不要总是叫我，又不是什么要事，你还找到太师府，骗说是公事。”
“这还不是要事啊，今日可是小红杏登台献技的日子啊。自上月她在‘百花争艳’中夺了头名，脾性也高起来了，没个千金万金不露脸。”蒋敬倒苦水道：“我们筹钱包她的场子，还要看她乐不乐意。这回难得她应承，不是比天还要大的大事嘛。”
“有你们去捧场不就够了吗，作何非要拉上我？”
“谁让你长了张小白脸。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蒋敬道：“我们花了钱，也只打点了陈妈妈，那小红杏却不着眼，指名要你去才开张。”
文彦看了看着蒋敬的相貌，心中暗笑：是要花不少钱！
年节将近，仲陵那边一告了年假，便早早来太师府给太师请了安，而后携着言兮，骑着马一同归家。
出了城，也不赶路，两人一路上只兜着马慢慢走，看看京外的风土人情，说说笑笑，心中亦觉畅快。
如此行了数十里，直至傍晚，终于见一村庄，屋舍俨然，炊烟袅袅，村人荷锄而归，路上相遇，笑脸相询，端然太平安乐之景。
二人下马而行，却被一群孩童围观住，几个村民认出仲陵，便朝村里呼喝：
“蕙娘，仲陵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个漂亮媳妇，你快出来看下啊！”
仲陵欲待解释，见言兮低眉脸红的模样，不觉一笑，便也不多言，分给那些孩童一些糖果，令他们散去，然后牵着两匹马往村里走去。
家门口已围了许多村妇，见到二人纷纷窃窃私语，脸上漾着笑容。
当中一个妇人举止端凝，身姿挺立，在一众人中便觉出挑，在只是鬓边白发陡生，眉目细纹略增沧桑。
仲陵上前对那妇人笑道：“娘，我回来了。”又拉着言兮与她相见：“这就是言兮，以前跟您提过的。”
言兮上前行礼：“见过伯母。”
蕙娘忙将她扶起，仔细瞧了瞧，眉眼含笑，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
“好俊的姑娘啊！”围观的村妇们纷纷握嘴而笑。
“我早就说了，仲陵这孩子机灵，以后肯定是当官的材料，你们瞧，现在可不有出息了！”
“要我说，仲陵随了蕙娘，从小就长得俊。十岁那年我就想给他定娃娃亲，那姑娘她爹非说年纪太小，过两年再说。瞧吧，现在没机会了。”
“得了吧，仲陵的亲事还用得着你操心？这几年往蕙娘家来的哪个不是说亲的，倒贴嫁妆的都有。可经不住咱仲陵有出息啊，自己就带回来这样天仙似的媳妇。”
“是啊，这么俊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养出来的？脸小小的，腰细细的，说话斯斯文文。到底是城里的姑娘，手又白又嫩，也忒好看了，瞅瞅咱们庄稼人干农活，这一双手比男人还粗。”
一群村妇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一句话不歇，丝毫不见外地跟着进了屋，围着二人坐下，像打量小媳妇似的看着言兮，嘴里啧啧称奇。
饶是言兮再落落大方，此时也是低眉颔首，面起红云，间或唯唯答应几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