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虞柳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她沐浴过后换上一身白衣,不施脂粉,不戴首饰,有一种平日里没有的清丽之感。太阳渐渐西沉,虞柳月坐着轿子离开了客栈。到了城北的郊外,她下了轿子,带着随从们顺着一条小路走进树林。小路两旁盛开着桂花,虞柳月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她轻叹一声,心里感到悲凉无比。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两堆古老的坟。这两座坟没有墓碑,周围荒草萋萋,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了。虞柳月呆呆地望着这两座坟,眼眶渐渐湿润了。沉默许久,她俯身去拔坟头的草,彩岚忙上前拉住她,阻止道:“娘娘您歇着,这活儿让我们来做。”
虞柳月轻轻推开彩岚,黯然道:“你别拦我。”
彩岚不敢继续阻拦,只好命令那几个随从去帮忙除草。把坟墓打扫干净之后,虞柳月在坟头烧上香,摆上祭品,继而跪地磕头。彩岚和那几个随从一言不发,只是照做。磕完头后,虞柳月静静地站在坟前。彩岚让那几个随从到远处等候,唯她一人在虞柳月身边伺候着。虞柳月看着坟墓,感慨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十几年了。”
彩岚安慰道:“娘娘,将军和夫人已经逝世多年,您要节哀。”
“他们逝世多年,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连一块墓碑也给不了他们。我真是个无能又不孝的女儿……”虞柳月哽咽道。
“娘娘别这么说,您有这份孝心,将军和夫人一定能感受到的。”
虞柳月望着眼前的旧坟,坚定地说:“有朝一日,女儿完成夙愿,定将爹娘厚葬。”
是的,虞柳月的爹娘正是这两座坟的主人。她是将军的女儿,而非皇室的公主。虞柳月本是虞国大将军柳镡的女儿,原名柳月。她自小与太子虞尚南相识,俩人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然而柳镡飞扬跋扈,皇帝恐其功高盖主,不答应太子和柳月的亲事,并让太子娶了另一位大臣的女儿。虞尚南虽娶了妻,心却在柳月身上,于是俩人私底下一直有往来。柳月十六岁那年,柳镡参与了谋反,柳家被判处满门抄斩,抛尸乱葬岗。虞尚南为了保护虞柳月,将她从天牢里救了出来。当时虞国和孟国决定以和亲的方法维持盟友关系,按照约定,虞国得嫁一位公主过去,可是当时没有一个公主愿意去和亲。为了保住柳月的性命,虞尚南请求皇帝将柳月封为公主,嫁去孟国。于是,虞柳月就这样成为了虞国公主,嫁给了孟元。
从墓地回来之后,虞柳月一直郁郁寡欢。自己曾经与虞尚南爱得如胶似漆,可是分别了这么多年,重逢的场景会是怎样的呢?她想象不出来。
次日一早,虞柳月身着锦衣华服,来到了虞国皇宫。虞尚南得知虞柳月将要来访,于是早早退了朝,来到宫门迎接。虞柳月来到皇宫门口时,虞尚南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的气色看起来很是不好,显然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见虞柳月缓缓走下马车,他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毫无疑问,他的内心是欢喜的。虞尚南不顾皇帝的威严,快步迎了上去,激动得说不出话。相反地,虞柳月的内心则平静不已。她愿以为自己见到虞尚南的时候会很欣喜,然而此刻,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她缓缓走向虞尚南,边走边观察着他的变化。他依然像从前一样俊秀儒雅,只是多了一丝沧桑。她离开时他还是太子,如今却已经是皇帝了。不知不觉,俩人已经到了对方面前。此刻,虞尚南的欢喜却渐渐变为了尴尬。他沉默片刻,说道:“好久不见,月儿。”
虞柳月微微屈膝,恭恭敬敬地说:“柳月见过虞国皇上。”
虞尚南急忙扶住她,说道:“不必拘礼。”当他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她心里压抑了多年的情愫忽然间又回来了。虞柳月只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了虞尚南的手背上。虞尚南像是被眼泪烫到一般,赶紧缩回了手,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听了这话,虞柳月心里更是难过了。她的眼泪簌簌滑落,哽咽道:“你明白我的委屈,我就算受再多的苦,也不觉得委屈。”
“月儿,对不起。”虞尚南压低声音道歉。
虞柳月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抹了抹眼泪,说道:“皇上当年保住了柳月的性命,柳月已经很感激了。”
“往事成烟,莫要再提。”虞尚南感慨道。
来到皇宫,虞尚南摆了一桌盛宴为虞柳月接风洗尘。考虑到虞柳月的父亲曾经参与谋反,她的身世不光彩,因而虞尚南没有请人来赴宴,甚至连皇后和皇子都没有受到邀请。宴席上只有虞尚南和虞柳月二人,他俩并肩而坐,俨然一对夫妻。虞尚南舀了一勺八宝饭放入虞柳月的碗里,关切地说:“这是你最喜欢的甜糖八宝饭,你尝尝。”
虞柳月微微一笑,礼貌地说:“皇上有所不知,柳月在孟国多年,早已习惯了孟国的口味。我许久未曾吃过甜食,只怕会不习惯。”
虞尚南尴尬地一笑,说:“我以为你会怀念虞国的味道。”
虞柳月道:“刚去孟国的时候确实会怀念,孟皇为了照顾我,特意从虞国请了厨子为我烧菜。可是渐渐地,我便喜欢上了孟国菜。”
“那我让御厨重新做一桌吧。”虞尚南道。
“不必了,多年不食虞国菜,偶尔吃一次,也挺新鲜的。”说完,虞柳月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八宝饭吃了起来。咀嚼着甜糯的饭,虞柳月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上午,她正坐在家中与父母一同用饭。
见虞柳月双眸含泪,虞尚南说道:“如果不习惯,那便不要吃了。”
虞柳月微微摇头,说道:“味道很好,让我想起了曾经与你一起的日子。记得那时我最喜欢宫里的八宝饭,你每次去找我,都会给我带一碗。”
“你还记得呐。”虞尚南露出欣慰的笑,“你有时候能吃满满一碗,多甜都不觉得腻。”
“是啊,年少时最喜欢甜蜜之物。只可惜岁月匆匆,一切都变了。”虞柳月的口吻里有一丝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