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法悔大师来过,神剑的事也算暂时稳妥,少郡也没空多想,朝政的事还看不出有何不妥,就是有隐患也不是一朝一夕。难道是自己大权在握,在朝中也算是权势通天而被假象掩盖了?
想起再早时玄女庙的感受,那幻像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子玉说自己与他来自天域,尽管自己没什么记忆,可后来发生的一次次异象梦境和绾秀的多次提醒,她也不得不信了大半。这种信念她很讨厌,命运不受掌控的感觉她不喜。尤其是现在,绾秀的警示让她寝食难安。
了凡道长说过,飞黄腾达,急流勇退,飞黄腾达好像是真的,这急流勇退怎么做?
要丢掉这花费了一腔心血的社稷吗,她真的不甘。她不是没想过将来,也不是没有过动摇。她拉开抽屉,拿出自己前一阵子写的奏章又看了一遍,突然觉得好笑,都说未雨绸缪,难道自己这是风声鹤唳了?
事情未发生前,自己既然找不到原由,何苦自扰,那就等吧,大不了一个死,要有来世,自己还是个女中丈夫。再说,凭着自己为社稷的筹谋,皇上还不至于涉及家眷,保下他们还是可能的。
就在少郡纠结此事的时候,西北的平西王府,为钦差举办的接风宴也开始了。
平西王府坐落在曼罗山脉接近鹭湖绿洲的地方,西北多荒漠,干旱少雨,河流泥沙多。但罗曼山山石险要,山林浓密,水土流失不大,黄河的一个支流途经此处,河水清澈,常年不干涸,是平西王藩地风水最好的地段。
说是王府,不如说是个类似于皇宫的王宫,占地挺大,整个殿宇也就占了王宫面积的一半。正殿最大是平西王夫妇,其余三座小些的是三个王子。还有两个女儿秀气精致的住处,紧挨着正殿。其余的都是花圃草地,后面是养马的马场。
子玉一进去,就有一种感觉,明白当初先皇和当今皇上为何如此忌惮平西王,这人做事太张扬。这建筑除了小点,与皇宫的造型设计一样啊。
迎接钦差的,是平西王亲自出马,此人花甲年纪,却保养的好,也就像是五十出头,络腮胡须,面皮白净,身材相当的壮硕。怪不得哈雷等不及,若真等父亲老迈,这大世子之位也早被纳吉坐稳了。
平西王接钦差,身边带了老大老三两个儿子,因为有刘文燕随着,平西王妃与两个女儿也在场。而刚刚远途归来的玉珠则被洛王妃派人直接接到后院去了,皇上早已言明詹妃之罪,平西王也致歉了,如今能放归已是恩典,以后玉珠就被终生囚禁在王府后院。
众人先在客厅里就坐用茶点,平西王向子玉介绍了儿子和女儿,然后道:“老夫还有个二子,叫哈雷,如今在外巡边。”
子玉点头,只做不知,那哈雷调兵遣将早就在这里了,这老爷子竟然一点不知?
平西王妃看着文燕,点头笑道:“王妃成婚多年,还是这样青春美貌,比起我家三个儿媳,真是一点都不像成过亲的女人。”
她这话就是纯客情卖好,却戳到文燕心尖上,她今日穿了件玫红蒙古外袍,墨色滚边,袖口紧扎,下面马裤马靴,这是子玉的要求,一旦有变利于行动。 听了这话她的脸腾地红了,眼里含羞带臊,加上长眉秀目,比身上穿的红衣还艳丽。一时窘迫不知说什么好。
子玉一旁倒是替她解围道:“夫人进了王府,不常外出,只在家陪伴父母和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少了些风沙磋磨,还好吧。”
“哦,王爷已经有了俩孩子,真是少年夫妻有福了。”
平西王妃由衷的羡慕道。
有子玉接了一句后,文燕也恢复常态,此事也不必解释,便说道:“洛王妃久居西北,皮肤也是这样好,是文燕也羡慕不来的,您才是有福呢。”
平西王妃姓洛,是曼罗山洛依族人,洛依族人笃信佛教,很多人加入了佛宗。这也是平西王与佛宗关系近的原因,他尊重王妃,从未宠溺过侧妃和妾室。嫡长子钠吉从小就被他当做世子来培养,也因此,哈雷心生嫉妒。
洛王妃心慈,但手不软,后院的女人都服服帖帖的,除了哈雷,没有哪个庶子女作妖。答塔玉珠就是被她护在羽翼下才没被父亲抛弃不管。这一切都在子玉见平西王前摸清,并说给了文燕,又教给了她如何去做。
平西王的性格挺爽快,说了会儿西北的防务和西域国这几年的情况,便问起了赫连府前几年的那次冤案,子玉便有意识的提起刘卞在朝中的跋扈。
“冤案致死数万人,赫连一家辗转四年才得昭雪。里面除了刘卞私通敌国,泄私愤外,也与本王当时逞强好胜不加收敛造成,都是血的教训,这一点,王爷可做借鉴。”
子玉说的也直白,藩王历来就受皇帝忌惮,因为他们山高皇帝远,无形中就是一个独立王国,自然是皇上心里膈应。
因为是山根坡地,从大厅敞开的窗户里就能看到大殿外正面的一排亭台楼阁,子玉的眼睛从窗外回到平西王的身上:“这王宫已经超出亲王规格,王爷难道就不考虑一下皇室的想法?”
平西王妃见两人说起正事,便起身邀文燕去各处逛逛。文燕巴不得与洛王妃有独处的机会,好实施子玉说的计划,便欣然答应。
屋里女眷们都走了。
平西王本不在意赫连子玉这个钦差,他知道皇上突然派人来,必定是有所图,只是他也了解过,这位钦差是武将,不善于文官的陈词滥调,果然此话说的开门见山。
“平辽王果然快人快语,是我们行伍的脾气。我们这些藩王什么时候不受皇室忌讳?心里没鬼才不怕他忌讳,是,本王是做事张扬一些,可比那些面上恭谨,行事诡秘的人透亮多了。”
他起身走到一架山水玉石屏风前,那里有张绛紫色的木质条几,上面供着一个镶着金色花纹方方正正的檀木匣子。他拿出腰间钥匙打开,取出里面一块方印和一张有些陈旧的绢质圣旨。
“王爷请看,这就是本王的祖父传下来的家族荣誉,本王一族在世祖时南征北战,先后有六十二位大将阵亡,七十多名族亲后生死在战场。当年世祖就授予了莫尔家族这枚藩王印鉴和圣旨,言明开国后就藩西北,世袭平西王衔。这西北是莫尔家族打下来并守住的,所以与西域王是世仇。”
子玉看过后也心有触动,莫尔家族的荣誉,是西北每一寸土地都用族人的血铺就,几十年守卫西北,他也不忍再次让莫尔族人血洒内讧。
子玉掩饰了脸上的动容,对平西王说道:“本王这次是为颁旨而来,王爷,接旨吧。”
这份圣旨是走过场,只有真金手里那份才是此行目的。如今朝廷三万,加上地方两处兵力五万,七万将士已经埋伏在西北,平西王不知,哈雷是引狼入室。一旦内乱起,朝廷军队便会一网打尽。有虎狼之誉的西北军可不是那么好打,要不真金也不会提前告知子玉。
这份圣旨就这样递到了平西王手中,看似子玉随手一递,似乎没什么重要。可平西王还是恼了。
他攥紧了圣旨,额上青筋暴了出来,看得出他是经过大阵仗的,忍着没发泄。
子玉安慰道:“王爷先镇定,此事也许是误会,皇上许是听信了某些谣传,有不实之处王爷可直言。”
平西王沉默了一会儿,才静下心来,他叹了口气道:“本王不知有什么谣言传到京城,但扩兵,加大军费开支,秘密打造火药兵器都是真的。本王瞒的是西域,根本就没瞒着皇上,先皇时本王曾两次写信给他,说了本王向西域出兵的计划,想得到皇室支持,为此还主动与皇家联姻。可先皇根本就不理睬,现在想来,那时他就怀疑本王了。”
“王爷既然知道如此,就该暂缓,不该一味的扩张兵力,可知道皇上的耳目可不仅限于京城。”
平西王无奈摇头,他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让子玉过来看。
这是张西域地图,上面版图辽阔的西域国东西北三面呈扇形紧邻平西王的领地,西北是一片荒漠的迷城之地,靠东北的就是曼罗山山脉。这两处都是天然屏障,迷城的凶险西域人从不进入,而紧靠曼罗山的的地域却是水草丰美,被曼罗山分成了两处狭长地带,不易设屏障。
平西王手指向这两处道:“王爷也是行兵打仗的,应该深知其中厉害,这两处曾是本王与西域王的必争之地,打了几次,谁都没占着便宜,就是因为这两处被曼罗山分割的无法据守。但它又是西北边境的薄弱地,始终是隐患。”
子玉打眼一看就明白平西王的想法,确实是该改变这种现状。
“王爷是打算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拿下曼罗山以东以西的地区,把曼罗山纳入版图,好与西北的边境防御成为一体。这样,前面有整个曼罗山为屏障,加上西北军的布防,以后这一处边境就无虑了。”
“是,”平西王看着子玉,笑着伸出大拇哥:“英雄所见略同。”
但很快他的脸就暗了下来:“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就凭本王这一半水草一半荒漠的地方,什么时候能开战?你说,这西北算不算圣元,算不算他皇上的子民?开国后成了本王的属地,可本王还是称圣元为尊,称皇上为主,就是开疆拓土成全的也是圣元的版图。”
他一掌轻轻拍在地图上:“给点粮食军需怎么了,他凭什么怀疑本王有反心。也不想想,我就是在西北过的张扬一些,那也是我莫尔家族用命换的,我连一个西北的边塞都拿不下来,还敢去想挥兵东进南下夺他的皇权?简直无中生有。”
他说的实实在在,以子玉的判断是实话,可自己不能代皇上表态。
平西王说的兴起,见子玉听的认真,便凑近了说道:“不瞒平辽王,像本王这种性子,就是想造反,也瞒不了这么多年。那些个真有野心的,才是八面玲珑哄得皇上高兴,就拿这次上林北巡来说,整天与皇上喝的醉醺醺说哥俩好,有几个不想着长京的皇位?尤其是那个晋王,此人贼的很,不论出什么事,最后都是他做好人,这种人我最看不惯。”
子玉也看出平西王这人性子直爽很少阴暗心思,反倒是皇上这次多心了,若因此坏了西北局势是圣元的损失。
他侧面提醒道:“本王来之前并不知道实情,那谣言恐怕也是有人挑拨王爷与皇上的关系,王爷可曾留意过身边人有何异样?这种机密一般人不会得到。”
平西王折起地图收好,一面想着前一晚有人用箭矢射进寝室一封信,是匿名,信上简单说了哈雷是早有预谋抢夺世子之位,让他多方查证,避免兵乱。
这种无凭无据的纸条当然不可作信,今天子玉再提此事,他就犹豫了,哈雷是庶子,做不得平西王位,这是铁板钉钉,有他这个父王在,怎么可能?但想起哈雷手里一半的兵权,又不确定了。比起纳吉的忠厚温良,哈雷有魄力,有野心,这也是他偏爱这一庶子的原因。纳吉有世子的胸怀,莫尔家族的信赖,哈雷却是能让西北壮大发展的希望。
他完全镇静下来,把手中握着的圣旨重新展平,看了一遍。
子玉道:“王爷若是相信本王,就听本王一句话,今晚宴会一定要加强警戒,务必要防止出乱。还有本王的五千随行,也都是精兵,随时保护王宫安全,本王绝不会与王爷为敌。”
这番话可是说的露骨,平西王抬头警觉的看着子玉:“平辽王可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啊!”子玉一愣,哈哈一笑:“王爷莫怪,本王一向谨慎,到哪里都如此,本王和王妃惜命,精兵都是精挑细选的。王爷只记得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别的有本王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