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几月,一日里许娇娥正自打扫庭院,忽觉胃中恶心难耐,疾步奔出院落俯身呕吐一阵,这才觉得好些。休息之余,暗暗道:“我整日里,只知道埋头苦干,倒是对自己身子爱惜差些,只是如此干下去难免身子有一天垮掉”。远处芍药奔来,见她脸色煞白,不安问道:“娇娥妹子,身子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找大夫瞧瞧?”。许娇娥微微摇摇头:“芍药姐姐,我歇息歇息就好”。芍药“唉”地叹息一声:“你这丫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干活拼命的,身子是自己的,你不爱惜没人爱惜。只是你自己不爱护,岁数一大难免落下一身病根”。她拉起许娇娥道:“走,听我话,回屋子歇息一会”。许娇娥只觉浑身无力,被她一拽之下,身不由己的跟着迈步前行。
芍药前脚刚走,刘婆婆推门而入。就见她一脸关切走上前问道:“怎么样,好点没?我听牡丹姑娘说你身子不适,被芍药姑娘扶着回来休息,不放心赶回来瞧上一瞧”。许娇娥微微一笑:“她们倒是闲话传得快,多谢婆婆关心,许是劳累,歇息片刻就好”。刘婆婆点点头嘴中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料话音刚落,就见许娇娥猛地起身探头又是呕吐起来。刘婆婆见状大惊缓缓神道:“许姑娘,你是不是有喜了”。许娇娥一愣,呆呆道:“你说什么?”。刘婆婆道:“我见你这呕吐状态,倒是怀疑你有喜了,不如请大夫过来瞧瞧?”。
许娇娥擦擦嘴角,面色一红微微笑道:“婆婆又在说笑,想我年岁不大还未曾……未曾……哪里可能有喜”。刘婆婆一愣扬手笑道:“我呀,老眼昏花,刚才所说不算数不算数,你呢好好歇息吧”。就见她出门远去。许娇娥头冒冷汗心中慌乱想着刘婆婆刚才说的话暗暗道:“难道是我真的怀有身孕?”。她定定心神呆呆想道:“那日与沈公子在陆府一夜,情意缠绵水乳交融,不想竟是身怀六甲”。她爬起身子慢慢下地,来回踱了几步,心中暗道:“我与沈公子真心相爱,若真是怀上他的孩子,我当尽心竭力生下来,告慰他在天之灵”。忽地她浑身一颤停下脚步,心道:“只是若是李婵听到消息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想来她也定是不会放过与我,这可如何是好,我又该怎么办”。她心中焦急一时竟是慌得六神无主。
夜里,刘婆婆望着许娇娥不时呕吐,暗暗心中起疑,试探道:“你若是不愿府中大夫瞧诊,明日了我要去布行给夫人扯些布料,你可随我一同找郎中瞧看”。许娇娥眼睛一亮欲说还休,迟疑片刻爬起身来下地,“扑通”一下跪倒。刘婆婆大吃一惊:“你,这是为何?”。许娇娥低声道:“我知道婆婆善良仁慈,我现在已有身孕,是沈公子的。恳请婆婆帮我做主”。刘婆婆大惊失色:“你不要命了,夫人若是知道哪里还有你的性命”。她下地蹬鞋紧走两步,来到门前伸耳细听,半晌回头望着许娇娥道:“你快些起身”。许娇娥摇摇头道:“我自小孤身一人,遇此难事,婆婆若是不替我想办法,怕是要被活活打死”。刘婆婆瞧着她可怜模样,紧皱眉头低声道:“你……唉……我怎么才能救你?”。
许娇娥听她语气松动,连忙道:“我听说明日婆婆要出门?”。刘婆婆一点头心中已知其意说道:“对,只是出去采买些布匹,若是带你出逃,只怕我刚回府上,便也会被活活打死。何况你一个弱女子怕是还未出城便要被抓回”。许娇娥听她犹豫连忙哀求道:“婆婆,现在最重要是出了府门,往后倒是要走一步说一步听天由命。只求婆婆带我出相府大门”。
刘婆婆面露为难之色望着许娇娥许久,忽地咬牙说道:“唉,罢罢罢,我若是见死不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你明日只身藏在车中座椅下面,神不知鬼不觉,我送你出得府门,再往后就看你的造化了”。许娇娥闻听大喜,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含泪说道:“婆婆大恩永世不忘”。刘婆婆伸手搀扶许娇娥道:“快起来,收拾包囊准备上路”。
天刚放亮,府中马车已是停到刘婆婆屋前。刘婆婆开门来到车前,忽地驻足叫道:“小六子,布行直尺用不惯你替我回屋去取我自己的尺子”。赶车车夫一笑:“还是自己的尺子用得称手”,迈步进屋。不大会取来交给刘婆婆道:“自从沈姑爷自 杀后,夫人倒是还没有采购过布匹,今日才开始采购也算难得,婆婆,拿着”,说着递来直尺。见她车上落座,笑一笑又道:“您坐好了,我们这就出发”。他手中马鞭轻扬,不一会到达府门,门口守卫撩起车帘望望道:“刘婆婆为府中购置布料,倒是辛苦了,路上小心着”,说罢挥挥手示意放行。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眼见便到了前面布行,刘婆婆忽地恼道:“停车,我们相府人前来采购布匹,他们竟是闭门不出好没礼数,这等小瞧我等,便是看不上我们相府。小六子,你去叫他家掌柜亲自出门迎接,否则我就不下去”。小六子愣一愣,摸摸脑袋,暗笑道:“什么时候刘婆婆架子也变大了,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有这许多计较”。他转念又一想:“我们代表相府出来采买,你老板亲自迎接倒也不为过。好了,就叫她高兴高兴”。当下高声道:“好嘞,刘婆婆,我去请老板出来迎接”,他跳下车径直向街对面布行走去。
小六子前脚一走,刘婆婆抬起屁股打开坐盖,急道:“好了,我支开小六子了,你快快离去。抓紧出城去吧,若是府中丫鬟们见一早夜壶没人倒,只怕要四下寻你”。许娇娥跳下车见小六子已经进入布行,慌乱中道:“谢谢了,婆婆,我走了”。刘婆婆见她眼眶中擎满泪花,急挥手催促道:“快走,不要婆婆妈妈的,否则被人发现,我两个都要被人打死”。许娇娥泪光盈盈低声道:“再见婆婆”,刘婆婆不愿理她又是连连挥挥手示意快走,许娇娥这才挎好包裹闪身离去。
她快步疾奔,一盏茶时间便是已到西面城门。回首看时,但见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擦踵,已是热闹非凡。许娇娥抬头仔细望望城门上三个大字‘杭州城’,心中不禁一声哀叹。害怕李婵带人追来,转回身来顺着大道快步离去。
半日一过,许娇娥越走越是心焦,只觉眼前群山峻岭人迹渐少,心中暗暗道:“怎么慌不择路竟是走到如此地界,若是在此碰到歹人只怕性命休矣”。她心中慌乱脚下疾步,只盼着能快快走出这片山林。忽然,远处一声虎啸威震山谷,声音久久不歇,许娇娥心中越发害怕,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突然间一头斑斓猛虎跃身出来,见有人摔倒在地倒是一怔,紧接着身后另一只猛虎现出身来。两只老虎相互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缓缓向许娇娥逼近。
许娇娥只吓得魂飞魄散,脸无血色一点点向后退却,挥舞双臂大声喊叫。那两只大虎四下望望,忽地停下脚步不再向前。许娇娥正自哭地伤心忽听有人说道:“你莫要再哭,我两个不会吃你”。 许娇娥忽听人言不禁一愣抬头望去,见两只老虎驻足不前,四周哪里有半个人影。她心中疑惑不禁大奇双眼愣愣地望着发声之处。忽见两只老虎立起身子,伸出手来摘下虎头,却原来是两人假扮老虎。
那二人张口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只身来到此处?”。许娇娥呆了呆,心中暗道:“他二人在此扮做老虎,只怕不安好心。若二人是歹人只怕还不如葬身虎口来得痛快”。正自迟疑,就见一人开口吼道:“快说,你是何人,莫不是官府派来的探子?”。另一人摸出单刀手中晃下叫道:“我们押她上山,交给大哥处理”。
他二人押着许娇娥顺着崎岖山道一路前行。不多时来到一处险地,就见山壁上十数大洞。洞外五六人围坐洞前。一人张口叫道:“大哥,我们抓来一个探子”。围坐之人齐齐望来,一人开口嚷道:“押过来”。许娇娥被人一推,只觉身子发软“扑通”一下跌倒在地。忽听面前人叫道:“咦,怎么是个女子,抬起头来”。许娇娥无奈,缓缓抬头。面前有人见状忽地开口哈哈大笑:“好长刀疤,原来是个丑女”。
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你是何人?莫不是叫做许娇娥?”。许娇娥一听有人识得自己,急忙抬眼望去。就见一人站起身走来,她心中一呆登时愣住,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替自己赎身的陆达。许娇娥心中欢喜张口道:“我正是被陆老爷由怡春院赎身出来的许娇娥”。陆达双手拍腿大叫一声:“哎呀,沈公子可好?”。许娇娥听他提起伤心之事,心中顿时悲伤欲绝泪往上涌,张口泣道:“他,他已经自 杀身亡”。
陆达急上前扶起许娇娥,嘴中嚷嚷道:“二弟、二弟这是恩人遗孀,快来叩谢”。“腾腾腾”脚步声响,有人来到近前跪倒便拜:“请姑娘代替沈公子受郑江一拜”。待拜完起身问道:“你怎么会流落此地?”。许娇娥这才缓过神来,一五一十讲出自己遭遇。郑江恶狠狠骂道:“奶奶的,若是那李婵落在我的手中,定要拿刀在她脸色横七竖八划上一十五道方才解气”。他说完接着回身大叫:“你们快些寻些干草,将那上好虎皮铺到洞中已供许姑娘休息”。许娇娥这时才算放下心来,只觉浑身发虚疲惫不堪,突然脖子前探又是一阵呕吐。陆达见状一愣,随即喜道:“莫不是姑娘怀了恩人的孩子”。许娇娥面色绯红羞道:“正是”。郑江哈哈大笑:“老天有眼,沈公子不绝后,我等定会齐心协力帮助养大孩子,告慰公子在天之灵”。
转眼数月过去,这日许娇娥正在洞中歇息,忽听洞外有人叫道:“许姑娘,你看我抓到了什么?”。许娇娥笑盈盈问道:“我呀,这几个月来各种动物的肉都吃过了,有蛇、兔、鸡、狼,不知你今日又捉了什么,我出来瞧瞧”。郑江见许娇娥步出洞来,瞧着她这几个月来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知道她吃捕捉来的野味大有效果。连忙晃晃手中猎物张口笑道:“你来瞧瞧,看看这是什么?”。
许娇娥向他手上望去,不由得惊呼起来说道:“这是什么,像是一只小花豹”。郑江哈哈笑道:“你有口福了,这是一只刚刚出生的豹子,我宰了它给你喝它血,补补身子”。许娇娥又是惊呼一声:“郑大哥,你莫伤害与它,让我抱一抱”。她与这些人呆的时间久了,倒是也不见外通通以大哥相称。此刻母性大发,是以不忍伤害伸手要来搂住怀中。
郑江笑道:“你还有几日便要临产,我下山去给你抓个接生婆,顺便多多准备小孩服饰”。许娇娥面色一红微微道:“多谢郑大哥,若是沈大哥地下有知定然宽慰”。郑江神情愧疚顿一顿道:“许姑娘又见外了,我这条命就是现在还给沈公子也是应该,你还说谢什么”。忽地,许娇娥花枝乱颤张嘴惊呼一声:“哎呦,大花豹找孩子来了”。郑江向前望去,就见十丈开外,一只花豹紧紧盯着许娇娥,呲牙低吼目露凶光,当即伸手拔出单刀开口骂道:“原来你闻着气味跟来了,老子就将你一并杀掉熬汤炖肉”,他边骂边往前逼了过去。
许娇娥见状大急哀求道:“郑大哥,我求你,把这只小花豹还给它吧,我不要喝它的血”。郑江道:“我好不容易寻到它的老巢才捉来,怎可就这么轻易放掉”。他转身望望许娇娥,见她眼擎热泪楚楚可怜,不禁说道:“吃也是给你吃,你既然不想,那就作罢”。伸手接过小花豹,向前几步,将它放置地上,缓慢后退。
突然那母豹纵身跃起,只一个跳跃已是落在小豹身旁,低头叼起,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郑江见状一脸懊悔拍手叫道:“可惜,可惜了。如此行径怎么对得起江湖人送我的‘活阎罗’绰号”。许娇娥这才放下心来抿嘴笑道:“你不知道,阎罗王也有心软时候,否则当初死囚牢里怎么能救你出来”。郑江一愣嘿嘿笑道:“你说得也是”。
远处,陆达大声唤道:“二弟、许姑娘过来吃饭了”。郑江忙应道:“知道了”。转身对着许娇娥道:“我们现在过去吃饭,吃完饭,我便下山,附近村庄去找接生婆”。许娇娥叮嘱道:“郑大哥请人只需答应多给银两,千万不要吓唬来人”。郑江一笑:“放心,郑某自有分寸”。
眼见天色变暗,许娇娥突听洞外传来脚步声响,仔细瞧去,就听郑江说道:“你仔细做事,到时酬谢多多,若是有半点差池,我是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他身后一名婆婆颤声道:“大爷,我自会尽心尽力。你现在可以把面巾摘掉么?”。许娇娥知道这个郑江做事心细,给那妇人带上面巾便是防她知道地形,给官府带路。想到此忙接过话茬说道:“婆婆,你可以摘去面巾了”。那妇人停下脚步,缓缓摘下面巾,怔怔半天,这才望着许娇娥哆哆嗦嗦道:“姑娘,我是来替你接生的”。
许娇娥闻听点点头道:“多谢婆婆了”。郑江跨前一步说道:“许姑娘,她是五十里外蔡家村有名的接生婆,好说歹说不行,只好强行掳来”。许娇娥听罢连忙安慰说道:“婆婆莫要害怕,你且放心,他虽为人鲁莽却是心地善良,万不会伤害与你”。接着探头叫道:“是吧,郑大哥”。那妇人终于松口气拍拍心口:“姑娘,你若是担保,我就放心下来了,他可是当着村里人的面将我掳来,我若是一月内回不去,怕是家中人也要报官寻来”。郑江闻听怒道:“奶奶的,你是在威胁大爷,我上山前后早就观察无人跟踪才上山的,若是有人胆敢报官,你便是第一个被杀之人”。许娇娥见那女人浑身哆嗦,忙道:“郑大哥,莫要再吓唬她了,我答应你一月后保管你能带着银子回家”。那妇人这才喘息一下苦笑下道:“我叫蔡李氏,村中谁家娘子生产,都是我去接生,你且放宽心”,说着入洞卸下肩上包囊。这些个匪徒身边不带内人,却是个个经历过娘子生产,此时倒是一个个轻车熟路,尽心尽责准备的妥妥当当。
如此数日过去,这一日,蔡李氏奔出洞来大声叫道:“大家注意了,许姑娘就要生了”。她话音刚落郑江带头奔了出来,冲着蔡李氏急道:“今日你为大,你有何吩咐尽管吱声便是”陆达开口赞道:“二弟说得在理,今日你说话算数”。蔡李氏道:“好,你们该烧水的烧水,提前准备剪刀净布”。郑江回头急道:“大家不要站着了,快快准备”,耳听身后人答应一声,各自下去准备。郑江道:“我与大哥在洞外守护,若有事情,尽管吩咐”。蔡李氏白他一眼也不说话是转身回洞。
陆达望着郑江大笑道:“瞧你如此着急,倒是比自己家娘子生产也要慌张”。郑江停下脚步,双手连搓道:“恩人子嗣,不一样啊”。陆达道:“想当初倒是全凭那沈公子带领,我等才顺利救你出来。只是如此一来,竟是害了他性命。唉,现在有了恩人子嗣,我等倒要好好照顾他长大成人”。郑江笑笑:“那是当然,只是不能像我等这样落草为寇,还需请个先生教他好好读书,以后也好考取个功名”。陆达点头说道:“好,到时我在外面劫富济贫,你在家中请先生教他识字读书”。说完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一声嘹亮啼哭响起,郑江一愣面露惊喜驻足叫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说罢拔腿就往洞口跑去,陆达后面叫道:“二弟,莫要冲动”,说罢兴高采烈跟着奔了去。突然洞中跟着一声尖叫响起,郑江急问道:“蔡李氏怎么回事?”。蔡李氏洞中哭道:“大爷不好了,许姑娘她……她……”。郑江在洞外急地连连搓手怒道:“快说怎么了?”。蔡李氏惊呼道:“许姑娘,她没有呼吸了”。郑江顿时魂飞魄散顾不得许多,迈步奔入洞中。但见许娇娥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已无半点血色。郑江急奔过去,伸指探吸。忽地探手拔出单刀愤怒至极嘴中连声叫道:“奶奶的,你是不是怨恨我掳你上山,私下里害死许姑娘”。
蔡李氏双膝一软,跪倒喊冤道:“冤枉啊,大爷,我一心向佛,万不会干这伤天害理之事,请大爷明察”。陆达跟在后面一把抓住郑江手腕大声道:“二弟不可鲁莽”。蔡李氏哭泣道:“大爷,那许姑娘是血崩而死,万不可冤枉好人”。郑江满脸懊恼猛然丢掉单刀蹲下身大声叹道:“哎,这……这可怎么办?”。忽地蔡李氏怀中小孩又是哇哇啼哭,她早已面色苍白吓破了胆,此刻低头望去颤微微说道:“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奶源,否则只怕这个孩子也是活不长久”。
陆达洞中来回走动,心中焦急连连嚷道:“这可如何是好,这里山峦叠嶂人烟稀少,哪里能寻到奶源”。郑江心中一动忽地跳起身道:“我这就去寻,你们稍安勿躁”。陆达望望石床上许娇娥心中一片茫然摇摇头低叹一声:“唉,我对你不住,当年若非搭救二弟,也不会让沈公子与你相识,更不会引出这一连窜得不幸”。他怀抱小孩来到自己所居山洞,这才仔细瞧那小孩,心中暗道:“你这孩子倒是苦命,生下来便是没了爹娘,哪里有亲人疼爱,当初若是在城中生产有大夫帮助照看,许姑娘便可保得性命”。他心头难受抬头望望洞外有所感触道:“我们这般兄弟常年呆在这深山老林,不如从此散伙大家各自回家团圆,从此不用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想到此不禁又是一声哀叹。
远处一人大踏步奔来,高声叫道:“好了,这下有奶吃了”。陆达见他一脸惊喜手中提着重物,迎出来问道:“你手中是何物?”,话刚说完忽地颤声叫道:“怎么你受伤了,手上一直往下滴血?”。郑江却是不觉,兴高采烈道:“大哥,你看这是什么?”。他说着撩开衣衫,就听里面叫声连连挣扎不已。陆达大叫:“这是猛兽花豹,你抓来作甚?”。郑江高声叫道:“拿绳索来,捆好四爪”,早有人过来将花豹绑个结实。郑江这才对着陆达微微道:“现在这只母豹有奶,就是他的奶娘”。陆达闻听一愣随即大喜说道:“二弟,真有你的”。他怀抱小孩凑到母豹胸下,那孩子饿极闻到奶香倒是不客气,张大嘴咕咚咕咚吸吮起来。良久,他吃饱喝足竟是眼睛一闭老老实实开始睡觉。
外面众人齐心协力破木割板,不一会一副棺材便是做好,郑江沉声说道:“许姑娘,这里条件简陋你多多担待,一会多给你烧些纸钱,只盼你保佑小孩逢凶化吉平安健康”。时间不大,有人已是山下挖好洞穴,众人将许娇娥安葬完毕,这才回山。
回到山洞,陆达望着地上花豹说道:“你看它焦躁不安,腿上已是勒出血痕。怕是在担心家中小豹活活饿死”。说着拿起花豹头上衣衫商量道:“我们做个交易,你替我喂活小孩,我就把你的孩子都抓来,让它们不至于饿死,并且我给你捕捉新鲜猎物,供你吃喝”。那母豹头上遮盖衣衫一经拿开,顿时一脸凶相开始呲牙低吼。
陆达对着郑江道:“你我两头做事,我去打些野味,你去把小花豹抓来,否则只怕这花豹早早断奶,那就大事不妙”。郑江一听有理,二人当即分头行事。待小花豹抓来已是饿极,张口猛吸,那母豹四爪虽是被傅,却也尽力张开身子,虽是眼瞪郑江却也是安静许多。蔡李氏喃喃道:“我接生近三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情形,这个女娃娃有如此际遇,日后必是大富大贵”。郑江忽道:“你说这孩子是女娃?”,蔡李氏道:“事发突然,一直没顾上言明,这个娃娃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女儿身子”。郑江笑道:“好,我就收恩人小女做义女,以后有我一口饭吃便饿不了她”。陆达抱拳道:“好,恭喜二弟后继有人”,他说罢伸手摸出一只手镯又道:“这个手镯是许姑娘遗物,待她长大,你交给她留个纪念”。郑江一愣接过手镯喃喃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陆达道:“她出生时连爹娘一面也未曾见过,真是可怜,我已经想好一名赠与她,叫她时时怀念”。郑江喜道:“大哥赠名,荣幸之至,请讲”。陆达道:“她双亲既无只好夜里相会就叫他梦娇吧”。郑江沉思片刻点头应道:“好,他爹爹姓沈,就叫她沈梦娇,以此纪念双亲”。陆达一笑嘴中微微念道:“正该如此,沈梦娇”。
日复一日,转眼已过月余。这日,陆达眼见蔡李氏怀中小沈梦娇脸皮细嫩,牙白唇红,一双大眼滴溜乱转,不禁笑道:“蔡李氏,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了。你上山已有些时日,且回家报个平安去吧”,说着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来。蔡李氏双眼落泪说道:“我心中有愧,那许姑娘不管如何,也是在我手上没的,这银子我是万万不能收下”。郑江见状一旁叫道:“叫你拿着,你便拿着,哪里这么啰嗦”。蔡李氏含泪收下银子,望望沈梦娇嘴中道:“这一个月来,我与她倒是处得感情深厚,临别之时,再喂饱与她”。抱着沈梦娇来到母豹身前,喃喃道:“豹子啊豹子,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喂食小梦娇,你若是明白,便让她多喝一会”。
郑江望着那母豹似乎听明白一样,安安静静,脚下两只花豹已是活蹦乱跳灵活多动。郑江心中感激,微微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的奶,小梦娇才不至于饿死。一会喂完,我去割条鹿腿供你享用”。
等蔡李氏哄睡小梦娇,虽然恋恋不舍,却也收拾好自己包囊,陆达这才吩咐人将她护送下山。郑江手提单刀割来鹿腿,喂食母豹,笑笑道:“这一个月来,你虽是不能奔跑,可是我也不曾亏待与你,每日好吃好喝照料,你瞧你那两只小崽喂得也是白白胖胖”。
突然,半山腰有人大声吼道:“大哥,不好了。官兵围山了,快跑”。陆达大吃一惊,疾步奔到高处向山下望去,但见山下官兵盔明甲亮旌旗招展,为首一人座下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大叫道:“今日总算找到你们这班江洋大盗的贼窝,正是我宋开升官发财的大好时机,哼哼,看你们往哪里跑?”。他手搭弓箭瞄准出言示警之人猛松弓弦,一只羽箭应声飞出,那人不及嚷叫已是中箭倒地。
陆达站在高处瞧得清清楚楚,只觉心头绞痛,不禁大叫一声:“哎呀,六弟,痛死我也”。旁边有人见状高声大呼:“山下官兵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大家快抄家伙跟他们拼了”。这时山下有官兵叫道:“山上贼人听清,你们已被团团包围,若是想活命,赶快抛下兵器投降,慢个半分一律处死”。陆达冲着郑江急道:“二弟,现在形势危急。你快收拾盘缠细软带上小梦娇逃命,我等在这里拼死抵抗”。郑江闻听大急:“不,大哥,我们要走一齐走”。
山下传来一阵冷冷笑声:“哼哼哼,若不是蔡家村村民到官府报案,有强人进村掳人,谁能料到你们这般大盗竟是躲在这深山之中,只是你们不知悔改继续作案,活该你们今日倒霉”。陆达见郑江不听吩咐,知要坏事,大叫道:“你我这条命早在截狱时就该交代,只是有恩人相助才偷活到现在,此刻有恩公子嗣,你怎能还是这般鲁莽。听哥哥的话,带着小梦娇由后山快走”。
郑江闻听心中猛醒,眼望熟睡的沈梦娇,奔过去抱起束缚在怀中,仔细检查一遍见捆绑结实便要离去,忽地见地上母豹挣扎不停低声吼叫,暗暗道:“原来你也能预感危险来临,你对我有天大恩德,我怎能丢下你不管”,他俯身拾起单刀割开绳索道:“从此天宽地阔,你自由了”。那母豹绳索一断,当即起身奔向洞口,不料腿上一软头撞石壁,当即哀嚎一声滚落石旁,两只小豹奔到近前嗷嗷大叫,那母豹翻滚几下才勉强站起身来,它回头望望郑江,伸出舌头舔舔小豹,才弓起身形一路向山后奔去。
郑江望望四下,放声叫道:“大哥,众位兄弟,郑江对不住大家先行一步,大家保重”。他说完迈开大步顺着母豹踪迹一路疾奔。山脚下早有十数名官军持刀把守,一名官兵远远见有人奔来开口笑道:“我们这许多人守在这里,可惜只有一名匪徒自投罗网,难免要大失所望了”。他话音刚落,忽地有人笑道:“这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就是在大牢中被劫走的‘活阎罗’郑江,若是拿住此人,大家功劳可是远非抓几个喽啰可比”。众官兵闻听欣喜若狂个个挺刀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有人忽地惊呼起来:“哎呀不好,有恶兽”。众人闻听吃惊不小,抬眼望去,就见树丛中,猛然窜出一只大花豹张牙舞爪样貌凶恶。众官兵心中惶恐知它不好对付,满脸惊慌拖刀四散。郑江见有机可乘心头大喜,跟在花豹身后迈步急奔。待官兵反应过来已是奔出数十丈开外。那群官兵见追赶无望只觉到手的鸭子飞走个个摇头晃脑懊悔不已。
奔了一盏茶时间,郑江忽觉怀中沈梦娇开始蹬腿,忙停下脚步低头望去,就见沈梦娇不知何时眼睛大睁,静静地望着自己,当下笑笑道:“小梦娇,你醒了,义父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哪知沈梦娇忽地小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郑江顿时慌神手忙脚乱道:“好,义父知道你又饿了,这就给你找吃的”。他嘴上乖哄,抬眼向远处望去。就见远处轻烟缭绕似有人家,郑江大喜暗想:“只要有人家,总有一口吃的来喂小梦娇”。当下再不多想飞身奔去。
等到了近前,这才看清,眼前竟是大片村落,但见炊烟袅袅,犬吠鸡鸣,一片欢快祥和。郑江眼睛扫了一眼,见东北角一户院落齐整样貌宏伟,暗暗心道:“我且去这里大户人家叨扰一番”。他低头见小梦娇已然哭累,微微闭合双目,大颗眼泪挂在脸上,只觉心痛不已。当即迈步走到院门前“砰砰”两下伸手叫门。
大门开启,一人探头出来,见他怀中绑着小孩,警觉道:“你是何人,拍门作甚?”。郑江脸堆笑容连忙拱手道:“在下路过此地,奈何小孩饥饿,请主人赏碗米粥,万分感谢”。那人又是上下打量一番面现鄙夷:“你这么一条大汉,却是带着小孩远行,莫不是偷拐他人子弟?”。郑江忙一笑道:“这位大哥说笑了,鄙人万万不会干那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求赏赐一碗米粥,喝完就走”。那人一摇头:“你还是去别家乞讨吧”,说着缩回身子便想关门。郑江脸色大变抬腿迈入门槛顶住大门叫道:“你这厮好生无理,我低头祈求,盼你心存善意,你却是如此不近人情”。那人见状脸色下沉道:“怎么,你想硬闯不成?”。
二人门前僵持不停,忽地院中有人问道:“来福,什么事?”。那人忙回头应道:“员外,外面有一人风尘仆仆,随身携带小孩,前来讨要米粥,看样子不像好人”。里面人“嗯”地一声,缓缓说道:“我看看”。脚步声响起有人出来,郑江抬眼望去见是此间主人连忙解释道:“小孩饥饿难耐,请主人施舍一碗米粥即可”。来人面色微变忽然问道:“你可是‘活阎罗’郑江?”。郑江愣愣细细瞧去,就见那人高声叫道:“二哥,我是‘笑面虎’柴让”。郑江闻听一愣上下细看多时心下欢喜叫道:“你是柴贤弟,果真是柴贤弟”。
就在这时郑江怀中的沈梦娇又是惊醒,张嘴大哭。郑江忙道:“柴贤弟,快些请人熬些米粥,她已经多时未进食”。柴让见他满脸焦急,忽地哈哈大笑:“二哥,相逢不如偶遇,弟媳刚刚生下一女,正是喝奶水时候,瞧你怀中小孩也是不大,她喂一个也是喂,两个也是喂。你且放心,交给她便是”。郑江大喜过望:“此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那就多谢柴贤弟,多谢弟妹”。柴让满脸堆笑伸手往里请道:“快请、快请”。
进屋不久,沈梦娇便被抱入内宅。柴让见郑江呆呆站在原地望着丫鬟抱走孩子,忙招呼道:“二哥小孩且交给弟妹,不出月余,保管她白白胖胖讨人喜欢。你我多年未见当喝个痛快”。不多时酒菜佳肴端上桌来,柴让端酒道:“今日且与二哥喝个痛快,改日回到杭州城与众位兄弟再聚”。郑江面色难看道:“我心中挂念,不知诸位兄弟是否安全脱身”。柴让奇道:“怎么?”。郑江叹口气道:“唉,兄弟一言难尽,我几月前被官府拿下打入死牢,只当再也见不到诸位兄弟。不想大哥想尽办法拼死救出……”。他毫无隐瞒,将几月来发生之事详详细细讲了出来。
讲毕,望着柴让微微道:“我现在已是走投无路,只好盼贤弟收留哥哥”。柴让急道:“哥哥说哪里话,这里所有产业都是当初入伙时分得,若不是家中老母缺人照顾,只怕我现在还与众位哥哥一起劫富济贫”。郑江望望四下道:“还好你抽身早,否则现在倒是生死难料”。柴让坦然一笑:“二哥莫要担心只管等待消息,我派人到杭州城打探消息,诸位哥哥都是吉人天相,料无大碍”。郑江想想道:“现在别无他法,只有仰仗贤弟了”。
二人这一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掌灯。郑江一路奔袭早便乏困,是以早早入睡。柴让一人坐在桌前呆呆发楞,忽听有小孩跑来叫道:“爹爹,娘请你前去,有话要讲”。柴让见他笑道:“阔儿,你去告诉娘亲,说爹爹马上就去”。那小孩应道:“是爹爹,我去告诉娘亲”。说着又“噔噔噔”跑了出去。柴让步入内堂见两个娃娃已经熟睡,一笑说道:“夫人辛苦了,我已命来福采购补品给夫人补补身子”。床上夫人噘嘴哼道:“哪里的孩子,如此能吃,若是喂饱她,怕是你亲生姑娘倒是要挨饿了”。
柴让连忙摆手:“带小孩来之人可不是一般人,这里满屋家当还有那金银财宝都多亏此人,我们要好好相待,你好好喂养此孩子便是帮我大忙了”。那妇人既知此人有恩与夫君倒是不敢再开口埋怨,只道:“我尽力喂她便是”。
如此日复一日,转眼三月过去。这天柴让面色难看匆匆赶来对着郑江沉声说道:“二哥,大事不好了。山上一疫,兄弟们全军覆没,一个也没出来”。郑江面色大变吃惊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柴让咬牙说道:“兄弟们全死了”。郑江听在耳中如晴天霹雳面色土灰喃喃道:“那可是一十三条性命”,突然间他伸手拔刀便往外闯。柴让早有准备伸手拦下急道:“二哥,你要去往何处?”。郑江恨恨道:“我去给兄弟们报仇”。柴让忙道:“二哥莫去,你看这是什么?”。郑江斜眼望去见柴让手中握着一幅画像,问道:“什么?”。柴让递过来画像道:“全城都有你的画像,只怕你还未报仇,已是身首异处”。郑江接过画像望去,见上面果然是自己头像。柴让又道:“我命来福去杭州城探来消息,现在陆府已经空无一人,早被官府封掉”。郑江一听心头难过,单刀“嘡啷”一声掉落地上,猛抬起头望望外面天空,泪流满面,泣道:“痛死我也”。
柴让张口劝道:“二哥留得性命,为今之计倒是将沈梦娇抚养成人,也不枉我等仁义豪情”。郑江哭了半响,缓缓道:“此间只剩你我兄弟,我二人手足情深,共同抚养小辈成人”。柴让拍手一笑道:“二哥说得在理,以后这里便是你我宅院,我等不分彼此共同将小辈抚养成人”。
岁月如梭,一晃五年过去。这日柴让、郑江二人正在院中闲聊,眼见着三名孩童玩耍嬉闹。柴让微微道:“二哥,时间倒是过得快,这三个孩童转眼已是能满地乱跑”。郑江张嘴笑道:“若非在贤弟庄上避祸,只怕沈梦娇早早便已夭折了”。柴让道:“二哥说哪里话,即是我那两个娃子夭折,也不会让二哥义女有半分意外”。郑江闻言心中感激,满脸郑重之色道:“贤弟重情重义,哥哥佩服”。这时沈梦娇奔过来伸手抱住郑江道:“义父,我听到你叫我了”。郑江笑一笑:“梦娇最是乖巧,快去找哥哥妹妹玩去”。
一阵笑声由屋内传来:“阔儿、琳儿、梦娇你们快过来,分糖果吃喽”。一名妇人手捧糖盒叫道:“阔儿,你最大你吃这个大一点的,琳儿、梦娇你两个一般大就吃这两个”,她说着由盒中挑出糖块分给三人。柴让在旁听着脸色忽变,疾步奔到柴阔身边,劈手夺下糖块道:“阔儿懂事,这一块给梦娇妹妹”。那柴阔见手中糖果被抢急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妇人见状急道:“你如此做法又是为哪般?”。柴让沉声道:“梦娇是二哥义女,即便我等吃喝不上,也不能让她饿着,否则我是心下难安”。妇人见状心中委屈拉起柴阔拂袖而去。
郑江瞧在眼中大为感动低声劝道:“贤弟不可如此娇惯于她”。柴让道:“当初若是没有大哥、二哥,哪里有我今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郑江上前拍拍柴让:“贤弟,这五年来种种恩情,二哥都是瞧在眼中,心中万分感激”。柴让笑一笑:“二哥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我二人不必客套”。
夜里,柴让酒气熏天摇摇晃晃回到内房,见夫人还是脸色深沉不甚言语,知她心中怨气未消。笑笑道:“妇道人家哪里有一点见识”。妇人见他训话气鼓鼓道:“哪里有只知道对别人家孩子好不护着自己孩子的”。柴让闻听冷哼一声道:“哼哼,我费了五年时间,便是要让他觉得亏欠与我,把我当做贴心兄弟,才好借机套出宝藏地点”。那妇人顿时愣愣出神道:“你说什么?”。柴让转身来到门前,侧耳细听,见无动静,这才道:“这些江洋大盗,多年来盗取金银财宝无数,只是他们口风严密,我一直无从下手。现在那帮大盗均已伏法,我要想取得宝藏,只能从他身上下手”。那妇人恍然大悟抿嘴一笑:“原来如此,夫君原来是心怀大事”。
柴让得意道:“你且再忍耐忍耐,一旦知晓宝藏地点,就不用再受他气”。妇人楞一愣道:“只是看你见他如老鼠见猫,你拿他能怎么办?”。柴让冷冷一笑:“既然知道宝藏地点,那就留他无用,我派人前去报官,到时平白无故又得一笔赏银”。他说道此想一想嘿嘿笑道:“至于沈梦娇么,从小看着倒是长得标致,我们再费上几年粮食,长大后卖到妓院。你说这笔买卖划不划算”。那妇人一听从床上下来,恨恨道:“对,五年来她占尽便宜,我家孩子对她处处忍让,现在终于盼到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这日正逢午时,二人又是对饮。柴让端起酒杯对着郑江一笑说道:“二哥,当年我一见你,便知是胸怀坦荡,义气当头的一条血性汉子。果不其然,二哥性格豪爽为人仗义,你我倒真是一见如故”。郑江笑道:“贤弟也是情意深重。来来干杯”,说着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忽地紧盯柴让道:“你我二人情意深厚,多年来我心中藏有一事倒是不吐不快”。柴让闻听一愣心中暗喜,暗暗心道:“你终于肯与我交心,不拿我当外人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开口淡淡道:“二哥既然不想说,当不说便是,你我之间坦坦荡荡心无杂念,本就无秘密可言”。郑江摇摇头:“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在大哥面前立下重誓,只有兄弟散伙时方可以吐露实情”。柴让哈哈大笑:“望眼这满世间,也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了,何谈散伙一说,我们二人就在这山村之间颐养天年”。
郑江望他一眼似乎下定决心,忽地端酒猛喝一口道:“今日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秘密,当年,我们每出去做一票生意,都要取一部分收藏起来,备着日后不时之需。现在为兄想取出一些重新购置宅院,以后也好有个落脚之处”。柴让闻听故作不满生气道:“哥哥说哪里话,这里宅院虽小也可安身,莫不是哥哥嫌弃这里?”。郑江见他误会忙伸手连摆:“贤弟多虑了,我之所以如此,便是想购置两套门户相近,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料”。柴让脸色下沉:“今日里,你我只谈喝酒,莫谈他事。来来来,我们干杯”。郑江见他不急于知道藏宝地点,心中更是放心,笑着道:“好,我们喝了这杯,我便说与你藏宝地址”。
他放下酒杯,表情神秘压低声音道:“当年我们在大哥的陆府后院凉亭之下合力挖了一个洞穴,那里便成了我们以后藏宝之处”。柴让闻听心中暗暗欢喜,不动声色道:“只是后来听说,宋开剿匪有功,现在已经住进大哥的府中”。郑江虎目一翻笑笑道:“区区宋开有何惧怕,我等只需夜里偷偷潜入后花园打开机关取走宝藏即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柴让一听连声道:“二哥说得对,这劫舍入户,本就是我等拿手绝技”。郑江微微道:“我们计划详尽,挑个日子便可以行动了”。柴让点头道:“全听二哥吩咐”。
入夜,柴让手拿郑江画像,嘴中发出阵阵冷笑:“你今日既然已经说出秘密,便是留你无用,兄弟我尽兴尽力款待你五年,若是以后被官府捉拿也莫要心生埋怨”。他嘴中念道半天,忽地提高声音道:“来福”。来福推门进来道:“员外,唤我何事?”。柴让微微道:“你拿好这张画像,前去找宋开大将军,就说画像之人是当年越狱逃跑的江洋大盗‘活阎罗’郑江。现正在柴家庄留宿,我明日晚上将他灌醉,到时将军手到擒来”。来福一愣迟疑道:“这……?”。柴让脸色一沉:“莫要再问,你只管跟宋将军通风报信便是”。
第二日郑江兴冲冲来找柴让,进屋便道:“贤弟贤弟,明日便可回杭州城陆府去寻宝藏了”。柴让一脸笑意:“你我不谋而合,不瞒二哥我也想明日便可行动,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工具”。只片刻间工夫柴让就已回来,微微说:“今日你我喝完壮行酒,明日我们就去运回宝藏”。郑江抚掌大笑道:“好,今日我们就饮一顿壮行酒”。
郑江和盘托出秘密,早把柴让当做患难兄弟,当下心底无私再无愧疚,想到明日便可运回宝藏,心中越发得高兴。数杯过后,竟是喝得伶仃大醉。就在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响,有人禀告:“员外,来福回来了”。柴让一愣,望望郑江正自熟睡,起身来到门前向外望去,但见庭院内一干官军,刀明甲亮虎视眈眈,为首人正是大将军宋开。柴让急忙推门而出,快步来到宋开面前低声道:“宋将军,屋中‘活阎罗’郑江已经被小人灌醉,他已经是插翅难飞”。宋开闻听大笑:“我不费一兵一卒,便抓获匪首,待我禀明朝廷,少不了你的封赏”。柴让连忙抱拳行礼,嘴中说道:“全仗将军扶持”。
宋开招招手,数名军兵破灭而入,可叹‘活阎罗’郑江,还在睡梦当中,便被五花大绑拖出门外。恍惚间他抬头见柴让站在门外,十分不解张嘴问道:“贤弟这是何故?怎么有人绑我”。柴让笑笑道:“郑江,对不住,是兄弟我报官抓你”。郑江闻听一惊,登时酒醒大半,眼见柴让一脸坏笑,哪里有兄弟情分,仍是不信疑道:“是你报官抓我?”。柴让哈哈笑道:“不错,是我”。郑江这下听得清楚顿时酒醒大半,破口大骂道:“你这厮狼心狗肺,原来你想独吞宝藏”。
宋开旁边听得真切,心中立时起疑,高声问道:“你说什么?”。柴让知道隐瞒不了忙凑上前笑道:“我无意中知道一个埋宝藏地点,愿意与大将军分享”。他望望左右低声道:“这里人多嘴杂,大将军……”。他说话吞吞吐吐,宋开心中明白吩咐道:“既然已抓到匪首,现在即刻回城”。众军兵齐声应和一声,宋开望一望柴让道:“你既然是举报者,也请与我回去调查清楚”。柴让心中不愿,却是不敢违背,答应道:“大将军,我嘱咐家人做事,这就去与您一同作证”。
宋开一回到杭州城便知道事关重大,单独叫来柴让问道:“你说宝藏在我后花园,且随我来看个究竟”。当下回府叫来下人去后花园,命人刨开凉亭下青石,但见黄金白银珍珠翡翠数目繁多光彩耀眼。宋开眼放异彩心头转了无数念头暗暗想道:“此人绰号‘笑面虎’,早年亦是江洋大盗,我先斩后奏把他二人一齐砍头,便平白无故得了这许多财宝,又灭匪有功可到朝廷请赏”。主意打定,微微说道:“你随我找郑江对质吧”。柴让眼见挖出宝藏,心中却是欢喜不起来,暗暗道:“瞧他面色,这一回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下不敢反驳,乖乖随着宋开来到监牢。
进得监牢,宋开喝退左右,打开牢门道:“郑江我敬你是条汉子,这柴让是你多年兄弟,他背信弃义私吞财宝,本将军最是瞧不上这等小人,现在给你个机会,手刃此徒”。说罢,抽出佩剑掷了过来。郑江听罢大喜扬手接住宝剑骂道:“柴让你个小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此一日吧,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柴让只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颤声叫道:“宋将军救我,宋将军我万万不敢出去传扬你发现宝藏一事,快救救我”。他转身便往宋开身后躲闪,不料宋开闪身避让,飞起一脚,正踢到柴让身上。那柴让措不及防扑通摔倒,正好滚到郑江面前。眼见着郑江宝剑前送,“噗嗤”一剑正中前胸。
郑江见柴让身躯扭动几下倒地毙命,不由得哈哈大笑。笑毕,望着宋开冷冷道:“宋将军这招借刀杀人倒是厉害,只是我还是要谢谢将军,让我亲手杀死这无耻卑鄙之徒”。宋开眼见着被他猜透心事嘴中不由得发出阵阵冷笑:“哼哼哼”。郑江泪如泉涌抬头忽道:“梦娇,义父只能陪你到现在,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他手臂扬起忽地宝剑一横向脖子抹去。
来福连跑带颠进门大声嚷道:“不好了夫人,柴员外他、他被郑江杀死了”。就听屋中一身惨叫再无声息,良久才听到屋内妇人嚎啕大哭。接下来数日柴家庄上下乱成一团直到将柴让棺椁入土这才恢复正常。
这日,柴夫人心情烦闷来到庭院散心,见来福从眼前路过张口叫住道:“来福,阔儿还小,现在家中没有男人做主,以后但凡有抛头露面之事,还得你出面应对”,来福垂手而立忙应道:“是,谨听夫人吩咐”。忽然一阵追逐声响传来,柴夫人侧目望去,见三个孩童一路跑来。来福抬头望去,就见夫人面容连变数下,眼睛忽地狠瞪起来,稍倾才柔声道:“娇儿,过来,让我抱抱”。沈梦娇答应一声:“是”,张臂奔来。
就听沈梦娇边跑边问道:“夫人,义父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柴夫人微微一笑,拦腰抱起沈梦娇微微道:“你莫要着急,我这就带你去见他”。来福见柴夫人忽地颜面大变目露凶光,心中一愣,眼见柴夫人手臂翻转竟是将沈梦娇头朝地便要松手。来福心中大骇心中道:“若是她一松手,只怕这孩子头撞地上青条石,非脑浆迸裂不可”,忙高声叫道:“夫人万万不可,员外已经不在,府中进账减少,若再等几年将她卖给怡春院,倒是有一笔不小的进账”。
柴夫人怔怔停了下来,鼻子一哼:“算你命大”。将沈梦娇立起来猛抛出去厉声道:“从今日起,你只是一名下人,不配与小主人玩耍,以后不要在我眼前出现”。沈梦娇突然被眼前一幕吓到,只觉屁股巨痛,张嘴哇哇大哭起来。柴夫人眼睛一瞪厉声骂道:“小崽子,你若是再哭,我就饿你三天三夜”。来福忙上前劝道:“夫人莫要生气,我带她回去,以后万不敢让她出现在你眼前”。俯身抱起沈梦娇训斥道:“莫要再哭,吵到夫人”,说罢转身疾走。
柴阔、柴琳不知发生何事,奔来问道:“娘,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玩耍?”。柴夫人恨道:“她义父是你们的杀父仇人,你们说怎么能与她一起玩耍?”。柴阔、柴琳闻听怒道:“原来这样,娘,我们不要和仇人的孩子一起玩耍”。柴夫人点点头颇为心慰:“阔儿、琳儿最乖”。
来福抱着沈梦娇回到屋中,望着她抽抽噎噎哭泣不止低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就要生活在一起,你以后不准到前堂后院玩耍,见到夫人、公子、小姐要远远避开,听到没有”。沈梦娇边哭边道:“来福伯伯,我只是想要义父”。来福手臂一挥沉声道:“你义父已经被官府杀头,再也回不来了”。沈梦娇一听大急:“不准你说我义父坏话”,握住小拳猛打来福。
来福猛推一把,冷冷说道:“这几日你可听到过义父的讯息?那日你熟睡时他……他已经被官兵抓走了”。他说到此,猛地想起自己通风报信招来官军,虽是不情愿却是被逼无奈,不由得对沈梦娇心生歉意,微微又道:“从现在起,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会尽力抚养你长大成人”。沈梦娇心中生怯不由得低声哭泣,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义父再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