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破鹰城终不还
上回说到,罗兰深入蓝鹰大营,先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击败中岳;后面对利刃、临危不惧,从容进献挖掉赤龙人祖坟的计谋。身体日渐衰弱、又不甘心撤兵的罗伯特·爱德华,被这条计谋打动,却又难以分辨罗兰的投降是真是假。沉思过后,罗伯特·爱德华想出一条毒计:将罗兰钉在十字架上,送给赤龙人,倘若霍青救下罗兰,则说明罗兰投降是假,那就退兵,来年再战;如果霍青杀死罗兰,则说明罗兰投降是真,就挖掉赤龙人的祖坟,即刻决战。面对爱情与国家、杀死爱人与取得战争胜利的艰难抉择,霍青痛不欲生、肝肠寸断,最终在众人“杀死她”的吼叫声中,一箭射死罗兰。罗兰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霍青计谋的成功、赤龙帝国反攻的机会,也使霍青悲痛泣血、一夜白头,促成一代冷血军神的诞生。
乌云浓密,如厚厚棉絮,将月亮、星星遮挡得严严实实、寸光难泄;
整个天空,像一团浓重墨汁,暗淡沉重、黑暗无边;
雪,星星点点,飘荡飞旋;
风,锋利如刀,尖叫咆哮。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火光冉冉,浓烟滚滚;
龙城中央,一万多名遍体鳞伤、疲惫不堪的蓝鹰军俘虏,在赤龙士兵的押送下,互相搀扶、一步一挨,来到天主教堂废墟之处集中。
此时是凌晨四点,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太阳还没升起,地面储存的热量,也在寒夜中消耗殆尽;
风,追逐着飞速盘旋、左躲右闪的雪,凄厉呼啸;
人间,就像一个巨大冰窟,天寒地冻、冰冷彻骨。
零下六十多度的酷寒低温,令衣衫褴褛的蓝鹰士兵,苦不堪言;
风,轻而易举吹透了单薄的衣衫,将刺骨的寒意,刺到皮肤上;
雪,落在身上,迅速凝固、结冰,将剔骨的寒冷,透过单薄的肌肤,刻在骨头上。
蓝鹰士兵们感觉,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冻结了;
他们蹲在地上,将手夹在腋下,瑟缩着身体,彼此紧贴在一起,试图用体温取暖;
可这没什么用处,每个人的皮肤,已冻得像铁皮一样冰冷僵硬,挨在一起,反而更冷;
他们只好再分开,像刺猬一样,彼此保留一点点空隙,在互相依靠中,哆哆嗦嗦、瑟瑟发抖……
一名十八九岁的蓝鹰士兵,冻得实在受不了,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他刚抬起头,便感受到旁边赤龙士兵满是警惕的目光。
年轻的蓝鹰士兵抬眼望去,对方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赤龙士兵,头戴皮帽、身穿皮袄、脚蹬皮靴,全身上下,都裹在厚厚毛皮之中,看上去很暖和;
瞧着对方身上穿的,再瞅瞅自己,就和饿得要死的人,瞅着别人大吃大喝,会更加饥饿一样,年轻蓝鹰士兵愈发感到寒冷难耐;
他用乞求的眼神,凝视对方,想讨来一点同情……
可惜,这没什么用处;
那名赤龙士兵的回应是,抬起手中的单兵诸葛连弩,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意思很明显:
你给我老实蹲在那儿,不然,我会把你射成刺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蓝鹰士兵虽然年轻,但也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乖乖低下头去,老老实实蹲着,苦苦忍耐、继续哆嗦……
这一幕,被罗伯特·爱德华瞧在眼里;
此刻,罗伯特·爱德华在两名赤龙士兵的押送下,朝赤龙军大营而去;
看着士兵们屈辱悲惨的情况,罗伯特·爱德华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想起了一个人:中岳。
龙城战役打响之前,中岳曾经向罗伯特·爱德华建言:
派出一支两万人的精锐部队,乘船从海上绕过龙城,一路向北,进入北方平原,切断龙城的后方补给线。
今天看来,这不失为一条妙计;
倘若罗伯特·爱德华能听从中岳的建议,第二次龙鹰战争或者说整个龙鹰大陆的历史,都可能会被改写。
可罗伯特·爱德华将这条妙计,搁置一边,没有理睬;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
第一,海上航行,异常凶险,一旦遭遇风暴,两万名蓝鹰士兵必将葬身海底;
第二,赤龙军主力——金龙军团已被全军覆没,玄铁关也被攻下,龙城近在眼前,既然优势在我,与其冒险分兵,还不如稳妥一点,集中兵力,全力以赴,直取龙城。
罗伯特·爱德华的决定,有一定合理性;
可惜,对一名主将而言,其决策是否成功,衡量标准只有一条:
结果是胜利,还是失败。
唯结果论,或许残酷,但战争向来如此,历史也一样。
心有所想,罗伯特·爱德华的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
身后的赤龙士兵不耐烦了,一脚踹在罗伯特·爱德华屁股上:“别磨蹭,快走!”
罗伯特·爱德华身患重病,连续几天发烧不退,很是虚弱,从龙城南边走到这儿,已然疲惫不堪、汗流浃背;
挨了这一脚,罗伯特·爱德华哪还能站得住,往前一冲,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罗伯特·爱德华一节一节撑了起来,像木匠在打开一把折尺;
幸好在摔倒之前,他用手撑住了地,才没有让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与地面发生亲密接触;
不过,手心擦破了,一块娇嫩的皮肤翘了起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肉,火辣辣地疼……
罗伯特·爱德华的火气,蹭一下子冒了上来;
好歹是堂堂摄政王、蓝鹰帝国第一号人物,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他第一反应,就是握紧了拳头,想给那个赤龙士兵狠狠一拳。
冰冷的风,夹着雪粒,打到脸上,罗伯特·爱德华冷静了下来:
败军之将,不可言勇,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罗伯特·爱德华松开拳头,轻轻掸去衣服上的灰尘;
他注意到,周围的蓝鹰士兵毫无反应,眼神中透出一股冷漠与麻木,甚至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罗伯特·爱德华捂住嘴,深深吸了口气,他闻到了空气中淡淡弥漫的血腥味,暗暗下定决心:
活下去,即便像牲口一样,也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罗伯特·爱德华抬起手,迎着尖利的风,整了一下吹乱的头发,朝赤龙士兵,送出一丝平静淡然的微笑……
迈着沉稳的步伐,罗伯特·爱德华走进了赤龙大营中军大帐;
第一个进入眼帘的,是两个体型庞大、遍体红亮的火炉,里面烧着粗大木炭,火焰燃烧、暖气四溢;
从寒冷刺骨的室外,进入暖意融融的大帐,对罗伯特·爱德华而言,不亚于从地狱来到天堂;
微微活动一下冻得僵硬的腿脚,深吸了口温暖干燥的空气,他感觉全身都被温暖包围,舒服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跪下!”
整齐划一的怒吼,钻入罗伯特·爱德华耳中,不亚于震耳欲聋的惊雷;
罗伯特·爱德华打了个哆嗦,暖和过来之后,他清楚地看到:
大帐两侧,各站着一队赤龙重甲步兵,一个个身材魁梧、站姿端正,犹如两排高大的铁塔,威风凛凛;
大帐正中,端坐一个青年将军,年纪轻轻,白发如雪,相貌英俊,英气逼人,此人正是赤龙帝国大将军——霍青。
罗伯特·爱德华见过霍青,那是霍青单刀赴会、勇闯蓝鹰大营之时;
那时,罗伯特·爱德华率领四万余名蓝鹰士兵,与单枪匹马的霍青默然对峙;
那时,霍青的英风锐气、骁勇无敌,给罗伯特·爱德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成了罗伯特·爱德华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今,二人再次相遇,霍青成了胜利者,罗伯特·爱德华却成了阶下囚;
这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时势轮转,命运无常。
这个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
罗伯特·爱德华是个明白人,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膝跪倒,深深一拜:
“败军之将——罗伯特·爱德华,拜见赤龙帝国大将军。”
安静,绝对的安静,对面没有任何回应;
罗伯特·爱德华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了,遂微微提高声调、放慢语速:
“霍大将军年方弱冠,勇冠三军,智勇双全,用兵如神,不愧为一代军神;
败在您手上,我心悦诚服。
烦请大将军,转奏贵国大皇帝陛下,我蓝鹰帝国愿永世臣服、绝不再反。”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炉火熊熊而烧,木炭咯吱作响,对面的人呼吸平稳、一言不发;
罗伯特·爱德华感觉,自己好似吊在半空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甚是忐忑不安;
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罗伯特·爱德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身为蓝鹰帝国的摄政王,对此次战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只求大将军……”
说到这里,罗伯特·爱德华略一停顿,想抬头看看霍青的反应;
刚要抬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罗伯特·爱德华心说:
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没事儿找事儿了,我赶紧把话说完,听凭发落吧。
打定主意,罗伯特·爱德华低下头、盯着地面,语气诚挚:
“只求大将军,能网开一面,放过那些可怜的士兵;
他们是军人,只是在执行上级下达的命令。
若说有罪,罪在我一人;万般罪责,请让我一人承担。”
风,呼啸连连,卷着雪片打在帐篷上,噼啪作响;
大帐之内,却安静如常,像一潭冻结的湖水;
罗伯特·爱德华一番真诚话语,在这潭湖水上,没有激起半丝波纹;
安静,还是安静,依旧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罗伯特·爱德华心里有点发毛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独角戏演员,面对沉默无声的观众,进行着一场异常尴尬的表演;
这无人理睬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罗伯特·爱德华心说:
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到底要怎么发落我?就算是要把我千刀万剐,好歹给句话行吗?
对手冷漠不语,让罗伯特·爱德华百爪挠心、万般纠结;
烦躁不安之余,他终于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名字:罗兰。
罗伯特·爱德华心说:
难道霍青要杀了我,为罗兰报仇?
不至于吧,不就是个女人吗?
就算夫妻感情再好,以你霍青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还怕找不到漂亮女人吗?
罗伯特·爱德华不是不知道,霍青一箭射死罗兰、口吐鲜血的事情;
可求生是人的本能,遇事儿努力往好处去想,也是人自我安慰的常见办法;
性命悬于霍青之手,接下来生死难料,罗伯特·爱德华只能不断给自己吃定心丸:
霍青之所以一言不发,一定是因为,他在等待李秀凝的圣旨;
他虽然是大将军,但还得服从李秀凝的命令。
对,一定是这样。
罗伯特·爱德华正胡思乱想之时,帐门突然掀开,年轻的传令兵,带着一身凝固的冰雪、冷飕飕的寒气,疾步而入;
跪倒在地,传令兵盔甲上的冰雪,随之掉落,声音也像动作一样,透着干脆利落:
“禀告大将军,一切准备完毕!”
瞧着传令兵的表现,罗伯特·爱德华不得不承认:
观其兵,可知其将,这个霍青确实厉害啊;
不过,这个小兵,说得“一切准备完毕”,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答案已然揭晓;
始终沉默不语的霍青,一个箭步来到近前,一抬手,把罗伯特·爱德华的后脖领子,给薅(hāo)住了,往上一提,就和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蓝鹰帝国摄政王——罗伯特·爱德华公爵,生生提在手中;
没等罗伯特·爱德华反应过来,霍青已经提着他,走出中军大帐。
寒风卷着雪片,吹在脸上生疼;
刺骨寒气,似海浪一般扑面而来,眨眼之间,将一切尽皆吞没;
乌云遮蔽的天边,隐隐显出殷红色的晨光;
燃烧的火把,在风雪中,来回乱晃、摇摇欲熄……
从温暖的帐篷,又回到寒冷的室外,罗伯特·爱德华感觉颇不适应,双眼微微一酸,不知不觉,泪水竟流了下来;
视线有点模糊,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龙城中央——天主教堂废墟的四周,数十丈之外,围了成千上万的火把,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犹如夜空的繁星,又如无数的街灯;
龙城大营门前,排满了数不清的金汁炮,一座座炮杆下压、炮弹上膛,旁边的赤龙士兵,手持火把,正准备点燃一颗颗石油炮弹……
上帝啊!
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罗伯特·爱德华这才明白了,那句“一切准备完毕”的含义:
霍青这是要把那一万多名蓝鹰士兵,全都杀光!
“你不能……”
罗伯特·爱德华全身血液上涌、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仰起头、梗着脖子,一句话才吼了一半;
一只强有力的手,猛然攥住了他的喉咙,将剩下半句话,彻底淹没在了,他那喘不上气来的呻吟中。
罗伯特·爱德华拼命挣扎,可惜他的这点劲儿,与对方的力量相比,就像一个婴儿想从成人的手中挣脱一样,完全是蚍蜉撼大树、毫无效果;
那只手将他提过来,霍青那双冰冷似灰的眼睛,出现在罗伯特·爱德华眼前;
罗波特·爱德华惊呆了,这双眼睛中,除了冷漠、嗜血、杀气,已没有半丝人的感情,这……这是魔鬼的眼睛吗?
霍青冰冷嘶哑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两人见面之后,霍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可在罗伯特·爱德华听来,不亚于魔鬼的低吟:
“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都得死……”
“圣旨到,大将军接旨!”
急促的马蹄声,冲进赤龙军大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
霍青微微一愣,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梁吉面色焦急、满头大汗,左手举着黄色凌锦制成的圣旨,右手攥着缰绳,正纵马狂奔而来……
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霍青身上;
或许,人们猜测不出圣旨的内容;
但是,人们都在用试探的目光,向霍青提出无声询问:
大将军,您敢抗旨吗?
东方欲晓,遮挡天际的层层云朵,现出淡淡银色;
朝阳尚未完全升起,透过云缝之间,隐隐射出淡淡七彩霞光;
风变弱了,轻轻低鸣,不甘心地撩动旗角,微微而颤;
雪变小了,细小晶莹,疏疏淡淡,似凋谢樱花,如飞舞萤絮……
霍青白皙苍白的脸,犹如裹了一层寒冰,没有表情、毫无波动;
冷峻的双眼中,骤然闪过寒光,杀气迸然而出;
霍青使劲一攥,在一阵令人心悸的骨头碎裂声中,把罗伯特·爱德华的脖子生生捏碎;
右手一挥,把热乎的尸体扔到一旁,他发出简单明了的命令:“杀!”
军令如山;
一颗颗石油炮弹,在清晨的霞光中,伴随密集箭雨,一起倾泻而去;
龙城中央——天主教堂的废墟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哀嚎声、惨叫声,凄厉刺耳、毛骨悚然,与滚滚浓烟一起,弥漫了龙城上空;
天边浓云散去,红日冉冉升起,一万多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浸泡于热气腾腾的血海之中,倒映着血红的光……
“霍青!你……”
梁吉惊得目瞪口呆、骨酥筋软,手哆哆嗦嗦指着霍青,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霍青浑身沐浴在血红的阳光中,犹如生铁铸造的一般,漠然不动;
他瞧了瞧神情痴呆的梁吉,伸手将圣旨接过,打开扫了一眼,扔到罗伯特·爱德华身上,盖住了那具尸体僵硬的脸……
霍青凝视梁吉,声音喑哑,语气平淡:
“你回去,让李秀凝再下一道圣旨,让她命令我的罗兰活过来,行吗?”
这句话,准确命中了最柔软的地方,梁吉沉默了,凝视霍青,凝视着那个沐浴在晨光中的身影;
一阵难过,涌上心头,梁吉像是传染了霍青难以治愈的悲伤……
埃文森林,龙鹰大陆最大的热带雨林,位于龙鹰国境线之南、鹰城之北;
面积广阔,郁郁葱葱、绿野茫茫、横贯大陆,可谓一碧千里;
资源丰富,古树参天、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乃是膏腴之地。
初春三月,温暖如春、雨水充足,埃文森林愈发浓荫蔽日、繁花似锦。
高大的棕榈树,树干笔直粗壮,裹着层层棕色树皮,就像穿着一件厚厚的外衣;顶着一片片蒲扇般的绿叶,犹如一把把撑开的大伞;生机勃勃。
低矮的香桃木,茎秆淡青又有点泛红;叶子,错落有致、青翠欲滴;花朵,花瓣洁白,花蕊纤细,蕊头嫩黄;精致雅洁。
茂盛的金合欢,盛开一层层黄色花朵,犹如阳光融成了点点滴滴,从天而降,落入茂密的灌木丛中,远远望去,恰似残余的绿色里染了一片灿烂金黄。
几只色彩艳丽的极乐鸟,张开明黄或者绯红色的翅膀,甩着碧蓝或翠绿色的尾羽,时而飞到上空,时而降落枝头,嬉戏打闹,恣意而鸣。
数头体型强壮的红鹿,步履平稳、漫步而行,其头顶的鹿角,犹如错落有致的枯树枝,于灌木丛中时隐时现……
大道之上,赤龙帝国大军旌旗招展、盔甲鲜亮,以投鞭断水、气吞山河之势,正行军而来。
年轻的赤龙士兵们,骄傲地仰着脑袋、挺着胸脯,手持长矛、盾牌,背着弓弩、箭囊,腰挂雁翎腰刀,脱了皮的刀鞘,不断碰撞着他们健壮有力、肌肉结实的大腿。
这是一群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脸上过剩的油脂,在黝黑的皮肤下,闪着小麦色的亮光;年轻充足的血液,也从健康的皮肤下,透出红彤彤的血色。
他们步履整齐、斗志昂扬,心中充满渴望,急匆匆地想尽快到达鹰城,去建立不世之功。
龙城保卫战结束后,赤龙帝国重建青龙、白龙、金龙三大主力军团,每个军团兵力十万,由大将军霍青统领,浩浩荡荡、一路南下,先是轻松收复玄铁关,夺回郎崖、章夜、娄蓝三镇;
随后,又在两国边境附近的绝龙谷,用金汁炮、诸葛连弩等远程武器,形成优势火力、饱和打击,兵不血刃、轻松击溃了蓝鹰帝国临时拼凑的反击军队。
大军一路征战,似秋风扫叶,如风卷残云,势如破竹、威不可当。
如今,三十万赤龙帝国大军,已深入蓝鹰帝国本土,直奔首都鹰城而去;
大军所过之处,年轻士兵身上散发出浓重的荷尔蒙味儿,熏得虎狼辟易、草木飞腾;
队列之中,车轴咯吱之声、马蹄踩踏之声、军旗猎猎之声、号角长鸣之声,还有军官们不耐烦的吆喝声,传令兵拔高嗓门的口令声,互相联系的喇叭声、哨声,响彻一片,热闹极了……
大军正中,两千名铁甲骑士护卫之下,赤龙帝国大将军——霍青乘坐的轺车,正辚辚而来;
该车车厢一丈见方、高三尺四寸,甚是宽敞;
车轮,则比普通车轮,至少要大两圈。
车厢里,是一个铺着软垫的宽大座位,座位左边有个暗箱,里面酒肉、茶水、蔬果俱全;
座位右边,是一个宽敞柔软的卧榻,铺着锦被大枕,躺在上面睡觉,很是舒服;
这辆体积巨大、乘坐舒适的诏车,是当今皇帝——李秀凝所赐,在五匹高大骏马的牵拉之下,车声隆隆、气势非凡。
突然,静谧清幽的埃文森林中,刮来了一道锋利如刀的疾风;
森林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枝叶飒飒之声,骤然袭来,似潮水奔涌,如急雨掠地;
曾经轻松欢唱的鸟群,惊慌失措、振动翅膀、蹿上天空,发出阵阵惊叫之声。
一颗巨大的石块,毫不客气地冲出碧绿浓密的森林,撞断拦路的树枝,染了满身绿色汁液;
似一发出膛的炮弹,又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夹带呼呼风声,直奔霍青乘坐的轺车而来!
这颗巨石,如小山一般大小,少说也得有十吨重,这要砸正了,别说霍青的轺车是木头的,就是钢铁造的,也得砸扁了;
遭遇突然袭击,赤龙官兵们没有慌乱失措,立刻散开队形、纷纷闪避;
轺车的车夫,也不敢怠慢,赶紧挥动马鞭、催动马匹,想要躲开;
车夫的反应不慢,怎奈那轺车体积太大、重量太沉、活动不便,没跑出两步,那巨石已到近前;
车夫惊恐睁大的双眼中,倒映出那巨石凹凸起伏的表面、粗糙尖利的棱角,还有尚未干透的树木汁液……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咔嚓一声,硬木制造的轺车车顶,被一股巨力猛然掀开;
没了顶部的车厢中,现出霍青高大的身影,危难之时,他没忘了已被吓傻的车夫,揪过床单,运起内力一抖,那床单似灵蛇一般,探将过去,缠在车夫腰间;
霍青纵身而起,跳到半空,将扭紧的床单,往上一拽,如渔夫钓鱼一般,将车夫提到跟前,轻伸猿臂,夹在腋下;
紧接着一个后空翻,纵出数丈开外,夹着车夫,从容落地……
二人刚刚避开,巨石便落将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如同地震一般,剧烈颤抖起来,赤龙士兵们就像站在一条海浪中挣扎的木船上,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尘土冲天而起,形成土黄色蘑菇云朵,似滔天波浪,向四方涌动,如倾盆暴雨,向士兵们倾泻而去……
文字叙述详细,事情的发生,却只在眨眼之间;
惊魂未定的赤龙军人,慢慢爬起身来,拍打着身上尘土,定睛仔细一看,登时胸口怦怦乱跳:
那辆豪华宽敞的轺车,已然粉身碎骨。
车身变成大大小小、数十块碎块,断裂的车梁、残破的车轴、粉碎的车轮,横七竖八、散了一地。
拖拉轺车的五匹骏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已被压成一摊摊肉泥,在巨石庞大身躯之下,血流淌而出、凝聚成流、渗入泥土;
一只马蹄露在外面,钢铁制成的马掌,扭曲变形,马蹄不断抽搐颤动……
就连暗箱里的两个西瓜,也没能幸免于难:
绿油油的西瓜皮、红嫩嫩的西瓜瓤,碎了一地,鲜红的西瓜汁与深红的马血,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车夫今年才十八岁,中等个头,一脸憨厚,是个刚入伍的新兵;
瞧着马车的惨状,他两腿哆嗦、后怕不已,心说:
若没有大将军出手相救,那现在躺在石头底下的,就得是我……
车夫有心想对霍青,说几句感激之语,怎奈性格内向、不善言辞;
任凭抓耳挠腮、搜肠刮肚,他也只想出了“谢谢”这俩字。
想说吧,车夫心里又犹豫:
人家可是大将军,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只说“谢谢”,这也太……太简单了吧……
就在车夫犹豫不定之时,四周的赤龙士兵,早已涌上前来,举起盾牌、组成盾阵,将霍青护在当中;
一连串干脆利落的命令,也从军官们的口中,接连发出:
“重甲步兵,封锁道路,保护将军!”
“斥候兵,扩大侦查范围,加强警戒!”
“轻骑兵马上进入森林,搜索刺客……”
“用不着……”
一个清亮从容、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犹如山间泉水一般清澈冰凉;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安静下来;
原本热闹嘈杂的部队,就像怒吼连连的猛虎,听到了驯兽师的声音,立刻寂然无声。
赤龙大军全体官兵双目炯炯,无声地凝视霍青,目光中闪动着热血澎湃的求战之心:
将军,请下命令吧,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万死不辞!
赤龙士兵的目光,像火一般炽热;
霍青的目光,却像冰山一般寒冷;
与目光一样,他的声音平淡冷漠、毫无感情:
“以此地为中心,放火、烧光,方圆百里之内,我不想看到任何活着的东西……”
什么?
年轻的车夫傻了,双眼下意识扫了一下周围;
他看到,天空碧蓝无垠,白云一尘不染,太阳一点也不刺眼,阳光柔和明亮,埃文森林树木浓密、绿草茵茵、美不胜收;
车夫不敢直接看霍青,慢慢挪动目光,瞅着霍青的脚,心中暗暗嘟囔:
这么好看的景儿,这就烧了?
霍青的命令,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
一时间,烈焰冲天,浓烟升腾;
焚烧的滋啦声,不绝于耳;
热浪滚滚而来,烤得人脸上发烫。
难以数清、各种颜色的飞鸟,蹿到空中,振翅乱鸣,惊慌失措;
时不时有满身是火的飞鸟,从林中冲出,绝望嘶鸣,一番挣扎之后,落将下来,顷刻便被烈火吞噬……
数量难计的各种动物,冲出森林,狼奔豕突,乱冲乱跑;
一头全身着火的雄狮,四爪乱舞,连声怒吼,一番狂奔之后,栽倒在地,气绝身亡,眨眼间便被身后的动物们踩踏成泥……
这一幕,车夫看得魂不守舍、心惊胆战,他悄悄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将目光投向霍青;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霍青那头白发,在熊熊火光映照下,闪着银色冰冷的光;
一阵刺骨的寒意,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年轻车夫的内心;
天上阳光温暖,地上烈火燃燃,他却止不住地全身颤抖……
“天际星光闪烁,鹰城的夜,像灰蓝的烟雾般停泊;
听一听河畔的蜜语,品一品麦芽酒的香醇,吻一吻娇艳的花朵;
太多的青春与快乐,太多的流连与不舍。
我的天使在大地之上飘飞,
天遥地远、千山万水,说不尽这瞬间的永恒;
我吻了你 你吻了我,在温馨柔软的云中,在温暖灿烂的星空。
你是天上的一颗星,鹰城是地上的一座城。”
(作者:蓝鹰诗人——迪波·雅凯)
鹰城,没有龙城梦幻般的繁华,对居住于此的蓝鹰人而言,却也算是个舒适宜人的城市;
鹰城北部的贸易区和居民区,属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年平均气温二十五摄氏度,夏天六月份气温最高,平均气温二十八摄氏度;
冬天一月气温最低,平均二十一摄氏度;
可谓四季如春。
白天,太阳光芒四射、却不刺眼,道路两旁花团锦簇、郁郁葱葱,飘洒着这个城市独有的风情:
娇红的郁金香,高贵典雅、芬芳动人;
淡紫的风信子,温柔含蓄、清新可爱;
洁白的小苍兰,纯洁可人、幽香舒畅;
一路走过,仿佛置身于花卉王国之中,流连忘返。
黄昏,鹰城的灯,接连亮起,多彩变幻;
花草树木,在灯火中,妙影婆娑,熠熠生辉;
河流蜿蜒,碧波流动,与满城灯火的流光溢彩,交相辉映,诗情画意。
酒吧街,热闹起来,穿着个性的年轻人,辛苦一天的中年人,满头白发的老年人,纷纷来到此处;
或多人聚会、聊天畅饮,或单人独杯、独自小酌,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除了美酒,还有动听悦耳的音乐,无论是节奏明快的流行歌曲,还是精致典雅的古典音乐,应有尽有,每晚鹰城上空都会有各种音乐萦绕……
到过鹰城的赤龙人,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夜生活,虽比不得龙城那么丰富多彩,但也别有趣味;
一位旅行者,曾在游记中写道:
“鹰城的夜,就像从蓝鹰人的血脉与灵魂里,借来的一段美丽时光,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快乐,会永远留在你的记忆之中。”
今晚鹰城,一片沉静;
夜色灰灰,树影沉沉,欢声笑语不见踪影,街头巷尾也失去了灯火阑珊;
月光,毫无生气,冷冷俯视大地;
风,无家可归,寂寞流浪于无人的街道,吹拂树木花草,影子斑斑驳驳,随风晃动;
仿佛一切都沉寂了、消失了、死亡了……
十五万远征军全军覆没,一万多名俘虏惨遭屠杀,边境线反击战一败涂地,现在三十万赤龙大军兵临城下,将鹰城围得水泄不通;
坏消息,如雪片一般,撒遍鹰城;
恐惧、担心、忧虑,犹如瘟疫一般,在鹰城中急速传染、扩散;
躺在床上,蓝鹰人忧心忡忡、辗转难眠,只能一次次虔诚祈祷,祈祷平安,祈祷自己和亲人能躲过此次劫难……
凌晨一点,鹰城城外,赤龙军大营之中,雄壮号角声猛然响起,隆隆战鼓震耳齐鸣,无数军灯骤然点亮,灯火通明;
沉睡中的赤龙士兵,睁开双眼,似弹簧般一跃而起,抓过军装,套在身上,冲出军帐;
三十万名士兵,默不作声,根据所在单位,有序排列成队,以最快速度,向各自战位跑去;
宽广军营之内,只有沙沙脚步声响,毫无嘈杂人语之音。
“各就各位,准备开炮!”
军官们嗓门洪亮的指令下,士兵们似猛虎下山一般,冲到一门门金汁炮跟前;
扯下炮衣,调整炮位,拉下炮杆,将石油炮弹放入抛物套中,点起火把,只等一声令下,便要点燃炮弹,予以发射……
“赤龙人要进攻了!”
发现对手动向的蓝鹰哨兵,不敢怠慢,连忙吹响警报号角;
一时间,响亮刺耳的号角声,在茫茫夜色中,传播开来,响彻鹰城上空;
蓝鹰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爬起床来,顶盔掼甲,冲上城头,排出整齐队列,准备迎战。
站在城头,顺垛口向下望去,蓝鹰士兵们倒抽了一口冷气:
漆黑夜色中,赤龙士兵手中的火把,成千上万、腾腾烈烈、密如繁星;
无数火把连在一起,犹如一条红色火焰巨龙,喷出阵雨般的火星,一浪压过一浪,冲天而起,照亮深邃夜空。
广袤大地上,赤龙大军排出的广阔炮阵,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之外;
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金汁炮,数量之庞大、排列之紧密,远远超出了炮兵操典的规定。
第一声鸣响,鹰城北方,城门对面,一颗白色信号弹,飞上天空,凌空炸响,似白花初放,如群星满天,幻化成一条白龙,凌空而舞、威风凛凛;
第二声、第三声鸣响,鹰城东方、西方,两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砰然炸响,如孔雀开屏、似天女散花,幻化成两条青龙,凭彻青云,下照流波;
第四声鸣响,鹰城南方,一颗金色信号弹,钻入夜空,幻化成一条金龙,停留半空,闪闪发光,金灿耀眼,熠熠生辉……
天空中,四条颜色鲜艳的巨龙,凌空飞舞,将大地照得宛如白昼;
地面上,三十万赤龙军组成的火焰巨龙,微微一颤,发出无声怒吼;
炮阵中,十万门金汁炮同时开火,平地飞起一片密集弹雨,似狂风暴雨,如飞火流星,织出一片密如蛛网的红色光幕;
密密层层的石油炮弹,划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犹如地狱中刮来的黑色暴雨,带着死亡的气息,带着骇人的呼啸,向鹰城倾泻而去……
最先倒霉的,是鹰城北面的英雄谷;
英雄谷,坐落于鹰城北门门口,造访者入城之时,必须穿行其中;
第一任国王、开国元勋——乔治·爱德华的雕像,相貌堂堂、体型伟岸、一身戎装、腰间挎剑,矗立于英雄谷道路左侧第一位;
第二任国王——亚斯·爱德华的雕像,相貌清隽、身形高挑、身穿王服、手握书籍,立于乔治·爱德华侧后方——英雄谷道路右侧第一位;
以此往后,赫赫有名的将军、贵族的雕像,一个个高大威武、栩栩如生,伫立于英雄谷道路两侧;
向外来者展示蓝鹰帝国辉煌不屈的历史,也时刻提醒蓝鹰人不要忘记历史、不要遗忘英雄……
赤龙军白龙军团炮阵,第一轮炮弹雨,先倾泻在英雄谷的头上;
第一发石油炮弹,落在乔治·爱德华雕像大腿上,爆炸火起、碎片纷飞,坚硬花岗岩制成的巨腿当即折断,巨大雕像站立不稳,向前歪倒;
第二发石油炮弹,迅疾而来,命中了雕像的脖子,轰鸣声中,巨像脖颈断裂,硕大人头落将而下,砸在地上,将地面石板砸出一个大坑;
第三发石油炮弹,紧接而至,像一记重拳,击中了雕像的前胸,炮弹前冲力与冲击波,形成合力,将无头的雕像彻底掀翻,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此一来,雕像的四肢,也纷纷折断,掉落下来;
乔治·爱德华雕像的断手断脚、残臂断腿,还有之前掉在地上的头颅、躯体,犹如石料厂的碎石堆,混在一起,散落一地……
亚斯·爱德华的雕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发接一发石油炮弹,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雕像身上;
连续重击之下,雕像千疮百孔、遍体裂缝,最终崩溃、瓦解,变成一堆残破石块;
只有雕像手中的那本石头书,还算完整,落下来,书角深深插入地面,立在亚斯·爱德华雕像碎块之前,犹如一块歪歪斜斜的墓碑……
密集的石油炮弹,覆盖了整个英雄谷;
每次炮弹落地,或将无数石头碎片掀起,或直接命中那些高大的雕像,炸得支离破碎、粉身碎骨……
赤龙军大营之中,中军大帐之前,霍青孤寂的身影,久久伫立,犹如一座冰冷坚硬的冰山,似一块毫无感情的钢铁;
火焰熊熊,火光冲天,照亮他英俊苍白的面孔,也照亮他一头洁白如雪的长发;
霍青静静凝望,远处硝烟弥漫、地动山摇,他面无表情、默然无言……
昨天上午召开的作战会议上,赤龙帝国的军官们,对接下来即将进行的攻城作战,不敢有丝毫乐观;
理由很简单,既符合现实,也合乎逻辑:
鹰城没有很大的防御纵深,其城市面积,根本无法与龙城相比;
它建在平原上,没有什么地形优势,这一点也远不如依山而建的龙城;
这就是为什么,赤龙大军能完成对鹰城的合围,而蓝鹰军队却做不到包围龙城。
但鹰城也有自己的优势,这是一座依照军事要塞标准来建成的城池;
鹰城的城墙,坚厚巨大,高逾八、九丈,由上百万块巨大石料砌成,异常坚固;
这些石料,体积小的,重达两吨,像现世一辆小汽车那样大;
而体积大的,甚至超过十吨。
鹰城,如此坚固的一座城池,用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等词汇来形容,毫不为过;
可想而知,对赤龙大军而言,这必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保守一点估计,要想彻底攻占鹰城,赤龙大军至少要付出十五万人的伤亡代价。
当军官们把这个分析,报给霍青时;
这位赤龙帝国第三代军神、年方二十二岁的大将军,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谁说我要占领鹰城?”
此言一出,军官们都有点傻眼:
不为了占领鹰城,那咱们带这么多人来干嘛呀?
总不是为了集体旅游吧?
当然,这种俏皮话,也只是心里想想,肯定不敢说出来,可疑问也写在了每个人脸上。
霍青目光冷漠,直视鹰城,语气中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不去占领,同样可以从地图上,抹掉一个城市。”
军官们没说话,心里反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体会其中蕴寓的狠辣,感觉后脊梁往上冒凉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霍青一改平淡冷漠、毫无感情的口吻,像受伤的猛虎般咆哮起来:
“明日凌晨,炮轰鹰城,杀光他们!”
炮火向前延伸,数颗炮弹,飞上城墙,击中垛口;
爆炸声起,震耳欲聋,碎石乱迸,血肉横飞;
五名蓝鹰士兵,瞬间变成一团血雾,断裂的肢体、粉碎的内脏、热乎的肉块、鲜红的血液,似雨点一般,洒遍城头;
七名蓝鹰士兵,犹如狂风中的树叶,被冲击波卷起数丈之高,在空中发出绝望的惨叫后,重重落在地上,筋断骨折、当场丧命……
爆炸时,裹挟在冲击波中的碎石,似箭矢一般犀利,到处乱飞,轻易刺破盔甲、击破脆弱的肌肤、洞穿柔软的内脏;
十多名蓝鹰士兵身上被钻出了数个血洞,血如泉涌、喷溅而出,惨叫连连……
爆炸后,四处飞溅的石油,犹如一个个柔软的液体火球,粘到身上,立刻燃起满身大火,数十名蓝鹰士兵在火焰中,痛苦打滚、尖叫惨嚎;
还有数不清的蓝鹰士兵,被震荡波震得七窍流血,活活震死……
炮火继续延伸,熊熊燃烧的石油炮弹,飞过城墙,来到贸易区酒吧街;
就像锤子砸核桃一样,炮弹击碎酒吧屋顶,钻进屋内,爆炸、燃烧,发出震耳轰鸣;
雕着花纹、样式美观的红木地板,装饰精致、风格独特的墙壁,犹如纸糊的一般脆弱,粉碎的地板、破碎的砖瓦,像柳絮一般轻盈,四散飞舞;
线条柔和的木椅、造型大方的酒桌,炸得破烂不堪,在凌厉冲击波的裹挟下,飞出酒吧,重重落在坚硬的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犹如孩子摔疼时发出的哭叫声。
一排排高大整洁的酒柜,在爆炸产生的震动中,轰然倒塌;
一瓶瓶摆放整齐的麦芽酒,跌落下来,摔在地上,酒瓶粉身碎骨,金黄色酒液汇在一起、缓缓流淌,着火、燃烧,像一条条火焰之蛇,弯曲扭动……
炮火延伸,远未停止,继续前进,来到鹰城城区中央的帝国大教堂;
密如飞蝗的石油炮弹,似暴雨一般,朝这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倾泻而下……
爆炸声声,烈焰燃燃,石屑纷飞,浓烟阵阵;
帝国大教堂,这座与蓝鹰帝国同龄的教堂,这座经历了乔治·爱德华、亚斯·爱德华、纱贝迩·爱德华三任国王加冕登基的教堂;
这座以雄伟壮丽、充满艺术魅力而著称的天主教堂;
在赤龙大军的密集炮火面前,像一个无助的老人,颤颤巍巍、瑟瑟发抖……
数颗炮弹,毫不客气地撞开,彩色玻璃装饰的窗户,冲进教堂之内,撞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
冲击波,似平地而起的暴风,将排列紧密的教堂长椅,卷起来扔到旁边的圆形石柱上;
随着咔嚓声响,那张平时供教徒们坐着祈祷的长椅,立刻断成数截,变成了一堆残破木头……
有的炮弹,直接命中教堂讲台;
沉重坚硬的讲台桌,好似孩子的玩具一般,撞开玻璃,飞出教堂,摔在地上;
讲台正中的耶稣雕像,像破烂的泥娃娃,从墙上跌落而下,摔成一摊烂泥;
尚且完整的雕像头颅,犹如被踢出的皮球,跳跃、翻滚而出,滚到浓烟之中……
密集弹雨,连环打击,帝国大教堂终于撑不住了,像一个伤痕累累的巨人,轰然倒下;
整个建筑,拦腰截断,高大尖耸的塔顶翻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了数十米高的尘浪。
塔顶上、高达十米的巨型十字架,在空中做了一个转体动作之后,斜着跌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后,才不甘心地躺倒在地;
好像还不解恨,数百发石油炮弹,又以痛打落水狗之势,将倒塌的教堂、剩余的残骸,尽皆撕成碎片……
炮火没有停止脚步,它们对准了最后一个目标:鹰城王宫,这座坚固的要塞堡垒。
密集的石油炮弹,一次次落下、爆炸,击碎坚固墙壁,在宫墙上留下一个个大洞;
王宫里,似地震一般,猛烈颤抖、晃动,吊灯从天花板掉下来,装饰精美的玻璃灯罩,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灯油洒了一地……
数颗炮弹,钻进来,落在要塞花园之中;
喷泉上的雕塑,粉身碎骨、荡然无存,喷溅的水流、粉碎的石块,混在一起,狂飞乱迸;
喷泉下的石台,裂开、坍塌、崩溃,一块块巨石,随地乱滚,停留在地面积水中,犹如一个个孤岛……
姹紫嫣红的鲜花、嫩绿阴阴的芳草,在炮火的破坏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与泥土一起,掀到半空,落入烈火之中,烧成灰烬,碾碎成尘;
高大成荫的树木、茂密成篱的灌木,也尽皆被炮火摧毁,树木拦腰折断,粗壮的树干、茂盛的树冠,跌落下来,发出沙沙声响,与灌木一起,顷刻间被火焰吞噬;
一片片花瓣、绿叶,在烈焰中,在浓烟中,颤抖、挣扎、飞舞、消融……
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蓝鹰帝国第三任国王——女王纱贝迩·爱德华,骑着高头大马,从浓黑色的硝烟中,冲了出来;
身为蓝鹰帝国的女王、爱德华家族第四任领导者,王室的尊严、冲动的热血,让纱贝迩·爱德华女王,不想在赤龙人进攻时,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密室之中,不管臣民死活;
英勇的女王,拒绝了那些“好意”的劝阻,召集宫廷卫队,毫不犹豫地催动马匹,朝着要塞大门,冲了过去;
她要离开要塞,走上鹰城城头,与那些守城的蓝鹰士兵们站在一起,给他们送去勇气和斗志;
她要战斗,要与那个“白发人屠——霍青”决一死战……
自从蓝鹰帝国建国以来,从开国元勋乔治·爱德华定都鹰城、建造了这所王宫以来,在这坚固厚实的要塞之中,还没有人敢在这里放肆骑马;
今天,爆裂的马蹄声,却在高高的宫墙之间,在炮火声中,剧烈回响;
年轻的纱贝迩·爱德华女王,身着哥特式全身盔甲,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映照着她英气坚毅的脸;
她的身后,数十名身着米兰士盔甲的卫士,催动战马,紧跟其后,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一队人马,越过燃烧的烈火,钻过浓浓硝烟,挟着风暴,冒着炮火,飞驰到王宫门前;
王宫门前的蓝鹰卫兵,瞧着一身戎装的女王,不知道是该开门,还是该劝阻,当场就愣住了;
纱贝迩·爱德华一把抽出了长剑:“看什么看,还不开门!”
蓝鹰卫兵傻了:女王……女王这是要去玩儿命吗……
脾气暴躁的女王,没耐性继续等待下去,挥起长剑,就想给这个“反应迟钝”的卫兵,来个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正当此时,数颗石油炮弹,飞了过来;
那名“反应迟钝”的卫兵的生命,到此结束;
而纱贝迩·爱德华女王的英勇行为,也戛然而止……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门轴崩开、门闩断裂,硬木打造的宫门,轰然倒下,将那倒霉的卫兵,重重压在下面,直接碾成了肉饼;
卫兵们高大健壮的肉体,在爆炸中,像风中的泥土一般,随风飘散;
纱贝迩·爱德华觉得,眼前一道刺眼白光闪过,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自己好似海浪中的一叶扁舟、风中的一根羽毛,身不由己、飞舞飘荡……
早晨六点,天边低垂郁结的云层,渐渐消散;
暖春的阳光,犹如荷叶上浑圆的露珠,晶莹明亮;
温暖的晨风,似爱人的鼻息,温暖潮湿,微微吹动……
鹰城城外,炮火渐渐平息;
整整五个小时,赤龙大军用十万门金汁炮,向鹰城整整倾泻了八百万发炮弹,将这座蓝鹰帝国的首都,几乎夷为平地……
鹰城城内,已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房屋,到处都是破砖烂瓦、断壁残垣;
往日繁华的道路,被瓦砾覆盖;
千姿百态的植物,被烈火烧焦;
刺鼻的硝烟、烧焦的气味,充满空气,闻之作呕……
鹰城,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街上看不到一个活人;
炮击结束后,一些幸存者,小心翼翼拨开头顶隐蔽物,慢慢从废墟中爬出;
他们眼中,空洞无物,满是麻木,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茫然而走,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谁,先哭了第一声;
犹如打开了封闭的枷锁,幸存的蓝鹰人一个接一个纵声哭泣,老牛似的,哭得声嘶力竭;
风,从鹰城上轻轻飘过,怎么也吹不散那剖肝泣血的哭声……
多年后,蓝鹰学者雷丁·蒙德,在出版的回忆录中,详细描述了鹰城遭受炮轰的那个夜晚,讲述了他侥幸逃生后、所目睹的一切;
回忆录的最后,他写了这样一句话,来作为结尾:
“战争中,受到最大伤害的,往往都是那些无辜的人。”
杀俘虏、火烧艾文森林、炮轰鹰城,霍青犹如一台冰冷的复仇机器,向蓝鹰帝国展开了无情的复仇;
身为赤龙帝国第三代军神,他取得的显赫功绩、赫赫威名,远远超出了他的前辈。
第二次龙鹰战争打到现在,胜败结局,已然明了;
对军人而言,战争即将结束;可对政治家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如果将战争比作一盘棋局,那么赤龙、蓝鹰两大帝国的高层,这些背后的执子之人,又将如何收拾接下来的残局?
而棋盘上的这一枚枚棋子,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五十七章《不见英雄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