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居然换了一身白色衣袍,外面宽松得很,里面紧缚,不露皮肉,其整个形象,就是一个弱小的兽人猫头鬼。
不过,一如既往地,雌雄难辨。
这白袍,似乎便是男款。
而此刻,她正在一家药铺内发号施令,呼喝不停。
哪怕桌面已摆了七八个瓶瓶罐罐,外加两个小木盒,她仍没有好脸色。
原来,她正在催促店家快点筹来丹丸。
说来也有趣,店家乃一位高大的兽人鬼,身材魁梧,相貌凶狠,却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对丁灵解释着什么。
意思也听得明白,就是有两个伙计,已去别的店铺凑些丹丸,很快便回来之语。
事实上,坊市中最好的丹丸,也不过是上品丹,在自己眼中,已可有可无。
不过,稍一转念,等就等吧。
想到坊市里也有熟人,便扫探起来。
几乎才想到,便已定位到坊市中央一隅,柳冰冰所在的服装店。
店中有三个女子,尚无顾客光临。
除了一位中年妇女是店家,另外两个便是投靠而来的柳冰冰及小雅。
她们脸上却没有别后重逢的喜悦,取而代之的,尽是忧虑。
也不知这一夜时间,她们何以至此?
莫不是,因为那个童童?
也不知她这会子去了哪里?
不过,她还真不好相与,连自己这个恩人,也敢“要挟”喝骂……
“大淫人,别惦记她们啦,我们马上便要离开,多带普通累赘,光是飞行速度就大受影响啦。”
奶音再次想起,颇显操心。
二郎就是这点不好,一旦认定什么,便要时时提点。
自己岂能没有点分寸?
“你有分寸便好,咱们该继续上路啦。”
奶音语毕,丁灵也已飞到近前。
除了换了一套白袍, 她的手中也多了一个黄色小包袱。
白袍已探知过,只是,原来彩衣乃自己所赠,本就是新衣,穿不过半天,便换下来,什么意思嘛!
不过,此举可以理解成当面打自己的脸,更可以理解成她自有追求……总不能强迫别人穿不合适的衣裙吧。
所以,多半情有可缘,不值得说道了。
而那包袱中,定是那些丹丸,倒算她有心,知道赶路时得做些准备。
要说起来,自己现在有了二郎及红色世界的配合,到哪都可以轻装上阵,而丁灵却毫无怀疑的样子。
莫不是,她心中已有了什么猜测,只面上不闻不问?
才起恍惚,丁灵便将包袱递到跟前,昂首道:
“杜公子,本王恩怨分明,不肯白欠人情,这是坊市里所有的丹丸,我便用来抵你的上品丹之恩,你且拿去吧。”
给自己的?
恩怨分明?两人间有什么怨吗?
她还自称本王,嚣张什么呢!
可是,不对呀!
自己才是枷印之主,哪里需要她来还什么上品丹,更不可能替其拎包袱!
莫不是她故意寻个理由,想将自己当成跟班使唤?
可恶!
“丁灵,既然是用得着的丹丸,你且收好吧……以备咱俩的不时之需。”
说点场面话谁不会,丁贵还特意将“咱俩的”着重强调,暗示主仆一体。
说话同时,手臂前探,推回包袱,觉得不解气,又敲打道:
“为了等你,可浪费了本公子小半个时辰,仅此一例,下不为例!”
说罢,便当先飞起,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
如预料一样,只闻身后重重一哼,便感觉丁灵已跟上来。
不过,对方飞起同时,却伴有“啪”的一声脆响。
扭头一看,那包袱居然被丢落地面!
且包袱已敞开,里面的瓶瓶罐罐,都碎了几个,晶莹丹丸也有两颗滚出。
该死,她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叫板!冲自己而来!
就因为自己暗示了主仆?
丁贵蓦地怒气上涌,当即止住身形,大喝道:
“丁灵,拣起来!”
脾气发作,毫不留情。
就算自知不该如此霸道,也不想改变了。
稍远处,有几个来来往往的身影,似也听闻此喝,不禁扭头观望。
不过,他们终归是没勇气靠过来,似怕被殃及。
丁灵倒及时停下,站定空中,脸色却不变,轻巧道:
“拣什么?”
完全无辜之态!
“你当真想惹恼我?”
丁贵只觉对方的行为太过幼稚,激怒自己,可没半点好处!
而自己的确被激怒了,有些收不住!
哪怕如此威胁,可丁灵依然一脸坦然,好似举重若轻,尽在掌控!
让自己看了,更上火。
只听她明知故问道:
“惹恼你?杜公子,何故胡言乱语?”
敢称自己胡言乱语?
而且,为何全挑扎心的字眼?
她到底想干嘛!
“她在找茬啦!一看便是想与你划清界限,图谋独立。若你轻饶了她这回,她就变本加厉再来下回。总之,她还是对生死枷印不满,可能法力恢复后,便心生悔意啦。然而,她自知没法改变枷印,只好冲你下手,好让你烦她,以后,便会少找她麻烦啦……哼,身负枷印,却没点觉悟,我来说她。”
奶音马上得出见解,倒理解得十分有道理。
他真看透鬼心了吗
就连自己都没想到这么深,却当即认同了全部。
可这回,自己才不愿让二郎帮忙,急忙心语传音阻道:
“二郎,你回来,我自己解决。只怕你越帮我说话,她越会反感,以后必难服气……我得自己解决好她。”
“那好吧,早知如此,我便不急着消化那些毒素啦。她若不听话,全给她退回身体,看她还敢摆脸色……”
的确,此种牵制手段,简单实用!
害处却也明显,两人迟早可能会离心离德,她若有反噬之机,只怕隐患极大。
虽然嘴上大包大揽,心下却颇觉难办。
是啊,冷静下来后,倒也能理解对方的失落之感,自己若再以粗暴手段解决,只怕以后再无安宁日子。
只是,自己历来讨厌搬口弄舌之辈,一听对方如此呛声发问,便知后面可能跟着一堆歪理。
而对方明明来自兽人世界,怎么也喜欢来这一套呢?
自己笨嘴拙舌的,可怎么办,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动粗是把双刃剑,随时可以进行,若不肯动粗,便只有讲道理一途。
思虑清楚,丁贵也已冷静下来,便硬着头皮道:
“丁灵,你倒说说,我何来胡言乱语?让你捡起咱俩的东西,也算胡言乱语吗?我看,是你不甘心吧?”
这是自己认定的事实,索性直接捅破。
丁灵却不惊不讶,似胸有成竹,继续淡定道:
“我不甘心?这从何说起?而且,那可不能叫咱俩的东西,而只是我已还给你的包袱……那只是你的东西而已!”
自己的东西?
仅此而已吗?
自己可没接过来,更没要分彼此!
“就算是我的东西,你不可以代拿吗?你莫非忘了,你我已有生死枷印?我主你奴的关系已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我不在意,但也不得不提醒一下,你得有此觉悟!”
对方哪痛,便戳她哪里,主奴之语,定让她心痛吧?
谁让她要鸡蛋碰石头,失了自知之明!
刹那间,丁灵似有一抹怨恨升出眼底,再消失,然后她也恢复淡定道:
“生死枷印虽成,却并非我之自愿。在本王心中,也即事实上,我们之间,仍然只有一个魂魄枷印。而我与你可非主仆关系,只不过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关系!至于你自行勾画的枷印,只不过是你施展了卑劣手段,强行为之,必不会受阴冥雷的维护。所以,我只要不对你生出歹念,你便不得伤害本王的身体与魂魄!你别忘了,这是你的亲口誓言。”
天真!实在天真!
就算将主奴篡改成主仆,再说成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关系,也改变不了事实!
看来,她还处于自欺欺人中呢。
自己明明掌控着她的生死枷印,她却避而不谈,只提魂魄枷印。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施以极端手段?
现在红白刺要扎她的魂婴,可毫不费力!
真想动粗了……
“原来,你是对此耿耿于怀。”
这也是意料之中,不在意才怪了,任何人都得在意。
但自己当然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只顺着其话锋,道:
“那好,我就不提生死枷印,只说魂魄枷印!难道你现在所作所为,便无愧于魂魄枷印吗?你不会忘了,才刚不久,在留客山与留光顶,是谁身中巨毒,死命地发誓赌咒,想要我饶她一命,又要我救她一命?还主动传授我乾纲独断控魂术,之后更大言不惭,想要追随我?哼,这不过才刚发生的事,你便出尔反尔……你说,是谁更加卑劣呢?天大的恩情,你视而不见,魂魄枷印的约束,你也视若罔闻……莫非,一切根源,就是我不该救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无耻凝婴?”
丁贵说得起劲,直觉谁听了,都会羞愧难当。
可是,偏偏丁灵没有羞愧。
相反,她还风轻云淡,依然故我,只不急不躁道:
“杜公子,本王看你是犯傻了。魂魄枷印是我主动为之不错,但其前提,也是你先发下誓言。而且,这只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契约而已,我一直记在心中,不敢稍忘。倒是你提及的天大恩情,简直可笑。神灵大人替我解毒,与你何干?若是你来解毒,本王自然尊你敬你,但你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实在令人不耻!”
狡辩!
明明知道自己和二郎手足同心,还要强行分出彼此,岂不可笑?
莫非,她就是想让自己与二郎不和?
不会吧?
若是抱着这种心思,那她知道真相,岂不得气死当场!
二郎与自己,可不会不和!
但话已至此,自己颇觉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