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举头无语对天裳(一)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3313字 发布时间:2023-06-26

       唐轩离开崔府,牵着马走在街上,心中仍在不住震颤:原来劫后余生的那三名男子是孟一辰、赵青宇与丁锐,其他人竟是……竟是全都死了……没想到,林崤等人竟然死在唐飙之手,唐飙竟然还是圣天教的卧底。那个梁日,竟也被圣天教所杀。唉!杨发也死了……当年一同到达城堡的三十人,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一阵感叹之后,又想:江渭竟是被天雷击顶,圣天教现下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不知又要立谁为教主?齐天北侠义仁厚,若真是像贞子所说的那样,齐天北从东瀛返回中原,继任教主之位,那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行走之间,不觉来到这座宝月轩酒楼的门前,唐轩看着这座古香古色的酒楼,不由想起三年前与秦渊义兄在此结拜,想起在此第一次见到女扮男装的蓝儿,想起紫姑娘在邻桌偷听时的情景,不禁感叹:这几年的经历仿佛在梦境中相仿。随即又想:秦渊义兄武功高强,蓝儿这三年武功大进,已跃居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他二人联手,居然被盛洪畴轻松取胜,看来盛洪畴的武功深不可测,自觉虽是不会输给他,但要想胜,怕也不易。何况盛洪畴势力强大,要报其屠戮龙渊岛之仇当是极难。转念又想:纵是盛洪畴有天大的本事,天大的实力,自己便是万死,也要报此大仇,不然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龙浪义兄?

       走过这条繁闹的街衢,向北转入一条安静的小街。行走间,想着贞子的留书,心中不由生出诸多疑惑:紫姑娘在归航中与文鸳另行乘船离去,她们去了哪里?那妖女满脑子虚幻妄想,怕是也向文鸳提出借钱、借人的请求。文鸳虽然不会像盛洪畴那样言辞冰冷,想来也会委婉拒绝。贞子说,她曾在密道中用暗器打了冷风尘。冷风尘在密道中失踪,不知与此有无关联?紫姑娘是否在暗中也做了手脚?雨儿带着文逸离开了太医院,不知去了何方?可是返回河东故里?余下的这些人中,除了自己属孟一辰职位最高,他返回京师后一定面圣,一定将本次宣抚之行发生的事情向圣上做了禀报。现下极有可能,正统皇帝又派专人在暗中寻找汉儿。秦渊义兄一再叮嘱自己不要进宫面君,但若是不面君将此事说清,也将无法了局,便是带上汉儿与紫姑娘远走海外,自己心中也永远不会解开此结。从刘昱见到自己平静的模样看,自己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被画影图形,普天缉拿。

       思想间,不觉走出这条小街,穿过一条小巷,来到镇外。唐轩举目看去,见前方是一片空地,空地四周有几处废弃的屋宇,颓圮破败,像是多年无人居住。周遭数棵大树,却是高大华茂,浓荫蔽云。

       唐轩心道:一路胡思乱想,竟是走错了路。刚要分辨途径,离开此地,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口古井。不由心念一动,走上近前,见井床早已破朽不堪,井沿的青石斑驳破损,看去年代颇是久远。井下无水,堆积的土石中,已是生满杂草。

       唐轩看着眼前废弃的古井,心中一阵怃然,不禁想起那年在城堡石楼之上脱不花讲的那个故事:“她去了他们最初见面的地方,她来到他们的故乡,来到那早已残损的青石井床旁。她记得那年他五岁,她四岁,他第一次拉住了她的手……她独自坐在井床旁,默默地流泪……”于是心道:这古井之旁,可就是恩师他老人家与蓝裳初次见面的地方?

       便在此时,忽听树后传来熟悉的笑语之声:“侯爷在此神情落寞,呆呆站立,可是在想‘月上柳梢头,不见去年人’的怅惘之事?”

       唐轩听了,不由大喜,忙道:“紫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来此寻我。”

       紫裳一袭紫色衣裙,笑意盈盈,从大树后走出,笑道:“侯爷脸不洗,须不剃,衣满风尘,寂寞萧索之意,已然赶上了那只怕蛇的怪鸟。看来离开本座的这些时日,侯爷守身如玉,未近云鬓衣香,未跃雷池一步。”

       唐轩忙道:“听你盛师叔说,你与雨儿等人随你文师叔的船队返回东方,可是你在返航途中与你文师叔乘船离开,并未与雨儿她们一道返回中土……”

       未等唐轩把话说完,紫裳忙道:“唐兄可是见到雨儿?不知她还说了些什么?”

       唐轩道:“我并未见到雨儿,紫姑娘与众人分开,是我从贞子的留书中得知。秦义兄与蓝儿、贞子返回京城,曾见到了赵青宇,此事是秦义兄他们从小赵那里得知。”

       紫裳双眉微微一挑,说道:“贞子留书?秦渊等人去了哪里?”

       唐轩忙道:“不知何故,齐天北在东瀛竟与灵雾和尚生死相搏,虽将灵雾打死,齐天北也身负重伤。蓝儿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急着赶往东瀛,秦义兄放心不下,也一同去了。临行之时,贞子给我留下一封书信,并在信中说了去年在英吉利发生的一些事。”说着神色一黯,又道:“没想到林崤等人竟是死在了加莱。”

       紫裳道:“其实早该想到灵雾去了东瀛,只是没有想到他竟会死在齐天北的手上。”说着微微点头,又道:“秦义兄与蓝儿前往东瀛也好,若是齐天北伤好了,返回中土,也能助你统带圣天教众。”

       唐轩道:“助我统带圣天教众?紫姑娘你又想让我成为圣天教主?”

       紫裳道:“林鹏与樊仲一道摔下后崖,早已死于非命。江渭遭天雷击顶,化为灰烬。现下圣天教群龙无首,侯爷要当仁不让,接下教主之位。这些年来,我看来九针、廉如众等人对你颇是敬服,你若掌管圣天,他们定会甘心供你驱使。”

       唐轩面色一沉,说道:“圣天教主我绝不会做,今后这等话,紫姑娘不可再说。”

       紫裳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这个圣天教主,你不做也可,但你我大可扶持齐天北来做,到时他们也会听命你我二人。”

       唐轩轻声叹道:“紫姑娘,你为何总想着让旁人听命于你?”

       紫裳怒道:“不这样想行吗?人生在世,当居上位,才能不被人欺辱。莫非侯爵先生永远甘居人下,被人驱使?再者,本座与你说了不止一次,等找到汉儿后,可还能在大明存身?”

       唐轩道:“即便不能存身,我们找个地方隐居便是,也不能总想着什么海外、西域称王那等虚幻之事。我想,你与你盛师叔提及这些事时,你盛师叔一定出言训斥了你。”

       紫裳冷哼一声,说道:“那是看着我师父的面子,不然,哼……”说话之间,展颜一笑,又道:“这些事,你我稍后再议。唐兄你猜,我遇到了谁?”

       唐轩心念一动,忙道:“可是熟人?可是那位‘远路箫声’萧先生?”

       紫裳道:“‘远路箫声’?我遇见那个老疯子能有什么油水?”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当然是老熟人了,不是老熟人,如何让我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唐轩心中一惊,忙道:“紫姑娘,你找了谁的麻烦?可又是杀了人?”

       紫裳白了一眼唐轩,说道:“这是什么话?若是他不招惹我,我从不去找他的麻烦。若是无人想杀我,我也不会去动手杀人。”

       唐轩抓住紫裳的手,忙道:“那人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

       紫裳眼中闪过一丝媚色,说道:“快将手放开,可别让人看见了。”

       唐轩脸上一红,急忙将紫裳的手松开,看向四周,说道:“此处无人……”

       紫裳脸上满是笑意,说道:“唐兄可还记得那个第五奇?前几天我遇见他,经过一番和颜悦色地交谈,他甘心情愿拿出三万两黄金,赔偿我三垂冈下故居的损失。”

       唐轩惊道:“你可是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手段?”

       紫裳笑道:“我能有什么手段?我又不是你由衷敬仰的那位陈大人。我只是同他谈论了一些术数之学,在他心悦诚服、未让家人送来三万两金子之前,不许他离开我的左右。”说着从囊中取出一沓纸,轻轻一抖,又道:“这些金子,本座将有大用。”说着从中取出几张,递向唐轩,笑道:“这三千两,你拿去随意去花,可以去吃、去喝、去赌,但不许去花坊卖笑。”

       唐轩道:“这……这岂非绑票的行径?快将金子还给人家。”

       紫裳双眉一立,说道:“什么叫绑票?你为何从未说过让我顺耳、顺心之言!找他要三万两金子,那是便宜了他,重建我那故居,何止这个数?再说,那个老东西的钱,也不是好来的。”说着又是白了唐轩一眼,说道:“你不要这些钱也就算了,但不可在本座面前再说这些乌七八糟的梦话、胡话。”随即将金票放回囊中。

       便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一座废弃的屋宇后传来,在并排的两棵大树后整齐划一地停下。

       紫裳转头看向那两棵大树,笑道:“不错,不错,走得即轻快又齐整,没白费我这几日的调教之功。你们不要站在树后,都快些出来吧。”

       随着紫裳的话音,二、三十名年轻男子,皆着一式青色长衫,排成两列,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从大树后走出,走到紫裳近前,眼藏兴奋,神色恭谨,一齐躬身施礼,齐声高喊:“属下参见主人。”

       紫裳神色倨傲,轻轻摆手,说道:“尔等免礼。”说着抬手一指唐轩,又道:“这位便是本座与尔等说起的唐侯爷。”

       众人又对唐轩施礼,齐声说道:“我等参见唐侯爷。”

       唐轩奇道:“紫姑娘,这是些什么人?为何对你称呼主人?”

       紫裳眼中闪过傲色,说道:“这些时日,本座也曾想过,现下起兵称王,终显仓促。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要找一稳妥之处,将蓝裳遗下的那些厉害物事儿造出一些,再伺机举事,才能事半功倍,势如破竹。因此我才与文师叔一道在海上做了一笔没本的买卖,又从第五奇那里讨赔了金子,再加上烈焚城那十万两银子余下的部分,这些钱合在一处,足以支撑制造神物之事。”说到此处,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男子,眼中满是得意之色,说道:“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天蓝’造出。这些人,便是本座沿途千挑万选,选出制造‘天蓝’的那些人。”

       那些年轻男子听到紫裳说起自己,又是一起躬身施礼,齐声喊道:“我等追随主人,今生今世,赴汤蹈火,誓死不渝!”

       唐轩听罢,大惊失色,颤声道:“紫姑娘,你……你要用蓝裳遗下的那三十间密室、三十道工序、三十个工匠的秘法制造‘天蓝’?”

       紫裳笑道:“侯爷曾誓言旦旦、大言不惭地说从未看过蓝裳秘笈一眼,但刚刚这话却再次露出马脚。侯爵先生你若未曾偷看蓝裳秘笈,这等隐秘之事,你如何得知?记得上次在河东潞州我那旧居你便说过这个细节,当时我给你留了脸面,未曾揭穿你虚伪的嘴脸,不想你现下又是说出。”说着眼中又现孤傲之色,说道:“本座的造诣虽已超过蓝裳,但大业初创之始,还是循她老法为妥,假以时日,本座再依心得,再来推陈出新。”

       唐轩大声说道:“此事紫姑娘万不可为!这样做,你居心何忍?岂非泯灭人性,伤天害理?”

       未等紫裳说话,那三十名年轻男子中一名面皮白净、两眼满是灵气之人,从队列中迈出一步,说道:“我说这位侯爷,你这是怎么说话?我家主人乃是率领我等制造那通天彻地、造福天下的神物,你如何说是伤天害理?依我看,侯爷你这样说话,才是真真的岂有此理!”

       另一名眉梢下垂、眼角上翘的男子,同样上前一步,说道:“我家主人,美貌才智,天上地下,举世无双。这样才貌无双的美人,如何能够害人?你说她泯灭人性,你才是全无人性!”

       唐轩心中大急,忙道:“你们可是知晓,她……她要给你们灌下哑药,让你们成为哑人!”

       唐轩话音一落,众人中传出一片哄笑之声。有一人大声笑道:“我家主人要给我们灌下哑药?我看侯爷今日是在混淆黑白,是在给我等灌下迷幻之药!”

       又有一人大声说道:“像我家主人这样的美人,就算真给我们灌下哑药,我们也会甘之如饴;纵使我们真是变成哑人,我们也是甘心情愿。”

       紫裳面带微笑,轻轻摆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人人挺胸拔背,神色庄重,两排队列,便如两条直线一般齐整,使人看去仿佛就像接受帝王巡阅的精锐将士一般。

       紫裳笑道:“这些人经本座之手,严训最长不过一月,最短只有十日,便有如此功效。若是圣天那数十万众,齐聚本座麾下,不出三年,必成横扫天下的雄兵。哼哼,便是以善于将兵、闻名天下的韩淮阴、岳武穆,本座也未瞧入眼中。”说着眼中闪过愤恨之色,说道:“想那盛师叔,枉他闯遍五洋七海,居然看不清本座这尊真神。”

       唐轩轻声道:“紫姑娘,不要再说这等虚妄之言了。快让这些人回家,让他们及早与家中的亲人团聚。你随我去寻汉儿,找到汉儿后,我们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不好吗?”

       紫裳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你为何又说这等全无男子气概之言?你可忘记加莱城中本座对你的训斥?刚刚本座也已说了,生而为人,必居上位。千辛万苦学得惊天的本事做什么?有本事的人,就是要驱使没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就要割没本事人的韭菜!实话告诉你,本座在海上那个没本的买卖就是在龙渊岛上做下的。一来那里人傻钱多,若是再不出手,也会肥了旁人;二来便是要断了你这痴人的后路。文师叔所言不虚,海上称王一途,成就极难,且风险极大,因此本座一心要你在西域成就大事。本来此事想暂不说出,但今日见你仍是固执己见,顽冥不化,这才让你知晓。”说着眼中满是柔媚之色,柔声说道:“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将来的孩子。”

       紫裳说罢,唐轩心中巨颤,后退几步,险些摔倒,颤声道:“屠戮龙渊岛,是……是你与文鸳做下的?”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本座虽得文师叔鼎力之助,但文师叔乃仗义之人,岛上所得之物,文师叔分文未取,全都与我在西域成就大事之用。”

       唐轩上前两步,颤声又道:“你……你做下此事,为何还要假借盛洪畴之名?”

       紫裳傲然说道:“无论任何事,本座向来敢作敢当,从未假借他人之名。”说话之间,目光闪动,又是说道:“此事若有误会,也许是盛师叔手下那三名声名赫赫的头目随文师叔前往东瀛,那日也曾上岛行事,而被人认出之故。”

       唐轩双目冒火,贴身近前,抬手一掌,打在紫裳脸上,说道:“你为逼我造反,竟然残杀了龙渊岛上二百多名弟兄,我若不为他们报仇,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义兄?”

       紫裳以手掩面,目光错愕,但瞬时之间,双眉一立,双目射出寒光,厉声喝道:“你敢打我?还想杀我为那些下三滥报仇,今日我就叫你看看能不能杀我!”说罢,双掌齐出,打向唐轩面门。

       唐轩向后一闪,躲开紫裳双掌,喃喃道:“我打了紫姑娘……紫姑娘你……你为何胡乱杀人?……”

       紫裳双掌翻飞,接连攻向唐轩,大声喝道:“我就是杀了他们,你能将我如何?”

       唐轩无奈,只得出招相迎,两人在这座古井之前斗在一处。

       那些年轻男子见此情景,人人神色亢奋,一齐大声呐喊,共为紫裳助威。但各自依旧站在原位,队列竟是丝毫不乱。

       转眼之间,数十招已过。唐轩见紫裳身形犹如鬼魅,掌法更是诡异狠辣,也不知是东瀛伊贺谷的掌法还是蓝裳秘笈上的武功。若论实战之力,尚在应无泪、哈斯其其格等人之上。紫裳虽是倾力而为,唐轩却不敢使出重手,只得见招拆招,一味的招架。

       缠斗中,紫裳连连冷笑,说道:“你敢当众打我,是谁给你的胆量?今日若不废去你的武功,教我如何服众?”说话之间,一招快似一招,诡异莫测之招层出不穷。

       又斗数十合,见唐轩只是用岳氏散手与自己游斗,紫裳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冷冷说道:“你那些厉害的掌法呢?为何不敢使出?是不是怕被我一一破去,丢了黄裳与龙浪的脸?照我看来,你们龙渊九阳派都是一样的蠢蛋!”

       那些年轻男子在一旁大声哄笑,一齐说道:“什么龙渊九阳派,其实就是乌龟九阴派!”三十人一齐发声,声音齐整如一,便如多日排练相仿。

       唐轩大怒,心道:你这妖女辱我一人倒也罢了,竟敢辱我师父、师兄整个师门。想到此处,将龙渊九阳十三掌一一使出,瞬时之间,掌风所到之处,烟尘大起。那些年轻人受掌风激荡,东倒西歪,连连惊叫,队形顿时大乱。

       蔽日的尘烟中,只听紫裳一声轻啸,大声喝道:“别以为你的内力天下第一,今日便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说话之间,腾身而起,衣袂飘飞间,被唐轩掌风激荡而起的烟尘尽皆散去,在一片炫目的紫影中,紫裳双掌挟带劲风,径直拍向唐轩的前胸。唐轩向后疾退,古老斑驳的青石井床,被紫裳的强劲的掌风打得纷碎。唐轩见此情景,心中生出莫名的伤痛。石屑纷飞中,紫裳的双掌又是当胸拍到。唐轩越过古井,向后又退,已到一处残垣断壁的近前。紫裳一声怒喝,双掌又是当胸拍到。唐轩一声叹息,挥掌相迎,四掌一交,唐轩轻轻退了一步,紫裳一声轻哼,倒飞两丈,扑倒在地。

       在那些男子的一片惊叫声中,紫裳从地上缓缓站起,面色青白,双目含冰,抬手擦去嘴角的一丝鲜血,直视两丈外的唐轩。

       唐轩颤声道:“紫姑娘,我……我可是伤到你了?……”

       紫裳缓缓抬起手,从囊出取出一物,高举在手中。青空白日之下,这个小小圆圆之物,在紫裳雪白的手掌中,闪着莹莹蓝光。

       那些年轻男子,见到此莹蓝之物,眼中尽皆露出惊奇之色,纷纷拥上近前。

       唐轩轻声道:“此物大凶,紫姑娘还须速速收起。”

       唐轩话音未落,从近前这道残垣之后,飞出一道黑影,如扑向猎物的黑枭,手中一道银白之光,击向紫裳手中的莹蓝之物……

       唐轩见状,心中大骇,身形疾进,双掌猛然击向那道黑影……

       电光石火之间,那淡蓝色的烟雾已然生出,那细若纤毫、泼风般的针雨已然飞射……

       梦幻般的蓝雾中,紫裳一声惨呼,双手掩面,仰头向后跌倒。

       那道黑影被唐轩洪荒神力般的掌力打出五丈,发出一声惊天的狂吼,翻落一处残垣之后。

       随着这梦幻般的蓝雾扑面吹来,那些年轻的男子齐声惨嚎,尽皆跌扑摔倒,不再动弹。

       陈三爷从一处断壁后踉跄走出,脸上流淌着两道细细的血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双眼,嘶声道:“我的眼……我的眼……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又是一片红色的,就像那个党天朋一锤打碎了一个人的脑袋……他……他从那人的怀中取走一个玉盒……那些事……那些事……再也不能看到了……我要告诉你们……我还看到了……”说着又是踉跄两步,翻身滚倒在断壁之下,没了声息。

       唐轩忽觉咽喉一甜,胸中一闷,向前奔跑几步,只觉周身无力,扑倒在紫裳的身前……迷蒙中,又觉双目昏沉,于是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隐约记起脱不花与自己讲的那个故事:“要论真实武功,他还是高过她的。她情急之下,使出她新造出的那个小玩意儿,她不想伤他,她哪里舍得伤他!她只是想让他留下来,留下来陪她,不让她孤单,不让她寂寞……也是她造出的那东西太过霸道,太过阴毒,以他的武功,竟没有避过,那淡蓝色的烟雾飘出……”随之心中一叹:唉!那是第一枚“天蓝”使出时的情景……而此刻,在这千年古镇,在上一代师承第一次牵手的地方,世上最后一枚“天蓝”的淡蓝烟雾,竟是如此地散去……

       迷蒙中,唐轩只觉嘴里一阵清凉,随即周身一爽,瞬时恢复了气力,急忙睁开双眼,翻身坐起,见紫裳双目流血,绝美的脸上钉满了细若纤毫的银针,向着自己惨然笑道:“没想到蓝裳遗下的最后一枚‘天蓝’竟然伤到了我!我竟成了这般模样……哈哈,我终是胜过了蓝裳,经我改造,它的威力大胜从前……”说着抬手在自己胸前一点,嘴角淌下一缕黑血,便没了声息。

       唐轩心中大恸,抱住紫裳,嘶声哭道:“紫姑娘,你为何自寻短见?你……你就是变成何等模样,我也不嫌……”

       便在此时,那道残垣之后,隐约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像是在说:“圣上……臣樊仲……对天……发誓……今生今世,誓死效忠……”但说到最后二字时,那道残垣轰然倒塌……

       青空白日之下,面前一把熟悉的银刀——银花夜梦刀,闪着耀眼之光……

 

       


       潮河之畔,野草茵茵,一座新坟孤立紫日之下。

       望着眼前新湿的坟土,唐轩泪眼婆娑,轻声哭道:“紫姑娘,你为何这般好强?而又这般虚妄?……我知道你拿出‘天蓝’只是一时气恼……谁知,谁知,那个樊仲竟还活着,竟又引出这等惨事……生死关头,你还是将解药放入了我的口中……”说着打开手中的革囊,看着其中的金票、银票,轻声道:“紫姑娘,你生前那么爱钱,那些干干净净的钱,都已与你陪葬。那把‘黄虹’宝剑,只因冷先生不在了,也随你葬下。但我手里的这些钱,却不能给你带去。这些钱,你说他们原来的主人也非正道得来,那我就以你的名义,将其散给天下穷苦的百姓,也使你在身后留下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好名声……龙渊岛上发生的事情,你文师叔虽也参与,但起因在你,既然你不在了,此事就此勾销,我不再去找你文师叔寻仇……没想到你我分食的那个桃子的那颗桃核仍是存放在你的囊中,我已将它种在你的坟侧,愿它发芽破土,长成大树,为你遮荫挡雨……”说到此处,唐轩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便在此时,沿着潮河河岸,跑来一人,快若奔马,转眼便到近前,向着唐轩,大声说道:“美丽的姐姐呢?她在哪里?”

       唐轩见乌代脸色憔悴,衣衫破烂,忙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乌代神色哀戚,说道:“我来找美丽的姐姐,我想她,也恨她。她骗了我,我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十,睁开眼睛后,她没有来到我的面前。她不但骗了我,还杀了我妈妈。”

       唐轩轻叹一声,轻声道:“她杀你妈妈之事,你终是知道了。”

       乌代道:“是柏莎推算出的。”

       唐轩道:“柏莎呢?她为何没有与你一同前来?”

       乌代神色一黯,轻声道:“柏莎死了。她推算出美丽的姐姐杀死我妈妈后就死了。”说着神色颇显焦急,又道:“美丽的姐姐呢?她在哪里?我想问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杀我妈妈?”

       唐轩轻声道:“她也死了,就在刚刚,死在了此地。”

       乌代先是一愣,随即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美丽的姐姐骗我,还杀了我妈妈,我起初恨她,现下却是不恨了……”

       唐轩道:“今后你去往何处?可要返回紫冥蛇谷?”

       乌代止住哭声,轻轻摇头,说道:“神龙死了,我妈妈死了,柏莎死了,美丽的姐姐也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唐轩取出两张银票,递与乌代,说道:“这些钱,你留着在路上买些吃的。”

       乌代又是摇头,说道:“我不会用钱,我会跑路,还会在水里喘气,我会找到吃的。”说罢,向前跑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西天斜日之下,潮河轻浪声中,唐轩向着紫裳的坟茔,轻声道:“紫姑娘,我这就前往京城寻找汉儿。今后,我会时常来看你。”

       西天的斜日,在紫裳的坟茔前,留下了唐轩长长的身影。

 

       


       第二日午间时分,唐轩到了京城。

       走在京城繁华的街上,看着熟悉的情景,唐轩心中又生伤痛之情:两年前,离开京城之时的百余人,而今只是余下寥寥数人。如此结局,自己难逃其咎,可要径直进宫面圣请罪?随即又想:此时面圣请罪,若是龙颜震怒,将自己下狱问斩,那汉儿呢?岂非要幼失双亲,孤苦于世?还是应找到汉儿后,再行计议。看着街上喧闹的人流,心道:不知那位萧先生可是到了京城?可是将汉儿送入宫中?此时自己不宜面圣,是否可以暗中入宫打探?

       正想间,忽听前方有人用宣宁土音大声吆喝:“宣宁豆花,味道纯正。另外小店尚有宣宁特色佳肴,物美价廉,各位客官,快请店中品尝。”

       听到乡音,唐轩心中生出暖意,抬头看去,见前面不远之处,有一家不大的店铺,店面的照牌之上,写着“宣宁豆花”四字。

       看着这家店铺,唐轩心中又是一阵怃然。两年前,自己与紫裳等人来到杨发这间店铺时的情景在眼前浮出。不觉间,便走入其间,见店中比以前宽敞了一些,多了几张桌子,桌椅陈设也比以前精致。但店中仍是清净,没有一个客人,就像两年前初来时一样。

       唐轩随意寻了一张桌子坐下,那店家急忙走上近前,说道:“客官用些什么?小店不单只卖豆花,还有正宗的宣宁名菜。”

       唐轩轻声道:“随便上两个小菜,一壶酒。”

       那店家听到唐轩的口音,喜道:“客官原来是宣宁的乡亲。”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傲色,又道:“兄弟你可知这家店铺原来的主人是谁?”

       见唐轩略一沉吟,那店家忙道:“这家店铺原来的主人姓杨名发,那可是京城的大官儿,官拜什么将军之职,只是现下被圣上派出公干,尚未回京。我与杨将军乃是同宗兄弟。我家兄弟原先在京中开了这家酒店,后来被圣上抬举,当了将军,便将这店让给了我。我将一侧的糕点铺盘了过来,扩了店面,为显同宗情谊,门外仍是挂着我家兄弟开店时的招牌。”

       也许见到同乡心中兴奋,那店家又道:“这两年,我们宣宁可是出了几个大人物!我们同村的一人,名叫梁日,官拜大内副总管,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儿,论辈分还是我们兄弟的表叔。还有一人,名叫唐轩,他更是了得,已经封侯拜相。他们两位此刻也不在京中,也被圣上派出去做大事。我们宣宁这三位大人物,不知你是否见过?”

       唐轩轻叹一声,轻声道:“这些年,我远离故土,在外漂泊。”

       那店家上下打量唐轩,说道:“看你面色憔悴,行囊空空,可是在外面做买卖赔了本钱?”

       见唐轩神色黯然,那店家眼中闪过傲色,说道:“在外赔些钱不打紧,等我们那三位做大官儿的同乡回京了,我替你去找我梁表叔或是杨兄弟,让他们在京中给你找个好差事。”说话之间,看向唐轩腰间的佩刀,说道:“你身上挎刀,可是练武之人?”

       唐轩轻声道:“我半路出家,练了些粗浅的武艺。”

       那店家神色一变,忙道:“你可是那个‘铁掌金刀‘万福生的徒弟?”

       唐轩轻声道:“我并非万福生的弟子,我与万老武师仅是相识而已。”

       那店家神色缓和,如释重负,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话说多了,我这就给你去取酒菜。”

       唐轩心念一动,暗道:看这店家的神态,莫非万福生又惹上了什么祸事?

       便在此时,从店外走进数人,当先二人正是孟一辰与赵青宇。二人身后跟着两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年轻锦衣卫。

       见到孟、赵二人,唐轩不由心中五味杂陈,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孟大人、赵校尉,我正要找你二人有话要说。”

       孟一辰、赵青宇看到唐轩,俱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赵青宇笑道:“我二人与先生素未平生,并不相识,为何上来便打招呼?还说有话要讲,可是要举报有人谋反?锦衣卫正在办理着一起谋反大案。”说话之间,孟一辰、赵青宇在唐轩的对面坐下,那两名年轻的锦衣卫也坐在邻桌。

       唐轩听出赵青宇话中有话,也连忙坐下,但心中急切,仍是说道:“两位回京,可已复命?”

       赵青宇笑道:“这位先生说话,让人着实不解。复命?复什么命?有人死了,有人潜逃,事情早已上了台面儿,还有什么命可复?”

       见唐轩一脸错愕,孟一辰道:“听这位先生一口纯正的宣宁土音,当是宣宁人氏,能在这家宣宁特色小店相逢也算有些缘分,今日我们在此一起喝上几杯。”

       此时店家正将唐轩的酒菜送来,见到孟、赵等人,连忙施礼,热情招呼。

       邻桌一名锦衣卫大声说道:“你这店家,快多上些好酒好菜,今日我们两位大人要与你这位同乡一道畅饮叙谈。”

       那店家看向唐轩,笑道:“你这人真有些傻福气,虽说在外做买卖赔了钱,虽是尚未遇见同乡的唐侯爷、梁副总管与杨将军,却是刚到京城就攀上了锦衣卫的各位大人。锦衣卫的大人们只要说上一句话,便可在京中给你找个好差事。”说罢,急忙跑进了厨房,不大功夫,就将酒菜上齐。

       孟一辰将唐轩面前的酒杯倒满,说道:“这位先生走南闯北,一定听过很多故事,恰巧我们这位赵千户很会讲故事,今日就让赵千户说些多人尚不知晓的新故事。”

       唐轩心道:孟一辰等人定是面圣了,赵青宇也从一般校尉,升任了千户。

       赵青宇道:“孟副指挥使过奖了,卑职所讲的故事并不好听,绝无绘声绘色的描述,只是言简意赅、点到为止而已。”

       唐轩心道:返京后,孟一辰竟是升任了锦衣卫副指挥使这样的高位,不知丁锐升任了什么官职?

       一名锦衣卫道:“赵大人太过自谦了,赵大人时常给我们讲的那些故事,简直比天桥金舌头说的话本还要好听。”

       赵青宇微微一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道:“从前有一位仁德的君主,见番夷战乱,民不聊生,便派出宣抚使团,旨在宣扬仁义,抚慰民众,止息刀戈,教化愚氓。该使团惕厉笃诚,勤于王事,在出使宣抚其间,途经番夷四十七国,行程五万八千九百三十六里,止息兵戈一百二十八次,抚慰民众二千五百一十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人次,宣讲仁义大道八百二十六场,受教愚氓二百四十七万八千五百三十九人次。在此宣抚其间,使团上下,秉承圣意,崇德三达,以仁为本,以勇为先,阵斩弑主背义之叛将,扶持尊王秉忠之贤臣,使东方大国之赫赫声威扬于四海八荒。”

       说到此处,赵青宇语气微微一顿,一名年轻的锦衣卫连忙上前,拿起酒壶将赵青宇面前的酒杯倒满。

       赵青宇轻咳一声,又是说道:“宣抚使团以上所作所为,圣主闻之颇感欣慰。然宣抚使团忠勇勃发,更上层楼,在一个名叫法兰西的番夷之地,竟是一举击杀逆天之教正副三名教主,使该逆教顿成一片散沙,难以为祸天下。圣主闻此喜讯,龙颜大悦,对使团返京之士,大加封赏。然经那惨烈一役,宣抚使团两名副使尽皆罹难,护使将军等多人也不幸身亡。圣主感念忠良,将那两名副使尽皆追封侯爵,并建祠以祭忠魂。二人生平事迹,着史官录于先贤史馆,以昭后世来者。”

       一名锦衣卫问道:“宣抚使团那名正使呢?看样子并未死去,不知返京后被圣主加封了什么官职?”

       赵青宇看着唐轩,眼含笑意,说道:“宣抚使团那名钦命的正使,为人诚捆笃实,侠骨仁心,优柔寡断,藕断丝连,更兼武功盖世,天下已无人能敌。他随身的一位夫人美貌天下第一,智慧天下第一,武功更是与他不相上下。便是这样的一人,在那惊天的一役中,却是碌碌无为,没有任何建树,而且还带着朝中一个极大的隐秘,消失在茫茫的雾海之中,至今全无半点音讯。圣主闻讯后,龙颜震怒,任定其人罔顾君恩,居心叵测,想要动摇社稷的根基。但因涉及朝中隐秘,又不便公然缉拿,于是命心腹暗卫秘密寻访,定要将那人寻到,来一个龙楼御审,凤阁圣鞫。也正因那位正使至今全无音讯,对那两名罹难的副使及随员的追封褒扬也未公诸于世。”

       另一名锦衣卫问道:“那人武功天下第一,那些圣主暗卫若是发现他的行踪,可是胆敢上前捕获?”

       赵青宇笑道:“那圣主的暗卫,皆是死节之臣,如遇那人定会一拥齐上,绝不会畏葸不前。”

       唐轩心道:从赵青宇的话中可以听出,萧声远并未将汉儿送入宫中。我与孩子俱无下落,此时圣上已派锦衣暗卫暗中查寻。孟、赵二人今日见我,竟是这般做为,可是在念故旧之情?

       孟一辰轻轻点头,说道:“这个故事赵千户讲得不错,这位先生一定未曾听过。”

       唐轩轻声道:“故事中的一些事,在下初次听闻。”

       赵青宇又将杯中之酒一口喝下,说道:“刚刚是第一个故事,下面再说第二个故事。”随即略一沉吟,款款说道:“从前有一位皇亲,在一次圣主以为关乎社稷根本的大事中,受了一些小小的委屈。但半年之后,他便一跃成为左督御史,官职高于先前的大理寺正卿。他在上任一年之后,便弹劾朝中手握特殊权柄的另一位大臣。圣主将那位重臣下狱严讯,一时牵连颇重。一天夜里,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关押那位重臣的那间本来牢不可破的石牢,竟然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塌。夜值的狱卒见状自是大惊,层层上报后,朝中多名大员一齐赶到现场查验。在清理完小山似的碎石后,结果可想而知,那位身负重罪的重臣早已死去。最让人惊奇的是,乱石之下还有一具尸身。经人辨认,认出那具尸身竟是三年前秋闱科考的那个武探花,记得他的名叫澹台什么。而且那人离京日久,早已被圣主派往番域公干,并未被圣诏召回。后经朝中多名重臣推断研判,认为那位澹台探花违背圣谕,临阵脱逃,私自回京,预谋劫狱,当为谋逆重罪。经圣主认定,其罪属实。他那位以武功刚猛雄强而名满江湖的师尊,也同先前那位以绵柔内功称雄武林的大宗师一样,受其不肖弟子的株连,忧愤而死,着实使人嗟叹不已。”

       唐轩心中震颤,暗道:不想澹台远竟是死在了那间石牢之内。不由心中懊悔不已:若非自己与他说出那件隐秘之事,他也不会匆匆从西洋赶回京师,也不会死在那间石牢之内。随即又想:死在大理寺石牢中的那名重臣是谁?看着眼前孟一辰凝重的神情,猛然心中巨震:那人可是陈弢?若真是陈弢,小棠与芾哥可曾受到株连?

       孟一辰轻声道:“赵千户第二个故事讲得更是新奇,想来这位先生更是无从听起。”

       唐轩轻叹一声,说道:“这个故事,在下做梦都未想到。”

       赵青宇正色道:“凡事讲究机缘运命,若一无机缘,二无运命,又要一再强求,自然要遭凶报。”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慧之色,又道:“那位澹台探花至死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如何知道,他高中探花那日起,便有一只天眼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唐轩心念一动,暗道:那天夜晚自己与澹台远说的那些话是否被赵青宇听到?那间石牢突然倒塌,是否与烈焚城有关?

       赵青宇微微一笑,说道:“第三个故事就简单多了,只不过是第一个故事短小的后续。那逆天之教的正副三个教主死后,教中又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内讧,一个叫晋什么呈的逆教头目遭群殴而死。对了,还有一个曾在朝廷当过御史的反叛逆匪,被人将嘴脸塞入一具尸身小腹的刀伤中,被腹肠中的粪水呛溺而死。余下的教众推举一个名叫什么九针、十针的逆贼为逆天之教的副教主。据说那教主之位,仍是留给当年那个少主的后人。据说那个什么九针、十针的逆贼,带着一帮教众退到了海外。但那些逆贼只是逍遥一时,等圣主寻到那名正使,办妥那件关乎社稷根基的大事后,自会像三十年前一样,提点水师,再发雄兵,前外海外将那群逆贼一举剿灭。”

       孟一辰从囊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唐轩,说道:“太医院的一名女太医,在离开京城时,给她的朋友留下一封书信,并委托我代她转交。她的那位朋友与先生一样,也是宣宁人氏,先生理应认识,就请代我当面与他。”

       唐轩接过书信,心道:这是雨儿留给我的书信。

       赵青宇向一名锦衣卫说道:“这位先生替孟大人转交书信岂能白白受累?你快些拿出十两纹银,送给这位先生做为代转之资。”

       听到赵青宇这话,那名锦衣卫急忙从囊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到唐轩面前。

       唐轩心道:小赵本性难移,随时都会说出调笑之言、做出调笑之事,便如……便如紫姑娘一样。想到紫裳,不觉心中又是一阵伤痛。

       那店家抱着一坛酒正从厨房走出,看到这番情景,眼中满是羡艳之色,嘴里却是说道:“你这人好不懂事,替大人们送封书信还收大人们的银子,还不快将银子还给大人。”

       赵青宇轻声一笑,端起酒杯,自语道:“那位美貌天下第一、智慧天下第一、武功并列第一的夫人为何未到京师?”

       唐轩轻声道:“她已不在人世了。”

       随着唐轩的话音,孟一辰的座椅发出木棱断裂之声,赵青宇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孟一辰轻声叹道:“斯人已去,生死茫茫。举头仰望,唯见天裳。”

       赵青宇道:“近日武林中为何总出大事?那个被武林公认泰山北斗的千年名寺,其间被誉为武学典籍圣殿的藏经阁竟然突发大火,一十六名身怀绝技的高僧竟是随着那场大火,与那些武学典籍一道化做了飞烟。也许数十年后,其间的武僧,还要靠我们这些武将传些剑法、指点拳术。”

       孟一辰站起身来,将酒杯端起,说道:“我等尚有公务,不能久陪,饮下这杯酒,就此别过,他日再见,便是路人。”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与赵青宇等人走出了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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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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