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熙进入含章殿的时候,白梦黎正靠在暖阁的榻上,透过窗子看窗外的风景。
秋末的海棠树叶子浓绿浓绿,虽说掉了些许,但仍旧非常繁盛,又因原本都是陇翠园中的百年海棠的缘故,枝干极其粗壮。有一些沿着院墙伸展了出去,有一些则直接延伸在暖阁的窗下。
白梦黎虽身在暖阁中,但又像便藏在树荫下,看着胡元熙一步步走进来,胡元熙却丝毫没察觉正有人观察着自己。
眼见胡元熙从宫门到殿门,一步步走进,白梦黎却十分不解。她从未与胡婕妤有过任何交集,不知她今日为何会主动登门造访。
若强说二人有过交集,便是中秋和重阳因位分相近的缘故坐于一处,昨日狩猎又同皇上坐了一个轿撵。
难不成是因为皇上昨日对其置之不理,今日找自己兴师问罪?
白梦黎觉得有些好笑,邺北的这个皇上谁爱稀罕谁稀罕,总之她白梦黎是不稀罕!
至于胡婕妤有了身孕之事,因为白梦黎今日未参加晨请的缘故,因此尚未知晓。
见胡元熙进了殿,白梦黎并没有起身,而是调整了下姿势,继续靠在榻上。
“拜见胡婕妤!”昨日同坐一车的婢女影儿见胡元熙进来,忙福了福身。
元熙摆了摆手,示意其可以起身。
而白梦黎眼见胡元熙进来,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仍旧一瞬不瞬的望着胡元熙。
胡元熙是同颜倾公主打过交道的,多少了解些公主郡主的骄傲和坏脾气。
白梦黎虽说同自己是一样的位分,但无论从年龄尚还是入宫的时间来说,都该唤自己一声姐姐。
但白梦黎不唤自己自然也不强求。毕竟白梦黎曾是南郡的郡主,莫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从昨日车上对皇上的态度而言,显然她都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思及此,元熙笑了笑,故作不知地问道:“妹妹,今日可觉得身子好了些?
“妹妹?本宫从不曾有过姐妹。”
元熙暗道白梦黎真是好冷的态度,元熙便全当做丧子之痛,不与她一般见识,于是继续说道:“白婕妤既不喜欢本宫叫你妹妹,那本宫便仍唤你白婕妤!”
白梦黎见胡元熙不卑不亢,便闭上了嘴,毕竟二人虽已过了话,她仍旧不知她此行的来意。
元熙见其没有说话,便算是对白婕妤这个称呼的默认,也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直接示意芊蓝拿出了香囊。
芊蓝将香囊放在了炕桌之上,退到了元熙的后面。白梦黎神色倒无变换,但身后的影儿早吓得便了脸色。
“这是什么?”白梦黎故作不知地问道。
“这是麝香。长期佩戴可使其不孕,有孕者佩戴后可致人流产。”
“你给本宫看这个做什么?”
白梦黎问道。
元熙也不理会白梦黎的问话,继续说道:“你身边的这个丫头不太聪明,应是怕人查到你是佩戴这麝香香囊堕了胎,便把这个袋子扔到了辰光殿与晖章殿之间的灌木丛之间,那里日日有人打扫,难不成以为扔到那里便以为安全了?宫人若查不难查出此物出自含章殿。”
白梦黎以为胡元熙是来威胁自己的,忽地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袭来。难不成以为拾到这东西便想威胁自己?白梦黎暗自觉得胡元熙幼稚又好笑!她白梦黎不怕死,她只是一直没找到一个自己能死又不牵连南郡人的死法而已。
“胡婕妤想要告发拿着这个东西去找皇帝便是。最多是赐死而已,皇上若真赐死了我,也好过一日日地在此忍辱偷生。”
“告发?”元熙忽地一笑,继而说道:“白婕妤真是想多了,本宫之所以还给你,不过是告诉你下次别在做了。麝香这东西,虽能使人不孕,但却极其伤身。”
“我不怕伤身,我想给生孩子的人已被你们的皇帝杀死在边境之地,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为任何人生育。”白梦黎能脱口对陌生人说出如此的秘密,显然不怕其告发皇上,亦说明她真的不把死当回事。
元熙越看越觉得她向当初的自己,她当初也是不惧生死,更不想侍寝,因为这个原因间接害死了贴身婢女芊凝。
元熙很能将此时白梦黎的心态揣摩出七八分,她可以不怕死,但她不能因为自己牵连别人而死。于是说道:“你不怕死便也罢了,但却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任性牵连别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同白婕妤一般不畏生死!”胡元熙说话间瞥了眼白梦黎身后的影儿。
白梦黎也随着胡元熙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影儿脸色难看,确是是副害怕的模样。
白梦黎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即便明白了,胡元熙没有要威胁自己的意思。可自己与其一向没有交集,胡元熙又为何帮自己呢?
别说白梦黎不清楚,即便是一项聪慧的芊蓝也不知晓胡婕妤此番作法所谓何意?难道紧紧是为了收买白梦黎之心,同白梦黎结成联盟?
芊蓝也暗自摇了摇头,胡元熙入宫四载,从无拉帮结派之意,即便是与陈贵嫔相交,也总是陈贵嫔主动,自家婕妤一向不冷不淡。
“胡婕妤为何帮我?”白梦黎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没什么,本宫只不过觉得你甚向初入宫时的我,况且本宫也曾住过这含章殿,如此说来,我们还真有些缘分。”
“胡婕妤也曾住过这含章殿?”白梦黎似乎也对胡元熙有了几分好奇。
胡元熙点了点头,又言道:“不但住过此处,而且皇上因为本宫喜欢海棠,还把陇翠园的几株百年海棠尽数移到了院中。”元熙说话间不自觉地将目光瞥向了窗外,见有一株海棠的树杈如今已蜿蜒道窗前。
“宫中向来无善意之人,南郡如此,邺北也大抵如此。胡婕妤虽如此说,我仍旧不太明白胡婕妤一个堂堂宠妃今日所做之事的目的。”
“本宫本也没打算让你理解,只想告诉你,这麝香是位绝育的良药,你贴身佩戴会被皇上发现不说,还会伤了自己的身体,导致终身不育。本宫只想告诉你一句,本宫初入宫时同你一样,只是随着时事变化,人心会变,万不要后悔那日已损了身体。本宫也累了,今日便到这,这个还与你。”元熙瞧了眼放于桌上的香囊,随即起身而去。
白梦黎依旧轻靠在榻上,没有起身更没有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