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话 火树琼花碎相思
想了想，觉得在这里耽搁不起，梁弛玉只好自认倒霉地走过去，眼睛看向别处，不耐烦地说：“我扶你走。”
“不行，我脚痛得很，你要是不背我，我就不走了！”沐晚风头一偏，半缕碎发随之飞舞。
“你！”梁弛玉被气得不轻，此时天已经全黑，虽暂无狼患，也是山路难辨，实在是拿这个任性的女人没办法，叹了口气说：“那你就在这待着吧！”
看着同伴真的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沐晚风身体受重创、心灵受打击，焦急大喊：“哎！喂！你别走啊……回来，扶着我吧！”说完，是一阵谄媚地假笑。
只见梁弛玉又折回来，粗暴地一手抓起自己的胳膊，一手从后面绕过来，扶紧自己的腰，沐晚风全身一激灵，身子僵直紧绷，有些什么不安分，一触即发。
走了几步，沐晚风忽然想到些关键的，便抬头问：“梁弛玉，我把过你的脉门，知道你应该是不会武功的，可是刚才……莫非你会什么能蔽住内力的心法？”
“我确实没有一点内力。”梁弛玉淡淡地应付。
“没有内力怎么习剑？”
“树大招风你应该听过吧？”许是两人慢吞吞地走夜路无趣，梁弛玉开了话匣讲起旧事：“小时候，我爹怕我遭人暗算绑架，重金聘请了一位武林高手做我师傅。我本无意钻研武学，只是能在危机时刻自保就好，师傅便略去内功心法，只教我剑诀。”
“无内法，有剑诀……”沐晚风想起了梁弛玉刚刚为剑的小木枝，恍然道：“你师父莫不是……”
“没错，斩瀑佟平。”
“木枝杀狼确实只有斩瀑剑诀做得到，可是佟平隐退江湖至少有二十年了，你也不过就二十岁，你说他是你师傅，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世第二高手也是有七情六欲，也是需要用钱的。”梁弛玉轻笑了一声，继续：“师傅原本是个杀手，叫价低，质量高，干净利落从未失手，很快他的木剑‘斩瀑’就超过了北斗门的金锤‘碎灵’，成为松鹤神针下，兵器谱正二位神器。可是有一次，他收了赏金去行刺吏部尚书，江湖和朝廷本是平行的，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但由于一特殊的存在，这二者纠缠胶着，百年之间，不得太平。”
“特殊的存在？”沐晚风禁不住插了句问话：“你快讲讲什么特殊？”
“这个，我来讲不如天下来讲。”梁弛玉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说太多，于是话题又转回去：“斩瀑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一夜之间血染尚书府，为了不留痕迹，下人们也是要斩尽杀绝的。杀到最后一个丫鬟的时候，师傅愣住了，因为那个丫头明明可以躲在尸堆里不出来，以师傅的自信，是无需在尸体上再补一刀的，斩瀑封喉，绝无生还。她站在院子当间，脸上身上都是同伴的血，但眼中却是平静，这平静竟让杀人不眨眼的师傅有一丝畏惧。师傅问她‘你不怕吗’，她答‘怕’，师傅说‘死了就不怕了’，她说‘死了更怕，怕你后悔……’。师傅垂下了剑，带着她一起离开尚书府。”
“她就是江湖传闻和佟平一起私奔的女子？”
“嗯，她叫阿辉， 我只见过一次，是个样貌平常的女子，只比你好看一点。”
听出是贬低自己，沐晚风忿忿地瞪了一眼，但想听故事的急迫占了上风，便没有发作。
“阿辉并不是和师傅私奔，而被师傅掳走。她当时那样说也并非对师傅动情，而是她原本拜菩萨的，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想如果让师傅平添杀虐之债，不如自己了断化解孽缘。可是师傅却一头陷进了情海迷雾，退了雇主的赏金，与爱人从此销声匿迹。”
“那样很好啊！”
“本是很好。木剑斩瀑，除了不问江湖的松鹤山，武林已没有人敢惹他，即便逆了规矩，也无人非议。可是十年前，那支特殊的力量突生变故，逼得师傅走投无路，阿辉受了伤，必须服用天山雪莲，九九八十一天。这需要很多很多钱，甚至有钱也不一定弄得到，所以从不低头求人的师傅求到了我爹面前；所以我学了三个月的剑；所以待我见到康复的阿辉时，才是斩瀑真正隐退的日子。”
“哇，好波折！阿辉真幸福，你师傅太男人了！”沐晚风感动地几乎要落泪。
“蠢女人，犯花痴只想到多悲情多缠绵，你可知道他俩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真有人这么对我，就是为他死，我也甘愿！”沐晚风抬头直对上梁弛玉的眼，发誓一般，笃定着自己对爱情的信仰。
梁弛玉有些不自然，赶快将头偏向一边，收回了自己位置暧昧的手，尴尬地拍一拍，无所谓地蹲下说：“毒妇，你走得太慢了，这样明天晚上我们也回不去……上来，我背你。”
沐晚风偷笑一下，随即恢复正经，攀上那宽阔的脊背。
与寻上山的家奴汇合的时候，已接近亥时。
得知天下和鹤千戒早就手拉手、肩并肩地返回了，梁弛玉瞪了沐晚风一眼，讽刺道：“好计策呢，总指挥！”
沐晚风理亏，没有回嘴。
游凤凰山，本是要展开第三招“调虎离山”的，可是眼下非但没将天鹤分崩离析，反倒给了他俩增进感情独处一天的机会，败了，无可挽回地败了。
梁弛玉送沐晚风回她的别院。
院中灯火通明，沐晚风惊讶地发现，原来梁弛玉的腿上也被荆棘划伤多处，只是他华服颜色较深，才让人一时注意不到，此刻血已经浸透矮靴。
沐晚风想问他为什么不说自己也伤了，为什么要背着她走山路，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平淡地话语：“明天是中秋，烟花大会，你可有什么安排？”
以为她所问是关于拆散天鹤的计划，梁弛玉坦然地说：“无论结果如何，明天要向千戒表白，在绚烂的烟火下告诉她我的心意，不想再背着她弄些歪门邪道的小动作了。”
“表白？”沐晚风有些失神。
“嗯，不成功，便成仁呗！”美玉郎君故作轻松地笑，纵是苦笑，也是那般撩人。
“那祝你成功了！你成功，就意味着我也可能成功。”白衣少女也想笑，却怎么都咧不开嘴。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去。
“梁弛玉！”沐晚风忍不住又叫住他，自己也不清楚要说些什么，但就是不想看着他这样走掉。
“还有什么事？”
“那个……嗯，今天那个吻，是不作数的。”
梁弛玉一愣，随即笑开了，道：“当然！毒妇你别多想了。”
“娘娘腔你才是别多想！”说完，沐晚风气哄哄地跑进别院，她是真的受不了他先离开。
追寻背影，是不可救药的无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