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后——
瀑布倾泻,两三一群的仙鹤在下游啄水。衣着朴素头戴帷帽的女子取了盒子里的食物伸向它们。这群仙鹤便扑腾着羽翼到女子掌心处叼食,这没吃几口,又煽动羽翼飞到另一边。
帷帽女子正想喂别的仙鹤,不料所有仙鹤皆飞向在瀑布顶端。女子腾空欲追,却发现仙鹤们飞向的是瀑布顶端处展翅的仙鹤。
女子停住追仙鹤的脚步,抬手掀开帷帽。
帷帽后的女子面如满月,唇如红瓣,长睫轻抬露盈盈眼眸,她朝云端的仙鹤行礼,恭敬道:“这些仙鹤认主得很,到底是跟了师父多年。”
仙鹤闻声,化为白发白须老人盘膝而坐。
他正是女子的师父白鹤真人。
白鹤真人轻抚身旁仙鹤的头顶,道:“世间飞鸟走兽不懂言语,但为师可以将它们一窥到底。人最善言语,为师却窥不透。”
女子微微一怔,道:“弟子原以为师父在吸收天地灵华,不敢打扰,但现下看师父眉头紧锁,可在担忧什么?”
白鹤真人看向她,道:“为师担忧那封印在乾坤洞里的孩子。”
女子对师父念叨乾坤洞里的孩子已习以为常,却一直不敢多问,今日师父又提,她顺势问道:“师父是担心他被放出来祸害三界?他都已经被封印一千年了,应该……不会出来了吧……”
白鹤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子,缓缓唤出女子的名字,问道:“绮鸿,一人自诞生就遭受无尽的不公待遇,你若是那人,你会如何?”
绮鸿的眼底划过异样,顷刻恢复如常,道:“人间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亦如此。”
闻此言,白鹤真人的心境逐渐复杂,只道:“我需前往神族禀明天帝,你去传告夙风,让他监督仙族弟子,不得懈怠。”
绮鸿眼睛一亮,连忙道:“师父,弟子与你同去!”她曾有幸同师父去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没看到她想看的东西,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她怎么能不抓住?!
“为师去去就回,何况此行凶险,你也不好跟着。”
“是!”绮鸿表面上答应的严肃,内心却有些不满。
不过,形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绮鸿在找夙风的路上遇到了沧海,连忙向他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绮鸿师妹。”沧海连忙答应着。
绮鸿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师兄,劳烦你帮我一把。”
沧海爽快道:“好。”
绮鸿惊呼道:“师兄不问何事就应下了?”
“那你便说说所为何事。”
“师父这几日前往神族,让我去转告夙风看守好仙族。”
“笑话!大师兄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还管我们,这真的是师父下达的命令吗?”
“我也这样想,但这的的确确是师父亲自下的命令。夙风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师徒之间比我们亲厚。我们自然只能做小伏低了。我请师兄帮忙是想师兄能同我一起去找他,你也知道我跟他有过节,我一个人去太过尴尬。”
“好,一起去便是。”
绮鸿很满意他的爽快,夸赞道:“甚好,比起夙风,我倒觉得沧海师兄更平易近人啊!也不知倾城师姐怎么想的。”
沧海心底一瞬落寞,又很快恢复了得意,道:“那是!”
两人一起去了夙风的住处,绮鸿缓缓叩了两下门,无人应下,却不想再叩了。沧海见她这样,便替她又叩了两下门。
门被打开,夙风衣衫不整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绮鸿不经意间瞟到了屋里同样衣衫不整的倾城师姐,连忙将目光瞟到另一边,“师父说他这几日去神族忙一些事情,让你帮忙看守仙族。”
“好,我知道了。”夙风说完就将门重重关上了。
绮鸿的眼中蒙上一层厌恶,低声道:“真不该来的。”
沧海问道:“怎么了?”
绮鸿一边走一边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忘不了倾城。既然喜欢,就再抢回来,在这里郁郁寡欢又有何用?”
沧海道:“你没爱过,不懂情爱复杂之处。”
绮鸿心道:病得不轻。
她初次到此,倾城与沧海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倾城师姐更是人如其名,倾国倾城,喜欢她的师兄弟数不胜数,其中便有夙风。至于夙风使了什么手段把倾城弄到手,她就不清楚了,也没有闲心去打听。
绮鸿道:“作为女子,我教你一技,女子撒娇可爱讨男子喜,男子温柔能言则讨女子喜。你想挽回倾城的心,不妨试着改变自己。”
沧海思索片刻,觉得不妥,“就算我改变后招她喜欢,她喜欢的也是改变的我,不是全部的我。”
“好吧。”绮鸿感觉到他对自己不耐烦了,道:“我还有师父布置的任务,先告辞了。”
她跑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拿出一面镜子,此乃八凌镜,呈火焰状,镜片边缘由黄金所镶,镜面清晰,可窥人心。
绮鸿催动指尖的灵力,轻念咒语,镜子里渐渐显现一位墨蓝长发的男子,轻轻行了一礼,恭敬道:“拜见王兄。”
男子直接问道:“你遇到麻烦了?”
绮鸿道:“师父正前往神族,还同我说此行凶险。我想既是凶险,便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镜中男子斟酌一番,欣慰地笑了笑,道:“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继而看向绮鸿,“鸿儿,你也找个时辰快些回来。”
“是,我很快回去。”绮鸿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收好八凌镜离开。
好巧不巧,由于一直看着地面思考事情,再加上步子急,迎面就撞上了倾城。
倾城是个柔弱的,被轻轻一撞,竟要摔倒在地。身后的夙风见状,眼疾手快,揽过倾城。
真是担心什么遇见什么!不过毕竟是自己撞了她,绮鸿还是觉得有些抱歉,连忙道:“对不住,倾城师姐,我走得急,没看到你。你没事吧?”
倾城靠在夙风怀里,柔弱地说:“我没事。”
绮鸿见倾城没被伤到就打算离开,毕竟她还有白鹤真人布置的功课要做,本想一早做完,无奈都被夙风的破事儿耽误了。
“给我站住!”
绮鸿止住脚步。
夙风道:“撞了人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
“那还要如何?”若是倾城受伤了,绮鸿倒不会用简单的“对不起”收场,可倾城毫发无伤,她不明白留下来还能做什么。
夙风抬手将一堆石子扔在地面,嚣张道:“跪下,给倾城道歉!”
绮鸿双目乍现凶光,但她仍然努力克制着。虽然夙风是仙族大师兄,但论真实年龄,自己可是年长他好几百岁,按他们人类的算法,自己应该与他奶奶是一辈的。
夙风一道仙力打到她的膝盖,绮鸿一个没注意竟跪了下去。由于力道的冲击,尖锐的石子磨破了膝盖,雪白的衣裳留下一些红痕。
“你!”绮鸿猛然站起身,想着出手,却想到兄长嘱咐,便又软下,“消气了吗?啊?”
夙风见她不知错反而变本加厉,本想再甩她几道仙力,不料却被一道更强的仙力弹回。
“为师不在,你们这般胡闹!”
神力缓缓散开,手握拂尘的白鹤真人降到地面,扶起绮鸿。
“师父,我没事,只是被师兄强迫跪下,膝盖磕出了血。”绮鸿慢慢躲到白鹤真人后面,故作怯懦道:“是我学艺不精,有辱师父教导。”
“你恶人先告状!”夙风想去理论一番。
倾城见师父在此,忙拦住他,道:“师兄,我不碍事的。”
白鹤真人道:“绮鸿,你先回去疗伤。”
绮鸿点头,行了弟子礼,离开了。
白鹤真人又看向夙风,目光凌厉且严肃,道:“夙风,你可知你会为今日恶行,付出惨痛的代价!”
倾城以为是字面意思,以为是师父要严惩夙风,连忙跪下,道:“师父,大师兄他都是为了我,你要罚就罚我吧。”
白鹤真人不想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去。
房中的绮鸿用一个小鼎将里面的灵力缓缓覆上膝盖,不一会儿,淤青与血块便消失了。
“师妹,你在吗?”叩门三声。
绮鸿连忙将小鼎藏起来,用衣裳盖住恢复的伤口,跑过去开门。
来人是倾城。
绮鸿问道:“有什么事吗?”
倾城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绮鸿答道:“没什么大碍了。”
绮鸿邀请她进屋,给她倒了一杯茶。
倾城却没喝,焦急道:“我看师妹已经没有大碍,能不能放过大师兄。”
绮鸿愣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夙风到底有什么仇,夙风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她的机会,而剩下的师兄弟姐妹除了沧海与倾城,皆趋之若鹜,一起来欺负自己。
倾城取下手腕上的石镯,道:“绮鸿,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生辰礼,今日我把它还给你,你去求师父放过大师兄好不好?”
绮鸿瞟了一眼,时隔久远,自己已经忘了这个石镯是哪里来的,遗忘到让它在家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落了灰。
还是因为倾城的生辰,一族的弟子都送了不少生辰礼,绮鸿因为来此处没几日不知道且不想送就被其他师兄弟阴阳这阴阳那的。
于是乎,绮鸿便本着珍贵的不想送的原则,翻箱倒柜出这么个东西。
但绮鸿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破石头,倾城竟然一直戴着。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戴在别人手上总比放在自己家里落灰好。
“师妹,我不能没有大师兄,你明白吗?”倾城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绮鸿是怎么也没想到倾城会用这一招,急道:“你……你别哭啊!我可不想大师兄找我麻烦!也不想让沧海师兄找我麻烦!”
“倾城,你不用求她!”倾城前面哭,夙风后脚就跟过来了,“不就是磕了点血吗?她不过贱命一条!又不是什么王室贵族,娇气什么!”
绮鸿看着无能狂怒的夙风,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老鼠,反驳道:“王室贵族的命是命,平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平民百姓是什么?贱命一条!何况你只是孽……”夙风突兀意识到什么,连忙转移话语,“你和那些平民百姓一样,都是贱命!”
绮鸿却猜到未完之语,这样的言语辱骂,她听过很多次。可是夙风怎么会知道这些?莫非夙风与那些人有牵扯?
他们要一起害她?
绮鸿道:“在你理直气壮之前,应该想想,若我们真的起冲突,师父会袒护谁?”
夙风怒道:“师父绝不会袒护你这个这表里不一的蛇蝎!”
绮鸿轻轻拍着遮住膝盖的衣裳,道:“我这伤口还没好,若是这伤口撕裂,落了病根……”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下,绮鸿突兀一指施法,膝盖上的血霎时浸透雪白的衣裳。
她面容纯善,口中传出阴冷的笑,嘲讽道:“你会如何?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她又突兀吼道:“师父!夙风师兄要废了我的腿!师父!夙风师兄要废了我的腿!”
“你你你,你简直是疯子!”夙风被她癫狂的行为骇住,连忙拉着倾城离开。
绮鸿冷笑,一挥袖愈合伤口,心道:无能小儿,还敢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