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他心力交瘁地扒在宽广的红木办公桌上。脑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雨夜，几个大白把一具高瘦的身体悬挂在矮墙边的一棵小树上……
“砰！”的一声破门而入，吓得他脑里一阵空白。
“啪！”一份报纸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个标题足以再让他心惊胆战。
拍案惊奇！欣余案五大疑点！
“发现欣余同学的尸体，在离新曼二中不到三百米一棵小树上。这三个月内，有警民三千多人，外加搜救犬在附近搜查过，就算真是看不到，就没能闻到味道？
发现尸体时外套反穿，谁特地反穿外套去上吊，根本不可能顺手。
而且脚掌竟然是与地面平行，牛顿来了也解释不清楚……”
“够了！”龙丹市长粗暴地打断儿子，其时他已经汗流浃背，一半是怒，一半惊。
错漏百出，越来越放肆了。他已在心里把萨丁上下三代都问候过一遍了。
儿子没有被他的暴怒吓倒，反而直勾勾盯着他看。
“是不是又是你们干的？”
他用了个“又”字。
龙丹市长知道，他说的是之前，新曼实验中学一个学生下楼丟垃圾后失踪，一个多月后尸体出现在11公里外的沙滩上的事。
龙丹市长一时气结，有那么瞬间，他想爆出：“是我们干的，怎么样？”
但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滚！”字。
儿子摔门而出，临走前扔下一句“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儿子身上，你会怎么想！”
傻孩子，我就是怕发生那样的事，才会这样做。龙丹市长心里叹了口气。。
窗外响起了一阵悦耳的引擎起动声，是儿子要把宝马开出去了。那架为了让孩子开心，他唯一接受的贿赂。
然而半小时后，一个紧急电话让他的天塌了。
他儿子在狂飙时出了严重车祸！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了，脑里除了反反复复闪现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管子的儿子的影像。他甚至不记得有哪些人跟他说过话，具体说过什么话。
他脑子里只记得“…心脏…”
“心脏！”
龙丹市长心里一阵激灵，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医院的几洁明亮接待室中。
眼前是市长秘书萨丁，与卫生部长攀差。
“尊敬的市长阁下，”萨丁用手腕顶了顶金丝眼镜，白织灯光在镜片上闪了一下，“相信你已很清楚贵公子的状况，如医生所说，心脏移植手术需要尽快进行，今天之内如果做不了，就等于把公子送到死神手上。”
他叙述沉稳不拖泥带水。
“然后？”龙丹市长拳头在桌子下握了握，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萨丁话中有话。
萨丁没有说话，把头转向攀差，嘴角弯了弯。
攀差会意，笑着说:“市长先生，我们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现在有一颗相当适合贵公子的心脏…”
那货就停住了！
龙丹市长脑子发热，心脏狂跳，内心问候了攀差上下三代后。凑上前问:“那给我儿子做手术还有什么问题吗？”
在敌人面前暴露需求感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坏消息是，有另外一个病人早已该心脏配型成功。现在那颗宝贵的心脏，正装在低温保鲜盒中，由专人向他送过去，”
“啪！”龙丹市长拍案而起，没把桌子掀起来，已经对得住他九年义务教育了。“去你妈的，去你们妈的！少讲废话！”
两只宽厚的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市长阁下，请息怒。”萨丁缓缓地让龙舟市长坐回到座位上，“请相信我们，我们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向您汇报废话。”他又意味深长地示意攀差继续。
“十分抱歉，市长阁下，”攀差说，“虽然心脏与另一个孩子配型成功，但是对方家庭经济状况相当差，暂时拿不出200万泰株（约42万人民币）的手术费用。”
“那他们选择放弃了？”龙丹市长心里不道德地狂喜。
攀差摇了摇头，“孩子他爸相当固执，一个小时前他向医院承诺，两小时内会筹够手术费。”话毕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五十多分钟。”
龙丹市长一时脑子里又乱七八糟。
“所以，市长阁下，这五十多分钟里，你是要赌他们筹款失败，还是准备用自己的能力，做点什么呢？”萨丁提醒道。
“总算是步入正题了吧。”龙丹市长反而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说吧，你们想让我干什么？”与其说放松，不如说他已进入摆烂心态了。
“很简单，市长阁下，”攀差说，“我们现在可以马上截胡，让心脏给贵公子送过去。医院是无需履行与患者家属的口头承诺约定的。”
龙丹市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就必死无疑了吧？”
“不会马上死，那孩子是心脏肥大问题，不发作可以活下去，但一发作说走就走。按他目前身体状况来看，随时可能发作。”
看到龙丹市长愁眉苦脸表情，攀差又补充道:“孩子父亲是个不入流的小编剧，孩子他妈是个补习社的老师，以他们的经济状况。就算东拼西凑够钱做手术，后续每月需要长期吃的抗排斥药，他们也肯定负担不了多久。”
“与其让这个家庭陷入崩溃，我们现在中止了他们错误的选择，也不失为一种仁慈。当然，我们可以给孩子提供最好的护理药物，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走得舒服点。”
“所以，市长阁下，”萨丁说，“只要你点头，我们就可以马上做事。”
以公谋私，这对龙丹市长来说，是第一次。更可怕的是，第一次，就是以一个孩子的性命作代价。
他看着时钟上跳动的指针，冷汗涔涔，衣衫贴背，拳头紧握又松开。终于还是咬牙点了点头。颤抖着说:“那…拜托了…”
萨丁与攀差对视一笑，像极了刚用食物成功地驯服了一头难缠的野兽般。
“很抱歉，你们晚了一步。”
“市长先生非常需要那颗心脏。”
“不不，我不想担这个风险。”
“你以为你现在就没有风险了吗？别忘了，院长先生。你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上面的。”
“…萨丁…先生，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那些废话，一个小时之内。你必须把那个心脏送过来。少跟我们耍花样！”
电话“啪”地挂上了。
几十分钟后。
几个大白提着一个颇有份量的金属盒子。跟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的龙舟市长打过招呼，就快步走进手术室。
在外面的大玻璃窗可以看得到里面的医生护士在有条不紊地操作，甚至可以看到戴着氧气罩的儿子平静的脸庞。
他丝毫不怀疑这些特级医生的专业性，甚至不会怀疑他儿子已经得救了。
他不禁回想起萨丁刚才意味深长地说的那一句“市长阁下，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给医院院长宋民发了条短信“谢谢”。
他明知道宋民正被绑匪劫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