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那是仇恨的感觉，一点一点，像是削骨剔肉一般刻在他心上，那是即使记忆模糊也无法忘却。
父亲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到最后，他无法说话。
他能怎么办呢？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冰冷的雪落在身上，融化，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彻骨的冷。
“我要……我要……”
他哑着声音开口，声音那样微弱，甚至不被他们听见。
誓言是在这一刻被发出的。
“我要杀了你们……每一个人，你们杀了谁，怎么杀的……我要你们，一个个……”
“全都清算……！”
他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他沉默，听着刽子手执行酷刑。
他听见低沉的呼吸，他听见虚弱的呼吸，感情拉扯着他的理智，他想睁开眼，跑过去，抱紧父亲，哪怕他死，哪怕让他遭受这一切，他不想看见父亲这样痛苦。
他不想失去父亲。
脸上热乎乎的，是自己的泪，是掉在脸上的血。
理智将他拉回现实:赫连贺不能反抗，不能睁开眼睛，他要记住这仇恨，哪怕他什么都不剩下，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也要替父亲报仇。
从那一刻起，赫连贺的所有生存目标，在父亲以残酷的方式死在身边的时候，就全部变成了复仇。
嘎吱嘎吱的剔肉声，骨头与刀刃触碰的声音，颤抖的呼吸声，赫连贺浑身颤抖，他多想一死了之，他不能，他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到，无力感助长痛苦，痛苦让精神崩溃，他脑中混乱，控制不住的想象就发生在眼前的场景。
而他开了口。
“真厉害，你爹到现在还活着呢。”
“有点可惜啊，我把他的眼睛给挖了出来，可是他的嘴还在动，不过，他也说不出话了，你看见他的舌头了吗？就在你的脚下。”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爹的血可真多，不过，五脏六腑还是正常人的样子，我之前真的以为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是什么神仙派下来的……不过，你看，我连神仙都杀了。”
“千刀万剐……啊，他真的断气了。”
赫连贺那时有了一瞬的感觉，他的小半辈子，就会这样，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甚至他感觉，此时此刻，如果能被轻易在这里杀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一双手捂住他的双眼，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冰冷，她的主人带着可怕的杀气，沉重金属扫过空气，发出巨大风声。
她开口，声音充满压抑的暴怒。
“不要说话……我会带你离开。”
周围突然又变成了完全的黑，他听见黑暗处传来某种声音，他仔细去听，那是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赫连贺。”
刚刚那个暴怒的声音平静下来，沙哑的音色，充满担忧，一只手抚在自己额头，冰凉的触感，他知道这是谁。
“赫连贺？”
很熟悉的声音，镇定，冷静，带着一些距离感，却确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切……啊，赫连贺睁开眼睛，他看见了那副面孔。
黑里透紫的长发，惨白的皮肤，略微细长的黑眼睛，这副面孔将他和现在链接，从和他相遇开始，赫连贺与金水门的过去，与中门的过去拉开距离，他开始思考关于现在的事情，他从不停跑着的，迷茫的复仇者，变成开始能够为未来做一些打算，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雷彻，棺材山的掌门，鸩子，和他同样命运多舛。
雷彻扶着他的后背，让他坐起来，赫连贺头疼，揉着脑袋，同时不忘抬头打量四周，此刻本来不大的房间里坐满了人，除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屑的蜀祝，还有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女皇，女皇身边的男子和她穿着相似的黄袍，脸也几乎完全一致，应该是女皇的弟弟，谷珩。
负责内务的皇帝。
一些身穿官服的人挤在四周，或坐或站，似乎没人真的想表现得有多敬畏女皇，赫连贺知道，这些显然是知道女皇真实身份的人。
“我醒了……”
“你昏迷过去太久，把我吓坏了，不过好在女皇过来了……只是那些记忆过于痛苦，需要时间消化，”
蜀祝并不掩饰对赫连贺的担忧，这让赫连贺倒是对她有了新的认识——他本以为蜀祝全然不会在乎他，只是与父亲约定而已。
那段记忆恢复以后，他便不这么想了。
如果蜀祝真的只是顾及自己的利益，那么便不会冒着风险来保护赫连贺，一个用不上的半妖孩子，一个已死之人的约定，对于蜀祝来说本应该不算什么的。
父亲爱上蜀祝，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昏过去多久？”
“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