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
“衙内爷,是我,潘世仁。”
潘世仁笑嘻嘻地说着,敲了敲房门。
“进来。”
“衙内爷,您吩咐小人办的事,小人已给您办成了。”潘世仁笑眯眯地看着刘衙内。
刘衙内同样笑眯眯地看着他,道:“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走了?”
潘世仁怔了一下,道:“是啊。”他接着道,“衙内爷要我去杀一个女人,那是小事一桩,简直比杀猪还容易。”
“哦?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个容易法?”
潘世仁道:“我本以为那姓唐的女人是个狠角色,谁知竟是那般羸弱。昨晚我偷偷跟着她的马车,发现送她出城的车夫是个酒鬼,我就趁他休息的时候请他喝了一顿酒,问他唐琳要去往何处,他就告诉了我,嘿嘿,我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那女人在临安府的住处,就在西湖边上的卢园一带。”
“卢园啊,那可是个好去处。”刘衙内美美地想了想,忽然用扇子抬起潘世仁的下巴,道,“看你肥痴无力,想不到还挺有本事。”
潘世仁笑得更得意:“我赶过去的时候,她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去井边打水。这三更半夜的,失足落水也很正常,所以我就偷偷地站在她的身后,等她一转身,我就把手这么一扭,嘿嘿,事情就办成了。”
刘衙内举起酒杯,小嘬一口,淡淡道:“办得不错。”
潘世仁刚要称谢,又听刘衙内冷冷道:“可惜有一点你办得不好,让我不太满意。”
潘世仁大吃一惊,慌忙下跪:“衙内您说,小人哪一点没有办好,让您不满意?”
“这你可就折煞我了。”刘衙内扶起潘世仁,“你知道我呢,不喜欢做事毛手毛脚的人。”
“衙内爷的意思是?”
“你虽然办得很好,可你杀错了人。”刘衙内沉声道,“潘员外手眼通天,居然不知道唐娘子昨夜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这里陪我睡了一觉。”
“什么?她……她竟然……”潘世仁怔住了。
刘衙内抿嘴笑了笑,道:“不过,这杀人嘛,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得手,偶尔失手也没什么关系。”潘世仁听他这么说,释然一笑,道:“衙内爷,您请放心,今天我再去找她,就绝不会失手。”
刘衙内道:“如此甚好。”他拍了拍手,吩咐起身边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书童,“娃娃,替我把地契送给这位潘官人。”
那个叫娃娃的小书童长得眉清目秀,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他拿出地契,递到潘世仁面前,微笑道:“潘官人,这是三元楼的地契,请您收好。”
三元楼是临安出了名的大酒楼,如今酒楼的地契就在潘世仁的手里,潘世仁的脸上自然乐开了花。
刘衙内道:“本少爷不但要送潘官人这座酒楼,还要把周边所有的铺子全都送给你,望潘官人以后用心经营,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
“那是,那是!”潘世仁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潘老爷,”刘衙内话说一半,忽然冷笑起来,“我这个书童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他可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好。”
“好,好!”潘世仁说罢,又把眼睛放在娃娃身上,夸赞道,“衙内爷真是一表人才,连您身边的书童也……”他的“也”字刚说出口,就见娃娃已从背后摸出了一把匕首。
虽然只是把匕首,但如果直接刺入一个人的要害,一样也会致命。
潘世仁来不及躲闪。娃娃轻轻松松就将匕首送进他的肚子里,完全送了进去,一分也不剩。
娃娃杀了人,竟然舔尽上面的血渍,收起匕首,对刘衙内行礼道:“我家主人洞察秋毫,还望衙内谨言慎行,莫要再逾了规矩。”
刘衙内惨笑道:“他死有余辜,跟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的确可以这样说。像潘世仁这种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人,他的死不会有人同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人的人,难免会死在别人刀下,就算你再怎么狡猾,也是躲不掉的。
绍兴府西市,只有一间能够铸刀的铁匠铺,铁匠铺的老板姓刘,是襄阳府人氏,叫刘尧。
刘尧的吃住都在铁匠铺。他一早就醒了。齐霄敲门的时候,他就醒了。
齐霄唤了他两声,但他就是不应门。在他的枕头下藏着一口宝刀,他拿上宝刀,赤足跳下床,跳窗而出,绕到前门。
来找他买刀的都是父亲的老主顾,但这次他却从未见过这个人。
他不知道齐霄是来干什么的,如果真是来买刀,也不该这么用力地敲门。
他决定先给这个人来一刀,就算砍错了,也总比被别人砍了好。
这是江湖人的生存之道。
齐霄听说过刘尧,知道他是昔日襄阳城有名的刀客“乾坤日月”刘一通的独生子,铁匠铺的招牌就是“乾坤日月”。
可刘尧并不知道齐霄,他出刀,但是砍空了。
齐霄见刀光闪出,翻身退了出去。
刘尧的刀快,但齐霄的身子更快,眨眼间就亮出自己的身份。
“我是齐霄!”
“你就是爹爹常说的齐大侠的儿子,齐霄?”刘尧很惊讶。
“想不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刘大侠一家,如今居然沦落到在街市上卖刀。”齐霄慨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刘尧收起刀,道:“方才是在下失礼,还请齐公子原谅。”齐霄苦笑道:“你这一刀出得够快,万一砍掉了我的脑袋怎么办?”刘尧索性回答说:“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我也只能挖个坑把你埋了。”齐霄闻言,大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个爽快的人!”刘尧招呼道:“公子进来说话。”齐霄道:“刘老板客气了。我最喜欢结交你这种爽快人,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如何?”刘尧憨笑道:“随你。”
进了铺子,刘尧给齐霄挑了几把好刀,齐霄选中了其中一把,当即就结了账。
刘尧把刀小心翼翼地包装好,递到齐霄手上。齐霄收起刀,又出门去提了壶竹叶青,买了一屉肉包子,回到铺子与刘尧饮酒吃肉,畅谈起来。他问刘尧:“我来找你,除了买刀,还想问你一件事。”刘尧道:“你说。”齐霄接着道:“听说令尊五日前赴宴,死在别人家里,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刘尧一怔,叹道:“大概是饮酒过度,”他喝了杯苦酒,“爹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但还是爱逞强,连喝酒也是如此。”
“我听说他是在王通判府上小解时出的事。”
“你……你怎么知道?”
“此事现已人尽皆知。”齐霄没等刘尧说话,又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跟着他?”
“我……我,”刘尧犹豫一下,叹息道,“我也想啊,可我爹一喝多就吐,吐的时候是绝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他几十年都是这个样子,连我都看惯了。我要是劝他少喝点,他就要骂我,就要打我。”
齐霄道:“除了你之外,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人多不多?”
刘尧道:“是挺多的。”
齐霄倒吸一口凉气,道:“那王通判那晚请的人多不多?”
刘尧道:“客人自然不少,但能给王大人敬酒的却是不多。”
齐霄追问:“都有哪些人?”
刘尧想了想,道:“其他人我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山东神枪会‘安乐堂’的堂主孙青霞、大理寺的少卿裴春秋以及镇东军节度使府上的公子刘岱刘衙内。”
齐霄暗忖,孙青霞那个骚狐狸怎么也来了?莫不是奉了孙成刚那个老狐狸的命令来王通判家打秋风?还有那个姓刘的,到哪都有他,真是阴魂不散!不过也好,顺便问问喜乐的下落。他开口道:“令尊去方便的时候,刘衙内在什么地方?”刘尧道:“他那时已带着一个大美人回房去了。”
齐霄沉住气,问:“你说的那个大美人,是不是刑部崔侍郎府上的千金?”
刘尧摇了摇头,道:“是孙青霞。”
齐霄长舒了一口气。“刘衙内跟崔侍郎有没有什么过节?”
“没有。”
“那跟令尊有没有什么过节?”
“没有。”刘尧不但回答得很干脆,还说,“非但没有,而且他还对我爹有好感,送了我爹一间比这里更大更舒服的铺子。”
齐霄道:“像刘衙内这么有权势的人,他看上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是不是有人在打他的主意?”
“他的女人谁敢动啊?”刘尧讶然道,“刘衙内的靠山可硬着呢,就算有人想动他的女人,那也动不了。”
齐霄本来觉得自己没什么可问了,谁知刘尧又说:“齐兄,你要是怀疑是他杀了我爹,那可就错了。我爹他待人真诚,除了和神枪会有那么一点儿的过节外,不会再有什么仇家。”
齐霄听后,瞳孔一缩:“一点过节?那是什么过节?”
刘尧又自己喝了杯酒,道:“我就是听他老人家偶然间说起,神枪会想邀他入会,他老人家一直不肯。”他又补充说,“可是神枪会也没正面和他老人家起冲突,甚至提出要与他老人家合作,而且让利五成。”
齐霄忽然抱拳,道:“今日说得有些多了,刘兄,我们改日再叙!”说完要走,刘尧却拦住他,板着脸道:“你不能走!”
齐霄怔了怔,道:“为什么?”
刘尧道:“因为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齐霄微微点头,道:“你现在就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