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姑低头愧道：“本来想帮大人的，却没想到反拖累了大人。”
邵梦臣温和笑了笑，道：“不怪你，也是多亏你提醒，才能及时发现。”
他又揉了揉眉心：“怪道从前有人进去便出不来——这岩洞随着泉水而喷出地下沼气有毒，因有硫磺气味掩盖，所以一时察觉不出来。”
他说完这话同时，也大致明白这灵泉流“血水”原因了，心中冷笑，不由得就显现在脸上。
莹莹只道他脑子被沼气熏坏了：“大人，这里面有毒气，差点毒死你了，你怎么还笑呀？”
琴姑暗攥了攥她的手，道：“莹莹，不可对大人无礼。”
邵梦臣却不介意，思量片刻，便有了主意，问道：“你们这边可有老鼠药，不，也不是要老鼠药，就是服下后会很疼很难受，但一时半会要不了命的药有吗？”
莹莹奇怪道：“老鼠药？大人是要药耗子吗，衙门里现在有耗子了吗？”
“算是吧，有几只大‘耗子’，所以要量要足。”邵梦臣微微笑，又补充道：“但吃了死不了人的。”
两姐妹面面相觑——二人家境家境贫寒，吃穿都难以为继，哪有闲钱买老鼠药。
忽而，莹莹拍手道：“对了，有次姐姐不在家，我就自己上山采蘑菇回来煮了吃，吃了后肚子可疼了，差点以为要死了。姐姐回来看了那蘑菇，说没大事，只是微毒，后来拉了两天肚子就好了。剩下的蘑菇我也舍不得扔，还放在家里呢。”
“这样的最好。”邵梦臣点头道。
三人离开聚灵山，前往琴姑家中去拿毒蘑菇。
将至琴姑家时，邵梦臣便停住脚，道：“在下在此处等姑娘吧。”
琴姑深深看了眼邵梦臣，低头抿唇不语——的确，她一个尚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带着年幼妹妹独居，若是被人看到有年轻男子进出家门，必定是说不清道不明，何况本就是惹人非议的新任知县大人。
邵梦臣目送她俩回家，不多时便见莹莹抱着一个篓子飞奔而来。
篓子里是些蘑菇干，他拿起一块看了看，又嗅了嗅：果然，不仔细辨别的话，还真的看不出与正常蘑菇有什么区别。
他又问道：“这附近可有酒买？”
莹莹挠头答不知，又道：“你等会，我去问下姐姐。”
她跑回家后，不多时又跑过来：“姐姐说东沟里的赵爷爷会做梅子酒，很甜很好喝的，但是后劲很大，大人可千万不要贪喝，不然喝醉了就醒不来了。”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忧心道：“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大人初来我们这里，遇到些波折也是正常的，如果碰到什么难事可以跟我们说，可一定不要冲动去做傻事啊！”
邵梦臣见她一本正经地愁眉苦脸，忽然反应过来她是见自己又要毒药又买酒喝，以为自己想不开了，所以说些旁话劝解。
他伸手摸摸莹莹小脑袋，笑道：“你放心，我没事，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到时还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顿了会又道：“方才这些话，都是你姐姐教你说的吧？”
莹莹瞪大眼睛，分外惊诧，望了望自己家，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嘘了声。
邵梦臣莞尔一笑，便离开了。
后几日，他找黄老伯借来研钵将这些干蘑菇研成粉末，又去赵大爷那边打了二十斤梅子酒，自己试喝了半斤，果然一觉酣睡到第二天午时。
又过了数日，正好是大年三十，邵梦臣令黄老伯叫上三五个相好的村民来，道：“李仙长为保我富临县安宁，一年到头兢兢业业，片刻不曾松懈，实在辛苦。邵某自思无德，目下正是年节，所以邀各位同去拜访仙长，一则略表我等敬仰之情，另一则带上这美酒佳酿，也为仙长消解疲乏。”
众人皆称好，一同往聚灵山去。
到了山神庙，邵梦臣上香祷告，还捐了些香油钱，又拉着李道士各种求经问道，态度相当虔诚。
这李道士半桶水，也就刚好框村民，但邵梦臣问的深些，便笑脸道：“大人喝茶！大人请喝茶！”
眼见到了正午饭点，李道士略尽地主之谊，留下众人用饭。
桌间大家越说越亲热，邵梦臣便举杯劝酒，无非说了些道长劳苦功高，自己如何钦佩等语，所以特要敬一杯。
几个村民被他说的情动，也纷纷敬酒。
李道士初时还有些顾忌，但看邵梦臣与这些村民一同来，又被劝了几杯酒，便开始放松警惕。
其他几个村民酒足饭饱后，见天色不早，便各自回去与家人团圆，只留邵梦臣与李道士依旧对饮。
左右邵梦臣在此并无家室，衙门中又无差役，索性就逗留在李道士处，拉着他大吐苦水
他喝得微醺，慨叹道：“说来惭愧，在下自恃也有些聪明与才情，寒窗苦读十数年，也曾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也曾高居庙堂，睥睨天下，也曾结交显贵，出入朱门，却不曾想而今落得如此境地，实在意难平。”
李道士微眯着眼笑道：“我观大人胸襟和谈吐，远非一般人能及，可惜是被读书所误。”
邵梦奇道：“这书上皆是古之圣贤所言，历经千百年积淀而流传下来，在下一向奉行唯谨，怎会被其所误？”
“大人只顾读书，不闻这世事变化，才至于寸步难行。”李道士凑近前些，低声道：“你想，若是只需按书中所言行动便能成功，如贫道也早就上升仙界了，又何必在此与大人叨叨？”
邵梦臣如梦初醒，恍然道：“原来如此！唉，古贤之言放在此时此地未必管用。这便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便又拱手道：“在下前程未卜，还望道长指点则个。”
“大人七窍玲珑心肠，诸事一点既通，唯有一样差了点。”
“愿闻其详！”
“不够心黑！”李道士此时酒酣耳热，说的得意起来，“所谓无商不奸，无官不贪。天下权势利益无非这些，你若不争，自然都让了别人去。所以古往今来都是心黑手狠之人稳坐高位，手掌权势，更要掠夺富贵。依我看大人诸事齐备，就是太过心慈，不愿与世同流合污，才会遭人排挤，落难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