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你看过中世纪骑士文学吗？
艾莉：没有。要说与骑士相关的小说的话，就是近代或当今的幻想类小说，应该与真实骑士天差地远吧。
艾克：我看得也不多。就是最近回家瞄了几眼《亚瑟王之死》。
艾莉：那本书啊……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艾克：能理解，我也是挑着看的，毕竟写作风格和近代、现代小说差太远了，好些地方基本就是流水账。所以你知道“骑士比武”吗？
艾莉：就是骑士间相互较量的比赛吧？
艾克：是啊。《亚瑟王之死》里面时不时就来场骑士比武。
艾莉：第九章的标题就是这个呢，我们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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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骑士比武
在卡米洛特这里，他们总是在进行盛大的骑士比武；它们也是非常激动人心的、引人注目的、荒谬可笑的人类式斗牛，只是对于讲究实际的聪明人来说，有些令人疲倦。然而，我通常都会到场——因为两个原因：一个人只要他还想受人喜爱，就绝对不能冷淡远离那些他的朋友们和他的团体所关切的事物——尤其是对一个政治家而言；而且作为商人兼政治家，我希望去研究骑士比武，看看我是否能对它有所革新。那提醒了我，顺便说说，在我的施政中做的头一件公务——也是在施政的头一天——就是成立一个专利局；因为我清楚，一个没有专利局和完善的专利法的国家仅是一只螃蟹，除了侧着走和倒着走就没有别的行进方式。
时光平稳推移，几乎每周举办一场骑士比武；男孩们曾时不时地想要让我去露一手——我是说骑士兰斯洛特他们——但我说我以后会露的；现在还不急，有太多的政府机构需要上油、调整、启动运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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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如我之前所说的，《亚瑟王之死》里面时不时就来场骑士比武，作者看那本书的时候想必也有这感受吧。
艾莉：原来如此，所以这里多半是作者的吐槽环节。
艾克：第二段里的boys就翻做“男孩们”吧？
艾莉：嗯，虽然指代一群20以上的男性时通常会翻成“小伙子们”，但此处这样处理应该是最合理的吧，毕竟上一章说了，主人公觉得自己是孩童间的大人。而且，兰斯洛特都已经有加拉哈德那么大的儿子了，根本也不能算小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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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一场比武持续了一天又一天，超过了一个礼拜，从头到尾，参加的骑士多达五百人。他们成周地聚集着。他们从各个地方骑马赶来；从这个国家的各个尽头，甚至从海的另一边而来；很多人带着女士相随，所有人都带着扈从和大批仆人。以装束来看，那是最花哨、华丽的一伙人，而他们高涨的过剩精力、天真的下流用语以及对道德的欢快漠视，则是这个国家、这个时代非常典型的特征。一整天，每一天，不是参战就是旁观；每夜有半数时间唱歌、赌博、跳舞和痛饮狂欢。他们度过了一段最为贵族气的好时光。你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群人。那些成排的、在她们土气的华贵装束下闪耀着的漂亮女士，会去观看竞技场上一名四肢摊开斜挂在马上、被一根有你脚踝那么粗的矛杆贯穿、鲜血喷涌的骑士，看到那情景，她们不会晕倒，而是会鼓掌，并且为了更好的视野相互间挤来挤去；只是间或会有某一位埋进她的手帕里，看着一副铺张的心碎模样，那时你可以打赌，某处一定有一桩风流丑闻，而她还担心公众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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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说真的，我不觉得女性看到那种血腥场景就一定会昏倒，反正我是不会晕的。
艾克：有的人是真会晕的吧，像是晕血的那种。
艾莉：确实……虽然想说很多人是装晕，但我确实碰到过看到蜜蜂、蟑螂、老鼠之类就尖叫的人，感觉不像装的。我是不知道看到那种东西有什么值得他们叫成那样啦。
艾克：不过作者那个时代的女性是有装晕的吧，毕竟当时的女性仍旧依附于男性——
艾莉：所以会使些小手段装柔弱，从而吸引男性是不？这点作者也很清楚吧，所以才在文中写了截然相反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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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讲，晚间的噪音会让我恼怒，但在当前的状况下我并不介意它，因为它能让我免于听到庸医们从日间诞生的残废们身上卸下腿和胳膊的声音。他们毁了我一把异常好使的旧横切锯，还弄坏了锯木架，我让事儿过去了没计较。至于我的斧子——好吧，我下定决心，下次借斧子给外科医生，得选在我的那个世纪。
我不只是日复一日地观看这回骑士比武，我还从我的“公共道德与农业部门”里派遣了一名聪明的司祭，命令他汇报比武情况；那是为了我不久之后的一个目的，在我令人们有了足够多的进步时，要创办一家报社。在一个新生国家，你想要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专利局；然后逐步建立你的教育系统；在那之后，推出你的报纸。报纸有它的缺点，数量还不少，但没关系，它能倾听自一个死去国家的坟墓中传出的声音，你可别忘了这一点。你不能在没有报纸的情况下复兴一个死去的国家；门儿也没有。所以我要取些样本，调查下等我需要的时候，在这个六世纪能搜刮到怎样的记者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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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我不知道公共道德和农业怎么扯一道去了。
艾克：人手有限吗？前面也说了，全国能读写的不过是数十个司祭。
艾莉：如果是汉文化圈，我就认为是出自“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了。
艾克：嗯？这么说来，英语里面有“first comes food, then morality.”（先来食物，后来道德）这句话。
艾莉：哦……不对，这话是翻译自1928年的一出德国歌剧《Die Dreigroschenoper（三分钱歌剧）》里的一句台词。
艾克：啊……呣……有些道理是早就被人们在心里察觉，然后在某一天被人用简洁的言语归纳出来。
艾莉：反正就是你懒得查找那句话根源了吧。也是，我们也不是专门研究那种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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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总的来说，那个司祭干得挺不错。他写入了所有细节，对地方新闻而言是件好事：你瞧，他更年轻些的时候负责管理他所在教堂的殡葬部门的账簿，那种活儿，你懂的，细节里都是钱；细节越多，油水也越多：抬棺的、哀悼的、蜡烛、祷告的——全都要记账上；要是丧家雇的祷告的人不够多，你就用开叉的铅笔在蜡烛上抬点价，而你的账单看着一点问题也没。他有项好本事，能在这儿和那儿添上赞美的话头给好似在打广告的某个骑士——不，我意思是某个有影响力的骑士；他在夸大其词方面也有种灵巧的天赋，因为他生涯中曾为一位住在猪圈里并施展了数个奇迹的虔诚隐士看门。
当然这个新手的报道缺少惊叫、冲击和耸人听闻的描述，从而需要一番真格的润色；不过它的古老措辞古雅、甜美又简单，充满了这个时代的芳香和风味，这些小优点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它那些更要紧的缺失。以下是其中的一段摘录【注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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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唉……又来了。
艾克：可不是么，下文内容为《亚瑟王之死》第七卷二十八回，部分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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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骑士布莱恩·德·雷·艾尔斯（Brian de les Isles）与骑士格鲁莫尔·格鲁莫尔森（Grummore Grummorsum），城堡之骑士们，与骑士阿格罗瓦尔（Aglovale）同骑士托尔（Tor）交锋，骑士托尔将骑士格鲁莫尔·格鲁莫尔森重击在地。之后上前者乃悲伤塔骑士卡拉多斯（Carados），与骑士图尔基恩（Turquine），城堡之骑士们，与他们交锋者乃是骑士帕西瓦尔·德·加利斯（Percivale de Galis）【注9-2】与骑士兰马洛克·德·加利斯（Lamorak de Galis）【注9-3】，乃是一对兄弟，骑士帕西瓦尔与骑士卡拉多斯交锋，二人手中长矛具折，之后是骑士图尔基恩与骑士兰马洛克，双方皆将另一方连人带马，重击在地，各自同伴前来营救，助其重新上马。骑士阿诺德（Arnold），与骑士高特（Gauter），城堡之骑士们，与骑士白兰地斯（Brandiles）同骑士凯交锋，这四名骑士交锋猛烈，手中长矛具折。之后上场者乃是来自城堡之骑士佩托洛普（Pertolope），与他交锋者为骑士莱昂内尔（Lionel），于此地，绿骑士佩托洛普击倒骑士莱昂内尔，骑士兰斯洛特之兄弟。这一切尽皆为高贵纹章官记录在册，那些全力展现自己之人，以及他们之名字。之后骑士布里欧巴里斯（Bleobaris）在骑士加雷斯（Gareth）【注9-4】身上弄折长矛，然因这一击，骑士布里欧巴里斯落马在地。当骑士加利霍丁（Galihodin）见此，他恳求骑士加雷斯放他一马，而骑士加雷斯将他重击在地。之后骑士加利霍德（Galihud）取一长矛为其兄弟报仇，骑士加雷斯用同样手段将他招待，以及骑士迪纳丹与其兄弟拉·科特·马莱·泰勒（La Cote Male Taile）、骑士萨格拉莫·勒·迪塞俄斯与骑士多迪纳斯·勒·萨维奇（Dodinas lé Savage）；他仅用一支长矛压制了这一干人等。当爱尔兰之王阿斯维桑斯（Aswisance ）见到骑士加雷斯如此驰骋，他惊叹此为何人，前一回似是绿，下一回重又出现时，似是蓝。因他策马来回之各个回合都改换颜色，以至国王或骑士无一能一下认出他来。之后爱尔兰之王阿斯维桑斯与骑士加雷斯交锋，骑士加雷斯将他重击落马，连带马鞍全部落下马来。接着上前者乃是苏格兰之王卡拉多斯（Carados），骑士加雷斯将他人与马一并重击打翻。他还用同样方法招呼了戈尔之地国王尤里恩斯（King Uriens of the land of Gore）。之后骑士巴格德马格斯（Bagdemagus）上前，骑士加雷斯将他连人带马重击在地。巴格德马格斯之子梅利加努斯（Meliganus）之长矛击断在骑士加雷斯身上，猛烈而又带着骑士风范。之后高贵王子骑士加拉霍尔特（Galahault）高声大呼，色彩多变之骑士，您武艺甚佳；且做准备待吾与您一会。骑士加雷斯听闻他言，取来巨矛一柄，于是两人交锋一处，王子长矛断裂；但骑士加雷斯在他头盔左侧重击，令他左右踉跄，若非他手下相扶则已然坠地。说实在，国王亚瑟说，那名色彩多变之骑士是名好手。由此国王呼唤来骑士兰斯洛特，请他与那名骑士交锋。陛下，兰斯洛特说，我心以为此次应容忍于他，因他此日辛劳已甚，当一好骑士某日表现绝妙至此，夺其丰果非骑士之良行，即，骑士者不可目睹他人结得硕果而损之；且假设，骑士兰斯洛特说，他此日有所争执于此，假设其最为深爱之小姐身处众人之中，我清楚见到他勤勉自身强使自己获此伟绩，因此，骑士兰斯洛特说，依我之见，此日他当获荣耀；虽则我之力可阻之，我不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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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前面说“它的古老措辞古雅、甜美又简单，充满了这个时代的芳香和风味”是认真的吗？
艾克：至少“古老”、“简单”两字是真的。
艾莉：注释下有名人物吧，骑士帕西瓦尔（Sir Percivale），骑士佩里诺尔的儿子，寻找圣杯的圆桌骑士之一。
艾克：骑士兰马洛克（Sir Lamorak），骑士佩里诺尔的儿子，三个最有力量的骑士之一，枪术了得，被亚瑟王私生子圆桌骑士之一骑士莫德雷德Sir Mordred谋害。
艾莉：骑士加雷斯（Sir Gareth），亚瑟王的外甥之一，绰号“美掌公”，在拯救王后事件中被兰斯洛特误杀。
艾克：其他龙套就不一一注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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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发生了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我为了国家原因把它从我那司祭的报告里剔除了。你可能注意到了加里在交战中有些不凡的战斗表现。当我说加里，我指的是骑士加雷斯。加里是我私下给他取的昵称；那表示我对他很是喜爱，就是这么回事。但它仅是个私下里的昵称，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大声说过，对他本人更是如此；作为一个贵族，他不会忍受来自于我的这等亲密。好吧，继续说：我坐在为我这个国王的大臣而留出的私人包厢里。当骑士迪纳丹等着他自己进入竞技场的回合时，他进到包厢，坐下，开始说话；他总是在向我示好，因为我是个陌生人，而他想要为自己的笑话找个新鲜市场，他的笑话里多数都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磨损阶段——其他人都是一脸厌恶，讲笑话的人只得自己哈哈大笑。我之前总是尽可能地回应他的努力，也感到自己对他有一种深深的、真挚的友善，只为这一个原因，那就是，如果出于命运的恶意，他知道那一则在我一生中听得最频繁、最憎恨、最厌恶的趣事，他至少饶过了我，还不曾在我面前说。根据我所听到的，这则趣事被算到了每一个曾站上美国大地的幽默人士的头上，上至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下至阿蒂默斯·沃德（Artemus Ward）【注9-5】。内容是关于一个幽默演说家用一堆最为滑稽的笑话淹没了一群愚昧的听众整整一小时，没有获得一丝笑声；当他正准备离开时，一些阴沉的傻子感激地攥紧他的手，说这是他们有曾听过的最有趣的东西，并且“他们尽了最大努力阻止自己在集会中笑出来”。那则趣事从来都不值得讲述；但我却坐听了它百遍、千遍、百万遍、数十亿遍，自始至终哭喊着、诅咒着。那么谁有指望能理解我的感受呢，在这个民间传说的阴沉黄昏，在历史的拂晓前刻，在拉克坦提乌斯（Lactantius）【注9-6】可能仅被称为“已故的拉克坦提乌斯”之时，而十字军【注9-7】500年内都还不会诞生，在这种时候又一次听到这一个盔甲蠢蛋去从头讲述它？就在他讲完的时候，呼唤出场的仆役来了；于是，他一边嚯嚯笑得像个魔鬼，一边咔擦咔擦、叮当叮当，像装了松散铸件的板条箱一样走出去了，而我不省人事。我醒来前已过了些时候，睁开眼睛时正好看到骑士加雷斯给了他狠狠一击，我无意识地说出祈祷，“我祈愿他是被干掉了！”但是出于厄运，在我说到一半前，骑士加雷斯撞上了骑士萨格拉莫·勒·迪塞俄斯，把他像炸雷一样从马屁股给送了下来，而骑士萨格拉莫截住了我的评论，以为我话里说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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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阿蒂默斯·沃德（Artemus Ward，1834-1867），19世纪最受喜爱的幽默作家之一，他的演讲技巧影响了其他的一些幽默作家，包括马克·吐温。
艾克：拉克坦提乌斯（Lactantius，约240-320），基督教护教论者，著作重版次数最多的拉丁教父之一，在14~16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仍有广泛影响力，被文艺复兴人文主义者称为“基督教西塞罗”。这人的名气在6世纪的时候还远远不如文艺复兴时期吧。
艾莉：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发生在1096-1099。吐温，请别这样反复考研读者历史知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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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帮人中的一员一旦脑子里进了什么东西，就别想再把它弄出去。我知道那点，所以我省了我的口舌，没提供什么解释。当骑士萨格拉莫身体一恢复，他就通知我，在我们之间有笔小小的账要结算，并且指定了三、四年之后的某个日子；结算之地，就是那冒犯发生的竞技场。我说我会在他回来的时候准备好。你看，他正要去寻找圣杯。男孩们都时不时地为了圣杯来次大胆冒险。那是耗时数年的巡游。他们总是长期缺席去四处探听，用最认真勤勉的态度，尽管他们中没人对圣杯的真正所在有任何头绪，而且我不认为他们中有谁真的指望找到它，或者清楚该拿它干嘛——如果他有碰巧遇上它的话。你瞧，它就是那个时代的“西北航道”【注9-8】，如你可能会说的；就是那么一回事了。每年有数些远征队出发去进行圣杯之旅，到下一年，数些救援远征队出发去搜寻他们。圣杯里有响遍世界的名誉，但没有钱。哇哦，他们竟然想要我加入！好吧，我应当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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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这里应该不算考验当时读者的历史知识吧，Northwest Passage，西北航道，从北大西洋经北极群岛进入北冰洋，再进入太平洋的航道，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捷径，世界上最险峻的航线之一。15世纪中期鄂图曼土耳其人征服中东，切断了欧洲通往东方的陆路，1497年英王亨利七世下令寻找通往东方的西北航道，此后许多探险家前往寻找，因为迟迟未能找到，西北航道成了探险家的理想，前仆后继不断找寻，直到1854年才有船完成了首次航行。
艾克：其实也算历史知识了，不过对于当时的读者来说，属于比较新鲜的历史知识。
艾莉：这次就想象了一下最后一段的场景，用最简单的方式画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