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君推测,小豆子应该坐了最早的货船,而且,半途下了船。
问问船老大便知。
“报小将军,遵照您的指示,下官将匡溪渡来的船暂时扣押,都在那边。”军事都尉说着,将楚亭君延请过去。
“这是最早的两艘船,下官查看过了,没有要找的人。”
楚亭君跳上其中一艘,和闻声出来的船老大打了个照面,立刻盯着他问:“有没有捎带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船老大摇摇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就我和六个水手上来。”
楚亭君弯腰钻入船舱,船老大追上来,打开两旁的小舱给他看:“这三间休息舱,您看都没人。”
楚亭君又看了其余的货舱,没有发现,说声“打扰了”,跳回岸上。
军事都尉引到近邻一艘:“这是今天最早的。”
楚亭君眸色深沉,盯着拱手候在船头的老板:“你抬起头来。”
船老板抬起头,只觉得两道犀利的目光像闪电一样打过来,不由慌了三分。
“今早可曾捎带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没......”船老板否认。
“这位是楚小将军,你要说实话!”军事都尉大声呵斥。
范振海早已钻入船舱搜查。
船老大回头看一眼船舱,又慌忙转回来。
楚亭君逼视他:“看着我,说实话,你今早捎带了豆师父,是吧?”
“啊?这......”船老大实在招架不住,“我说了,对不住豆师父;我不说,又对不住小将军您。豆师父大清早上了我的船,说要赶早办事,但是到平车码头时,他叫我停船,自己上岸走了。”
“你们三个,马上赶到平车码头!”范振海立即布置下去,又暗骂一声“狡猾!”。
平车码头早已废弃不用,人迹罕至,豆师父选择从那里离开,侍卫想找个人打听都难。
楚亭君脸色墨黑,转身往岸上走。船老大在后边喊:“楚小将军,豆师父是个好人,为我们村做了很多好事,您、您不要为难他!”
楚亭君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对军事都尉说:“船可以开走了。”
军事都尉转身下令:“所有船只,可以开走!”
“谢小将军!谢都尉!”几艘船的老大纷纷道谢,忙忙下令水手解缆的解缆,撑船的撑船,水面很快空出一片。
楚亭君步上码头旁边的哨楼,在窗前坐下,盯着码头出神。
军事都尉站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一个漕卒匆匆跑上,见此情形,不敢高声,只在都尉耳边说:“又有浔州方向来船,还查不查?”
“查,怎能不查?”军事都尉听到就火,“还没找到人,怎能不查?”
漕卒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楚亭君向身后挥挥手:“你也下去吧!”
“好的,下官这就叫人奉上茶点。”军事都尉也退了出去。
只剩范正海守在门边,面带愁色看着主子背影。
“你,回万岗山监督练兵。”楚亭君说,依然没有回头。
“遵命!”范振海响亮应声。
楚亭君回转身:“程志依然回京。”
“遵命,我马上转告!”
范振海下楼换赵曙上来:“看来找不到人不会罢休,我且回万岗山,小将军身边只有你,务必小心谨慎!”
赵曙点点头,跑上哨楼,见主子定定看着窗外的码头,就站到范振海刚才的位置。
好一会,只听主子幽幽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大动干戈?”
“主子您这样做,自然有您的道理。”赵曙回应也快。
“你负责跟我去寻人,首先要明白,豆师父的一切遭逢乃因我而起,因陆晴茵而起,他是无辜被卷入;还有,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命、湖北王的命,都是豆师父救的。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啊?湖北王的命都是豆师父救的?赵曙不由肃然起敬。
豆师父既然本领大,又何必委屈远遁?
“我对不起他,陆府对不起他。他在匡溪渡过得好好的,为村民造福,是我打扰了。如此情形,他还为我们着想,宁可孤身远避,也要还我们和匡溪渡以安宁。”
“主子?”赵曙低低问一声,“豆师父对人说南方至亲有难,未必为真。”
楚亭君勾了勾唇:“他应该是回南方。我相信他是南方人。”
南方人的个子,南方人的口音。
因此,楚亭君没有去北上的码头,而是守在这里。
这个码头,一边是浔州方向来船,一边是南下的去船。楚亭君笃定,小豆子会出现在南下的旅客中。
但是似乎判断错误,一直到入黑,南下的船早已开走,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哨楼设有一张卧榻,军事都尉带人送来新的被褥。楚亭君不欲入睡,只伏在桌子上打个盹。
小豆子,逃避不是办法,任何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小豆子,你在哪里啊?
深秋的暖阳柔柔地洒在身上,楚亭君醒来了。
窗外人声鼎沸,早起的货船纷纷开动。
游目远望,淡墨似的连山晨霭缭绕,汉水滔滔,似乎扑眼而来。
再看左边,浔江翡翠,亦是奔赴而来,欣欣然融入汉江。
汉江水稍浊,浔江水清澈,两水汇合处,形成鸳鸯流,并肩而去。
景色是美的,心情,却不美。
内心忽然涌起无法抑止的冲动,楚亭君展纸蘸墨,挥毫作诗:“岭云排闼送清溪,汉江东流浔水西。追逐横山时近远,欲语真意此中迷。”
写罢坐下,看着面前的稿纸,心思恍惚。
这一次,似是被美景驱动,似是不由自主,又写下了一首诗。
上次也是,恍恍惚惚写了一首《相思长》:“三声更漏响,寂寞相思长。与君离别意,何时到潇湘?”
那首《相思长》,他纠结了一阵,才确定是自己写的,且向范振海承认:“有舍不得离别的人。”
眼前这一首《江夏秋晨》,又是为何?
楚亭君将诗念了两遍,忽然执笔疾书,转眼又得一首:“落叶萧萧满寒溪,无意岭云各东西。满川烟草空念远,归途处处尽萋迷。”
他大喊一声:“赵曙,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