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唯有幽梦见轩窗(一)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4579字 发布时间:2023-06-21

       残阳已坠,四野黧凄,数堆篝火在林间空地上跳闪着诡异的火焰。

       唐轩大惊,忙道:“密道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澹台远冷冷说道:“侯爵大人只看到了尊夫人、令义兄及那两个少女亲随不在众人之中,可曾看到众人中还少了何人?”

       听了这话,唐轩急忙看向席地而坐的众人,不由心中一震,忙道:“冷先生呢?冷先生去了哪里?”

       澹台远大声说道:“冷先生已被你那位天下无敌的夫人害死在了密道之中!”

       唐飙低声道:“那里面黑漆漆的太可怕了,我听见黑暗中有鬼哭的声音。”

       唐轩道:“冷先生武功盖世,便是林鹏也不一定能够胜他,紫裳她如何能杀了冷先生?”

       澹台远道:“侯爵大人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在密道之外,尊夫人如何杀能冷先生?但在那黑暗的密道中,尊夫人精通术数机关,她用地利之便,机关之利,这才得手。”说着又是冷冷一笑,说道:“朝廷有律法,武林有道义,侯爵大人虽然位高权重,武功第一,但对冷先生之死,总得有个说法。”

       唐飙低声道:“黑暗中的那鬼哭之声,像是一个……一个女鬼在哭。”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等见到紫裳,我定会当面将此事问清,若真是她无故杀了冷先生,唐某自会对朝廷、对武林有个说法。”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唯有树叶在晚风中发出簌簌的轻响。

       圣夜心悄声与身旁的丁锐说了几句,丁锐轻轻点头,沉声说道:“众人进入密道以后,唐夫人始终走在众人之前,冷先生还像往常一样,走在众人之后。密道很是曲折,其间多有岔路,唐夫人与朱利安先生一道参详那张密图,才最终走出了密道。密道的出口在群山中的一座雪峰之下,已是海峡的西岸。众人走出密道之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当时林鹏正在那座雪峰之上。为了不生事端,林鹏带人走后,我们在山中绕道而出。”

       唐飙低声道:“很多人都害怕林鹏,没有走林鹏走的那条小路,结果就在山中迷路了,在山中走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才走到一座小城,才在那里吃了一顿饱饭。”

       康六神色颇是兴奋,说道:“在山中吃了两顿野果,虽说那些野果不搪饿,却从林副院使那里学到了一招。”

       唐飙抢着说道:“林副院使教给大伙识别野果有毒没毒的方法,那便是将野果放到水中,沉到水底的便是有毒,浮在水面的便是无毒。”

       丁锐道:“唐校尉说得不错,密道之中很是幽暗,黑暗中的阵阵风声,就像传闻中的鬼怪哭嚎之声。起初燃起两个火折子,后来见密道幽长,只得熄了一个,留下一个照明,因此密道中更是幽暗,使人心中更是恐慌。”

       康六又将面前的一碗葡萄酒一口喝下,说道:“黑暗之中,我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不是远处的鬼哭,而是我们中的一人在哭,却没听出那人是谁。”

       唐飙忙道:“那人……那人肯定不是六叔和我,也一定不是梁副总管、樊将军和杨将军,那人极有可能……极有可能就是没有走到洞外的冷先生……”

       澹台远大声喝道:“唐飙,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不给我闭嘴!吓哭的那人分明就是你!”

       唐飙周身一颤,手中的半只面包掉在了地上。

       孟一辰淡淡说道:“澹台将军不可动怒。唐校尉低声哭了几声确是不假,但本官似乎也听到冷先生在众人之后小声啜泣。本官记得在密道一段低矮难行的路径中,唐夫人曾说了一句当心有蛇,像是在事先提示众人。声音虽是不大,但入耳甚是清晰,似是以高深的内力发出。早在京师之时,本官就有所耳闻,冷先生有众多怪癖,其中一个就是怕蛇。当然了,毒蛇猛兽,人人畏惧,也在情理之中。但若是过分恐慌,杯弓蛇影,谈蛇色变,就不太正常了。”

       梁日干咳一声,站起身来,向树林深处走去。杨发快步赶上,一手拔出长刀,一手搀扶住梁日,说道:“这林中怕是有狼,我跟表叔一道前去。”

       丁锐道:“唐夫人说完当心有蛇那句话语后,我记得杨将军曾是一声惊呼,说了一句‘是两条缠在一起的大黑蛇。’随后我也听到众人中有低低的饮泣之声。走过那段低矮狭窄、只能一人通过的路径后,冷先生忽然越过众人,闪身到了队前,身法之快,匪夷所思,幽暗之中,看不真切,只听冷先生闷哼了一声,便没了声息。随后孟大人与赵校尉同时点燃了火折子,这才看清,冷先生发出闷哼的那个地方,石壁上有一道低矮的石门。这些情景,想必多人看到。”

       康六看了一眼樊仲,想要不说,又像未能忍住,轻声道:“那道石门,与那个外面用黑盒打开的石门一般模样。”

       丁锐道:“康校尉说得不差,那道石门确是与进入密道的那个石门很是相像,但我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上面雕刻的稻花,与进入密道的那道石门上所刻的稻花刚好相反。记得当时梁副总管大声说:‘要进入这扇石门务必将冷先生找出。’而唐夫人对樊将军说:‘可敢向那石门打上一掌?’”

       樊仲脸色微微一变,说道:“那道之门之上所刻的稻花,确是花冠向下,我虽不懂机关之学,却也觉出其中的诡异。以冷先生的遭遇来看,那道石门当时一个极其厉害的翻门,只要稍稍一触,便会被翻卷其后,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丁锐道:“由此可见,冷先生身形急闪,越到众人之前,消失在幽暗之中,不能确定是被唐夫人杀害,恐怕是触动了密道中厉害的机关。”

       林冬雨平静说道:“丁大人所言极是,冷先生在秘道中失踪,一定不是紫姐姐所为。”

       澹台远站起身来,并不理会林冬雨,而是手指丁锐,大声说道:“丁大人,你说冷先生不是被侯爵夫人所害,那为何冷先生在失踪之前发出一声闷哼?试想当时走在队前的几人,有谁能够打伤冷先生?”不等丁锐搭言,澹台远又是大声说道:“丁大人,你的功劳比我大,你的资历比我深,你的官职更是在我之上,但你的官儿再大,也漫不过朝廷的律法,也盖不住武林的公道。丁大人,今日一见,才知你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这些时日,你极力追求圣夜心,而她却与侯爵大人有旧。若不是圣夜心唆使,以你的为人,你可会说出刚刚这番言语?”说着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一停,大声说道:“今日某家便是一死,也要为冷先生讨还公道!姓丁的,某家最看不起你这种小人,你若有种便与我在此一决生死!”

       便在此时,树林里传出杨发惊恐的喊叫之声:“有蛇!是两条缠在一起的大黑蛇……”随着话音,杨发搀扶着梁日,两人脸色俱是青白,从林中跌跌撞撞地跑来。

       听到杨发大叫有蛇,林冬雨、圣夜心及文逸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林冬雨一把抓住了林崤的手臂。

       林崤轻声道:“雨儿莫要慌乱,别说林中的几条小蛇,便是那一十三条巨龙神蟒一起到来也是无妨。”

       非无色道:“龙若有欲即为蛇,蛇能无欲鳞虫王,人若无欲无所惧。林副院使洒脱为人,让人着实佩服。”

       康六、唐飙急忙站起身,飞跑着迎上前去,一道扶住梁日。康六大声说道:“梁副总管,你老人家请放宽心,有我们在,见蛇杀蛇!见狼砍狼!”说话之间,三人将梁日搀回了坐席。

       坐在地上,杨发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仍是一脸惊恐,不住回头向林中张望。

       见丁锐端坐不动,脸色依然平静,唐飙悄声道:“不知他二人是否打得起来?他俩都是武探花出身,不知谁能打得过谁?”

       康六偷偷看了澹台远、丁锐一眼,悄声道:“丁大人那次武科的状元是林鹏,前年澹台将军那次的状元是一个名叫慕容文疆的无名之辈,而且他还是殷龙锡那老贼的同党。当今圣上复位以后,也就是在我们离开京城的头一天,将他革职查办。抓他之时,我在当场,我还狠狠踹了他两脚。这样一比较,还是丁大人的胜面大一些。”

       虽经杨发搅闹,紧张的场面稍见缓和。但澹台远依然站在那里,手握剑柄,目射寒光,盯住丁锐,场面仍是显得尴尬。

       孟一辰双眉微微一皱,说道:“澹台将军不可对丁大人无礼。本官看来,冷先生在密道中失踪纯属意外。梁副总管曾多次说过,我们此行身负圣上的重托。若是因生内斗,而未能完成圣上交付的大事,到时圣上要是治罪,不但挑起内斗之人担待不起,便是他的师门,也会受到牵连。”说着又对丁锐与圣夜心说道:“澹台将军因冷先生不幸之事,情绪有些失控,也在情理之中,还望丁大人与圣姑娘不要挂怀。”

       丁锐微微一笑,说道:“无妨。”

       澹台远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缓,慢慢坐回原来的位置。

       梁日整整身上的衣襟,干咳一声,尖声道:“孟大人真乃社稷肱骨,国之栋梁。一番话入情入理,感人颇深,将一场内斗消弭于无形。这些咱家都已记下,等返京之日,定当奏明圣上。若圣上交付的大事办成,咱家定会保举孟大人升任锦衣卫副指挥使。”

       孟一辰向梁日深施一礼,说道:“卑职多谢梁副总管栽培。”

       梁日又对唐轩说道:“澹台将军与冷先生情意笃厚,冷先生遭此不幸,澹台将军心绪一时失控,在言语上对唐侯爷多有冒犯,还请唐侯爷多多见谅。”

       唐轩道:“冷先生不幸失踪在密道之中,唐轩同样万分伤痛。澹台将军查寻事情真相,也是必要之举,唐轩不会介意。”

       火光闪耀之中,三夫人站起身来,抄起三尖两刃刀,一指杨发,大声说道:“你这丢人现眼的胆小鬼,两条小蛇就将你吓成这样。”

       杨发支吾道:“不是两条小蛇,是两条缠在一起的大黑蛇,就像……就像我表叔家坟地里的那两条一样。”

       三夫人大声说道:“本将军从来就不怕蛇,便是巨蟒自也不惧,看我前往林中,去斩了那两条黑蛇!”说罢,身形一闪,冲向林中。

       杨发站起身来,也向林中跑去,一边跑一边颤声说道:“我跟你一同去,有你在,别说黑色的两条小蛇,就是……就是四条……四条紫色的大蛇,我也不怕。”

       杨发话音刚落,只听三夫人一声惊叫,从林中飞快跑回,正与向前奔跑的杨发撞个满怀,杨发大叫一声,两人同时跌倒,齐声惊叫,滚翻着跑回众人身旁。

       此刻,林中传来一阵丝丝的声音,随着这使人心悸的声响,只见黑暗之中,出现四对闪烁不定的惨碧色的光芒,不住向前游走,停在林边,对向众人。

       一阵夜风拂过,数堆篝火的光焰不住跳跃。众人借着火光定睛看去,大多惊呼出声。林冬雨更是一声惊叫,一把抱着林崤。圣夜心脸色变白,一把抓住丁锐的大手。

       唐飙声带哭音,低声道:“我的天啊!四条大蛇!四条紫色的大蛇!我没去招惹你们,你们可不要咬我……”

       莱诺与蕾雅也发出了苏菲在君士坦丁堡城上一样的惊呼:“我的上帝,索菲亚大教堂中的那个传说竟是真的!”

       唐轩心念急闪,暗道:“这些灵物竟是追到了这里,不知半路上可曾遇到紫裳等人?这四条紫色大蛇出现林中,为何紫冥谷主迟迟未曾现身?”

       樊仲看向那四条大蛇,脸色微变,轻声道:“唐侯爷,它们追到这里,可是因谷中药坞焚烧所致?”

       唐轩轻叹一声,说道:“城破的那个夜晚,紫冥谷主曾带着这四条大蛇找到紫裳寻仇,是因紫裳打伤了那个名叫乌代的少主,而非药坞被烧之故。”

       忽然,那四条紫色大蛇一起看向樊仲,八只惨碧色的蛇眼,在暗夜中发出瘆人的幽光。

       林崤面色平静,轻轻推开紧紧抱住自己的林冬雨,向樊仲说道:“樊将军身上可有特别之物?”

       樊仲脸色一变,说道:“出了密道,唐夫人将……将从那谷中得到的药物,送给了我一瓶。”说罢,急急将一物放入口中,神色一凛,忽地狂吼一声,拔出长刀,身形急闪,如奔雷、如疾电,冲向四条紫色大蛇,只见一团银光闪耀,罩住了四条大蛇,瞬时银光中飞起一片血雾。樊仲又是一声狂吼,那银团乍然一收,血雾也瞬时消散。樊仲立于两丈之外,脸色一片木然,双目呆呆看着天上那弯浅月。紫色的血,从手中长刀上不停地滴落。一身青袍之上,全无半分血迹。那四条大蛇皆被斩成十数段。四个硕大的蛇头,在地上不住跳动,八只射出幽光的眼睛,仍是死死盯着樊仲。

       众人见此情景,大是骇异,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唐轩暗道:樊仲武功之高,当不在林鹏与冷风尘之下。若非他是景泰帝的贴身死士,恐怕早入八大高手之列。再看那四条早已化做数十段的紫色异蛇,不禁心中喟叹:不想这些灵物,竟在今夜死于樊仲的刀下。随后又想:这些灵物的主人,为何至今仍未现身?

       非无色双手合十,轻声道:“念念无滞为功德,本性极恶,依本性恶念,横行杀戮,是否为功德?佛曰:是功德,天魔本性极恶,横行杀戮,即成自在,与佛平等。”

       那凄婉的箫声,又从暗夜中飘来,复又散入无边的暗寂……

       唐轩心道:看来萧先生是在随着众人一路西行,也许他早已知道其间有自己的女儿。

       梁日干咳一声,尖声道:“樊将军勇猛无敌,乃国之良将,今在万里异域斩杀妖物,乃为当地民众除害,实是扬我大明国威。”

       听了梁日的尖声喊叫,樊仲这才周身一震,如大梦初醒,缓步走回。众人看到樊仲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水。

       牛靖边缓缓站起身来,从石城的行囊旁拿起一把短柄铁锹,缓步走到那四条大蛇的尸身前,在松软的草地上挖出一个坑,将数十段蛇身埋入坑中。在此其间,嘴里始终念念有词,但众人全未听清。

       唐飙缓过神来,看着缓步走回的牛靖边,说道:“我刚刚还曾看到,那几个蛇头仍在跳动,嘴里仍是吐出长长的芯子。牛老通译,你埋它们时,就不怕它们咬你?”

       牛靖边缓缓坐回原来的位置,说道:“无论是谁,眼中流泪之时,都不会咬人。刚刚它们眼中满是泪水,因此它们不会咬我。”

       经此一闹,众人再无心思吃喝下去。孟一辰命人将各个行帐扎起,众人奔行一日,大多劳乏,皆入各自的行帐歇息。

       唐轩、蕾雅与苏菲、莱诺、朱利安三人一道走进村子,来到那老年夫妇家中。蕾雅带上行囊,又与苏菲等人返回了营地。苏菲虽有不舍之意,但听说唐轩要自行运功疗伤,这才与蕾雅等人一起离开。唐轩留在老者家中,将龙渊九阳神功运行了一个周天,这才与那老年夫妇道别。临走之时,又强行留下了几个金币。

       唐轩走出村子,见林外营地的篝火已是熄灭。一轮浅月之下,孟一辰独自一人,在营外来回踱步。

       见唐轩来到营前,孟一辰急忙迎上,说道:“侯爷的营帐,下官已命人备好。便是打开帐门的那座,在梁副总管那座营帐的上首。”说着看向夜色中的疏林,又道:“侯爷的伤势若是无碍,有些事情,下官想与侯爷禀报。”

       唐轩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内伤早已无事,孟大人有话请讲。”

       两人漫步走到林间,孟一辰道:“冷风尘是当年锦衣卫天津卫千户云西北的儿子,他的身世,侯爷早已知晓。当年云西北殉国之时,他刚刚满月。后来云西北那位有京师第一美人之称的妻子死时,他也不过三岁。当时传闻他与他母亲一道死了,是被人活活摔死的。这些事,那年在河东潞州天朋楼上,那个老滑头只是一带而过。下官断言,当年那件惨事,那个老滑头即便不是参与者,也是深知内情。冷风尘出道江湖,以一手凌厉的剑法,震惊了整个武林。他武学天分极高,据说他的剑法,来自前朝一本残缺不全的剑谱。他那把墨龙长剑,乃是数十年前,江湖中一名神秘杀手的佩剑。”

       一只不知名的大鸟,从林间深处飞起,在上空怪叫了几声,向西北方向飞去。

       唐轩轻声道:“冷先生的剑法确是了得,无愧江湖上的盛誉。”

       孟一辰道:“两年前,冷风尘结识了陈弢陈大人。陈大人的为人,侯爷已是知晓。冷风尘那样孤高的性情,也为陈大人的为人所折服。但以他的性情,以他的名声,他绝不会进入锦衣卫。他的一些怪癖,着实让人无法相像。也许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就像樊仲樊将军一样。”说到此处,转头看向林外的营帐,又道:“刚刚樊将军竟是使出生平绝技,斩杀了那四条怪蛇,着实有些诡异,像是其中藏有不可告人之事。”

       唐轩心道:樊仲长期服用紫冥蛇谷的那种药物,也许使他本就病态的性情更加癫狂。又见孟一辰没有提到樊仲服药之事,心中又想:看来陈弢送药之举,孟一辰并不知道。樊仲的这个隐秘,不能说与孟一辰。

       孟一辰道:“记得樊将军在杀蛇之前,林副院使曾问了一句‘樊将军身上可有特别之物?’当时樊将军脸色忽变,回答说‘出了密道之后,唐夫人将那谷中得到的药物,送给了我一瓶。’由此下官推断,樊将军也许在悄悄服用紫冥蛇谷中的那种药物。林副院使曾说,那种药危害极大,万万不可服用。因此下官在想,是不是因为樊将军服用了那种药物,而自身内力极为深厚,激发体内药物发出了某种气息,这才引来了那四条异蛇?”

       唐轩心道:自己曾经答应过樊仲,他的隐秘绝不对外说出。此时就算孟一辰如此询问,且说得有些道理,也不能讲出实情。于是说道:“此事我也不得而知,也与孟大人一样,只是看着诡异而已。”

       孟一辰又道:“两年前,冷风尘在京师结识了樊将军,两人一见,相互佩服,大是投缘。这也许是两人早年有着共同经历的缘故吧。两人认识不久,当今圣上便从蒙古结束北狩,返还京师。当时的景泰帝便将身为太上皇的皇兄囚禁在了宫中,并派武功极高而又一向忠心的樊仲看守太上皇。不知为何,樊仲竟是找到陈大人等数名朝中大臣,趁景泰帝病重之时,拥立太上皇复位。陈大人参与此事,是为了要重整朝纲,因为景泰帝极度宠信殷龙锡,而殷龙锡打击异己,祸乱朝政,无所不用其极,已到人神共愤的程度。”说话之间,孟一辰目视东方,脸上闪过忿忿之色,说道:“那年在河东潞州,发生了一件大事,更是一件惨事。当时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隋翼,暗中侦到了圣天逆教中的一件秘事,当即带领几名武功高强的亲随连夜赶往了河东,而后隋翼等人便不明不白死在了那个明为富商的宅院却实为圣天的坛口之内。当天,林鹏带人也在潞州城内。后来据我推断,隋翼并非死在圣天之手,而是在殷龙锡的授意下,被林鹏所杀,随即一场大火掩盖了所有的痕迹。林鹏潞州之行的真正目的,就是为殷龙锡除去隋翼。但以林鹏独具的野心,他也未被殷龙锡完全掌控。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林鹏与江渭就是那次勾连在了一起。隋翼与殷龙锡始终不睦,据说隋翼与时北泽暗中多有往来。那次时北泽前往潞州,也许就与隋翼侦知的圣天逆教那件秘事有关。”

       听了这话,唐轩想起那年党天朋也曾提到隋翼无声无息死在潞州之事。记得自己与紫裳、林冬雨一起还看到了那座烧毁的大宅。随即又想:那件事已过去数年,隋翼、时北泽及党天朋都已死去,详情早已不得而至,这些也只是孟一辰的猜测而已。

       孟一辰续道:“冷风尘与陈弢、樊仲二人交往密切,人又侠义忠实,太上皇复位大事,自然参与其中。在圣上复位前夕,殷龙锡便要抢先动手除去陈大人。在复位的当天,也就是在殷龙锡动手除去陈大人的前一刻,为了使殷龙锡对陈大人失去提防之心,冷风尘才在那中秋席宴上刺了陈大人一剑。冷风尘剑术通神,那苦肉之计的一剑,拿捏的恰到好处。” 说着微微一笑,又道:“那天牛靖边站在侯爷身旁,这些隐秘不便让他知道,我才故意那样说的。”

       一阵微风吹过,在林叶的轻响中,使人觉出夏夜的清幽。唐轩心中却是一寒,想起了在宫中正统提到冷风尘时的那些话语。

       孟一辰道:“侯爷在席宴上突然现身,虽说大事坏在了那个婢女身上,未将殷龙锡刺杀,但也将殷龙锡的注意力转到了侯爷身上。当天晚上,侯爷重伤醒来后,他便专注审问侯爷,想问出侯爷背后的那个人,这就使他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太上皇能够复位,侯爷自有一份功劳。”

       唐轩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搭言。

       孟一辰道:“事后陈大人曾说,当时救下侯爷性命的是秦将军与殷龙锡二人。但在下官看来,真正救了侯爷性命的,却是那个名叫青雪的婢女。试想,当时在席宴之上,若非那个青雪搅闹,以侯爷的武功,定会出其不意,一击必中,杀了殷龙锡。但结局呢?不但侯爷必死无疑,义气深重的秦将军也会搭上性命。”

       见唐轩默默点头,孟一辰又道:“那个名叫青雪的婢女,下官对其人有些兴趣,想找来问问,谁知事后她竟失踪不见了。下官想来,她绝不是丰颐园中的普通婢女。”

       唐轩道:“她有个哥哥,便是林鹏身边那个年轻的通译。”

       孟一辰轻轻点头,说道:“原来青雪也是圣天中人。看来圣天还是与从前一样,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心中高呼他们那八字真言的潜伏之士。说不定我们一行中,也藏有圣天中人。”

       唐轩心念一动,当即想起林鹏竟是知晓紫裳曾向冷风尘挑战之事,不觉看向林外的行帐,心道:莫非其间真有林鹏派来的卧底之人?

       孟一辰道:“我们一行在蒙古遇到冷风尘,他随我们一路向西,这绝非偶然。此事梁副总管与樊将军并未与下官明说,但下官心中知道,冷风尘这样做来,定是樊仲相邀之故。以冷风尘的性情,绝不会像我们一样,三拜九叩,跪下领旨,名正言顺的做为宣抚大军中的一员。他性情之偏激,古今少有。下官看来,他武功虽高,却眼力不足。侯爷的为人,他始终未能看清,他内心对侯爷始终都有很大的偏见。未出蒙古之时,侯爷葬下那些圣天死难之人,当时侯爷那句官场中的大逆之言,若是被江湖之士听到,侯爷的侠义心怀,会使多少人折服?下官记得,当时就连樊仲都已动容,眼中露出敬佩之意。”

       唐轩轻声道:“其实那也不算什么,只是尽了一份故人的情意。”

       孟一辰道:“在古斯托神殿前,听贞子姑娘说,冷风尘曾将侯爷打入一口井中,侯爷不但未曾报复,而且始终对其礼敬有加。在下官看来,侯爷的武功已然在他之上。还有便是那个澹台远,曾在背后偷袭,致使侯爷重伤,而后又多次对侯爷不敬,侯爷都能一笑置之。这份胸襟,天下谁人能及?若是换做林鹏、应无泪与烈焚城等人,可以想象,会是何等的结果!”

       唐轩笑道:“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孟一辰道:“丁千户今晚的行径,大出下官的意料。本来下官刚要说话,却被丁千户抢先说了。澹台远说得不错,若非圣姑娘坐在丁千户的身旁,以他的性情,那些话他不一定会说。”

       唐轩道:“无论如何,丁大人都是官场中难得的君子。”

       孟一辰目光闪动,说道:“下官觉得,我们返回京师后,丁锐会带着圣姑娘辞官归隐。前年,丁锐的老娘过世,他不会再留恋官场。下官还觉出,虽说此时已是两情……两情相悦,其实那位圣姑娘的心中很苦……”

       唐轩微微一愣,随即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孟一辰笑道:“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他们不是早早金榜题名,就是年少多金,更兼才情过人,而又身在京师繁华大都之内,却是偏偏不婚不娶。下官可不像他们那样,空费这大好青春。下官要效仿陈大人,要像陈大人那样内室藏娇。不瞒侯爷,下官此时已有一妻两妾,等返回京师之时,下官还要再娶一房。那名女子,下官早已物色,便如陈大人那位五夫人一般清秀。到时还请侯爷赏光,到寒舍来喝喜酒。”

       孟一辰轻笑说谈,唐轩却心中大震,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清秀容颜,瞬时在眼前浮出,而又在潮润的眼中渐渐模糊,分成两个神态各异的影子……

       孟一辰道:“陈大人的胸襟,同侯爷一样广大,让下官甚是钦佩。就拿殷龙锡构陷陈大人那个案子来说,涉及案子的卷宗,陈大人看都不看一眼,就让下官拿去销毁。案宗中的那些口供,在焚烧前,下官到是看了几个。其实也不能怪那些招供的人,那位甘芾甘百户,与陈大人那样的关系,不也招了,而且还把陈大人谋反之事招得有模有样。”

       唐轩轻声道:“唐轩如何能与陈大人相比?陈大人灵慧非凡,而唐轩却是愚鲁至极。”

       孟一辰笑道:“侯爷说笑了。一个边陲下府的九品知事,数年间便能封侯拜相,若真是像侯爷说的这样,如何做到?”

       唐轩道:“孟大人绝顶聪明之人,这样说来,才是在真正的说笑。”

       孟一辰轻咳一声,话题一转,说道:“那日我们进入密道,正如丁锐说的那样,唐夫人始终走在队前,那个名叫朱利安的西洋人紧跟在唐夫人的身后,遇到岔路之时,两人便一道参详那张密图。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路径开始向下,唐夫人便传下只用一个火折子的指令,这点大家都能明白,怕是火源用尽,困死在密道中。熄了一个火折子后,秘道中更是幽暗,使人觉得黑暗中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来。说实话,当时下官心中也有恐惧之意。不过那鬼哭之声,下官听来,当是密道通风之处的风鸣之响。又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密道石壁之上,透出森寒之意,就像传说中的地狱相仿。下官心中恐惧之意更重,想来其他之人也应如此。便在此时,唐夫人说了一句小心有蛇,随即又说了一句,那蛇是色彩斑斓的大蛇。这话音一落,众人中传出数声惊呼之声,男女之声都有。杨发随后带着哭音,说了一句‘那是两条缠在一起的大黑蛇。’下官虽然不怕蛇,但在那四下阴寒、脚下湿滑的黑暗境地,也生出对蛇的恐怖之意,仿佛自己的脚,就是踩在了一个巨大的蛇背之上。”

       此时,两人不觉中走到了掩埋那四条大蛇的地方,周遭的青草上,仍挂着紫色的血珠,空中仍能闻到刺鼻的血腥之气。

       孟一辰续道:“唐飙吓得小声哭了起来,这个蠢东西,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子。黑暗中,走在队尾的冷风尘也是小声啜泣,走在他前方的澹台远,应当第一个听到。又向前走了大约五十丈,走过了那段狭窄低矮的路径,下官就听到衣袂挟带劲风之声,见一人身法如电,从众人之侧疾向前方而去。便在此时,队前唐夫人手中的火折子突然熄灭,瞬时密道中全无一丝光亮……”

       唐轩打断孟一辰,说道:“紫姑娘手中火折子突然熄灭,这一细节,澹台远为何没有说出?这岂不是紫姑娘暗害冷先生最有力的证据?”

       孟一辰道:“下官以为,唐夫人手中火折子熄灭,乃是冷风尘衣袂挟带劲风所致,而非唐夫人故意所为,恐怕澹台远也是这样认同,因此这一细节他未曾提及。

       唐轩轻轻点头,说道:“由此看来,澹台远并非完全是一个黑白不分之人。”

       孟一辰道:“密道中瞬间陷入一片暗黑之中,众人中又是发出几声惊呼。与此同时,也传出冷风尘闷哼之声,当即多人燃起了火折子。火光闪耀下,便再没见到冷风尘,而是看到石壁上的那道石门。当时情景,当真诡异之极。特别是冷风尘的那声闷哼,下官听来,就像其要害部位中了内功极为精强之人的全力一掌。下官以为,我们一行中有这样功力的只有侯爷、樊仲与冷风尘三人,便是秦渊、丁锐与澹台远都没有这样的功力。侯爷当时不在密道之中,樊仲与杨发护着梁副总管走在众人中间,冷风尘自己不会打自己一掌。事后细想此事,下官觉得愈发的诡异。”

       唐轩心中一颤,暗道:莫非此事真是紫裳所为?她功力大进,此时并不在樊仲之下。

       孟一辰续道:“当时众人闪在那道石门的两丈之外,都躲在唐夫人的身后不敢近前。那里的密道很宽,但更加阴森幽寒。后来出了密道,我推算路途,才知那里正是海底。樊仲的心思很细,当即便看出石门上反向的稻花。事后下官以查案的思绪推断,冷风尘死在密道之中,纯属是意外之事,与唐夫人全无干系。其一,唐夫人说小心有蛇,是在提醒众人时时警觉。退一步讲,就算知道冷风尘怕蛇,故意吓他一吓,也属调笑之意,距杀人也差之千里。其二,唐夫人说了有蛇那些话后,并未再说任何话语。过了那段狭窄的路径,是冷风尘运足内力,展动身形,冲到队首唐夫人的身前,是他衣袂带起的劲风熄灭了火光,才使众人没有看清接下来发生的意外之事。其三,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唐夫人从未到过那条密道,绝不可能知道过了那条狭窄的路径会有那道凶险的暗门。再退一步说,即便就是说出有蛇那些话语,是在挑逗、引诱冷风尘前往队首,也不可能将前后时机算到不差分毫。要知当时冷风尘的身法已是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而其刚好是唐夫人带着众人在缓慢行进中与唐夫人同时到达那道石门之前。由以上三点,下官便得出了刚刚所说的那个结论。

       唐轩道:“孟大人思维缜密,分析精透,让唐轩甚是佩服。”

       孟一辰微微一笑,续道:“至于冷风尘发出的那声闷哼,下官以为,那是当时他距离那道石门很近,他衣袂所带的劲风,触动了石门上的机关,被石门中的锤、杵一类的重型暗器击中要害所致。”

       唐轩轻声叹道:“不想一位绝世高手竟丧身在万里异域的密道之中,此事想来,着实让人心痛不已!”说着目视孟一辰,又道:“明日一早,还须孟大人将刚刚这番推断说与众人。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拙荆。此事若不说清,会在一些人的心中留下阴影,长此以往,也许会酿出祸端。”

       孟一辰道:“侯爷之命,下官定当服从。明日一早,下官就召集众人,将下官刚刚的那一番话语说与他们。”说着也看向唐轩,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说道:“侯爷这样的本事,这样的高位,而又这般的仁厚,当真世间少有。正是因为如此,澹台远才敢一再以小犯上。”

       唐轩轻声道:“也是我伤他在先。现在想来,真不该在芦台古镇上与他比武。”

       孟一辰眼中闪过一丝疑色,说道:“澹台远本是黑云道长的关门弟子,他三个师兄的武功都比他高强,那三人淡泊名利,都已在峨眉金顶出家修行。他以往也极少在江湖上行走,而不知为何,前年却参加武科秋闱,高中探花,下官觉得其间必有蹊跷。”

       唐轩道:“年轻人奋发图强,博取功名,也在情理之中。”

       孟一辰道:“澹台世家在百年前乃是武林中第一大族,数十年间,人才辈出,名头极响,大大超过蜀中唐门、闽南陈家等四大世家。特别是在六十年前,澹台世家出过一名绝世高手,那人惊才绝艳,文武俱佳,一时天下无人与之比肩。当时圣天蓝傲天也刚刚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不知为何,那人明明是出生在澹台世家,却取名君不罪,江湖人称‘怀璧不罪’。更奇怪的是,那人在五十年前,竟是莫名失踪了。有人说,他看不惯世俗之人的嘴脸,遁居世外;还有人说,只因他取名君不罪,惹怒了太祖爷,被太祖遣人诱捕,秘密除去了。那人武功盖世,为人更是放浪形骸,以致过了中年,仍未成家,也无一个传人,一身绝世武功就此失传。那人虽然出自澹台世家,但武功路数与门中子弟截然不同。据人推测,君不罪绝世奇才,他的武功,大多是自创而得。”

       唐轩心道:牛靖边曾与自己说过君不罪的一些往事。若牛靖边所言属实,圣天岛上的那些圣贤文字乃是其人所刻,文字中暗藏的那篇内功当是其人所创。若真是如此,烈焚城与哈斯其其格都可算做君不罪的传人。

       孟一辰道:“侯爷这几年在江湖上行走,可曾听说过其人?”

       唐轩道:“那位君不罪,我曾听人提起,但不知他出自澹台世家。”

       孟一辰道:“下官猜测,君不罪当是被官府秘密诱捕后除去了。下官还曾推测,澹台远投身官场,便是为了查找君不罪的下落。据一位知情的前辈说,君不罪乃是澹台远的曾祖澹台凤鸣的弟弟。”说着微微一笑,又道:“若下官推断的不差,这位澹台探花的心思真够累的。都过去五、六十年了,这其间发生了多少惊天的大事?即便当时君不罪留下了一些痕迹,也早就浸没在腥风血雨中了。”

       唐轩心道:不论澹台远对自己如何,既然知道了君不罪是他的先人,就应将大理寺那间石牢中的隐秘告知于他。

       孟一辰道:“我们出了密道,已是第二天清晨。密道的出口,是在一片群山之中。刚出密道,那个名叫莱诺的人,便大声惊叫,刚叫喊一声,就被樊将军点了穴道。随后樊将军抬手向山上一指,众人向上看去,见林鹏带着三十余人正从山上下来。好在洞口两侧多有林木,众人藏身其间,躲过了林鹏一行。等到林鹏带人走远,樊将军解开莱诺的穴道,才知洞口已在海峡之西。众人一连向西走了数日,仍未见到侯爷追来。秦将军有些心急,当即便要返回寻找,但唐夫人却笑着说侯爷一定无事。向西又行了两日,仍未见到侯爷赶来,唐夫人这才决定返回寻找侯爷,除了秦将军,还带上了齐小蓝与贞子。赵青宇这个小滑头也自告奋勇,一同返回。寻找侯爷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这个小滑头竟是喜欢上了来自东瀛的贞子,如此一来,他便有很多单独亲近贞子的机会。”

       唐轩一脸追悔之色,说道:“若是在那座不知名的小城再多等上半日,就能与众人会合。”

       孟一辰道:“侯爷请放宽心,那几位中,除了贞子需人照顾外,其他人都是精明过人的难缠角色。下官看来,再过几年,那个齐小蓝当是江湖中一个极为厉害的角色。不论武功、机智,都会远超圣夜心,但愿她不再与朝廷为敌。”

       唐轩轻声道:“我会尽力引导她们,只做行走江湖的侠士。”

       孟一辰道:“唐夫人与我们商定,找到侯爷后,若在路上不能相遇,便到苏菲法兰西的家中会合。唐夫人带人原路返回后,余下的人仍是一路向西,谁知路上遇到了厉害的瘟疫,林副院使兄妹与文逸沿途采药,熬成药汤,让众人喝下,便能预防染上瘟病。又见瘟病酷烈,沿途百姓死亡颇重,林副院使便找到当地官府,提供药方,传授他们采药熬制之法,谁知竟被那些混蛋被当做妖人邪术。林副院使的性情,侯爷当是知晓,以下之事,下官也不必说了。”

       唐轩轻声道:“这样一来,雨儿心中定然难过。”

       孟一辰道:“林小妹真如侯爷说的那样,见到染病之人很是伤心,曾亲手救治过多人。林副院使见到后,倒也不加阻止。文逸那个小东西却说:‘卦不妄送,医不叩门,道之至也。’后来樊将军提议,众人避开城镇,专走乡野小路。果然乡村瘟病较少,一路行得清净,又在此地巧遇了侯爷。”

       唐轩叹道:“中华医药博大精深,若是将林崤开下的经方传于此间,定会救人无数,将这场瘟疫消除。”

       孟一辰愤愤说道:“那些混蛋视我们的良药如毒药,视世间的大医为妖人。若非我们身怀武艺,早被他们拿下当做妖邪一把火烧了。”

       唐轩道:“一些再简明不过的利民好事,有些人就是视而不见。看来普天之下,皆是如此。”

       孟一辰道:“侯爷所指,只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大多数人,每个人头上都罩着一片天,他们看到的只是天裳,而看不到天颜。那是因为那片天的天裳多彩绚烂,使人眼迷。若能揭开自己头上的那片绚烂的天裳而直视天颜,那人定能成为一代圣哲。”说着看看天色,又道:“路上的事,下官都已向侯爷禀报,时候已是不早,侯爷还需及早安歇。”

       第二日一早,众人吃罢早饭,孟一辰将众人喊道一处,将昨夜那番推断大声说了。众人听了,大多连连点头。

       梁日尖声道:“孟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冷先生不幸之事纯属意外,我们心中要时刻想着圣上,要精诚团结,共同尽心协力,完成圣上交付的大事。”

       梁日说罢,众人拔营起寨,继续向西行进。

 

       


       一路上,唐轩沿途打听薄伽丘与艾米莉亚的行踪,均未得到二人的消息。同时心中十分惦念紫裳、秦渊诸人,唯恐他们在途中遇到林鹏一行。每到住宿扎营之时,唐轩总想将君不罪的隐秘说与澹台远,但澹台远看见唐轩不是横眉怒视,便是转身就走,让唐轩无法对其开口说话。一路上,苏菲时常与唐轩并辔而行。晚间宿营,更是常常找到唐轩,眼神话语颇显暧昧。有时被众人看到,场面颇显尴尬。唐轩心道:多亏赵青宇不在近前,若是被他看到,不知调笑出什么话来!莱诺与蕾雅的行为甚是火辣,便是在众人的面前,也全无一丝顾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梁日对二人最是厌烦,一次竟要将二人驱逐离队,在樊仲的低声劝说下,这才作罢。樊仲自那晚斩杀了四条怪蛇后,人也变得更加深沉,有时每日也不说上一句话。应无泪自打了唐轩一掌后,再也没有出现。那缠绵的箫声,每日在日落之时,都要从远方缥缈之处飘来,而又散入西天的余霞……

       这一日午间,前方出现一座大城。苏菲道:“这座城就是大名鼎鼎的默伦,这里距巴黎只有五十法里,还有几天,就可以到家了。”

       朱利安道:“伯爵先生恐怕早已得到君士坦丁堡陷落的消息,此刻心中定是十分挂念我们,挂念着拜占庭的那些朋友。这下好了,再有几日,就能见到他了。”

       两人说话间,小白一声嘶鸣,驻足看向城南,眼中充满了怒火。便在此时,城南的一条小路上,也传来一声高亢的马嘶,一匹纯黑的骏马,从那条小路上狂奔而出。

       唐轩心中巨震,颤声喊道:“小黑!小黑!你竟在这里!可是她……她要你在此等我?……”

       樊仲轻声道:“好一匹骏马,比这匹白马还要迫人,这世间竟是有如此多的灵物!”说着长长喘出一口气来,对身旁的梁日悄声道:“终是找到了,我们返京之期,就在几日之内。”

       梁日仰起头,望了一眼小黑跑来的方向,随即转头东方,周身竟是抖颤起来,哽咽道:“圣上洪福……圣上洪福……”说罢,看向前方的唐轩,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小黑跑到近前,看着小白,眼中同样喷出怒火。

       唐轩轻抚马头,说道:“本是同根生,异域又相逢。小白,不可对小黑无礼。”说罢,飞身下马,走上两步,对小黑说道:“小黑,你也不要对小白如此。她此刻……此刻可就在此城城南?快快带我前去见她。”

       小白怒视小黑一眼,仰天一声长鸣,奋蹄向城南跑去。唐轩飞身跃上小黑锦缎般的脊背,小黑人立而起,仰天一声嘶鸣,奋蹄向小白追去。

       众人见此情景,大多惊异。樊仲沉声说道:“跟上唐侯爷。”众人纷纷纵马,奔向城南。

       小路蜿蜒,通向一座小山。小山之下,是一片深绿的树林,林前是一座不大的院落。此刻,院门大开,轻风吹起地上的几片落叶,飘进孤寂的院中。

       小白跑到院前,一声嘶鸣,冲入院内,在院中静静站立。

       小黑到得院前,停下脚步,仍是怒目看向院中静立的小白,周身却在颤抖,就像随时都要软倒。

       唐轩从马上下来,轻步走进院中。小白回身看向唐轩,泪水从眼中扑簌而落。唐轩心中狂跳,忽生不详之感,当下一步越到屋中,只见一人面色漆黑,无力地躺在凌乱的床上。

       那人看见唐轩,毫无神采的眼中闪出一丝神光,说道:“唐统领,你还是来了,却来晚了七日,郡主殿下已在七日前去世了。”说罢,两行泪水,流淌在漆黑如死的脸上。

       唐轩如雷轰顶,痛彻心肺,泪水喷涌而出,哭道:“她……她不在了……她是因何而死?”

       那人声音微弱,说道:“郡主是染上瘟病去世的,还有塔娜,她三日前也死了。我也要去那个地方了,就要与她们会面了。”

       唐轩哭道:“你……你是阿都将军,我听人说,你……你不是战死了吗?”

       阿都惨然笑道:“有郡主殿下在,阿都哪敢去死?”

       唐轩擦去泪水,环顾屋中,又冲进内室,旋即反身而出,惊道:“孩子呢?孩子去了哪里?”

       阿都喘息了几下,声音更是微弱,说道:“孩子今年已有三岁,很是讨人喜欢,生得与唐统领很像,郡主殿下给他取名唐汉……郡主曾与塔娜说过,若与唐统领再生下一个儿子,就取名唐蒙。郡主殿下还说,汉蒙就是亲兄弟……两日前,来了两人,我不想孩子死在了这里,就让他们带走了。”

       唐轩心中大急,忙道:“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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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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