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装甲车依然微微突突地响着发动机,坦克粗长的炮管和装甲车细短的机关炮口,都对着距离仅七八十公尺的那黑黝黝的残破工事口。
营长问弹药手:“你的喊话器呢?”
弹药手像变戏法似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圆盒,轻轻一按,啪的一声,成了一只小喇叭筒。
他嘴里嘟哝着:“恐怕没用,营长。”
大尉营长知道,掏洞战斗以来,喊话的效果一直很一般。
有时不喊倒还罢了。一喊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引来敌人火力,导致不必要的牺牲。
但近几日的战斗效果看,将敌逼到绝境里时,迫敌投降的机会大大增多。
无论如何,相比之下,敌人投降的多时,还是能够减低一些我军的损失。
总反攻以来,大尉部下的伤亡,早已使他深觉惨痛。
中国人是打地道战的老手。
近百年前,日本人打进中国。中国人曾用地道战对付他们。
最为出名的冀中地道战故事多年后还拍成了电影。
日本人从地洞里往外掏中国人,逃不出来就用水淹,用烟熏,甚至放毒气。
如今这次颠倒过来,轮到中国人从洞里向外掏日本人了。
弹药手将话筒举到嘴边。他已把音量开到了最大。他开始用带有四川味道的日本语喊了起来。
被放大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铿锵,向山坡的周围传播振荡开去。
那工事凹口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弹药手放下话筒,气呼呼地说:“营长,我们中午掏一个洞。小鬼子假投降。我们班长就在那里牺牲了。”
营长沉着脸:“我知道。”
他将手中的冲锋枪递给弹药手,从跟随的士兵手中接过一个香瓜型手榴弹。
大尉活动了几下身体,转转腰,甩甩胳臂,然后右脚后撤一步,伸右臂,蹬腿拧腰抡胳臂。
香瓜型榴弹奔向前上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凹口方向飞去。
弹药手吃了一惊。
他估量,那凹口离这儿至少在60米以上。
眼见那榴弹飞向凹口,弹药手心中充满钦佩。
他想起来,营长曾得过集团军投弹第二名。
可他心中更想到,“这不管用的!”
据自己几天的经验,这种掩体,里面带拐弯的,这榴弹炸不了这里面的鬼子。还是一坦克穿甲燃烧弹轰了它算了。
神投手营长这次似乎有点不太准。
香瓜型手榴弹落在凹口旁边。而且还没炸,只是蹦了一下,好像是破开了,从黑色的一团变成了亮闪闪的圆圆盘块。
一个柔美的女声从手榴弹落点响起。
那声音涌上山坡,漫下山岗,飘下小路,钻进百米方圆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仿佛天籁之音,弥漫在这弹痕满地,血腥味十足的战场一角。
柔和的女声说的是日语。
“日本军队的官兵们,请你们仔细想一想。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在异国的土地上,在这远离你们故土的中国的土地上,有多少和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一样善良的普通中国人,由于你们的到来,失去了宁静、幸福的生活,失去了辛勤劳动积累的财富,失去了家园,甚至被无辜地夺走了生命。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不仅对于中国的善良人们是如此,对你们的亲人那样同样善良的日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们日本人常常说,上一世纪那场战争中,你们的祖先们如果犯了什么过失和错误,不应当由你们——现在的日本人来承担责任,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今天为什么又要来到这里,犯下和你们的祖先同样的错误呢?
日军官兵们,你们的亲人在等待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