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台北南郊。
迟午的斜阳照射着小山脚下一幢白色的乡间别墅。
别墅是平顶式,只是墙断顶破,已成废墟。
废墟坐落在小山丘的南方一侧。
小丘顶端的路上,蹲着一辆中国中型坦克。
坦克坐南朝北,炮塔向前。
坦克机枪手的大半截身体露在顶舱盖外。
他眯缝着眼睛,一手摩娑着被汗水和油烟浸染的黄亮的顶部机枪的枪托。
只剩半拉儿的别墅顶上,两名中国士兵架着一挺020式连用机枪。两人一蹲一卧,枪口对着斜前上方,那小丘坡面上一个黑沉沉的洞口。
蹲着的是弹药手,他在近处枪炮声稍稀落时,大声问小丘顶的坦克机枪手,一口四川口音:“哎,兄弟,你看清楚了未?有鬼子在里头?”
坦克机枪手是一口台北国语:“小兄弟,至少有三个鬼子——两个用冲锋枪扫射我们坦克,另一个用反坦克火箭弹打了一发,鬼晓得他是怎么打歪了,就差几寸打着我们的屁股。我从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音刚落,坦克车抖了一下,向远方放了一炮。
别墅顶上的弹药手大笑,烟火熏黑的年轻的脸上露出整齐的白牙,在斜阳下闪亮:“你这话倒是挺有意思。你讲朗果‘鬼晓得’,同我们四川人用词一样。你朗格知道只差几寸呢?你屁股上觉得烫了么?”
坦克机枪手似乎在琢磨四川话中‘朗果’的味道。又大声喊:“我祖上老家是河南,正宗的中原人啦。!”他有些得意。
别墅顶上趴着的机枪射手微微偏脸,稍皱一下眉头,声音低沉:“你问问他,能不能再退转下来,帮我们轰上一炮?”
弹药手随即大喊:“哎,兄弟,我们排长跟你是老乡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排长问,你们能不能拐下来帮我们轰上一炮?”
坦克机枪手也大声答道:“刚才我们爬坡时,就轰过一炮,榴弹!
那工事一定是钢筋水泥带拐弯门的。
一定是把鬼子轰晕了,后来他们又醒了,才爬出来给我们车屁股上来了两下。
我这机枪掉过头来一响,他们才又溜进去。
后来你们就来了!我们—”
他低下头,和坦克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又抬起头来,“我们车长说,我们拐下来揍这小鬼子一炮,义不容辞,不过我们攻击穿插任务很紧。
我们已经报告了连长,连长说让我们先走,他派三号车来,一定干掉它!
对,用穿甲弹!”
刚喊到这里,坦克车又抖了一下,向远方轰出一炮。
破别墅房顶上的弹药手回头一看,果然见一辆坦克车向这里驶来。
他忙说:“排长,真的来了一辆我们的坦克。”
趴在那里的机枪手只嗯地应了一声,不多说话。
坦克机枪手又喊道:“哎,你们排长,我的老乡——在那里啊,那你们的车呢?装甲车呢?”
他的嗓门很亮,又身居高处,即使是在远方的炮声和近处不时的枪声中,喊问声也显得突出,四下里传了开去。
别墅上的弹药手回答的头两个字声音很大,立即就低沉下来:“我们——只剩下两个人了——”
坦克机枪手又大喊:“你说你们怎么了?”
弹药手吼叫起来,年轻的声音嘶哑,充满愤怒:“我们的车!还有三个班,都报销了!牺牲了!”
坦克机枪手愣住了,他低头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
坦克车又抖了一下,轰出一炮。
坦克机枪手吼道:“小兄弟,好兄弟!你看好了!不要让这几个鬼子跑出来!让三车他们狠狠轰他妈的,报仇啊!啊——!”
一时间,多日来,艰苦战斗中所见战友牺牲,美丽家乡成了满目苍夷、遍地烟火的战场------
压抑已久的情绪迸发出来,这坦克机枪手不禁长嚎向天,像一头愤怒的狼。
小丘顶部的坦克驶动了,向前方,向敌人纵深开去,消失在小丘的那一面。
坦克机枪手的吼声和坦克发动机的声音都和远方的炮火声融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