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若水跟柒寻回了魔界,一切如常,眼下的问题就是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粮食从凡间的粮仓弄到魔域。
突然想到那副画,若水当初闯魔界就是从那副画进了凤凰阁,想到这里,若水立马去了沧海君的寝殿,这里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那副画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本来应该在这里的人却不在了。
若水看着画轴,有些失落,柒寻伸手扶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若水打开画轴,看着自己的画像,一瞬间二人就消失不见,若水已是见怪不怪,柒寻看了看周围,问道:“我们这是在画中?”
“嗯。”若水走在前面,柒寻紧跟着她。
越往前走便像上次一样接二连三地出现一个女子,不过这次若水从容镇定许多,因为画中人就是她自己,走了许久,若水发现自己大概是……迷路了,因为那个抚琴弄弦的画面她已经看到三次了。
若水驻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找不到路了,先歇会儿吧。”
柒寻一路上都看着画中的女子,就像现在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弹琴的女子,那女子神情专注,弹的像模像样,但是仔细听的话,根本就是在乱弹琴,脸上还装作一副沉醉享受的样子,灵动有趣。
若水也看着曾经的自己,一看就是在偷懒,“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柒寻这才回过头来,“此画作实乃鬼斧神工,让人流连忘返。”
“得了吧,我上次被诓来魔界,莫名其妙地进了这画里,画中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还如影随形,怎么跑都摆脱不了,吓都吓死了。”
“是来找神农鼎那次吗?”柒寻的声音很轻。
“嗯。”若水点点头,“当时那个黑衣人,就是魔界少君,他把我带到魔界,我在魔君的寝殿里翻箱倒柜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了这幅画,眼看就要被人抓住了,生死一线间卷入画中,再看到画中这个样子,魂都差点没了。”
柒寻低头不语,那时候他虽昏迷不醒,但是他什么都知道的,知道若水每天照顾他,每天给他喂血,知道黑衣人来找她,知道她要去魔界,还记得他临走前说:这一去福祸不知,如果造成什么祸患,你不要怪我。
他想要抓住她,可是什么都没抓住,再见之时……再见之时,她的眼神那般急切,那般炽热,他为什么没有紧紧地抓着那双手呢?
见柒寻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水问道:“在想什么?”
柒寻回过神来,“当时圣君是怎么出去的,还记得吗?”
“记得啊,我就跑啊跑,跑啊跑,看到画中的我抱着神农鼎荡秋千,我把神农鼎拿了凤凰阁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往哪个方向跑的?”柒寻问道。
若水笑笑,“你这不是废话嘛,我怎么知道,当时怕得要死,就横冲直撞的,哪记得往哪儿跑的,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进来,稀里糊涂地离开了。”
若水歇得差不多了,又继续走,这次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一颗大树,有点眼熟,他们已经从这里经过几次了,正准备继续走,突然想起当时秋千就是吊在一颗苍天大树上的,若水绕过去,果然,有一只秋千,但是原本荡秋千的若水不见了,只有秋千形单影只的在那儿吊着。
“我记得当时就是在这里。”若水双手环抱。
柒寻伸手摸了摸,秋千也是画的,周围也没什么变化。
若水站在那儿若有所思,这画虚虚实实,如今神农鼎没了,荡秋千的人也没有了,奥妙到底在何处呢?若水靠在树上,与此同时柒寻也摸索到大树,说道:“这棵树是真的。”
话音未落,眼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回头已经身在凤凰阁了。
若水拿回了画轴,废寝忘食的研究,终于在半个月后作出了一副五谷丰登图,若水放下笔,把墨吹吹干,再对着画施法,一刻钟后,大功告成。
若水把画卷起来,在手里转了转,说道:“把此图挂在粮仓中,仓内的五谷杂粮便会卷入画中,另一端连接的魔界的军营,如此便能悄无声息的把粮食从凡间弄到魔界。”
“圣君天纵奇才,无人能及。”柒寻由衷地高兴,不得不感叹她真的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奇女子。
完成大作,若水心情不错,笑道:“拍马屁也不是这样拍的,有沧海君珠玉在前,我不过是依样画瓢,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比我画的好。”
柒寻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沧海君把圣君画得惟妙惟肖,与你本人别无二致,你们一定很熟吧。”
若水把画放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熟得很,普天之下,除了紫 阳君就跟他最熟了,他是我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那种朋友。”
没有无缘无故的猜忌,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必定是一起经历过许多才会有的,柒寻如是想,却没有勇气再问,但是若水却突然失落地说道:“我那么相信他,没想到他跟他们一起骗我。”
“他们?是谁?把你封印在水底的人吗?”柒寻迫不及待地问道。
若水双眼泛着泪光,往事不堪回首。
柒寻小心翼翼地问道:“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你封印在水底?那个人如今可还在?”如果还在的话,他定不会再叫他伤她分毫。
若水摇摇头,吸了吸鼻子,说道:“不在了,都不在了。”
眼泪夺眶而出,柒寻连忙用衣袖给她擦拭,但眼泪像决堤一样越擦越多,柒寻情不自禁把若水抱在怀里,任她哭。
哭了好一阵,若水情绪稳定了些,悠悠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母亲灵力衰竭而死,父亲便把我交给了紫 阳君,他待我如兄如父,亦师亦友。”
“父亲对我严苛,紫 阳君便由着我,宠着我,我闯祸了他给我掩着,掩不住了也会在父亲面前给我说情,跟沧海君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吧,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一来二去就混成了狐朋狗友,逛青楼、喝花酒、锄强扶弱、惩奸除恶,当然了每次都是他在前面跟人打架斗殴,我在后面加油助威。”
“后来紫 阳君也突然对我严苛起来,要我勤加修炼,我懒散惯了,自然不会听,他就把我关起来时时刻刻盯着,又过了些年月,父亲突然将我许配给紫 阳君,紫 阳君竟然也同意了。
“可我不想嫁,就暗中找了沧海君帮我逃婚了,怕被他们找着,就藏在了魔界,等我再回去的时候……”
若水哽咽道:“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只见山崩地裂,飞沙走石,那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我亲眼看见全族人为祭抵御天地浩劫,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所谓的赐婚就是一场骗局,赐婚的目的就是让我逃婚,所有人都瞒着我慷慨赴死,独留我置身事外,可怜我之前还洋洋得意,自以为聪明绝顶。”
若水从柒寻怀里挣脱出来,一边哭,一边说,越说越激动,“他们看见我回去了,父君和紫阳君出奇地默契,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他们那么默契,紫阳君他一掌把我拍进玄棺,父君封了我的修为,封了我的记忆,合上了棺盖,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扔在了弱水。”
若水哭得梨花带雨,柒寻抱着她,比刚才抱得更紧,想要出声安慰,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原来这便是她的过去吗?被最信任的人联合起欺骗,亲眼看着全族人赴死,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封印在水底。
原来她曾经说过的都是真的,原来她所承受的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可是……在她失去记忆,终日不得安宁的时候,在她恢复记忆,痛苦不堪的时候,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的柒寻,曾经的栖梧君,悔不当初,他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痛,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弱水初见,他必定毫不犹豫将她带回孤鹜峰,他必定对她有求必应。
可是……时光永远不会倒流,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若水哭着哭着,哭累了,就睡着了,柒寻把她放在床上,给她擦拭眼泪,盖好被子,正转身,身后传来若水的声音,“阿寻,你会骗我吗?”
柒寻心中一紧,慢慢转过身去,“我……”
柒寻话还没说出口,若水出声打断道:“算了,就算骗的话,也不要让我知道。”说完若水翻了个身,背对着柒寻。
柒寻看着若水的背影,盖着被子都显得羸弱、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