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除了吃面条发出的窸窣声响没有别的声音,她们三人就静静地看着他将这碗面条全部吸食入腹,最后连一滴汤水也不剩。
吃完了面,允婵又给了他一些细碎银子,虽没有多少,但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小石头端正地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小主恩情奴才永志不忘,愿此生为小主牛马,绝无二心!”
允婵笑着拍拍他的肩:“好。”
允婵已经让小石头回去歇着了,屋里还剩素秋与莫雯伺候她梳洗就寝。
“小主看着怎么恹恹的?”莫雯在允婵背后偷摸着问素秋,她伺候允婵这么久,这样子一看就是有心事。
素秋与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她也拿不准主子到底是为了今日宴席上的哪件事忧心。莫雯见形势不太对,也不再追问,只默默地替允婵将头上的珠翠取下,松了发髻,换了寝衣。
“小主要歇息了么?时辰尚早,若是皇上来了…”莫雯话还没说完。
“皇上今夜不会来的。”允婵否决地十分果断。
莫雯听着这味儿有点不大对,“所以…小主是为了这个不高兴?”
允婵有些不明所以:“我哪有不高兴?”
瞒别人或许可以,瞒她不行:“还说呢,小主这一副魂不守舍忧心忡忡地样子,我伺候小主这么些年,还能瞧不出来?”莫雯关切地问:“是不是今日宫宴上出了什么事啊?”
允婵扯出一抹无力的笑,摇了摇头。
莫雯见允婵不想细说,又将疑惑的眼神看向素秋,素秋将她拉到一旁,大致对她说了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总而言之不过三件事,皇帝为小主带簪,引众人侧目、皇帝大封六宫以及纳了新人的事。
听完了素秋是话莫雯心里大概有了个谱。
允婵瞧她俩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知道她们想的都是什么,无非是觉着她在为皇上有了新欢而伤心,又怕开口劝说会戳及她的痛处。
允婵无奈轻笑:“我并没有暗自神伤,只是在想其他的事罢了。”
素秋与莫雯显然没有立刻相信。
“后宫所有的女子一如御花园里争相斗艳的花,这一枝败了,下一枝又开,一年四季,四季常有,常有常新。往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我若为了这个置气,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允婵像在宽慰她们,又像在提醒自己。说完,她眸光又黯淡下去。
“好了,你们别多想了,都下去歇着吧,我也乏了。”允婵说着往床榻上去,素秋与莫雯也只好退下了。
允婵这一晚上睡得不好,身子是疲乏的,精神却清醒着。陈伯父今日对她说得那几句话整晚在她脑子里盘旋不去。
前阵子允婵曾拜托陈伯父替她寻的两个人,今日趁着将大红袍交给伯父的时机对她简述了几句。人没有找到,但在找人的过程中他发现另外有一波人也在找此二人。
蒋家…
蒋玉芙竟也卷了进来…
她跟蒋玉芙接触不多,絮姐姐亦是,为什么?就为盛宠难容?
李垣这夜也是寝不安席。
散席后李朔带来了有关平梁失盐一事的线索。暗中调查需要避开的东西太多,既要查明始末,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进度一直十分缓慢。虽已经派了苏迁暗中往平梁打探消息,但此事绝非靠一己之力能成,李垣从宫中抽调了一百名暗卫暗中随行,一是为保护苏迁的安全,二是让苏迁有人手可以调配,三是能及时与皇城取得联系。
山阴一带远离皇城,天高皇帝远,消息本就滞缓,更何况若是还有人暗中作梗,就更难上达天听。如此闭目塞听,自然不知从何下手。他需要一双眼睛,替他真切地看清平梁境内发生的所有事,才能一步一步抽丝剥茧,从细枝末节中找出线索。
私吞官盐是重罪,其中的弯弯绕绕绝不简单,有能力打通各个清点关口还能不走漏丝毫风声的,京中屈指可数。
“据平梁传回来的消息,近几年经山阴府衙运送过来的官盐仅得一百余石,比州县标准的份例少了数倍不止,长年累月下来,数目浩大,如此巨大数量的一批官盐,其幕后主使实在目无王法狼子野心!”李朔越说越气愤,眼里的怒火烧得快要沸腾,“这是平梁县衙近几年进出官盐账本的手抄复本。”李朔从胸前拿出一本不算太厚的账本递给李垣。
“手抄复本?他做事倒是谨慎。”李垣称赞的这一句,自然说的是苏迁。若是取了原本难保不会被识破,不如将上头的信息摘抄下来,再者此案位高权重者牵连甚广,来日就算要彻查,一时半会也没工夫查一个个小小知县。
李垣仔细翻看着,照账本上所看,上头分拨下来的官盐数目与官府下发给百姓的数目所差无几。
“除了数量减少,可还有什么其他疑点?”李垣手上翻动的动作不停,目光如炬,冷静询问道。
“各个码头、渡口、官道均在暗中监视着,并未有发现可疑的大批物资运送出城。”李朔如实说。
随着李垣将账本的最后一页合上,殿内一时陷入了死寂。
这是平梁给他们的所有线索,但对于这一整个案件而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最多只能表明这批官盐并没有被平梁县衙的人染手,这运送官盐这一路要经过的人和沿路清点分发的关卡不在少数,若是一个一个查,只怕真相大白之日遥遥无期。
李垣和李朔都明白这一点。
道路艰险,前行不易。
“让苏迁不必留在平梁了。”李垣沉思过后似有了决定:“从京城运往平梁一带的官盐经户部批文盐运司监运后第一个抵达的分发地是哪?”
“…泊州。”李朔想了想说。
“那就查泊州。”李垣说的干脆果决。
李朔还有些茫然,怎就在众多分发地中选中了泊州。
“就好比这些奏章,”李垣看他尚且茫然,就将桌上堆砌如山的奏章做个比方。他从容不迫地浅笑着,“朕在这许许多多中拿出一本,与在这寥寥数本中拿出一本,哪个更叫人容易察觉?”
李朔顿时恍然大悟,“是,臣弟明白了。”
“另外…”正事告一段落,李朔心里还有些别的疑虑。
“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此事我本不该多嘴…”但他又实在忍不住,“今日那位惹人侧目的瑾良媛,就是苏迁之女吧…”
李垣眼睑抬了抬。
“母后今日此举无异于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不论皇兄与母后心中有何盘算,但求看在其父为皇兄冒死涉险之仁义,能保其一双儿女周全。”李言语恳求道。
如今苏允婵与苏允诀都在宫中,不论皇兄将她们留在宫中是否有其他的目的,都至少要保证她们的平安。
李垣心下一沉,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抬起眸子,诚恳而坚定:“你放心,朕必会保她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