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迷惘更惊午夜谈(一)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5476字 发布时间:2023-06-20

       银烛光耀,华帐香暖。哈斯其其格突然问起脱不花,唐轩心中忽地一疼,轻叹一声,刚要回答,却听帐外一阵人声马嘶,像是一队人马在帐前停下。

       哈斯其其格笑道:“被你打昏的塞特回来了,不知进帐见到你是何神态?”

       随着话音,帐门一开,塞特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眼见到唐轩,神色登时大变。

       哈斯其其格忙道:“三王子不必惊讶,他叫唐轩,是我在蒙古结交的朋友。”说的却是蒙语。

       唐轩抱拳道:“刚刚多有得罪,还望三王子见谅。”说话之间,看着自己身上的铠甲,脸上颇显尴尬。

       塞特哈哈大笑,对哈斯其其格说道:“他是你的蒙古朋友,怪不得那样厉害,当年蒙古大军横扫天下绝非偶然。在我看来,我们奥斯曼的所有勇士,若是单打独斗,都不是他的对手。”说的也是蒙语,但语音很怪,唐轩勉强能够听懂。

       哈斯其其格笑道:“三王子正与我学说蒙语,虽是语音不太纯正,但人很聪明,学得很快,现下已能用蒙语对话。”

       唐轩也用蒙语说道:“在下乃大明人氏,并非蒙古人。”

       塞特道:“东方大明,本王听人说过,那里很是富饶,出产丝绸、瓷器和茶叶,有很多让人惊奇的好东西,听说最出色的便是英武豪杰之士,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只是本王未曾去过那里。”

       唐轩对哈斯其其格说道:“我从蒙古返回故国,经历了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我一路向西,来到西域,确是为了寻找郡主殿下。”

       哈斯其其格道:“倒是一个痴情之人,看来郡主殿下没有看错你。”

       唐轩道:“天色已是不早,我这就告辞。”说着又看向身上的铠甲,说道:“这身甲胄还应给三王子留下。”话虽说出,又不好当着两人的面将衣甲脱下,一时脸上又现尴尬之色。

       塞特道:“我爱妃的朋友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哪能说走就走,我这就叫人摆下酒宴,我们好好喝上几杯。反正城中大事已定,也不用我来费心。”随即又是笑道:“这身甲胄你穿着很是合身,本王这就送给你了。你若留在我们奥斯曼国,定是国中第一勇士,绝对配得上本王这身铠甲。”

       哈斯其其格笑道:“三王子为人最是豪爽,最是爱才,若是将来继承皇位,用你们汉人的话说,那必是一代有道的明君。”

       唐轩忙道:“我还有一些朋友,想必此刻也已出城,我还要到海边与他们会合,一道渡过波斯布鲁斯海峡,向西去寻郡主殿下。”

       塞特道:“你那些朋友也一定不是平凡之辈。再者,寻人又不在此一时一刻,最好把他们一同叫来,本王也要与他们痛饮几杯。”

       唐轩道:“刚刚攻下这座大城,三王子一定有很多事要做,在下不再打扰。不过,在下有句话要说与三王子,还望……”

       未等唐轩把话说出,哈斯其其格便抢先说道:“刚刚皇帝陛下已然下令,命人到城中灭火止杀,凡是不再抵抗之人,一律将其赦免。皇帝陛下特别喜欢这座千年古城,正要迁都那里,名字早就起好了,叫做伊斯坦布尔。这个名字还是三王子所起,取‘我要进城’之意。”

       塞特道:“这是一座天上之城,必定助我奥斯曼开疆拓土。”

       哈斯其其格道:“攻下此城,确实有很多事要做,一些事不能让别人抢了去,若是未曾遇见你,此刻我早到城中,因此不能陪你到海边寻人。三王子这身铠甲,你还是穿着为好,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再让三王子给你写个手令,你寻到那些人后,也好在海边调集船只,渡过海峡。”说罢,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古怪的文字,递到塞特的面前。

       塞特微微一笑,从腰间取下印章,盖在羊皮纸上。

       唐轩道:“据说波斯布鲁斯海峡最窄之处只有大河的宽度,不知那个地方是在城南还是城北?我的朋友也许会在那里渡过海峡。”

       塞特道:“波斯布鲁斯海峡确有一处很窄,若在两岸架设火炮,便能控制整个航道,那个地方在城南不远之处。等城中大局稳定,我便着手攻取对岸,并在两岸修建坚固的城堡,配备最为新式的火炮,那样就可切断黑海与马尔马拉海间的唯一通道,到时不但可使伊斯坦布尔城防无比坚固,更可收取来往商船大量的金钱,可谓一举多得。”

       哈斯其其格道:“三王子雄才大略,将来必成一代雄主。你寻到脱不花后,在我看来,你二人也不便返回大明或是蒙古,不如与你那些朋友一道,投到三王子麾下,三王子礼贤下士,绝不会亏待你们。”

       塞特道:“玉妃说得不错,你若诚心跟着本王,本王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一生一世都为人上之人。”

       唐轩道:“多谢两位好意,在下寻到郡主后,还需返回故国,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

       塞特道:“人各有志,不得勉强。若是将来你想来我这里,本王随时欢迎。”

       哈斯其其格将盖好印记的羊皮纸递到唐轩手上,笑道:“你还记得我当众摔你之事?你当时的神态我至今仍未忘记。你温润的眼中燃着欲火,在我看来,那是男人最美的时刻,也是人世最美的景致。”

       唐轩脸色绯红,那羊皮纸收起,抱拳说道:“两位留步,唐轩这就告辞。”

       哈斯其其格道:“等寻到郡主,返回东方途径此地之时,我们再叙故旧。”说罢,又将那顶银盔递给了唐轩。

       唐轩走出大帐,飞身上马,出了奥斯曼军营,向南纵马疾驰。

       月已偏西,天色将明,唐轩望着幽亮的海水,心道:过了这般许久,紫裳她们想必早已出了密道,不知她们是否寻到了舟船,渡过了海峡?

       小白四蹄奋起,迅疾如飞,不大工夫,便到君士坦丁堡城下。此时,城中大火大多熄灭,天上已不见那使人心悸的暗红,像是大雨冲去了地上的血迹。

       向城南行了约莫五里路程,天色微明中,果然见到此处海水甚窄,大约一里多宽,依稀能看到对岸的小山。但除了海上游弋的零星战船及岸上零散的军士,却不见紫裳等人的踪影。

       唐轩心中一沉,暗道:莫非紫裳她们在密道中遇到了麻烦?随即又想:既然那流传多年的神物能开启密道石门,说明蜡丸中的谜图必是密道中的路线图,图上的文字,朱利安也大致能解,紫裳又精通术数机关之学,想来不会在密道中出事。想通此节,心中这才稍稍安稳。

       唐轩看着面前的海水,不由又是想起义兄龙浪,瞬时眼中泪水长流,当即从马上下来,对着海水拜了四拜,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那粒“天蓝”解药,投入海水之中,看着那粒小小的药丸在海波中散去,心中稍显慰籍:义兄魂魄已融入大海,这份解药我终于带给了义兄。

       唐轩在海边等到天光放亮,仍是未见紫裳等人到来,不觉心中焦急,暗道:莫非暗道甚长,就像三垂冈下那古洞一般,此刻她们还未能到得外面?或是暗道出口距此处甚远,她们出了暗道,就近寻舟渡过了海峡?

       想到此处,唐轩飞身上马,又向南疾驰了十余里,仍是未见到紫裳等人的踪影,不免心中更是不安,于是调转马头,又疾驰而回,越过城池,向北又行出二十余里,仍是未寻到紫裳等人。沿途遇到的奥斯曼军兵,见到往来疾驰的唐轩,神色尽皆惊恐,纷纷闪到远处。

       唐轩心中慌乱,汗湿内衣,又向君士坦丁堡方向飞奔而回,到得城池近处,望向城中,心道:“若非那密道石门无法开启,真想进去看了究竟。

       小白奋蹄向南疾驰,不大工夫,又回到那海水最窄之处。唐轩唤住小白,向对岸望去,见对岸远处山岭重叠,深绿的林木上隐约腾起氤氲之气。晨光明艳,海风湿咸,小白忽地仰头向对岸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唐轩心念急闪:莫非那条暗道的出口在海峡对岸的群山之中?此刻,紫裳她们早已出了密道,正在向西行进?随即想起去年中秋在京城寻找紫裳三人之事,暗道:自己在查访寻人之上真是鲁钝,以致被冷风尘当面讥讽。想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何止在寻人上愚鲁,做其他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此时,只觉得闷热难当,便摘下头盔,取出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心中又想:是否要到海峡对面去寻找紫裳等人?若是密道出口真在海峡对岸,紫裳、秦渊等人不见自己赶来,心中定也与自己一样焦急。

       想到此处,举目向海面上望去,见海波之中,有数艘战舰正在向北驶去。一艘巨大的战舰,正在近处的海上游弋。

       唐轩正要向那些船只挥手呼喊,忽然从城池方向飞驰而来百余铁骑,在距唐轩一里多远的地方停下,铁骑中忽地传出一声奇异尖锐的哨音。

       哨音响过之后,在海面游弋的那条大船向岸边驶来,停在距离岸边不到半里之处,从大船上放下一只小艇,飞快驶到岸边。一名身材高大、身披金甲、看去颇显威势之人,在五、六名侍卫的簇拥下,下了小艇,上得岸来。

       那百余铁甲骑士纷纷下马,向身披金甲之人弯腰行礼,有人从马背上提下一男一女两个绑住双手的人,扔在沙滩之上。

       那金甲之人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沙滩上那名满身是血的男子,声色俱厉,像在大声喝骂。那男子丝毫也不畏惧,昂起头,也似大声痛骂身披金甲之人。

       唐轩注目望去,觉得那名男子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见竟是初到君士坦丁堡那天路过皇宫时遇见的那名叫古斯特的皇宫侍卫长。自己被君士坦丁十一世召见入宫之时,也曾在宫中见到过他。跌坐在他身旁的那名女子,头发披散,遮住了脸颊,看不清容貌。

       身披金甲之人见古斯特这般神态,更加恼怒,一声怒吼过后,猛然挥起手中弯刀,将古斯特的两条手臂尽皆砍下。古斯特大吼一声,倒在沙滩之上,他身旁的那名女子尖叫一声,大哭起来。

       身披金甲之人抓住那女子的长发,使那女子的头向后仰起。那女子仍是大声哭泣,身披金甲之人低头看向那女子,嘴里发出一阵大笑。

       看到这番情景,唐轩心中怒火中烧,催马冲到近前,飞身从马上跃下,手指身披金甲之人,大喝一声,说道:“快快放下那名女子。”

       身披金甲之人松开手,看着唐轩,一脸懵懂,大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喝问“你是何人?”那些铁甲军兵看着唐轩一身装束,大多目露惊异之色。几名侍卫模样的人,在小声说着什么,看其脸上的神色,像是在说“这个东方模样的人,为何身穿三王子的铠甲?”

       古斯特挣扎着从沙滩上转过身来,看见唐轩也是一愣,随即向唐轩大声呼喊,像是认出眼前这人便是曾经到过皇宫、会说西方法兰西语的东方侯爵。随后又与那女子说了几句,说话时声音渐渐微弱,嘴里不时喷出鲜血。

       那女子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向唐轩说道:“我哥哥让侯爵先生赶快离开此地,他说你不要管我们的事。”这些话是用法兰西语说出。

       见那女子与唐轩说话,那身披金甲之人手中弯刀指向唐轩,数名铁甲军兵各持刀斧,冲上前来,将唐轩围在正中。

       唐轩看着眼前情景,心道:自己与他们语言不通,若要救人,唯有动武一途。随即转头看向岸边的那只小艇,心中又想:这金甲之人身份不低,可将其擒下,当做人质,让其部下将自己与这兄妹二人送过海峡。

       想到此处,唐轩大喝一声,轮起手中银盔,瞬时将围住自己的数名铁甲军兵打翻在地,随即身形急闪,到得那金甲之人身前,在其一愣之际,伸手拿住其右肩肩井穴,那人一声惨呼,弯刀从手中落下,插入沙滩之中,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刚要大呼,唐轩将手中银盔掷出,将其打倒在地。拔出“魔云”短刀,将那女子手上的绳索斩断,又将魔云短刀横在金甲之人的颈上,对那女子说道:“你可会说他们的话语?”

       那女子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侯爵先生,他们的话我会说。”

       唐轩道:“你让被我擒下的这人命令他的部下向后退开。你扶起你哥哥随我登上这个小艇,再让他派两人将小艇划向海峡对岸。他若是照我的话做了,到了对岸,我就会放了他。不然,我立即斩下他的脑袋。”

       那女子将唐轩的话与那金甲之人说了,未等那女子把话说完,那人便面色严厉,向一众铁甲军士大声呼喝,众军士听了连忙向后退开。那人又对两名侍卫说了几句,那二人回到了小艇之上。

       那女子将古斯特从地上抱起,古斯特双腿俱断,无法站立。就在那女子要将古斯特负在背上之时,古斯特猛地将那女子撞开,奋力冲向那把插在沙滩上的弯刀,咽喉正撞在刀刃之上,刀刃没入颈中,人与弯刀一同翻到,登时鲜血飞溅。

       那女子伏在古斯特尸身之上放声大哭。那金甲之人见此情景,脸色变得惨白,连连对唐轩说着什么。

       那女子哭了许久,站起身来,从沙滩上捡起那把滴血的弯刀,看向身披金甲之人,眼中冒出火来。那人浑身打颤,若无唐轩拽曳,早已跌落地上。

       唐轩忙道:“不要杀他,还须让他送我们渡过海峡。”

       那女子猛地回身,将手中的弯刀用力掷出,弯刀斜向飞去,插入刚刚从沙滩上站起的那名军官的前胸。那女子轻声道:“我哥哥不是基督徒,他有权杀死自己。”

       唐轩拽着那金甲之人与那女子一道上了小艇,小白一声轻嘶,随后跟上。那两名侍卫奋力划桨,小艇飞快向对岸驶去。

       当小艇驶到那艘巨舰近处之时,巨舰上多人拥到船舷之侧,手持弓弩火铳,对准小艇,齐齐大声呼喊。未及唐轩发话,那身披金甲之人脸色更加严厉,向船上高声怒喝,那些人这才收起了弓弩火铳。

       那女子眼中冒着怒火,看着身披金甲之人,说道:“他叫克伊斯,是奥斯曼国的海军指挥官,他以前曾与我哥哥当众比剑,被我哥哥刺了一剑。这个人心胸狭小,由此怀恨在心。刚刚被我杀死的那人,是他的侍卫长,奉他之命,到城中去抓我哥哥,然后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报当年的一剑之仇。”

       克伊斯像是能听懂法兰西语,在那女子说完后,连忙用音调很怪的法兰西语说道:“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派人到城中不是为了专程去抓古斯特,虽然我十分痛恨他,当年他一剑刺中我的前胸,若不是从花剌子模来的一个医生救治,我早就死了。我派人悄悄入城,那是因为今夜破城,皇帝陛下没有命令我的部下参与,这样一来,城中的好东西就没有我的份儿了,于是我派了几路人马悄悄进城,趁乱去取一些想要的东西,因此我的旗舰才在离城稍远的地方停泊。抓住你与古斯特,完全是一种巧合,也是我的卫队长与你和古斯特一同长大、十分熟悉的缘故。”

       那女子厉声道:“武士比武,死伤乃是常有的事,今日就算你要报复,也刺我哥哥一剑便是,为何要砍去他的双臂?”

       克伊斯脸色更加惨白,支吾道:“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尽而死。”

       那女子厉声喝道:“若不是被你砍下双臂,使他一个无敌的勇士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他如何会自尽而死?”

       怒喝声中,小艇已到对岸,小白一声欢快的嘶鸣,一跃跳到岸上。那女子猛地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弯刀,就在唐轩松开克伊斯之际,一刀将克伊斯的一条手臂砍下。克伊斯一声惨呼,跌倒船上。

       那女子冷冷看了克伊斯一眼,说道:“侯爵先生说不杀你,可没说不伤你。”说罢,将弯刀往艇上一扔,从艇上一跃而下。

       唐轩也随之走下小艇,看着在海波中渐渐远去的小艇,看着艇上克伊斯看向自己的怨毒目光,不由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轻柔湿咸的海风中,那女子轻声道:“侯爵先生,你的那些部属呢?你的那位夫人真的很美。”

       唐轩转过身,见那女子赤着双足,只穿内衣,急忙将身上的铠甲卸去,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那女子的身上,说道:“他们从一条秘道出城,现下我也不知他们到了哪里。”

       明艳的霞光中,那女子看向远处巍峨的君士坦丁堡,哭道:“那么多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了,皇帝陛下也不知去向。我哥哥在护卫陛下冲杀之时,被火铳打断了双腿。不然,卡莱士那个小丑如何能够将他捉住?”

       唐轩道:“事已至此,姑娘也不必过于哀伤。请问姑娘尊姓大名?你此刻去往何处?”

       那女子道:“我叫蕾雅,皇帝陛下的侍卫长古斯特是我哥哥。我哥哥是执政官贝尔蒙德勋爵儿子莱诺的好友,我也是,我和莱诺学过拳术和剑法。我想西去法兰西,到贝尔蒙德勋爵的好友圣西门伯爵那里。”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一双赤足,又道:“只是去法兰西路途遥远,而我此刻这般模样,无法前往。”

       唐轩道:“莱诺先生、苏菲小姐、朱利安先生现下正与我的那些朋友在一起。”

       蕾雅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说道:“莱诺、苏菲他们没有困在城中,他们与你的部属一道出了城,这让我心中有了希望,我可真要感谢你,尊敬的侯爵先生。”说着上前便要拥抱唐轩。

       唐轩急忙向后闪开,眼中现出忧色,说道:“我现在正急着找到他们,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在密道中遇到危险。”

       蕾雅白皙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说道:“侯爵先生,我们是否要到那个密道中去找他们?”

       唐轩轻轻摇头,说道:“那密道的暗门,已无法再次开启。”

       蕾雅忙道:“那我们现在如何去做?”

       唐轩道:“也许他们出了密道,正向西行进,此刻可向西追赶一程,也许能够追上他们。同时寻到集镇,也好给蕾雅小姐买套衣服,买匹坐骑。”随即让蕾雅上马,唐轩施展轻功,向西疾驰。

       行到午间时分,仍未看到紫裳等人,唐轩心中更加焦急。

       蕾雅抬手一指远处的群山,说道:“从君士坦丁堡向西有多条道路,一些小路更是隐秘,也许他们走的就是其中某条不被人知的小路,我们才没有遇见他们。”

       唐轩举目四望,见远处群山逶迤,缥缈处,奇峰耸立,烟云霭霭,不知其间藏有多少路径,心道:真如蕾雅说的那样,她们走上了山中隐秘的小路。当时不知前方的知名所在,不然,要是事先定下相会之地,便不会这般焦急了。又见前方有一座城堡,于是说道:“我们先到那座城中歇息,稍后再做打算。”

       二人进到城中,先为蕾雅买了衣物马匹,又在一间兵器铺中买了一柄长剑、一把短刀。

       蕾雅一身深蓝色的衣裙,脚下一双黑色长靴,腰悬长剑,一头金黄的长发散在身后,看去别有一番风情。

       唐轩将身上的金币取出一半送给蕾雅,蕾雅脸上一红,惊道:“侯爵先生,你……你给我这么多钱是什么意思?可是让我……让我离开?”

       唐轩忙道:“出门在外,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若是遭遇变故,你我突然分开,你身上无钱,如何吃饭、住宿?”

       蕾雅脸色更红,说道:“我不会和侯爵先生分开的,我能遇到侯爵先生,那是上帝的旨意。”

       两人在一家酒店中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刚要离开,却见林鹏一袭白衣,面带微笑,走进店中,李怀宗与小青仍是一身铠甲,跟在林鹏的身后。

       林鹏看着唐轩二人,笑道:“自古美人伴英雄,风流侯爷数第一。不想在这兵荒马乱之中,半日不见,侯爷身边又换了一位这样靓眼的异域美人,当真使人羡艳,当真让人佩服。”

       李怀宗抬手一指唐轩,大声喝骂:“你这无耻的淫贼,本部主擒到你后,第一件事,就是先阉了你,免得你再去祸害良家女子。”

       蕾雅乍见林鹏等人,神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李怀宗,对唐轩说道:“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而且还是奥斯曼军中的东方武士。”

       唐轩忙道:“这两人虽是身穿奥斯曼军校的衣甲,但他们不是奥斯曼的军校,他们也是从大明来此,也可算做我的故人。”

       蕾雅将长剑还回鞘中,蓝色的眼眸中闪过灵光,说道:“这个白衣人一脸温雅的笑意,不像是个坏人。这个眼皮下垂的人,看他的神态,像是对侯爵先生很是不满,可以看出,他的心肠很坏。这个年纪最小的人,他的目光很深邃,就像晴朗夏夜的星空,像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林鹏笑道:“今日遇到的这个洋妮子比昨夜城上遇到的那个更为率真,更是奔放,只是不知她都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像是品评了本座。”

       小青脸色平静,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将蕾雅的话翻给了林鹏。

       李怀宗听罢,登时大怒,大声说道:“与这狗官鬼混之人,如何会有良家女子?一眼看去,她便是一个胡言乱语的下贱坯子。”

       林鹏微微一笑,说道:“不得不佩服,这位洋小姐真是有些眼力。”

       听了林鹏这话,李怀宗的怒气瞬时全消,脸上登时换做一副平和的神色,连忙退后一步,垂手站在林鹏的身后。

       林鹏续道:“今日能在此偏远小城相逢也算有些缘份,刚刚本座给这位洋小姐相了一面。”说着脸色忽显凝重,又道:“这位洋小姐虽然美艳动人,但骨骼稍粗,额头稍阔,声音稍哑,三者兼而有之,当有亡夫之嫌,唐侯爷若心生娶其之念,还需慎重行事。”

       李怀宗大声说道:“这个淫贼为祸多年,青雪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都被他勾引后害死。若是他能被这个西洋妖女尽快妨死,也好为天下良家女子除去一害。”

       蕾雅神色更显惊奇,说道:“侯爵先生,他们说了些什么,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这位与你相貌相像的白衣人看着我的目光有些特别。”

       唐轩轻声道:“他们说的话无需回答。”

       林鹏笑道:“侯爷未曾与紫大美人会合,此刻是否心急如焚?”说着笑容一敛,神色颇显郑重,又道:“侯爷但放宽心,紫大美人已得蓝裳真传,不会在暗道中有事,不过……”说到此处,抬手指向窗外。

       唐轩顺着林鹏的手指看去,只见极目之处,是一座缥缈的雪峰,艳阳之下,闪着异彩,像是画中的仙境。

       林鹏微微一笑,续道:“不过此地山势逶迤,如海上的连涛巨浪,其中多有殊途,如蜀秦陈仓暗道那样的路径多不胜数。今日清晨本座登上那座极美的雪峰,将此地地势早已看得一清二楚。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侯爷要想在此地寻到紫大美人,恐是极难。”

       唐轩轻轻点头,说道:“林教主所言不假。”

       林鹏道:“此刻侯爷不如一直向西而行,那极西之地,是一个名叫法兰西的小番国。法兰西的西面,就是与我中华东海、南海相通的大海。侯爷若在此地寻不到紫大美人,大可到法兰西的海边儿去等,以紫大美人的聪明,她也会这样去想,到时在那里侯爷定会与紫大美人会合。这样一来,紫大美人不在身边,一路上,侯爷正好与这位洋美人尽情风流。”说着在唐轩面前轻轻踱步,略做沉吟,又道:“那昏君交给侯爷办理的那件秘事,想来也定在极西之地。本座思之再三,终于理出一丝头绪。此事也许与永乐年间三宝船队远赴西洋有关。不然,不会将那位牛老戏精突然调入太常寺去做什么通译,当年那位牛老戏精曾追随三宝太监到过西洋。据说当年牛老戏精仗着一身高超的武功,在西洋州着实干过一些不能见人的勾当。”

       唐轩心道:林鹏这些话虽有调笑之意,但多少有些道理。若是在此地寻不到紫裳等人,也只好一路向西去寻。紫裳她们找不到自己,也会向西而行。若是到了法兰西,苏菲定会将紫裳等人请到家中。若是到了苏菲家里,定能与她们会合。

       林鹏笑道:“侯爵先生默默不语,可是在想心事?”

       李怀宗道:“他的心事能有什么?无非就是今晚如何勾引这个洋妮子上床淫乱。”

       林鹏面色又显凝重,说道:“来九针来院使深通黄帝医理,今晨曾随本座登上那座缥缈的雪峰,在上面推算五运六气、阴阳周天,得出西方将有大疫,且瘟情酷烈,世间惨不堪言。侯爷内力通玄,阴阳早通,本座并不担心。紫大美人一行人中,有林氏兄妹,本座更是心安。只是……只是本座想起一句古语,那便是‘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顼,而在萧墙之内。’本座之言,侯爵应该听得明白,那一行人中,着实有几个扎手的人物!”

       唐轩心中一震,暗道:自己不在时,不知梁日、樊仲与澹台远等人会生出什么事端?随即心想:紫裳机敏过人,武功大进,又有秦渊与齐小蓝相助,而且若有不利的事情生出,林冬雨与圣夜心也定会相助紫裳,因她二人之故,林崤与丁锐也会站到紫裳一方。想通此节,心中又安稳了下来。

       林鹏又道:“本座也要带人一路向西而行,若是半路不巧遇到紫大美人,定会将今日之言说与她听,让她及早到达法兰西的海岸去与侯爵会合。”说着冷锐的目光看向蕾雅,瞬时眼中又满是笑意,说道:“侯爷放心,侯爷与洋美人的风流韵事,小弟定会隐去不说。”

       李怀宗精黄的眼中射出阴冷之色,说道:“那个姓紫的妖女与你这淫贼一样,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总有一天,本部主要将你们这对狗男女擒下,交给武林同道当众公审。”

       唐轩看着李怀宗,眼中生出怜悯之色,说道:“唐某不想与你多费口舌,只是觉得你这人活在人世很是可怜。也许紫裳说的不错,你真会像我认识的一人那样,俯面跌入粪坑,呛溺而死。”

       听了唐轩这话,小青两条秀气的眉毛,竟是微微上挑,秀气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杀气。

       林鹏道:“本座此刻在想,若是与侯爷在法兰西海岸相逢,是否能与侯爷一道乘舟扬帆返回故国?若是能够如此,你我二人,携手联袂,风披胸襟,足履鲸波,畅言往事,放眼未来,小弟当会发自肺腑说一句:天下英雄唯侯爷与本座耳!”

       唐轩抱拳说道:“林教主若无他事,唐某这就告辞。”

       林鹏笑道:“小弟在法兰西恭候侯爷大驾,也许那时紫大美人正在小弟身边,与小弟饮茶论道,不亦悦乎。”

       唐轩与蕾雅走出酒店,蕾雅道:“侯爵先生,我们是否要返回寻找莱诺他们?”

       唐轩望向四面的群山,说道:“山中有很多小路,也无法一一查找。他们出了密道唯有步行,也许此刻还在我们身后,我们也无需再疾驰而返。我们就在这座小城城东等他们一日,若是再未等到,我们就一路向西,去法兰西圣西门伯爵家里,到那里定能与她们会合。”

       两人牵着马,漫步走出城堡,在城东的大路上,向西慢慢步行。

       蕾雅极力望着前方,说道:“要是他们也看到这座城堡,也到这里买马,那就好了,他们就能遇到我们了。”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拂起蕾雅的长发。蕾雅蓝色的眼眸,就像海水一样纯净。

       唐轩轻声道:“要是事先知道有这座小城就好了。”

       蕾雅道:“侯爵先生不爱说话,那个白衣人说了那么多话,侯爵先生只是回答了两句。我曾听执政官贝尔蒙德勋爵说过,凡是内心尊贵的人,嘴里的话就不多。”

       唐轩心道:但愿勋爵他们能逃出天生,平安无事。

       蕾雅又道:“上次皇帝陛下召见侯爵先生,我在宫中看到了你。当时我心中就想,这位东方来的大官,相貌是这般英俊,温润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粗野之气,比执政官先生还要文雅。”

       唐轩道:“我当时为何没有见到蕾雅小姐?”

       蕾雅展颜一笑,说道:“侯爵先生入宫之时,我穿着宫中卫士的铠甲,站在一大群卫士之中,侯爵先生当然不会注意到我了。但侯爵先生却是众人瞩目,特别是侯爵先生那位美丽的夫人,我身旁的卫士看着她,眼睛都直了。她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最美的女人,她美的就像……就像古时的海伦一样!”

       唐轩心道:那位海伦定是西方古时著名的美人,就像中华故国的西施、王昭君一样。

       蕾雅道:“侯爵先生的部属中,居然还有一位不男不女的人,听苏菲说,他是被……他是被……”

       唐轩轻咳一声,打断蕾雅话语,说道:“他叫梁日,他不能算是我的部属,他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近臣。”

       蕾雅道:“苏菲在和我说到那个梁日时,我们正在一起吃饭,我当时正好将一口羊奶喝在嘴里,当我听到他被……他被……时,嘴里的羊奶便喷了出去。”

       唐轩又是一声轻咳,说道:“一些事,不好再提。”

       蕾雅道:“听莱诺说,侯爵先生与你美丽的夫人都会说法兰西语,当时我和哥哥听了都很惊讶。听莱诺说,你那美丽的夫人会很神奇的魔法,就是古希腊神话中女神一样。甚至宫中的一些卫士听了莱诺的叙述,以为你美丽的夫人是一个女巫。莱诺还说,侯爵先生的部属中有很多东方武士,他想战事一停,便请那些东方武士与我哥哥、霍尔特还有他自己比武教技。”说着看着唐轩,眼中满是钦佩之色,说道:“没有想到,英俊文雅的侯爵先生竟是这般厉害,仅用一个头盔,就将那么多手持刀斧的奥斯曼军兵打倒,而且只用一招就将那个克伊斯擒在手中。要知道,克伊斯可是奥斯曼国著名的勇士,他的武技其实并不在我哥哥之下。”

       唐轩道:“中华武术与西洋武技截然不同,中华武术讲究心与意合,意在力先,不似西洋武技只重招式与蛮力。”

       蕾雅蓝色的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仍是看着唐轩,说道:“侯爵先生,我可以向你学习中华武术吗?”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你若想学,等闲暇之时,我便传你一些实战技法。”

       唐轩与蕾雅在城外等到太阳西下,仍是未见到紫裳等人的身影。两人返回城中,吃罢晚饭,又是到城外等候,到了夜半时分,还是未见紫裳等人。两人回到城中,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一夜,第二日天明,又到城东等了半日,仍未等到众人,这才一路向西行进。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多方打听,均未听到紫裳等人的消息。一路西行,言语多有不通,大多时候只能相互用手语比划,打听问路、吃饭住宿颇是费力。唐轩觉出要在路上遇到紫裳一行已是渺茫,只有赶到法兰西圣西门伯爵家中,才有望与他们会合。一路上,未曾遇到林鹏。唐轩心中很不安稳,唯恐林鹏遇到紫裳等人,对他们不利。自离开君士坦丁堡,未曾听到那缠绵悱恻的箫声。一路上,唐轩随时指点蕾雅武艺,蕾雅的实战技法颇见长进,蕾雅对唐轩更是崇敬。

 

       


       这一日,二人到达一个集镇,唐轩见镇上说法兰西语的人很多,不由心中一喜,心道:一路西行足有四五千里,沿途各地,方言各异,这个集镇之人多说法兰西语,看来已到法兰西的边境。

       蕾雅喜道:“一路跋涉,终是要到美丽的法兰西了。刚刚这几日所经之地,虽然山势险峻,道路难行,但风景却异常美丽,我心中甚至生出了怀疑,觉得若是真有天堂,这里应该就是天堂的入口。”

       唐轩记起苏菲曾说,她的家在法兰西的都城巴黎,于是在街上一个贩卖羊奶的摊铺上买了两碗新鲜的羊奶,并询问巴黎的方位。

       那摊主皮肤黝黑,双手满是油泥,一对黄色的小眼,闪着狡黠的光芒,他上下看着唐轩与蕾雅,说道:“这位先生可是东方来的客人?你可知我这羊奶有多么神奇?”说着油腻的大手一抹颔下杂乱的黄须,脸上现出神秘之色,又道:“挤出这两碗鲜奶的母羊,乃是当年法官审案的那只神羊所生,这样的羊奶若是喝下一小桶,男人身上就会多出一百磅的力气,美丽的女人就会变得更加美丽。不过,这样的神奶,价钱自然要贵一些,需要……需要一个法郎。”

       唐轩心道:看来天下真是大同,各国都有这样欺生的骗子。他若是遇到紫裳,那妖女定会调理他一番。随即取出两个金币,递给摊主,说道:“这些钱够么?”

       那摊主眼中现出惊喜之色,说道:“够了,够了。”说着抬手向西北方向一指,说道:“尊贵的东方客人,前方有一座大城,名叫桑松。过了桑松,再走二百法里,就是巴黎。那里可是一个好地方,只是我从未去过。”那摊主将金币谨慎装入怀中,又道:“尊贵的东方客人与这位美丽的小姐可是要西去巴黎?”

       唐轩道:“我们正要前往巴黎。”

       那摊主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说道:“桑松以西,前几日生出一种怪病,一些人得病后浑身打颤,嘴里吐出黑血,人很快就在痛苦中死去。慷慨的东方客人,你若是没有要紧的事,还是不要向西去了。”说着向西方望去,又道:“买完这些奶,我也要离开此地,谁知道那该死的瘟病何事传到这里?”

       唐轩心中一懔,暗道:看来林鹏说得不错,西方真要生出大疫。

       蕾雅惊道:“前方可是发生了瘟疫,你说的症状,极像是当年的黑死病。一百年前,欧罗巴曾发生过一次,当时死了很多人,据说世间就是魔鬼的地狱。”

       唐轩道:“多谢先生好意。”说着转身看向西方,轻声道:“就算前方生发瘟疫,我也不能不去。”

       两人出了集镇,唐轩道:“前方若是生出瘟疫,前往极为凶险,但我必须前往。蕾雅小姐若有其他地方可去,可先到那里暂避一时。”

       蕾雅脸上一红,说道:“与侯爵先生在一起,就是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害怕。再者,除了圣西门伯爵那里,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小白看向西方,神色仍是兴奋,不住仰头嘶鸣。

       两人继续西行,数日之后,到了一座大城。尚未入城,便见城中驶出数辆马车,赶车之人用布巾掩住口鼻,车上盖着青色麻布,有些车辆的尾部,露出青紫僵硬的赤足。

       两人进到城中,见街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铺门窗紧闭,许多街巷隐隐传出哭嚎之声。行到中街,见多人手推简陋的木车,又向城外走去,每辆车上都有两三具面目狰狞的尸身。

       便在此时,从前方走来数名铁甲军兵,其中一人说道:“过了今晚,不知我们其间谁人去见上帝?”

       另一人说道:“去见上帝?你想将瘟病带去天堂?”

       他身旁一人,眼中露出朦胧的醉意,说道:“此刻,无论是谁,只要在这凶猛的瘟疫中不死,就是活在了天堂里。他的身上,一定沐浴着上帝的灵光。而我,一个献身诗歌的诗人,看着身边的景象,仿佛就像身在地狱之中。”

       当先说话那人看见唐轩、蕾雅走到近前,抬手将二人拦住,对唐轩说道:“看你像是新到此地的东方人,我看你人还年轻,相貌也很是英俊,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若是死在此地,着实有些可惜。我劝你们快些离开这里,免得传上刚刚发生的瘟病。”

       那醉意朦胧之人说道:“听说向西一百五十法里的默伦都有了这该死的瘟疫,我看就是巴黎,也要被这恐怖的死亡黑光所笼罩。上帝啊!我们,你最忠实的仆人,需要您的仁慈的灵光!”说着向唐轩二人说道:“此刻,只有快马加鞭,奔向东方,返回日出之地,投入太阳神的怀抱,才能能逃过死神的魔爪。东方来的客人,快带上你美丽的夫人走吧,回到你来时的地方,再晚一步,就会坠入黑暗无底的地狱。”

       唐轩抱拳说道:“多谢各位好意,在下心中甚是感激。只是在下有急事办理,还需向西而行。”

       那醉意朦胧之人又道:“乡野,美丽的乡野,鲜花盛开,果实芬芳,木叶的清香,从远山飘来,那里才是躲避瘟魔的好地方,就像梦中的伊甸园一样。英俊的东方客人,带上你的美丽情人,快些离开这恶魔笼罩的城市,到乡村去吧。我的表妹,漂亮的苔丝小姐,早已带上她英武的未婚夫阿兰德,去了那美丽纯洁的乡村,她们在那里,尽情的品尝禁果,尽情的歌唱爱情……”

       其中一人说道:“我的邻居安东尼,也带着他的未婚妻凯瑟琳去了乡下躲避瘟病,也许此刻正面对着远山的雪峰,尽情地拥吻。”

       另一人举目看向远方,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说道:“我们却不能离开,不能离开这充满恶魔的城市,还要日夜守护它。不然,汝拉山中野蛮凶残的强盗,随时都可能进城抢掠。”

       唐轩心道:自己不通医道,无法治病救人,若是林氏兄妹来此,到乡野采集草药,定会救下众人的性命。若是将药方广散开去,也定会消除这场瘟疫。

       唐轩与蕾雅快速从城中走出,寻到一处僻静之所,唐轩说道:“刚刚我们遇到了好人,那些军兵说的很是有理,我们不可再入城镇,须走乡村野外,这样才会安全。”

       蕾雅道:“这个病,真是太可怕了。据说,一百年前,死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这个病无药可治。”

       唐轩轻轻摇头,说道:“瘟病并非无药可治,我们中华典籍明确记载,从上古至今,曾发生过数百次瘟疫,每次都被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华医学清除。我年少之时,也曾看过医书,我们中华医学认为,只要身体正气充沛,外邪就不能侵入。”说着双手抓住蕾雅的两只小手。

       蕾雅白皙的脸上现出红晕,说道:“侯爵先生,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轩忙道:“我要将纯阳内力输入你的体内,这样你就可以固本强元,提高抵御外邪的能力。我输入内力之时,你不要说话。”说罢,缓缓将内力输入蕾雅体内。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唐轩放开蕾雅的双手。蕾雅面色潮红,轻声道:“侯爵先生,你施展的是什么法术?我身体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觉得身上的力气也大了很多。”

       唐轩道:“这不是法术,这是我们中华武术中的内功,是一切武技的根基。再者,武医同源,练好内功,身体自然康健。内力深厚之人,会自觉调节体内阴阳,可以做到百病不生。”

       蕾雅脸色绯红,说道:“侯爵先生能否将这个内功传授给我?”

       唐轩道:“我这门内功很是刚猛,不适合女子练习,等见到我的……我的夫人,我让她将她的内功心法传授与你。在此西行的路上,我每日将纯阳内力输入你的体内,这样就可保你不受外邪侵袭。”

       两人绕开城镇,只走乡村小路,继续向西而行。沿途树木深绿,河水清澈,遍野青草野花,风景甚是旖旎。

       在乡间行了两日,第二日傍晚时分,前方暮霭中升起袅袅炊烟,使人看去心中生出暖意。走过一片阔叶林,看见前方不远处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村外整齐堆放着数堆圆形尖顶的黄色柴草,十余头黑白相间的花牛,正在草堆旁安静地吃草。

       便在此时,一队手持火铳、腰悬长剑的军兵从前方走来,当先一名腰插短铳、像是军官模样的人,一双凶悍的眼睛,不住看向小白。在唐轩与蕾雅走进村子之前,这队人马径直向村西走去。走出很远,那名军官模样的人,仍是回头看了一眼小白。

       两人走进村子,见村中虽多是草房,却很是整洁,村内弥漫着田野中清新的气息。两人寻到一处较大的院落,唐轩扣打柴门。片刻之后,柴门打开,一名身材臃肿、一脸笑容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前,向着二人笑道:“二位可是到乡间躲避那黑死病的?”未及唐轩回话,那女人又道:“竟还是一位东方来的客人,我们村庄,已有三十年未来过东方的客人了。”说罢,又是上下看着唐轩,显得格外新奇。

       唐轩道:“我二人路过此地,晚间扣门,多有叨扰,只想在此借宿一夜,明早天色一亮,就离开贵所。”

       那女人笑道:“我家就我一人,房屋很是宽敞,多住几日也是无妨。院中还有马厩,这两匹马也能放下。此刻,已有四对恋人,为躲避黑死病,住进了我的家里,他们都是英俊美丽的少男少女,看着就让人从心里喜欢。你虽是东方脸孔,但比那些少男都要英俊,你的这位西方恋人,比那些少女都要美丽,你二人今夜来到我家,让我心中更加欢喜。”

       那女人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话,臃肿的身子仍是挡在门前,始终未让唐轩与蕾雅进到院中。

       唐轩从囊中拿出羊皮袋,从中取出两枚金币,递到那女人肥胖的手中。

       那女子将金币拿在手里,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又看了一眼唐轩手中沉甸甸的羊皮袋,笑道:“尊贵的东方客人,你不但比那些人英俊潇洒,出手更比他们慷慨大方,仁慈的上帝会时刻保佑你和你美丽动人的夫人。”

       说着闪开臃肿的身体,将二人让到院中,又道:“尊贵的东方客人,你放心好了,我挤出的牛奶,最是甜香,我烤出的面包最是松软,在我家里,你会吃到以前没有吃过的好东西。那四对恋人,没来几天,便都已经吃得白白胖胖。他们的马匹我这里存不下,都寄养在玖德那里,但尊贵的东方客人的马匹,一样要存放在自家的院子里。”

       唐轩道:“这匹白马不用拴系,只在马厩中拴住这匹红马即可。”

       说话之间,三人进到屋中,果然见到四对青年男女,正围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前。见唐轩与蕾雅进到屋中,屋中众人,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唐轩抱拳道:“在下与我这位朋友远道而来,能在此地相识各位当属有缘。”

       众人见唐轩能说法兰西语,眼中神色更是惊异,纷纷向唐轩点头示意。其中一名生着一头黄发、鼻梁高挺、眼中满是纯真之色的青年站起身来,说道:“先生可是来自东方?听说那里美丽富饶而又神秘遥远,就像远处一位披着面纱的女神,让人看不清容颜,又使人心中十分向往。”

       唐轩道:“我来自东方的大明,那里地大物博,人文深植,民风淳朴,是一个崇尚忠义仁德的地方。”

       那女人笑道:“我这些早到的客人,刚刚吃过晚饭,正围坐灯前准备讲好听的故事,不想又来了一位尊贵的东方客人和他美丽的夫人。尊贵的东方客人与他美丽的夫人一定还没吃晚饭,我这就去取新烤的面包,去取新鲜的牛奶。尊贵的东方客人与美丽的夫人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那女人啰啰嗦嗦的说完,又用欣赏的目光看了唐轩一眼,这才扭动着臃肿的身体走出了房门。

       屋中颇是简陋,但收拾的很干净。一张低矮的本木方桌,放在房间的正中,桌上一盏黄铜油灯,闪着昏暗之光。地上铺着草席,四对年轻男女,两两依偎着,坐在草席之上。

       那黄发男子向众人说道:“大家让出一个地方,让新来的两位朋友也在灯前坐下。”

       那黄发男子说罢,众人纷纷向旁闪开,让出两个人的位置,唐轩与蕾雅坐了下来。这样一来,每对少男少女依偎得更是紧密。

       不大一会儿,那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恭敬地将盘中的面包与牛奶递给唐轩与蕾雅。唐轩见面包黝黑发硬,并不像事先说的那样松软,喝了一口牛奶,觉得牛奶倒很是新鲜。

       看着两人吃完,那女子笑道:“尊贵的东方客人与美丽的夫人,晚间就与先前的这些客人一道,睡在这个房间里。这是我家最好的房间,房间我每日打扫,地上的草席,今日午间刚刚晒过太阳,很是温暖舒适。最贵的东方客人、各位英俊的先生、美丽的小姐,祝你们在我家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上帝会保佑你们,晚安。”说罢,扭着臃肿的身子走出了房间,并在外面将房门关好。

       夜色在不觉中深了,昏暗的油灯,将众人的影子凌乱地投在了墙上。

       那黄发男子道:“长夜漫漫,我们将如何打发呢?我看还是像昨晚一样,每个人讲一个故事,等过了午夜,月亮躲进云层偷偷睡去之时,我们再睡下不迟。”

       对面一名一头红色长发、生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睛的女子笑道:“阿兰德说得好,我们还是讲故事吧。”说着双眼看向唐轩,又道:“我提议,今晚由英俊的、东方来的客人先讲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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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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