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摩村离开后,应翷根据村长给出的方向,很快在蒙舒拉草原与尼蒙那平原的一处交界点上找到一块被废弃的驻地。小型偷猎者团体都是流动性的,这一点他先前已从库多库口中得知了,所以要找到特定的团体非常困难。
得益于洞察之眼的存在,他可以从废墟上找出踪迹。
他有防范俞歌,使用洞察之眼的时机都是在俞歌没注意的情况下。
即便如此,也得一个个的看,一个个的找。
后人都有提及,2008年的11月5日,是游荡于蒙舒拉与尼蒙那交界处的偷猎者团体的末日。因为这一天的傍晚,有无数偷猎者团体被来自洛赫达赏金公会,代号为「鹰爪」的首席赏金猎人一一剿灭。
「鹰爪」的代号由来,便是因为应翷的行事风格一向冷漠无情,雷厉风行。他在今天,对偷猎者团体见一个灭一个,只要不是他想找的那个团伙,全都不留活口。
跟在他身边的俞歌,从出德摩村后就不敢过多说话。
或许是和初印象对比起来的反差太大,她总觉得现在的应翷才是真正闻名于赏金猎人界的鹰爪,却也不喜欢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他。可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教,而且归根结底还是她非要跟来的,便只能把难受的情绪持续压制在心底。
最终历经五个小时的探寻,袭击德摩村的偷猎者团体终于被应翷在一处位于蒙舒拉边境的野山谷找到。一眼望去,洞察之眼就发现他们手臂上佩戴的三狼牙袖章了。
“管事的是谁,出来说话。”
应翷一边平复激动的情绪,一边神色冰冷地走到营地入口。
“你是哪里来的傻逼?也配见我们大哥?”
就像许多故事里写的那样,每到这种时候总有不长眼睛的家伙跑出来送死——应翷甚至懒得跟他说一个字,手起刀落便将他的人头斩下。
“……”
这次杀人比先前还要果决残忍,俞歌沉默着很想说点什么,从她眼里倒映出来的高大背影,显然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血液飞溅,尸体横陈过后,营地立即骚乱起来。
余下的偷猎者们纷纷举枪对准应翷,脸上并未冒出恐惧,显然是还没意识到死神的降临。
“呵……”
应翷冷笑着往前走出两步。
“——都别动!”
一触即发的惨烈,被洪亮的声音阻止。
来者健壮而英伟,手臂虽然别着与其他偷猎者相同的袖章,但金色的袖章代表着团体中的最高地位。
“你就是头目?”
“是的,我叫维诺·达克奇。不知阁下是谁?又为何到此残杀我的手下?难道是他伤害过阁下的身边人吗?”
这样问的原因,在于应翷浑身冒出的杀气着实过于强烈,常规认知里即便是警察或是赏金猎人前来抓捕偷猎者,也绝不会抱有这么大的杀意,这分明是血海深仇才会有的表现。
“诡咖在哪儿?”
“诡咖是谁?”
毫不犹豫的疑问,维诺似乎真的不认识诡咖。杀红眼的应翷却根本不相信,他只认为对方的否认是在为背后更强大的力量打掩护。
“嗖——”
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又一名偷猎者人头落地。
没有人看清应翷的出手速度,但确实看到倒地的无头尸体。
“……”
第一名死者,他们没有看见是怎么死的,但这一名死者,应翷是在众目睽睽下杀死的,这是极为蔑视和挑衅的举动,甚至含着几分诡异,所以没有人再敢像刚刚那样吭气。
“再问一遍,诡咖在哪儿?”
“我真的不认识诡咖……”维诺感到十分无奈,却又怕应翷再次杀人。他急忙问向自己的手下,“是不是你们中间有谁认识诡咖的?赶紧说!”
“真不认识啊!”
“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嘈杂而焦急的回答,答案却都出奇一致。
应翷没想到他们维护诡咖的意志这样强烈,正准备再用些狠招逼问。俞歌在这时终于上前将他拉住,“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残暴,但我还是想请你冷静一点。”
“放手。”
“你好好看看他们!”俞歌眉头紧拧。“你都杀他们两个人了,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跟你说的——偷猎者哪有不怕死的!”
“放手,别让我再说一遍。”
“我不能看你滥杀无辜!”
俞歌坚决地站到应翷面前,将他拦在杀戮的道路中间。
“无辜?”就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应翷的笑容却并不好看,“就算没有我这件事,无辜也轮不到偷猎者的头上。”
“是你说的没错,但也轮不到你这个尼蒙那的赏金猎人来制裁他们!”俞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敢阻止杀红眼的应翷。或许是莫名的突然想和他置气。
“尼蒙那的赏金猎人?”
维诺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到对策似的双眼一亮。
“你们听好了!蒙舒拉的法则绝不允许你们擅自做出这种杀害蒙舒拉原住民的事!现在离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一旦上报,你们就是引发战争的罪人!”
由各种部落组成的蒙舒拉大草原有一项铁律,便是部落团结法则。意为不论草原住民在尼蒙那犯下何罪,都需要交由大草原的领袖审判,绝不允许尼蒙那平原的自由联邦政府擅自裁定,否则战争必临。
蒙舒拉法则是所有赏金猎人毕业以前的必知信息,应翷和俞歌当然也十分清楚。俞歌故意说出身份,目的就是希望应翷知难而退,维诺迅速借题发挥则是推波助澜,她也乐于听到。
只是应翷并未因此后退。
他仿佛走火入魔般,势必要达成目的。
“一旦上报?你们也得有机会走出这里。”
“你!”维诺惊了,没想到应翷会嚣张到无视法则存在。
“而且我不是政府人员。我是赏金猎人,就算有幸被你们的大草原领袖伊露娜·沙德拉得知今日之事,我一人承担后果,也不会引发战争。”
“操你妈的……”维诺紧咬牙关,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搬出法则都无效的话,便只剩下决一死战的选择了。
他以眼神示意仅剩的偷猎者们,随时准备与应翷拼命。
“勇气可嘉。”
鹰眼视觉早已将他们的动作全部捕捉。
应翷冷笑一声,杀气骤现。
“喂——”
俞歌刚刚抬手想阻拦他,却是眼前一阵残影闪动。
紧接着,应翷便已出现在二十米开外的维诺身边,而营地上仅剩的偷猎者们,也都一一毙命。
还是杀了。
她握紧拳头,心里没来由的烦闷。
“噗通。”
维诺跪在地上,彻底丧失抵抗的信念。
“诡咖在哪儿?”
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应翷还在问这句话。
“我真的不知道……”
“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维护?”
“——狗屁维护啊!我都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了!”维诺终于发疯般地吼叫起来,还算英俊的脸孔已被恐惧引起的最后挣扎所扭曲。“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认识什么诡咖!现在人都被你杀光了!我还有什么必要骗你!”
“那这枚袖章怎么解释?”应翷拽起维诺的右手,目光移到别在臂膀上的袖章后却是突然一僵。
“不对……不一样……”
从正式出山算起,诡咖的袖章已经与他相伴十年,即便不拿出来比对也能快速辨认区别,这是绝对不会动摇的事实。
可他现在却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从德摩村出来一路找到这里,死在他手下的偷猎者比他当赏金猎人的这两年内的总杀人数还要多。十年的寻找无果,让他哪怕只是看到微不足道的一丁点线索,都会被动地将其无限放大。
因此,他坚信维诺的偷猎者团体就是诡咖团体的分支,或是诡咖临时不在营地而已。
这会儿细看,他才发现两者的袖章根本只是巧合上的形似——狼牙与犬齿虽然乍看外观无异,实则在颜色与质感上有着巨大差异。但刚刚被兴奋蒙蔽的他一心相信线索的指引不会有假,也就将这份细微的差异忽视掉了。
“怎么会这样……”
喃喃自语着,应翷突然失魂落魄般后退起来。
实际上,探索者找到的线索一直都是真假参半,这一点赏金公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像完成委托的方式也有多种。
线索不等于证据,本就模棱两可。
更何况,应翷的委托难度确实很高——诡咖的活跃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南非如此广阔,想找到一名几乎退隐的偷猎者的相关线索确实难于登天。
他没有理由责怪探索者。
他只责怪自己。
十年历练,仍然没有将他练得稳重成熟。
“你去哪?”
应翷消失了。
他的速度很快,在没有提前打招呼的情况下,俞歌的肉眼只能勉强捕捉到他离去的轨迹。
她急忙跟上。
营地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维诺一人。
面对满地的无头尸体,他沉默着突然又仰天大笑,唇角流尽苦涩。
“干得不错,维诺。”
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出现,激得维诺一阵背脊发凉。
率先拄着拐杖走出来的男人留着及肩的浅褐色长发,披着虎皮制成的大衣,腰间别满各类野兽的牙齿雕塑。他的身材却很消瘦,面相也显得阴柔,完全不能匹配这种充满血腥与暴力的装束。
男人的后面跟着一名身材火辣的美女以及一队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这些大汉看起来个个都有三四百斤的重量,拳头似乎比他的脑袋更大。
“诡咖大人……”
维诺张着嘴,吐出更为沙哑的哭腔。
“辛苦了,这是你的酬劳。”
“谢谢……”
接过诡咖身边美女递来的包裹,维诺心神不宁地塞到口袋里。他的弟兄们尸骨未寒,他不敢在这里欣赏背叛团体得来的酬金。
“诡咖大人,我的女儿……”
“放心,她正在家里等你。我言而有信。”
“感谢!感谢您——诡咖大人!”
“去吧。”
维诺最后将长久以来同他出生入死,如今却皆是无头尸体的弟兄们看上一圈,而后才咬牙转身离开。
“身份验证完毕,接下来,可以放饵了。”
诡咖将拐杖往身前一杵,墨绿色的眼中飘扬着几分歹毒。
随后,维诺离去的方向传来一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