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四年
上元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上元节的德胜街上花灯无数,烟花如星雨。
其实不光是德胜街,便是整个京师,也是处处张挂彩灯,热闹非凡,劳作一年的人们在这初始的元月中走亲串户,拜年问好,还制作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等装点街头,放眼这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繁华热闹。
大明朝的花灯节持续的时间很长,自正月初八到十七整整十天,以显示歌舞升平,彰显太平盛世,在这其间,无论男女,均盛装出游,游街赏灯,便连宫中贵人,也不时便装出行,同游灯海,一来与民同乐,二来也瞧瞧这民间的璀璨灯火。
原本冷寂的凌府,此时也挂上几个大大的灯笼,添上一抹暖色,蓉儿和凌如烟少女心思忽起,也想去瞧瞧这花天锦地的灯市,便乔装一番,扮着男子模样混入人群,带着小梅,牵着小虎子,几人一同结伴出游。
无奈凌如烟样貌太过惹眼,虽束了长发,扎了四方巾,换了衫袍袖衬,但那精致脸庞,一眉一眼中的英武气势,依然惹得街上的俊男闺女侧目连连,冷凌秋则做一书生打扮,头戴方巾,身穿交领道袍,缀一白色护领,脚下方头鞋,一身普通装束,反倒映衬得他有如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几人往这街上一走,俊男美女相互映衬,反而成了这灯市上的另一种风景,引得不少未出阁的小姐佳人,遣下人丫鬟前来打探身份。
几人本是乘兴而来,但见如此引人注目,心中担忧被人认出身份,而且这京师之地,厂卫遍布,自己之前还是朝廷通缉之人,一旦被人识破面目,少不得又有些牵扯,如此一来,不免少了许多兴致,简单的看了几眼花灯,便早早回凌府而去。
回到凌府,蓉儿一脸不悦道:“那于大人不会诓我们罢?这么多天过去了,还不带来消息,他每日上朝不是可以见着皇帝么?递句话而已,就这么难?搞得我们现在上街都畏首畏尾,倒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般,公子,你说那于大人可真靠得住么?。”
冷凌秋闻言道:“我看于大人生性刚直,有为国为民之心,定然是靠得住的,这些时日都无消息,或许是另有苦衷,我们再等等罢。”
蓉儿不禁嘟囔道:“这传国玉玺对我们毫无用处,本是好心带回,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为何不直接交与于大人,让他处置便好。”
凌如烟见蓉儿一脸无辜,便将她拉到一处,指着冷凌秋悄声道:“你跟他在一起许久,难道还不知他的心思么?”
蓉儿道:“公子他是何想法?”
凌如烟道:“这玉玺乃是他祖父寻回,原本就是要送还朝廷,只因他祖父和父亲忠于建文帝,这才流落荒野,如今建文帝已不在人世,这上一辈没完成之事,自然落到他的头上,当须由他接着完成,方成始终。”
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才道:“他们这些读书人,想的那么复杂,要换着是我,干脆往宫门口一扔,谁爱要谁去捡。”
凌如烟见她将这国之重宝当着垃圾一般弃若敝履,不由摇了摇头道:“枉你那么喜欢他,却不懂他心中所想,今后可有你的罪受。”
蓉儿被她说破心思,顿时面红耳赤,正在尴尬间,突闻门环轻响,却是有人来访,顿时停住话头,跑去开门。
但见来者面生,作下人打扮,正要相询,却见那人身后还站有一人,服饰寻常但气度俨然,正是于谦穿了便服来访,蓉儿忙开门相迎,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于大人哎,你可让我们等得好苦。”
几人一听是于谦到了,也赶来相见,却见于谦一脸苦笑道:“自回京之后,王振那厮对老夫多有提放,还布下厂卫眼线在左右监视,若非今日上元夜,街上人多,这才悄悄遁了出来相见,若是寻常,只怕是不敢上门。”
冷凌秋知他和王振之间旧有嫌隙,他此番回京述职,自然要提放一二,被他监视也是寻常,只是不想如此严密,便问道:“既然王振对大人监视严密,大人今日却甘愿涉险来访,莫非是有了消息进展?”
但见于谦摇了摇头道:“非也,老夫自回京之后,便上书陛下,想单独求见,无奈王振势大,在朝中一手遮天,老夫的奏表均被他截住,就此搁置下来,老夫苦思无法,不过今日上元节,倒是有一机会面见陛下,这才过来通报一声,让你做好准备。”
冷凌秋不明所以,问道:“但请于大人明言。我等几人定当竭力而为。”
于谦道:“老夫得到消息,明日皇帝陛下会出宫赏灯,当可借此机会,面奏陛下。”
冷凌秋疑惑道:“陛下出宫赏灯,那阵仗何其之大,随行之人防范甚严,于大人又怎有机会接近?难不成要拦御驾么?”
于谦笑道:“这倒不必,再是紧要之事,也不敢惊动御驾,老夫的脑袋还是想留着再多吃几日饭哩。”说完又接着道:“那陛下身旁有一护卫统领,平日接触之下,只觉此人忠肝义胆,乃是磊落坦荡之人,老夫等下便前去拜访于他,他和陛下多有接触,若能由他转述,想必就在这几日,便可单独面见陛下。”
冷凌秋听他所言,不由想起一人,忙道:“大人口中所言之人,姓甚名谁?”
“此人曾追随成祖多年,如今乃是宫中护卫统领,樊忠樊将军。”
冷凌秋一听,顿时大呼道:“原来是他,我怎忘了这一茬。”
于谦见他神色,不由惊异道:“莫非冷少侠,认得此人不成。”
冷凌秋忙道:“此人出自江湖上一门派,号‘铁剑门’我与他曾有一面之识,还唤他一声‘二叔’,若要他相助,倒非难事。”
于谦一听,顿时大喜过望,道:“如此甚好,没想到你与他有旧,如此一来倒省下不少口舌。”
冷凌秋道:“既然如此,倒不必于大人亲自动身,还请大人告知樊将军住处,由我去说,可稳妥得多。”
却见于谦道:“这倒不必,你紧要之事便是护好玉玺,切莫在此时出了岔子,快则两三日,此事定有着落。事不宜迟,老夫这便起身造访樊将军。”说完便告辞而去。
待于谦走后,凌如烟这才道:“这于大人心机深沉,不让你去见樊将军,非要自己去说,定是怕你绕过他,好直接面见皇帝陛下,少了他一份功劳。”
却见冷凌秋摇了摇头,道:“他身在官场,处处谨慎,这倒无可厚非,他若有这一项功劳,日后在朝中也好说上话,只要他心中磊落,装有大明天下,这些细枝末节,倒也不必管他,我们这般猜想,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