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胡城密道解疑悬(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6555字 发布时间:2023-06-19

       偏殿中很是昏暗,数盏石灯闪着幽光,正对石门的斑驳石壁上透出森森的古意。紫裳走到石壁前,凝神观看。众人刚要跟上,却被樊仲抬手拦住,并示意众人不要讲话。

       紫裳凝神片刻,飞身而起,暗影飞旋中,随着一声轻啸,石壁上缓缓打开一道石门,多人不由齐声欢呼。

       紫裳立于门下,回身说道:“此门有些蹊跷,各位尚不要进入。”说罢,闪进门中,那两扇石门竟又快速关闭。

       唐飙道:“唐夫人是不是要丢下我们,一个人……”

       唐飙话音未落,那两扇厚重的石门又是缓缓打开。紫裳在门中向外招手,说道:“可以进来了,只许点燃两个火折子,余下的留做备用。”

       众人依次走入石门,小白跟在唐轩身后,一声轻嘶,跃入门中。樊仲回身将偏殿的石门关劳,又取过数根粗大的木棒,将殿门顶住。

       石门之中更为幽暗,但仍能看清里面是一个宽敞的通道,众人见状,更是心安,向前走出十余丈,见身后的石门并未关闭,一时大是不解。有人频频回头,像是奥斯曼军兵随时都会追来。

       樊仲道:“唐夫人,身后的石门为何未曾关上,可是暗道中另有蹊跷?”

       紫裳道:“樊将军所言不差,本座觉得这条密道绝非寻常,因此才将石门止住,免得大家困在里面。”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心慌。

       澹台远冷冷说道:“若是被人家堵在这里,只怕人家擒拿更是方便。”

       赵青宇大声道:“各位不要惊慌,智慧之神唐夫人定会有脱困之法。”

       众人向前走出十余丈,见前方却是一道低矮的石门。微弱的火光之下,十数具白骨,散乱石门之下。十数把弯刀弧剑,在白骨之旁闪着幽幽寒光。

       众人见状,多人惊呼出声。紫裳凝神片刻,回身说道:“这些白骨,定是传说中失踪在偏殿中的那些黑衣蒙面人。他们打开了第一道石门,未将石门止住,而第二道石门又未能打开,因此被困死在这里。”说罢,又是凝神看向前方的石门。

       莱诺看着地上的白骨与刀剑,说道:“谁能想到,流传数百年的那个传说竟是真的!”

       苏菲眼中闪过惊恐之色,说道:“四条大蛇与人共舞的传闻同样也是真的。刚刚在城上,我就看到了四条紫色的大蛇和一个妖冶的巫女。”

       澹台远冷冷说道:“若是再过一会儿,机关暗枢自行消解,外面的石门关闭,谁又能保证我们不会成为将来的白骨?某家也稍通术数,觉出眼前这道石门绝难打开。我们今日所在之处,就是世人常说的绝域死地。”

       听了澹台远这话,多人眼中又现惊恐之色。杨发回头看了一眼,颤声道:“外面……外面的那个石门,是不是找块大石头放在门口,省得门上暗什么消了,把我们闷在这里。”

       唐飙话声又带哭音,说道:“若是人家把大炮抬到门口,炮口对着里面,我们向哪里去逃?若是被大炮这样轰死了,倒还不如……倒还不如被人家擒去……”

       孟一辰大声喝道:“都给本官闭嘴,谁若再敢出声搅扰唐夫人,本官立斩不饶!”

       石门上两束墨色稻花,在贞子手中火折子的微光下,闪着幽暗之光,像黑暗中灵巧的精灵眨动的眼睛。

       紫裳眼中神光一闪,纤纤玉指放在左面的那束稻花之上,手指微微一动,那束稻花向右缓缓转动了三圈。

       众人见此情景,精神俱是一振,尽皆屏住呼吸,目不错睛,看着紫裳的一举一动。

       紫裳神情仍是凝重,又将手指放在右面的那束稻花之上,那束稻花向左缓缓转动了三圈。随着稻花的转动,石门中传出一阵金石咬合的轻响。众人听了,心中又是一喜。

       随着那金石咬合的声响,这道矮小的石门之上,现出一个二寸见方的方孔。方孔之中,透出森森的寒意;方孔之上,有一条长约一寸的弯曲细纹。

       紫裳凝神看着方孔与细纹,片刻之后,眼中神光又现,飞快从囊中取出那个小小的蜡丸,轻轻将蜡丸捏开,取出其中的白绢,将其展开,注目看过,又看向石门方孔上的那条短短的细纹,微微点头,轻声道:“也许那个天下人以为的天大隐秘就在此地。”说罢,转身将白绢递到苏菲面前,问道:“苏菲小姐可识绢上的文字?”

       苏菲借着微光,仔细看向白绢,轻轻摇头,说道:“上面的文字我从未见过。”随即又道:“朱利安先生博学多才,也许他能识得这些文字。”

       紫裳连忙将白绢递给朱利安,朱利安接过白绢,凝神看过,说道:“这些文字太过古老,我也不识,但我觉出字迹并不复杂,很像欧罗巴北方的卢恩符文,却又不是那种文字,只是其中很多字迹像是卢恩符文中的左右两字。”说罢,将白绢递还紫裳。

       紫裳接过白绢,说道:“既然上面多有左右二字,那白绢上的图纹,极有可能便是地图。”说着抬手指向石门方孔上的那段细纹,说道:“这段的纹路,竟与白绢上图纹的起始之处完全相同,想来这绝非巧合,白绢上所绘图形,定是石门之后密道的路线图。也许密道中遍布机关而又岔路繁多,只有按照此图行进,才能平安通过密道。”

       唐轩心念一动,暗道:莫非蜡丸中白绢上的图形真是这条暗道的路线图?若真是如此,这便是那方雕花墨玉盒中隐藏的真正隐秘。

       杨发偷偷看了一眼孟一辰,战战兢兢说道:“唐夫人,我们……我们如何进入……进入这个密道。”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如何进入密道?杨将军此刻问得正是时候。”说着向门上的方孔一指,又道:“此时进入密道,还缺少一物,便是那个打开石门之锁的钥匙。”

       杨发颤声又道:“到……到哪里去……去找那个钥匙?”

       赵青宇笑道:“此刻想必唐夫人已是成竹在胸。”

       紫裳道:“众位可知本座手中的这个蜡丸是为何物?”

       赵青宇笑道:“唐夫人身上任何一物,都绝非凡物。”

       紫裳道:“这个蜡丸正是藏在传闻中能定天下气数的那件神物之中,其中隐秘天下之人尽皆不知,而此物恰巧又为本座所得。”

       紫裳说罢,多人脸色俱是一变。樊仲不由退了一步,将身后的康六撞翻在地,轻声道:“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隐秘。”

       紫裳笑道:“既然那方雕花墨玉盒所藏之物是密道中的线路图,那么那玉盒定是打开这道石门的密钥。”说着对樊仲说道:“若是本座猜得不错,那年冬日,在河东天朋楼上,樊将军从江渭手中抢得的那个物事儿,此刻定是带在身上。此物虽是赝品,但出自蓝裳之手,与那件真物不差分毫,定能将这密道暗门打开。”

       樊仲打开随身革囊,将那方雕花墨玉盒取出递与紫裳。紫裳将玉盒放入门上的方孔之中,石门中又是传出一阵金石咬合的轻响,但石门却丝毫未动。众人疑惑中,那方玉盒自行从方孔中滑出,闪着莹莹墨光的盒身,一半悬在方孔之外。

       见此情景,紫裳双眉微皱,片刻之后,轻笑一声,说道:“竟是如此,直让本座疏忽了。”

       紫裳将玉盒取下,放在地上,取出一方丝巾盖住玉盒,蹲下身去,将双手伸入丝巾之下,众人只听“咔咔”数声轻响,紫裳双手从丝巾下拿出,将丝巾掀开,站起身来。众人见七八块各个形状的雕花墨玉,散放在石地之上。

       赵青宇笑道:“唐夫人的手法,比那党天朋高出何止百倍?”

       紫裳微微一笑,俯身拿起一个光滑的墨玉圆球,说道:“打不开石门的原因,便在这个小小的圆球之上。因为那件真品之中是个蜡丸,蓝裳仿制的赝品之中却是这个实心玉球,两者重量有异,而石门中的机关暗枢又极为灵敏,石门才未能打开,并将玉盒退出。”

       赵青宇笑道:“唐夫人此时术数上的造诣,已在蓝裳之上!”

       紫裳将手中墨玉圆球递与樊仲,笑道:“此物还应樊将军保管,也好留个念想。”说罢,将那蜡丸放入零散的雕花墨玉中,将丝巾覆在上面,又将双手伸入丝巾下面,“咔咔”数声轻响过后,紫裳站起身来,手中又是一方完整的玉盒。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紫裳又将玉盒放入方孔之中,随着那熟悉的金石之声,这道矮小的石门缓缓打开,一阵阴寒之气,从石门中扑面而出。

       众人欢声雷动,正要进入石门,只听小白一声长嘶,压下了众人的呼声。

       唐轩走到紫裳面前,说道:“此门如此窄小,里面也不知尚有何等路径,小白不能进入密道,我与小白只能从外面出城。”

       紫裳略一沉吟,说道:“不能弃下小白,也只好如此。”说着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又道:“如此一来,甚为凶险,唐兄还需见机行事。”

       唐轩平静说道:“紫姑娘大可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们出了密道,径直往西行进,不要等我,小白神骏,定能追上你们。”

       齐小蓝与贞子走到唐轩近前,贞子道:“唐大侠你要一个人杀出城吗?那样有多危险!只可惜贞子武功不高,不能相助唐大侠杀出城去。”

       齐小蓝脸上一红,说道:“我与唐叔叔一道从城中杀出。”

       唐轩轻声道:“蓝儿,你虽是武功大进,但在万马军中冲杀仍是稍显不足,你还是在秘道中协助紫姑娘为好。”

       秦渊道:“我助兄弟一臂之力,你我弟兄一道杀出城去。”

       唐轩招呼秦渊走到一旁,悄声道:“紫姑娘一人与那些人在一起,小弟实在放心不下,有哥哥与紫姑娘一道,方能镇得住一些人,小弟方能安心从城中冲出。”

       秦渊轻轻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兄弟要多加小心。”

       林冬雨、圣夜心望着唐轩,眼中皆有莹莹泪光。

       唐轩向众人轻轻挥手,看着众人依次进入密道,冷风尘与澹台远仍是走在众人之后。

       冷风尘回身冷冷说道:“唐侯爷还需自珍自重,不要只逞一时之能。”

       澹台远冷哼一声,说道:“有些人表面装作谦恭,其实内心早就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天下第一,远远超过了铁镜、白眉!”

       唐轩与小白走出那道仍是打开的石门,回到那间偏殿之中,听到偏殿的石门上传出猛烈的撞击之声。心道:奥斯曼军兵已是撞开了教堂的大门,此刻米哀尔神甫不知如何了?看着猛烈抖颤的石门,心中又想:若非樊仲用多根木棒将殿门顶住,恐怕这些军兵早已闯入偏殿,闯入密道。

       唐轩拔出“龙日”宝刀,将顶住殿门的几根粗大木棒一刀斩断。随着木棒的断开,殿门一声大响,七八名铁甲军兵抱着一根圆木冲进殿中,许是用力过猛,收势不及,尽皆扑倒在地。有几人摔得不轻,在地上不住呻吟。另几人站起身来,看见唐轩与小白俱是一愣,相互说了几句唐轩听不懂的话语后,尽皆挥刀冲了过来。

       唐轩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杀人。此刻,轻挥“龙日”宝刀,瞬息之间,将这些军兵打晕在地。

       唐轩出了偏殿,听到教堂中尽是喊叫撞门之声。唐轩快步走过石廊,来到大殿,见昏灯之下,百余名铁甲红袍兵将,正在疯狂打砸教堂中的陈设,十数名身着黑衣的男女陈尸于地,流淌的鲜血,将古拙的石地染得暗红。

       两名铁甲军兵大声吼叫,正在殴打米哀尔神甫,像是在逼问着什么。

       唐轩见此情景,不由大怒,飞身上前,两掌将那两名军兵打得飞出数丈,从地上将米哀尔神甫扶起,见其周身筋骨俱断,气若游丝,性命就在顷刻,不由轻叹一声,将其轻轻放回地上。

       米哀尔神甫双唇微启,发不出一丝声音,但目光甚是平静,像是周身的苦痛全不在自己的身上。

       殿中的铁甲武士发出声声的怒吼,挥舞弯刀铁锤,皆向唐轩扑来。唐轩舞刀将冲在最前的十数名军兵砍翻在地,在其他军兵稍退之际,飞身跃上马背,小白一声轻嘶,身形一跃,如白色闪电,冲出了教堂。

       唐轩到得街上,见街上满是乱兵,街对面的多处楼院,仍是烈焰飞腾。多名绑成一串、低声哭嚎的年轻男女,被铁甲军兵押解着走在街上。

       唐轩急忙向西看去,见那三门火炮仍在远处的街心,炮口仍对着教堂一方,便急忙拨转马头,向东奔去。刚过十字街心,前方一阵马蹄声响,一队铁骑从前方冲来,马上骑士衣甲鲜明,当先一将身披银甲,面罩银色面具,手提短柄银锤,看去颇是威武。双方相向而至,躲避已是不及,只得纵马挥刀向前。那银甲武将看去甚是勇猛,大喝一声,舞动银锤,直取唐轩。刀锤相碰,短柄银锤飞上了半空,那银甲武士在马上接连晃了几晃,险些落于马下,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唐轩心念一动,飞身而起,落在那银甲武将的马上,一掌将其打昏,随即将其抓起,飞身跃回马背。小白一声长嘶,奋蹄冲向那队铁甲军骑,唐轩挥舞手中的银甲武将,那些衣甲鲜明的骑士大是惊恐,连声惊叫,纷纷向两侧闪开。可以看出,这名武将的身份着实不低。

       小白身如疾风,动如闪电,转瞬之间,穿过这队军骑。唐轩见前方右首有一条幽暗的小巷,便轻拍马头,抬手像那小巷一指。小白会意,一声嘶鸣,到了近前,转头跃入小巷。进入小巷十余丈,昏暗中,听到前方有女子的哭泣之声,见不远处一个院门打开,从中走出数名铁甲军兵,手中拖着两名哭泣的年轻女子向这边走来。唐轩见此,不由大怒,将这名银甲武将丢在地上,飞身下马,提刀迎上。

       那几名军兵也看见唐轩,当先两人呼喊一声,手挥弯刀,冲上前来。唐轩抬手将二人打翻在地,又闪身上前,将余下的数人挥刀打翻,并示意那两名满脸惊恐的女子赶快离开。

       待那两名女子跑入一个院落,唐轩快速脱下这名武将的盔甲自己穿上,感觉颇为合体,又见盔甲精美异常,还在脱不花送给自己的那副银甲之上。穿戴齐整,低头看向这名仍是昏死的武将,见其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高鼻大眼,颔下无须,相貌甚是英俊。心道:原来竟是一员小将,虽是一招将其擒下,但此人膂力过人,武功不弱,只比张恩用稍逊。

       此时,巷中冲入多名铁甲军兵,大声呼叫着冲到近前,唐轩见其光鲜的装束,正是这员小将的部下,于是将其从地上抓起,抛给冲到近前的那些军兵,随后飞身上马,沿着小巷向前奔去。

       出了小巷,未等唐轩辨别方向,小白一声轻嘶,向西驰去。自穿上这身铠甲,途中多次遇到奥斯曼兵将,那些兵将面露惶恐之色,尽皆闪到两旁,让出道路。倒是有几路零散的拜占庭军士上来围杀,唐轩只得将他们的兵刃打飞,在其惊愕之中,催马远去。

       厮杀惨烈,遍地尸藉,烈火焚城,宛如魔域。在一片狂笑、怒喝、惨呼、哀嚎的声浪中,小白奋蹄如飞,不大工夫,便到西门。见城门内外,布满奥斯曼军兵,数员红袍武将,面色狠恶,立于军前。这些兵将见唐轩单骑飞驰而来,脸上俱是惶恐惊愕之色,当先数员武将急忙闪到道边,弯腰行礼,嘴里大声呼喊着什么。一众兵士也跟着这些武将低头弯腰,嘴里一道大声呼喊。

       唐轩正待打马出城,便在此时,十余匹骏马从一侧飞奔而来,转瞬之间,便到近前,马上骑士一色铁甲红袍,面罩镔铁面具。

       唐轩侧身看去,与这队骑士的领军之人目光相遇,两人俱是一愣。那人向唐轩微微点头,面具之后的眼中现出一丝熟悉的笑意。随即唐轩听到一个细如蚊蚋而又异常清晰的声音:“不想小弟在此处与侯爷相逢,我们此刻尽皆这番装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唐轩心道:不想遇到同样改装的林鹏等人,原来林鹏也会传音入密之术。

       当先一名高大威猛的武将又对唐轩躬身说了什么。林鹏身后一人与林鹏低声说了几句。唐轩耳边又响起那细微清晰的声音:“侯爷剥下的竟是奥斯曼国三王子的铠甲,真让小弟佩服之至。此刻侯爷不可呆立门前,而应速速出城,那样小弟可附侯爷骥尾,也好平安离开此地。”

       唐轩心道:原来那员小将竟是那个凯末说过的三王子。

       见唐轩立于门前,全未作声,那些兵将更是诚惶诚恐,不敢抬头。唐轩轻喝一声,向面前的一众兵将轻轻挥手,随即催马出了西门,向西疾驰。城外沿路多有奥斯曼军兵,见唐轩纵马疾驰而来,尽是神色惶恐,让开道路。

       奔出大约三里路程,前方传来风涛之声。唐轩心道:前方已是大海。

       便在此时,唐轩身后传来林鹏的呼喊之声:“侯爷坐骑神骏异常,这样疾驰,叫小弟坐下这等劣骑如何跟上?侯爷还请稍驻,小弟尚有话说。”

       唐轩喊住小白,回马说道:“林教主尚有何事?若还是刚刚城上之言,林教主就不必说了。”

       林鹏将面具推上盔顶,笑道:“侯爷这样说来,那就有些浅薄了。这事不过三的俗语,本座倒还知晓。那秘笈之事,已与侯爷郑重说过三次,只望侯爷自重承诺,小弟从今往后不在赘述一言。现有一事却大为不解,侯爷单骑闯关,蒙骗出城,紫大美人呢?还有那位令人拍案惊奇、不忍伤其分毫的梁副总管,他们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不瞒林教主,他们此刻已从一个隐秘的所在,平安出城。”

       林鹏微微点头,说道:“正与小弟想的一样。这座厚重的坚城已逾千年,历代出过多少异士能人?其间不知动过多少惊天骇世的手脚?城中焉能没有使人震惊的隐秘所在?”

       唐轩道:“林教主可还记得传闻中那件能关乎天下气运的神物?”

       林鹏微微一笑,说道:“唐侯爷说的可是也先得去的那方雕花墨玉盒?本座早已说过,那些此物关乎天下气运之说,都是虚妄的无稽之谈。”

       唐轩道:“那方墨玉盒便是打开那个隐秘之所的密钥,一个蜡丸藏于玉盒之中,蜡丸之内又藏有那隐秘之地通往城外的路线图。”

       林鹏微微一怔,说道:“不想那玉盒所藏之密,竟在番邦夷狄的这座千年古城中解开!不过,紫大美人能破解这个多年的悬疑,也在本座意料之中。”

       林鹏身后之人脸上虽罩有面具,但从目光中也可看出,唐轩所讲之事,他们心中也颇为震惊。

       说到此处,林鹏稍做沉吟,冷锐的目光落在唐轩身后那个长长的革囊之上,说道:“那把‘魔云’宝刀,本座已让来九针还给了唐兄。这把‘野芒’,小弟看着却颇感亲近。记得上次唐兄曾说,小弟想要这把神弓,须要自己来取。唐兄此言,让人觉得这如何像老友之间应有的话语?更何况此刻唐兄的武功,确在小弟之上,这叫小弟如何取得?但单就箭术而言,还是小弟略胜一筹。正所谓:‘善物与能者,物能得其用。’再者,此弓小弟颇是喜爱,用得也颇为顺手,且此弓与小弟确有极大的渊源。今夜在此千年古国覆灭之际,唐侯爷能否卖个人情,将这把‘野芒’神弓还与小弟?”

       说着林鹏又做沉吟,神色庄重,说道:“还有一事,小弟须与侯爷说明,陈弢那个老滑头说的话,侯爷不可全信。一些话,小弟在此也不便深说。侯爷虽非紫大美人那样绝顶聪明之人,但也不是愚鲁碌碌之辈,小弟之言,侯爷也该听得明白。”

       林鹏说罢,唐轩心中蓦地一震,未及细想,便取过“野芒”神弓,抬手扔给了林鹏。

       林鹏双手将“野芒”接住,神色凝重,说道:“唐兄慷慨,小弟记住这番情意。”说着双手抱拳,又道:“今夜就此别过。但那昏君派遣唐兄来此万里之外意欲何为,小弟仍感兴趣,小弟与侯爷今后仍要会面。”说罢,带着一行众人纵马向北而去。夜色之中,远远传来林鹏爽朗的声音:“这些时日,有件小事本座竟是忘记与侯爷说了,那个被侯爷丢在山脊上的铁陆老儿,已去了他早就该去的地方。”

       唐轩纵马向西,行了片刻,便至海边,只见远处海面上灯火点点,隐约看出是连片的战舰。

       唐轩回头东望,见城中火光熊熊,映得东天一片暗红,像是东天的早霞,在夜半升出。不由心中叹息:此番灭国大战,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不知有多少温馨之家与国俱亡!随即又想:紫裳等人只怕还在密道之中,不知那密道出口在城外何处?他们出了密道,如何渡过城西的大海?正在担忧之际,忽又想起朱利安曾说,城西是一道叫做波斯布鲁斯的海峡,又说海峡不宽,最窄之处,能听到对面的话语。想到此节,心中稍稍安稳:既然都能听到对面的说话之声,想来便如一条大河相仿,在那里寻机渡过海峡也并非难事。

       唐轩举目向海峡南北两侧观望,目及之处,皆是茫茫海水。不由心道:看来此地距那最窄之处尚远,自己先于紫裳她们出城,此刻还需及早找到那最窄之处,如此一来,就有望与她们会合。

       先是选定北方,催马在岸边奔驰,同时注目向海中观望。行出十余里,所见都是风涛隐隐,海水茫茫,看不到边际。离城虽远,海上仍是游弋着零星的兵船战舰。不由心道:已行出这般路程,仍未寻到最窄之处,看来那个地方应在城池之南。

       刚要拨转马头,向南返回。忽然,小白一声长嘶,仰头侧目看向前方,神色颇显兴奋。

       唐轩心中大震,颤声道:“小白见到了什么?可是……可是她母子二人就在近处?”

       小白又是一声长嘶,奋蹄向东驰去,唐轩心中狂跳,早已不能自已……那清秀的身影,仿佛已在眼前……那清甜的声音,依稀又在耳边响起……

       向东大约行了五里,转过一座小山,又能看见城中大火映出的暗红。穿过一片稀疏的林木,前方闪烁着一片灯火,可以看清,在不远之处,有一座很大的营寨。

       唐轩心念急闪:莫非蒙古内乱,她与孩子一路向西,投到了奥斯曼国?此刻正在攻城大军的营地之中?

       小白看见灯火闪耀的大营,又是一声长嘶,奋蹄向大营奔去。

       距大营尚有一箭之地,只见营门大开,从营中奔出百余精骑,转瞬之间,便与唐轩对面迎上。小白一声长嘶,挡在当先那名身披银甲、面罩银色面具的武将面前。

       唐轩稳住慌乱的心神,看向眼前这名银甲武将,见其身材纤秀,银甲合体,周身显出别样的风韵,特别是一双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闪出勾魂摄魄的媚色。

       唐轩周身发软,遍体冷汗,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心中万念俱无,只余一个声音:不是她……不是她……

       那武将看了一眼唐轩,先是说了一句唐轩全然不懂的话语,随后猛地一声惊叫,大声说道:“小白!竟是小白!小白竟是来到了这里!你虽穿着塞特的铠甲,但你……但你不是塞特。你是何人?你……你可是……可是唐轩?”这些话,却是用汉语说出。

       唐轩将面具推上盔顶,露出苍白的面孔,颤声道:“你是哈斯……义嫂,我义兄龙浪现在何处?可是……可是也在此大营之中?”

       哈斯其其格摘下银盔,露出这张白玉一般的面容,眼神忽地一黯,抬手向大海的方向一指,说道:“你义兄去了那里。”

       唐轩急忙顺着哈斯其其格的手指看去,茫茫夜色中,只能看见那座小山,那片疏林。唐轩心中大急,忙道:“义嫂你此话何意?我义兄去了哪里?”

       哈斯其其格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既已来到这里,便随我回营,我将过往的那些事说与你听。再者,你义兄走时,留了两样东西与你,你也好一便取走。”

       哈斯其其格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被夜风轻轻的扬起,就如当年在“魔云”城堡时一般模样。

       唐轩道:“这里可是奥斯曼皇帝的大营?我到营中是否方便?”

       哈斯其其格道:“无论这里是何所在,你只要跟着我,便会无事。”说罢,将身后一名武将叫到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那武将神态恭谨,唯唯诺诺,带着身后这队人马,向君士坦丁堡方向飞驰而去。

       哈斯其其格微微一笑,说道:“唐轩,你是我来到奥斯曼见到的第一个故人,你可不要还像在城堡时那样拘谨,爽朗一些,大大方方地随我回营。”

       哈斯其其格说罢,唐轩将推上盔顶的面具拉下,将面孔遮住。哈斯其其格又是一笑,说道:“这样也好,你就是比城堡中的那些人懂事。不过,你就是不遮脸面,也是无妨。”

       两人并辔走入大营,营门数百兵将见到二人,尽皆躬身行礼。

       哈斯其其格侧目看向唐轩的一身装束,说道:“塞特是奥斯曼的三王子,你剥了他的衣甲,可曾伤了他?”

       唐轩道:“我无意伤人,只在迫不得已的情景下将他打昏,又将他扔给了他的部属。”

       哈斯其其格道:“塞特勇武过人,你能将他擒下,说明你此时的武功颇是了得,看来那些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倒也属实。”

       唐轩轻声道:“若无我龙浪义兄,我如何会有这身武功?”

       哈斯其其格笑道:“你也不要这样去想,若无你在那个15手上救下你义兄,他如何能传你武功?”

       唐轩心道:若无你们几个小疯子,哪里会有那些害人之事?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一座大帐前,哈斯其其格带住坐骑,说道:“这便是我的寝帐。”说着抬手向远处一指,说道:“那里就是奥斯曼国皇帝陛下的大帐,他已得到破城的喜讯,此刻正满心欢喜,通宵夜饮,等待明日一早入主那座他梦寐以求的千年古城。”

       唐轩举目望去,只见一片灯火闪耀之处,矗立着一座极具气势的巨帐,仿佛就像也先大营中那座血腥的角斗巨帐一般。

       哈斯其其格道:“这位皇帝陛下雄才大略,远非也先之流可比,恐怕就算当年纵横西域的‘跛者’与之相较也是不及。这位名震八荒的帝王,已被当世之人称为‘征服者’。”

       唐轩道:“人世间多生出几个这样的人,寻常百姓就会多出无法想象的苦难。”

       哈斯其其格道:“此人极有手段,做事果敢决断,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杜绝生出后患,曾亲手掐死自己年幼的弟弟。”

       唐轩怒道:“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是果敢决断,而是灭绝人性、禽兽不如的残忍暴行!”

       哈斯其其格笑道:“你又何必动怒,天下真正的王者皆是如此。自古以来,你们汉人的那些帝王,弑父杀兄、屠弟灭侄的事做得还少吗?”

       两人下马,走入帐中,其间富丽华美,不似身在凡间。

       哈斯其其格对帐中的两名侍女说了几句,二人便恭谨的退出,并将帐门掩好。

       哈斯其其格道:“你摘下头盔,不会有人来了。”说着一指身侧的锦塌,又道:“拼杀了半夜,定是累了,快些坐吧。”

       唐轩在锦塌上坐下,摘下银盔,放在一旁,忙道:“义嫂,我义兄可是……可是返回了龙渊岛?义嫂为何未与义兄一同前往?他的伤势,可是完全愈痊了?”

       哈斯其其格神色一黯,轻声道:“此刻,也许他早已回到了他的龙渊岛。他的伤,也早已无碍,不会再折磨他了。那种药,他也不用再吃了。”说着悲戚一笑,又道:“我还年轻,他去的那个地方,我还不想与他一同前往。”

       一丝不祥之感,忽地在唐轩心中生出,一时不能自已,猛地从锦塌上站起,大声说道:“请义嫂把话说清,我义兄到底去了哪里?”

       哈斯其其格眼中现出莹莹泪光,说道:“他已不在了,他的魂魄,也许已经顺着海波,回到了他出生长大的那个地方……”

       唐轩直觉五雷轰顶,五内俱焚,双目愣过之后,双膝跪倒,伏地痛哭,久久不能自已……

       哈斯其其格将唐轩扶起,重又坐在榻上,说道:“事已至此,你也无需过度哀伤。龙浪留给你的两件东西,我这就给你拿来。”说着从榻上一侧的锦囊中,取出一封信和一个墨黑指环,递与唐轩。

       唐轩接在手中,尚未将信纸打开,泪水又扑簌而下。

       哈斯其其格道:“你这人为何这样婆婆妈妈?去年龙浪去世后,我也曾大哭一场,但自那次哭过之后,泪水便再也没有在脸上流淌。每个人就像树上的一片树叶,有早有晚,都会落下。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为何不懂?”

       唐轩擦去脸上的泪水,将信打开,见上面写道:

       唐轩吾弟:

       兄提笔书信之时,自知大限之期不远矣。 兄今生最为欣慰之事,唯遇我弟耳!今兄将龙渊岛托付我弟,我弟可持此岛主信物龙渊铁环前往岛上继任岛主。兄一生之行事,无愧天地。然人之运命,皆为天定。我弟见信,无需感伤。你我弟兄相见恨晚,终未能畅饮一醉,此兄今生唯一憾耳!

                                                                                                                                                                                             兄龙浪

       唐轩看罢此信,泪水又若泉涌,“魔云”城堡中的历历往事,一幕一幕又在眼前浮现。霎时心中火起,抬手一指哈斯其其格,大声说道:“若非你们这些小疯子,我义兄也不会死,肖清、罗绍祖还有其他那些人也都不会死,你们……你们就是一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小恶魔!”

       见唐轩如此发作,哈斯其其格微微一怔,不由后退一步,面色一白,眼中射出迫人的精光,大声说道:“我呸!别人这样说,倒也情有可原,而你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无耻至极!”说着上前两步,手指几乎指到了唐轩的鼻子,又是说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的脑袋在往小郡主裙下钻时,嘴里可曾这样说过?你在抱着高娃汗妃亲嘴时,嘴里也曾如此骂过?若非看在龙浪的面上,我今日便一掌毙了你这无耻之徒!”

       唐轩遭此痛骂,脸色通红,汗如雨下,险些瘫软在软榻之上,心道:她骂的对吗?她骂的不对吗?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哈斯其其格面色一缓,说道:“算了,算了,都成过往之事,早如散去的青烟,你万里之遥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也是我的故人,我也没有必要与你发这样大的火。”说罢,从案几上拿起一个形状奇特的玉瓶,取过两只精美的玉碗,将玉瓶中深红的液体倒入玉碗之中,瞬时一股淡雅的酒香在帐中弥散。哈斯其其格自己拿起一碗,又将另一碗递与唐轩,说道:“龙浪说今生最大的憾事,就是没有与你喝过酒,今夜我替他与你喝上一碗,也算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唐轩接过酒碗,又是想起与龙浪的往事,心中伤感,不觉稍显迟疑。

       哈斯其其格见状,脸上又现怒色,说道:“你为何迟迟不喝,可是想起阿米给你下毒之事?”说着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傲色,又道:“你虽武功有些长进,能在蒙古军中杀入杀出,但此时我若擒你,却是易如反掌,又何必在酒中下毒?”

       唐轩脸上一红,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起义兄,心中难过。”说罢,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哈斯其其格也将碗中之酒一口喝了,坐回榻上,说道:“我那些过往之事,想必郡主都与你说了。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我,谁愿意怎么说,就让他说去。”

       唐轩忙道:“你的事,郡主也没与我说些什么。”

       哈斯其其格道:“你不必替她遮掩,她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她与那死鬼张恩和相好之时,连祖宗十八代的事,都与人家说了。”

       唐轩轻咳一声,说道:“我在蒙古的那些事,不想你这样清楚,连阿米下毒害我之事也都知晓。但……但一些事,并非像传闻中的那样。还有就是,你妹妹并不是我杀的,她是在高娃汗妃的帐中,被阿米的部下用火铳打死。”

       哈斯其其格面色平静,说道:“并不是只有你们大明设下锦衣卫,奥斯曼国的斥侯,同样非比寻常。你在蒙古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当然会有人传回奥斯曼。虽然我非常痛恨那个地方,痛恨那里的人,但我对那里发生的事,还是时时关注。至于那个小贱人,她即坏且蠢,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她即便不被火铳打死,也会被也先玩腻后杀掉。”

       唐轩将信与指环收起,站起身来,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再打扰义嫂,我这就告辞。”

       哈斯其其格道:“你既然称呼我义嫂,为何如此见外,就这样匆匆离去?我想和你说的一些事,还未曾说起。再者,你离开蒙古以后的事,我也想知道,毕竟你是能在我心中留下印记的为数不多的男人。”

       见唐轩重又坐回榻上,哈斯其其格又道:“那日我与龙浪从城堡中出来,哈日伊罕那个小贱人带人在后追杀。龙浪虽是服了那种药,但在离开时,强行使出那极耗功力的一掌,伤势复又发作。我二人无法抵御,我便在一个岔路上,故意将外袍与长刀丢下,用以迷惑小贱人。但那小贱人真就像山间的林豹一般,天生就有追踪猎物的本领,仍是紧追在我二人身后。无奈之下,我二人便进入九渊锁龙洞中。我所学颇杂,对术数机关、医药之学多有研习,在城堡石楼中,我曾私下打开一个密室,找到了一些蓝裳留下的东西,此事便是郡主也是不知。其中一种就是能使巨蟒大蛇驯服的九渊软龙散。这神药,我通常都随身携带,当时正好用上,将洞中的一十三条的巨龙神蟒尽皆软倒。”

       唐轩心道:原来那洞中真有神蟒巨蛇,而不像三垂冈下的那个古洞,只是一些龙壁蟒雕。

       哈斯其其格续道:“我虽是通晓机关之学,但龙渊洞中万变千机,我也不敢贸然深入,只得藏在洞口,与那些软倒的巨蟒待在一起。九渊软龙散的药力是十二个时辰,于是我就算好时间,每到药效将过之时,便再施药一次。如此过去了三十六个时辰,我囊中的药物已是用尽,无奈之下,只得悄悄来到洞外,谁知那个小贱人仍是带着数名高手守住洞口。我心中知道,若是落在她手,定会死得惨不可言,尚不及被神龙一口吞下。再者,在被龙蟒吞下之前,还可刎刀自尽。于是我与龙浪又悄悄退回洞中,在情知必死之时,谁知那些神龙巨蟒像是对我二人十分畏惧,见我二人重又到来,竟是快速爬到洞中深处,再也见不到踪影。”

       唐轩道:“也许那些龙蟒不知义嫂药已用尽,它们惧怕再被软倒。”

       哈斯其其格道:“也许真是这样,九渊软龙散真是个好东西。还在城堡之时,我被也先调往他那大营,去给一名圣天教徒治伤,但我必须在十日之内赶回,也先却要我留下陪他。我一怒之下,杀了他的几个侍从,反出了大营。也先派阿米带兵追我,在一个僻静之处,我给了阿米两样蓝裳所遗之物,并对太阳神发誓,将城堡中我的其他所藏也都给他,他才将我放了。当时给他的东西中,就有一小瓶九渊软龙散。我想,阿米就是用此药将你软倒。”

       唐轩苦笑道:“正是此药混在酒中被我喝下,又被一个名叫幻灵九阳珠的东西解了此药的药力。”

       哈斯其其格道:“那幻灵九阳珠我也听高娃汗妃说过,那个灵珠也是蓝裳遗下的东西。蓝裳留下最厉害的东西,是一种叫做‘天蓝’的暗器,这想必你也知道。龙浪就是中了‘天蓝’之毒,我虽是全力施救,但没有解药,终是无济于事,全靠龙浪深厚的内力将那奇毒压住。”

       唐轩心中大痛,从怀中将那粒“天蓝”解药取出,说道:“我这里有那暗器的解药,只可惜未能给义兄用上,未能救下义兄的性命。”说着又是垂下泪来。

       哈斯其其格道:“这解药你还是收起来吧,你行走江湖,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比‘天蓝’还要贵重的解药,说不定在关键之时能够救命。”说着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痛之色,又道:“在城堡中,龙浪身上的奇毒我虽无法解去,但用一些灵药使他固本强元,使他表面上看去,便如功力完全恢复一般。只是那毒性发作起来,让人苦痛难忍,我只得给他服用一种神奇的止疼药物,那药物需十日服下一粒,若逾期不服,身上的苦痛,会胜过以往苦痛的百倍。其实我也知道,服用那种药物,有如饮鸩止渴,但除此以外,全无办法。”

       唐轩道:“那药物可是从一个叫做紫冥蛇谷的地方得来?”

       哈斯其其格奇道:“你也知道紫冥蛇谷?那里神秘诡异,你可去过那个地方?”

       唐轩道:“那里确是一个诡异的所在,那种药物是从一种奇异的花中提取而成。那种药物,我也曾吃过一粒。林崤的说法与义嫂一样,服用那种药物,会对人造出巨大伤害。一个名叫陈弢的人也曾说过,那种药绝不可服用。”

       哈斯其其格道:“给一个正常人服用那药,那是纯心害人,但若给一个性命垂危而又极度痛苦之人服用,应该算是一种仁慈。”

       见唐轩轻轻点头,哈斯其其格又道:“你刚刚提到的两人,也算有些见识。那个陈弢我知道,是大明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知那个林崤在中原是何等人物?”

       唐轩轻声道:“那个林崤,是大明第一名医,义嫂你也认识,他当时也在城堡,他就是那个……那个21。”

       哈斯其其格道:“那个21?我想起来了,他白白净净,生得很是俊俏,我捉他时,他全未反抗;审问他时,他说他叫林宏,是宣宁城中一个药房的坐堂先生。我问了他几个医药常识,他说得大致都对,但给人感觉医术一般,为何这几年过去,他竟成了大明第一名医?”

       唐轩道:“那是他在义嫂面前未露真实本事。”

       哈斯其其格道:“若是那样,他还真是让我看走了眼。不过……”说话之间,哈斯其其格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在我查验他的身体之时,发现他身上有重大缺陷,可以说,他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男人。”

       听了这话,唐轩心中一震,但有些话又不能当面问出。

       哈斯其其格道:“那个林崤,我起初有意于他。但发现他身体有事后,就放弃了那个打算。我早想找一个喜欢的人,与他一道离开那个让我痛恨的地方,离开那些让我痛恨的人。”

       说着眼中满是追忆之色,又道:“你们刚到城堡那天,当你从15手中救下龙浪,我忽然看到一个让我心痛的眼神。那眼神,在我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那是我身材魁伟的父亲独自面对夕阳时,被我偷偷看到而在我心中留下的。在城堡那刺目的寒日之下,忽然见到那感伤、悲凉近于绝望的目光,使我近乎产生了幻觉,觉得那个寒日之下落魄而又高大的人,就是我死去多年的父亲。”

       唐轩心道:原来她与义兄之间发生的事,竟是一个这样的因由。

       哈斯其其格续道:“我二人又在龙渊洞中呆了七日,再从洞中出来时,已是不见了哈日伊罕那个小贱人。我与龙浪一路向西,奔向我的故乡。起初龙浪想带我前往龙渊岛,但我实在想念我出生的那个美丽的地方。就在那种药快要吃完的时候,我们寻到了紫冥蛇谷,用蓝裳遗下的两件珍物换取了两瓶药。因龙浪的伤势很重,我们走得很慢,大约用了一年,才回到我的故乡。到了那里,我心中满是失望,那里已全然不是我梦中的样子。故乡也充斥着血腥与杀戮,梦中的故乡已不再美丽。我们离开了那里,继续向西,计划行至海边,买舟出海,返回龙渊岛。那时龙浪已是内力尽失,毒入心脉,我和他心中都是知道,他的性命,无论如何也不会支撑多久,绝难活着返回龙渊岛。我们行到了此地,龙浪让我取来纸笔,给你写下了这封信,而后他仰天大笑数声,瞬时又恢复了紫色的脸膛,威武的容貌,旋即溘然而逝。”

       唐轩垂泪道:“我义兄葬在何处?我要到坟前拜祭。”

       哈斯其其格道:“龙浪去世后,我将遗体火化,将骨灰撒入了大海,这样他的魂魄,就会随着海波返回龙渊岛。”

       唐轩道:“等到了龙渊岛,再为义兄立下衣冠冢。”

       哈斯其其格道:“龙浪还托付我一件事,就是让我将龙渊九阳十三掌余下的那十二掌代传与你。路上他将那十二招掌法传给了我,但内功心法却是未传。这些掌法我曾试过,若无你们的独门内力心法,全无多大威力。”说着冷哼一声,又道:“你们那个龙渊九阳功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如何比得上我独得的那篇内功心法?”

       唐轩忙道:“义嫂要代义兄传我那余下的掌法?”

       哈斯其其格眼中闪过柔媚之色,笑道:“刚刚你对我无礼,那些掌法原本是不想教了。但痛骂你时,见你未曾顶嘴,心中的火气自也消了。再者,你本来并不让人讨厌。若是那年你被我擒住,而你又没被小郡主看上,也许我选择的人就是你。”

       见唐轩一脸窘色,哈斯其其格笑道:“不要假意清纯了,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好了,不说这些事了,我这就演示掌法,你要看清了。”说罢,将那十二招掌法一一演出。

       唐轩看过,心中巨震,跌坐榻上,呆呆的发愣。这十二招掌法,除了最后一式自己今日新学,前十一招掌法,竟是与自己参悟的那些招式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哈斯其其格收住招式,见到唐轩这般神态,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这些招式骇住而未曾记下?可要我再重新演示一番?”

       唐轩周身仿佛脱力一般,轻声道:“不用了,我已记下,多谢义嫂。”

       哈斯其其格道:“怪不得龙浪夸你武学天赋极高,果然一学即会。只是你为何突然这般神态?可是冲杀了半夜,又用心去记这些高深的招式,大耗了心神?”说着伸出纤纤玉手,握住唐轩的大手。

       唐轩手被握住,只觉一股极为强悍的内力从劳宫穴直入体内,不由大惊,体内浑厚的龙渊九阳真力本能反击,将这股强悍的内力逼出体外。

       哈斯其其格连退三步,脸色一变,说道:“不想你的内力这般深厚,大出我的意料。争斗起来,我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唐轩奇道:“义嫂的内力强悍异常,竟是与那‘烈焰焚城’烈焚城的内力很是相像。”

       哈斯其其格道:“此事也不用瞒你,你还记得那个叫高封的人?我的内功心法,就是从他那里得来。”

       唐轩心念急闪:原来高封真是偷了烈焚城的武功秘笈。随即说道:“高封死在了也先大营中的角斗场上。”

       哈斯其其格道:“我擒住高封后,同样查验了他的身体,在他贴身之处,发现了一幅白绢,上面蝇头小楷,书着你们汉人古书上的文字。我起先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见其字体秀劲,白绢考究,不忍丢弃,便随手装入囊中。回到城堡,夜半更深之时,我闲得无聊,整理行囊,不觉中拿起那幅白绢在灯下细观,见那些文字下面,还有一串古怪的符号和安息数字,用更小的笔划写成。也许心中太过孤寂,我竟读起上面的文字。我的记忆极好,无论什么书籍,看过一遍,大致就会记住。那晚鬼使神差,也许更是天意使然,那些文字,我竟是连读了三遍,三千多字的汉人古书,竟被我记得烂熟于心。”

       唐轩心道:“看来那些圣贤文字中真是包含着高深的内功心法。

       哈斯其其格看着唐轩,说道:“龙浪去世后,我去了哪里?为何到了奥斯曼军中?这些事,你未曾问起。在城堡中我就发现你是一个话语不多的人。”

       唐轩道:“义兄去世后,义嫂可是……可是改嫁……嫁给了奥斯曼国的三王子?”

       哈斯其其格道:“怪不得郡主殿下喜欢你,你果然聪明。不过改嫁一词用得不妥,我与龙浪并未按你们汉人的风俗拜堂成亲,只能算是亲密的朋友。”说话之间,眼中又现高傲之色,说道:“像我这样的女人,身边不能没有出色的男人。”说着顿了顿,又道:“龙浪不在了,我像失去了一个长辈。他在时,虽是病弱,但我觉得他时刻都在呵护着我。那些时日,我感觉更是孤单,更是无助。有一日,我遇见了英俊勇武的塞特,他见到我,仿佛见到了天人……到了奥斯曼的都城,一次塞特外出,我闲得无聊,将那幅白绢上的文字默写下来,恰巧被一个人看到。他叫扎兰,是奥斯曼的数理名家。我写的那些文字他看也没看,一双深蓝的眼睛,紧紧盯住文字下面的那串数字与符号,久久都没移开……他将那张写满文字的羊皮纸拿去后,我并未在意,以为他只是一个学痴而已。谁知过了七天,他脸色憔悴,拿着那张羊皮纸又来见我,说他花了七天七夜的功夫,解开了那串符号与安息数字的数理,并用该数理将上面的文字重新进行了排列组合。我接过羊皮纸一看,见大约七成的文字之旁,都被标上了一个极小的安息数字。我心念闪动,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在扎兰走后,按照安息数字的标注顺序,将那些文字抄写下来。我从头一读,心中狂喜,原来誊录下来的文字,竟是一篇精妙的内功心法……”

       唐轩心道:当年顾一城记下洞中的文字后,也定是机缘巧合,解开了那串符号与安息数字中隐藏的数理,得到了那篇内功心法,就此武功大进,成为八大高手之首。

       哈斯其其格道:“我研习这篇内功心法后,在一年中,内力猛增,武功大进,没想到这路心法竟是这样神奇。”

       唐轩道:“那位扎兰先生,当是世间少有的数理大家。”

       哈斯其其格道:“扎兰确是当世奇才。你在城中,当知那巨炮的神威。造出这等巨炮之人名叫乌尔班,乃欧罗巴人氏,其人颇有心计,为防技艺外泄,那巨炮的图纸他都随身携带。谁知在一次试炮时,巨炮炸膛,乌尔班被当场炸死,那巨炮的图纸也大多烧毁。扎兰却能根据两张残片上的数据,推算画出巨炮的整张图纸,继而造出了同等威力的巨炮。”

       唐轩眼中闪过忧色,说道:“奥斯曼国中有如此能人,能造出这等神器,国主又有‘征服者’之名,奥斯曼大军势必横行天下。”

       哈斯其其格笑道:“此刻,那位扎兰先生已是手足俱废,双目失明,就连舌头也已不在。那次试炮装填的火药不够足量,以致留下了扎兰的一条性命。”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慧的笑意,又道:“扎兰已成废人,不能再有任何做为。他画出的那巨炮的图纸,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也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那巨炮,已成众人记忆中难忘的往事。”

       唐轩心念一动,忙道:“此事可是义嫂所为?义嫂为天下做了一件好事。”

       哈斯其其格道:“话可不能乱讲。图纸被毁,皇帝陛下大是震怒,当场斩了多人。”说着微微一笑,又道:“有那巨炮神器,如何能显出武功的威力?”说着眼中闪过追忆之色,说道:“从高封那里得来的那幅白绢,还放在城堡石楼我曾居住的那个房间里。我真想回去一趟,将那幅白绢取回。”

       唐轩轻声道:“去年冬日,城堡中的那座石楼,沉入了寒湖之中。”

       哈斯其其格惊道:“那座石楼沉入了湖底?”随即轻声又道:“整座城堡也应一道沉入湖中。”

       唐轩轻声道:“即便那城堡一道沉入湖底,人们也不会忘记那里曾经的杀戮与血腥。”

       哈斯其其格道:“我的事说完了,你的事呢?这几年你都在中原做了什么?来到这里可是寻找在蒙古内乱中失踪的郡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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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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