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红日完全升起之际,唐轩、紫裳、梁日、樊仲、孟一辰、杨发、牛靖边七人,随着苏菲与朱利安走进执政官府邸陈设华美但略显幽暗的会客厅。
宽大的厅中,站立着一名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的华服老者。四名同样服侍华美的中年人站立两厢。
苏菲急忙走上前去,一脸关切,说道:“看勋爵叔叔的模样,像是一夜未睡,可是在为城上的战事心急?”
那老者淡然一笑,轻轻挥手,示意苏菲不要再说下去。
苏菲向众人说道:“这位便是我的叔叔,拜占庭执政官贝尔蒙德勋爵。
贝尔蒙德迎上前来,将右手伸到走在最前的唐轩面前,面露笑容,说道:“欢迎东方的贵客、尊贵的侯爵先生来到古老的拜占庭。”
唐轩微微一愣,暗道:据说中原武林人物初次见面,多有握手互试内功之举。莫非此人内力深厚,想与我较量一番。
犹疑之间,只听苏菲说道:“相互握手,是西方骑士间的礼节,最初是表示毫无敌意,现在则表示亲切与友好。这个礼节,也许与东方的礼仪有异,请侯爵先生不要介意。”
唐轩听了,急忙伸出右手与贝尔蒙德的右手相握,沉声说道:“久仰勋爵先生大名,冒然来到府上多有叨扰。”两手一握之间,觉出贝尔蒙德虽是年近六旬,但大手很是有力。
贝尔蒙德微微一笑,松开唐轩的手,又将手伸到紫裳面前,笑道:“美丽的侯爵夫人,见到你感到非常荣幸。”
紫裳脸上笑意盈盈,说道:“勋爵先生风度翩翩,与年轻人相较,更有一番独特的魅力。”说着将雪白的小手伸出,便要与贝尔蒙德的大手相握。谁知贝尔蒙德竟是拿起紫裳雪白的小手,俯身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站在紫裳身旁的梁日,见此情景,满脸通红,尖叫一声,向后连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杨发赶紧上前,一把扶助梁日,说道:“表叔你老人家可要小心,可别再闪了腰腿。”
梁日低声道:“大伤风化,成何体统。番邦蛮夷这些无礼的行径,真让咱家无法消受。”
贝尔蒙德走到梁日近前,笑道:“副总管先生乃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近臣,可身有不适?不然为何在外交场合中这样慌乱?”说着向梁日伸出右手。
梁日连连后退,脸色更红,尖声道:“你……你可要占咱家的便宜……”
杨发连忙挡在梁日身前,大声说道:“我表叔……我表叔如何能与番邦的男人拉手?”
贝尔蒙德奇道:“我与这位副总管先生相见,他为何连连后退?这位英俊敦厚的先生,为何挡在副总管先生身前?”
紫裳笑道:“勋爵先生有所不知,这位梁副总管自幼身患隐疾,与陌生男子若有肌肤相接,便要周身抽搐,倒地不起。刚刚他看到勋爵先生的握手之礼,心中自然生出惊惧之意,这才神色惶恐,连连后退。搀扶副总管先生的这位英俊敦厚的杨将军,乃是副总管先生的侄儿,两人最是亲密,此刻他见到叔叔受到惊吓很是心疼,这才上前搀扶,并用言语安慰。”
贝尔蒙德微微一笑,双肩一耸,两手一摊,说道:“实在抱歉,西方骑士的握手礼节,竟是惊扰了这位副总管先生。”说着走过梁日、杨发,分别与樊仲、孟一辰、牛靖边握手问候。
众人分宾主坐定,贝尔蒙德道:“因城外战事,君士坦丁十一世帕莱奥古斯皇帝陛下尚不能接见侯爵先生一行,因此本人受皇帝陛下差遣,今晨特来会见侯爵先生、侯爵夫人及各位贵客。不知侯爷此行,可有邦交国事?”
唐轩道:“本人与宣抚副使梁日副总管、樊仲将军一行,奉大明正统皇帝陛下之命,西行考察各国民情,观览各国政事,并无邦交实务。”
牛靖边将双方的话语翻给了众人。
贝尔摩德道:“侯爵先生来得不巧,竟是遇到奥斯曼的大军来犯。”
紫裳道:“不知城外战事如何?”
贝尔摩德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说道:“奥斯曼皇帝穆罕默德二世调集水陆大军二十万,四面将君士坦丁堡围住,今晨开始攻城,此刻城上战事甚急。”
苏菲目有疑色,说道:“奥斯曼国何时有了这种威力巨大的火炮?便是西方各大强国,也全无这样的火炮。”
紫裳眼前神光一闪,脸上露出关切之色。
贝尔蒙德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说道:“去年从匈牙利来了一个名叫乌尔班的年轻人,他找到我,说能造出一种威力巨大的火炮,能发射出一千磅重的实心铁弹。我心中很是惊奇,也很是高兴。暗道:若能造出这样威力巨大的大炮,君士坦丁堡将没有任何敌人。于是我将他带到帕莱奥古斯皇帝陛下面前,他将来意说明,皇帝陛下也同意他留下铸造大炮。”说到此处,贝尔摩德轻轻摇头,又道:“乌尔班提出铸炮的薪金很高,同时铸炮也需大量的金钱,而我国财力终是有限,未能满足他在钱财上的要求。他一气之下,便离开了拜占庭,去了奥斯曼。在那里,穆罕默德二世给了他极高的礼遇,给了他大量的黄金,他利用一年时间,为奥斯曼造出了十四门令人恐惧的巨炮。”
紫裳奇道:“勋爵先生,我昨日来时,见城中颇为繁荣,很是富有,为何连一个铸炮师都养不起?以致他跑到敌国,终成大患?”
唐轩轻咳一声,目视紫裳,示意她不要再讲。心中却道:一个人的酬劳能有多少?既便就是他狮子大张口,一座大城、一个邦国,为了社稷安危,岂能吝惜那些金银?看来这位帕莱奥古斯皇帝绝不是一个明睿的君主。随即又想: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另有其他的因由。
贝尔蒙德眼中闪过痛苦之色,说道:“说到根本,就是皇帝陛下对乌尔班能造出这样的巨炮始终不信。不但皇帝陛下不信,国中很多大臣也都不信,都认为那人嘴里在说凯尔特神话,心中是想骗上一笔钱后逃之夭夭。就连本人,受那些人的影响,也是对他能否造出大炮有所怀疑。”
紫裳忙问:“那个叫做乌尔班的人,此刻还在奥斯曼的军中?”
贝尔蒙德道:“据确凿讯报,乌尔班在铸成第十五门巨炮后,在试炮之时,巨炮炸膛,他当场被炸得尸骨无存。穆罕默德二世给他的那些像巨炮一般沉重的黄金,他生前一安士也未花掉。”
紫裳轻声道:“可惜这样的奇人竟是早早死了。不然,本座定是要会他一会。”
梁日手上的兰花指一理鬓发,脸上一红,尖声道:“咱家倒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勋爵先生。”
牛靖边将梁日的话语翻给了贝尔蒙德。
贝尔蒙德看着梁日,墨绿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新奇之色,说道:“副总管先生有话请讲。”
梁日左右摆动一下身体,干咳一声,尖声道:“我们中华上国有句老话儿,叫做以和为贵。执政官先生及朝中的其他大臣,可曾向你们的圣上提出议和之计。”
杨发脸色涨红,说道:“我表叔是在给你们出谋划策。我表叔足智多谋,我们圣上重新登基坐殿,便是我表叔……”
唐轩咳嗽一声,双目一凛,看向杨发,说道:“杨兄弟不可多言。”杨发周身一颤,连忙止住语声。
听牛靖边通译之后,贝尔蒙德轻轻摇头,说道:“副总管先生有所不知,昨夜穆罕默德二世的使者曾到城中,双方就和谈之事做了协商。但他们开出退兵赎城的价格实在太高,高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无论如何你也摘不到。双方和谈未成,今晨他们便开始攻城。”
樊仲双目神光灼灼,沉声说道:“执政官先生一夜操劳,还需早些歇息,若无他事,我们这就告辞。再者,我们人数众多,住在贵府多有不便,还是住到贵国接待外使的馆驿为好。”
杨发看了一眼唐轩,怯怯说道:“樊将军说得对,我们人多,多有不便,还是早些离开你家,住到馆驿。我表叔说了,我们……我们终究是客人,谁来了,我们都是客人……”
牛靖边将樊仲与杨发的话翻给了贝尔蒙德。
在贝尔蒙德稍做沉吟之际,紫裳道:“从樊将军的话可以听出,刚刚两位副使大人私下商议过了,要与勋爵先生当面提出离开此地。”
樊仲道:“不瞒唐夫人,早上末将已到城上观战,见那巨炮威力无法想象,便是攻城大军也凶悍异常,我等绝不可与之为敌。我等生死是小,若是未能完成圣上交付之事,那才是天大的事情,孟大人也同意末将与梁副总管的提议,只是与执政官会见得匆忙,无暇向侯爷禀报,末将在此向侯爷请罪。”
紫裳道:“樊将军神不知、鬼不觉到城上观战,可是与那只怪鸟一同前往?”
樊仲微微一愣,说道:“末将武功不高,与冷先生同行较为稳妥。”
孟一辰道:“卑职以为樊将军说得有理,此时万不可意气用事,因涉及西域邦交,不可轻易相助一方,若是对方不主动为难我们,切不可与之为敌。卑职之言,还请侯爷三思。”
紫裳冷笑道:“各位大人可曾想过,若是破城,城外那些虎狼之师定会在城内大行劫掠,肆意妄为,我等能够顺和安稳?当年成吉思汗兵势何其强大,其商队都被花剌子模的军兵劫杀,何况今日大明的军力,远不及当年的蒙古,他们对我们出手,不会有丝毫的顾及。”说着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又道:“那个会铸巨炮的乌尔班已死,本座对此战也全无兴趣。本座听到那巨炮的声音,就知其哪里存有缺陷。遗憾的是无法向他当面指出,无法使他知晓天外有天。”说着又是轻轻点头,说道:“总的来说,几位说的多少有些道理。这几日住在哪里,便听从执政官先生的安排。”
牛靖边微闭双眼,稳稳端坐,这些话像是全未听见。
贝尔蒙德见众人不再说话,这才说道:“侯爵先生与夫人曾在海盗手中将圣西门伯爵父女及朱利安救下。圣西门伯爵与我是多年的好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尽力保护好各位的安全。刚刚樊将军与杨将军所言,我经过思考,觉得很有道理。我这就派人去馆驿安排,并派兵将各位护送到馆驿安歇。若战事稍停,我再派人护送各位离开此地。”
苏菲道:“勋爵叔叔,我和朱利安也要随东方客人前往馆驿。”
贝尔蒙德道:“苏菲与朱利安与东方客人不同,你二人不能住在那里。这几日,我还要与苏菲说些事情。今日晚间,若奥斯曼大军不再攻城,莱诺就会回到家中看你。”
紫裳笑道:“苏菲小姐还是留在执政官先生的家中,安心等候得胜归来的莱诺将军。”
城中的驿馆在索菲亚大教堂不远处的一条街上。站在驿馆的院中,就能清楚地看到教堂高高的圆顶。每天早中晚间,都能听到教堂圆顶上响起的沉闷钟声。
这些时日,城上鏖战甚急。大约每过两个时辰,就能听到城上发出震撼人心的声响,就能感到如地牛翻身般地震颤。紫裳曾冷笑说道:“乌尔班所造的大炮存有巨大的缺陷,那就是装填弹药极需时间,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发射一次。因此城内守军才能在每次炮轰后及时修补破损的城墙,若是本座铸炮,装填弹药只需三刻。若是那样,此城早被攻破。”
唐轩等人只是被那个名叫帕莱奥古斯的皇帝陛下召见了一次,在他那华丽的宫殿中,双方只是礼节性的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那位皇帝陛下年近五旬的模样,颔下一副浓密的黑须,穿一件来自东方的锦缎紫袍。本来明亮的眼神中,也许战事的缘故,多了几分焦躁与疲倦的神色。一副精美的银色铠甲,一把雕花的银鞘长剑,陈放在厅堂的一角颇显醒目。
从宫殿回往馆驿的路上,孟一辰曾低声说道:“这位君士坦丁十一世印堂发黑,元神涣散,右腮暗影凸显,额头朝天骨断,只怕大限近在眼前。”
这些时日,苏菲与朱利安来过馆驿几次。每次紫裳都极力缠住苏菲,口中滔滔不绝,阵阵有词,在场之人很难找到说话机会,更有赵青宇在一旁调笑调侃,使得苏菲每次都怏怏而回。
从苏菲口中得知莱诺兵马的布防所在,唐轩、紫裳、秦渊等人也曾到那段城上观战,见战况惨烈,不忍卒睹。当时登城四望,见这座君士坦丁堡竟不是四方大城,城池竟呈三角形状,看去很是奇特。又见其城墙高大,三面环海,颇是险峻。众人一致认为,若非如此坚城,恐怕早被巨炮攻破。
众人在馆驿之中,就像去年在那无名石堡休整时那样,大多以练武打发时光,或是三三两两在院中漫步,很少有人外出。因为都知林鹏也在城中,只恐遇见无法应对。杨发时常找到唐轩,求教武技。丁锐竟是从圣夜心那里学到一路剑法。齐小蓝在秦渊的悉心指导下,武功又有大进。唐飙则总是缠着牛靖边学唱昆曲,嘶哑而又带川音的唱腔,时常扰得众人心烦意乱。
小白有时向着西方仰头嘶鸣,平时倒也不显暴躁,似与众人一样,都被那定时而来的巨炮之声所震撼,知道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破城而出。
每每巨炮之声响过,那若虚若幻、如泣如诉的箫声就会从飘渺处飘来,像是轻声诉说那无尽的忧郁……
这一日晚间,索菲亚大教堂上的钟声刚刚响过,苏菲一身甲胄,腰悬长剑,神采飞扬,走进馆驿。朱利安则一身布袍,跟在苏菲的身后。
见苏菲二人到来,在馆驿院中说谈的众人围上前来,紫裳还是向往常一样,挡在唐轩身前,笑道:“今晚苏菲小姐一身戎装,可要上城杀敌?”
未等苏菲回答,朱利安抢先说道:“今日苏菲小姐就像刚到城中那日一样身着铠甲,我甚感新奇,也曾问过,而苏菲小姐笑而不答。现在紫裳小姐发问,我正要洗耳恭听,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苏菲微微一笑,说道:“奥斯曼大军三日未曾攻城,听不到那定时响起的巨炮之声,多人心中竟是觉得不惯,感觉连葡萄酒的味道都淡了许多。”
紫裳道:“苏菲小姐多日未曾造访,今日面有喜色,可是战事有了起色?敌兵就要退去?”
苏菲道:“前些时日,从欧罗巴一个叫热那亚的地方,来了一队援军,为首一将名叫乔瓦尼,他竟然找到一条路径,率军冲到了城中。”
紫裳眼中神光一闪,忙道:“竟有这等事情!苏菲小姐今晚披挂前来,可是要与我们一道,从那位乔将军到来的那条通道离开此城?”
苏菲道:“乔瓦尼率军从海上进城的那条通道已被奥斯曼的水军封锁,现在城中与外界完全断绝。”
朱利安道:“穆罕默德二世买通热那亚商人,假道热那亚人控制的加拉达地区,潜入金角湾内。随后他调动五万大军,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与金角湾之间,铺设一条一法里长的圆木滑行通道,在上面淋洒油脂,在一夜间将百余艘轻便帆船拖上海峡岸边,用人畜滑车将这些船只拉过山头,再从斜波上滑进金角湾的海水之中。又在金角湾中海面的最窄处架设浮桥,在桥上配置了火炮。这样一来,城中通往外面的任何通道都被封锁。”
紫裳道:“那个默罕默德二世倒是个用兵奇才,竟不在当年的‘跛者’之下!不知他的御驾中是否也有一个通晓中华兵典的女人?”
苏菲道:“虽说全城被封,但也有让人欣慰的消息。据说奥斯曼军中的十四门巨炮都已不能再用,余下的一些火炮威力不大,不能破损城墙,这座坚城就不会被奥斯曼大军攻破。到时默罕默德二世若见久攻不下,自会撤军回国。”
说话之间,苏菲绕过紫裳,走到唐轩近前,说道:“今晚的天气很好,侯爵先生能否单独与我在城中走走?”说着又对紫裳说道:“紫裳小姐能否同意侯爵先生单独陪我在城中散步?”
紫裳笑道:“如何不能?侯爵先生单独陪过的美丽女孩儿可不止一个,有雨儿、心儿,还有美丽的郡主与妖娆的性子大姐姐,再多一个苏菲小姐又有何妨?”说着又对唐轩说道:“两位还需早去早回,侯爵先生更要当心,可别遇到林鹏、应无泪以及那四条妖异的神龙和那位妖媚的谷主。”
苏菲对朱利安说道:“还请朱利安先生独自返回勋爵叔叔的府邸,在那里继续赶写《梦断拜占庭》的最后一章,此书若是问世,必然在古罗马大地上引发巨大的轰动。”
唐轩脸色绯红,说道:“刚刚未及说话,紫姑娘就抢先说了,我们单独外出,恐怕有碍观瞻,有人会说些闲话……我看还是不去为好。”
苏菲道:“我们随便到城中走走,谈谈心,这又怎么了?这在我们法兰西是太过平常之事,谁又能说些什么?难道他们就没有异性朋友?”说着一把挽住唐轩手臂,又道:“我们这就出去走走,紫裳小姐都同意了,还害怕他们说吗?”
唐轩赶紧闪开,说道:“苏菲小姐,万万不可如此,我们东方大明实在没有这样的礼节。”
远处的贞子一声惊叫,对身旁的孟一辰说道:“孟大人快快去寻上一桶烈酒,送到紫姐姐的房中,免得夜间唐大侠大笑不止。”
澹台远站在远处,手抚剑柄,冷冷说道:“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第二,不过一个十足的淫贼而已!”
城中的月色很淡,风也很柔,街上的雕花石柱依然喷出清清的水花。略显杂乱的街上,铁甲军骑不时飞奔而过,铁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
苏菲仰头看向中天的残月,说道:“记得那晚在海上,只有满天的繁星,而没有月亮,但从那晚起,侯爵先生便是我心中美好的月亮,每天晚上都在我的心中升起。”
唐轩轻咳一声,抬手一抚头上的发髻,说道:“那个晚上,是我们中华古国的除夕之夜。过了那个夜晚,便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苏菲道:“本来我父亲对东方很是向往,但经过那个血腥的夜晚,就对东方改变了看法。也就是说,一件美好的艺术品,在他的心中打碎了。”
唐轩道:“我离开故国,远行万里,途经多个邦国城镇,沿途也有残酷的杀戮血腥。但我觉得天下之人,不论乡族相貌,总体来说还是大致相同。都有聪明、愚鲁,忠厚、奸诈,高贵、卑微,勇敢、懦弱……全天下,无论五洋七海,哪里都有君子,哪里都有小人;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无论何时何地,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于坏人。”
苏菲道:“记得海上那个夜晚,朱利安曾经说到东方大明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曾到过我们法兰西,与我祖父结为挚友。当时我祖父将他的学术观点说与了那人,那人深表赞同。那人将他近乎魔法的武技传授给了我的祖父。”
唐轩轻声道:“我知道那位前辈,他姓蓝名傲天,是东方一个教派的教主,在三十年前死去了。但他创立的那个教派今天还在,但已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苏菲道:“真是可惜,那么大本事的人却早早死了。他接受我祖父的学术观点,并将其带回了东方,想以此术来治理天下,造福苍生,使亿万民众生活在一个人人都有土地、人人都有衣食的平等、富足、快乐的世界中。”
唐轩道:“那便是东方圣贤笔下天下大同的场景,看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圣贤仁者的所思所想都有相通之处。”
便在此时,随着一队铁甲军骑飞驰而过,从对面走来一名黑衣老妪,脸上罩着黑色的面纱,低着头,佝偻着身子,从唐轩、苏菲二人身旁匆匆而过。
唐轩心念一动,回身看去,觉得这名老妪虽是身体佝偻,但脚步甚是轻飘,不由暗道:莫不是紫裳又像在芦台古镇一样,易容乔装暗中监视自己?自己与苏菲夜晚外出,以她的性情如何能待在屋中?
苏菲道:“刚刚走过的那位老妇人,极有可能便是索菲亚大教堂中的修女。她也许是个医者,晚间外出,像是去给人看病。也许去城中军营,为受伤的军士医伤,教堂中的那些修女,她们终生不嫁,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仁慈的上帝。”
唐轩道:“令祖大人那样好的学说,为何不在法兰西实施?”
苏菲脸上现出无奈之色,说道:“我祖父的学说,对王权与神权都有极大的冲击,甚至可以说是对二者的颠覆,因此一直不能在法兰西公开。若是公开,必为当政者视为异端,将会招来大祸。便是我祖父的那些学生,都不知晓他有这样的学术观点。我父亲秉承了我祖父的学说,他也无法宣扬,他的那些学生中,只有朱利安知道内情。”
说到此处,苏菲语声一顿,随即又道:“我的父亲非常喜欢朱利安,说他是自己最出色的学生。朱利安今年三十二岁,曾有过自小相恋的恋人,但多年前,那女孩就患病去世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未娶。我父亲几次和我透露,让我嫁给他。我虽然非常喜欢他,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但心中就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上次我父亲前往东方考察,故意带上朱利安,就是为了让我在旅途中与他多有接触,对他生出好感。这次来拜占庭看望贝尔蒙德叔叔,也让他陪我前来,也有同样的目的。朱利安与莱诺不同,他并不是对漂亮女人大献殷勤的那种人。他的心中便是有一团火,他也让那火在暗中烧着自己,而不将它表白出来。在法兰西,有很多名家豪富子弟,不是送我名马,就是送我珠宝,但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唐轩见苏菲说起情感之事,自己也不便插言。
苏菲又道:“这次拜占庭若无战事,莱诺就会与我俩一道返回法兰西。我心里知道,他一定带着贝尔蒙德叔叔的亲笔信,去向我父亲求婚。莱诺这人很是花心,君士坦丁堡城中他有很多情人,我心中讨厌他,只是碍于贝尔蒙德叔叔的情面才与他交往。而他又是一个十足的勇士,就像坚守特洛伊城的赫克托尔一样。我向上帝祈祷,不要他有赫克托尔那样的结局。”
两人边说边走,前面已能望见高大的城墙,前方不时传来杂乱的人声与马嘶。
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衣老者,从前方蹒跚走来,走到二人身前,停下脚步,一张满是刀疤、如同鬼怪一般的脸,冲向二人,两只眯成一条缝隙的小眼,放射出惨碧色的光芒。
苏菲轻轻一拽唐轩,两人闪到一旁,苏菲轻声道:“这个丑陋的怪人为何这样看着我们?”
那黑衣老者转过头来,冲着二人喋喋怪笑几声,又蹒跚着向前走去。
唐轩心道:莫非此人又是紫裳装扮而成?
苏菲抬手一指远处的城墙,说道:“我们到城上走走,我有些时日未到城上去了。”
唐轩道:“城防重地,戒备森严,此处又非莱诺将军的防区,守城的军兵绝不会让我们上城。”
苏菲低头看向身上,笑道:“今日穿上拜占庭军中的这身铁甲,就是为了与侯爵先生到城上一游。守城军兵若是拦阻,我们就说是执政官大人的亲随,奉执政官大人之命,到城上察看军情。”
唐轩见苏菲一袭合身的铁甲,腰悬长剑,未戴铁盔,一头金黄的长发散在身后,在淡淡的月色中,有着一种别样的美。
苏菲脸色一红,说道:“侯爵先生为何这样看着我?我身穿铠甲很难看吗?”
唐轩急忙移开目光,说道:“苏菲小姐全身披挂,看去很是英武,很是出众。”
苏菲脸色更红,说道:“都说女人生得好看就是资本,就会有人喜欢她、爱她。我觉得这话虽是有理,但也并非完全如此。女人更重要的是善解人意,要知道爱她的那人心中所想,要最大程度地去做爱她的人心中所想、但嘴上未说之事。只有这样,日久天长,爱她的人才会更加爱她。”
唐轩心道:不想这名年纪不大的西洋女子竟是这般明白事理。于是说道:“苏菲小姐说的甚有道理,女子美丽固然赏心悦目,但心地纯良、善解人意的女子更会让人怜爱。”说到此处,忽然心中觉得自己很是强大,而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于是又道:“身为男子,生来就应呵护女人。”
苏菲道:“刚刚路过的那名老者很是古怪,他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当时我心中真的有些害怕。但我发现侯爵先生的目光中有一种奇怪的神色,好像你们以前就已相识。”
唐轩道:“那名老者我并不相识,只是……只是我怀疑她是紫姑娘。”
苏菲退开一步,惊道:“那个丑陋古怪的老者竟是美丽的紫裳小姐?她能变成那个模样,莫非她真是会魔法的巫女?”
唐轩忙道:“那不是妖法,紫姑娘也不是妖女。她只是天性聪明,所学即杂且精。她最擅长的便是东方古老神奇的易容之术,她在瞬息之间,能变成另外一人,无论相貌、身材、声音都会一模一样。她还能将旁人瞬时变成另外一个人。”
苏菲道:“这些话,要是别人说出,我定是不信。但侯爵先生说出,我自是深信不疑。东方的确神奇,竟有这般让人匪夷所思的技艺。”
说话之间,两人走到城下,见城上城下多有铁甲军兵,在往来巡视。
二人沿一处斜道上城,刚刚登上城墙,正值一队铁甲军兵走过,见到二人,那些军兵大都直勾勾地看向苏菲,有几人更是低声私语,以致队形变得散乱,直到一名军官模样的人高声呼喝,队形才复归齐整。
唐轩举目向城外望去,朦胧的月色下,见城外海面上灯火点点,望不到边际,隐约能够看清那是无数的兵船战舰。
苏菲抬手向城外一指,说道:“奥斯曼的战舰已是停满了海面,那一条灯火闪烁之处,便是在金角湾上搭设的浮桥,上面布满了火炮。东面城墙遭巨炮轰击多有损毁,真像紫裳小姐说的那样,若非巨炮装填火药用时过长,此城只怕早被攻破。”
唐轩道:“此城甚是坚固,易守难攻。若是防守得法,城中粮草充足,对方便有巨炮,也很难破城。”
苏菲道:“事实也是如此,史上此地曾发生多次大战,此城遭到多次围攻,无论敌方兵势何等强大,此城从未被敌方攻破。其中最为惨烈的一场大战,是数百年前,阿瓦尔人的十数万大军围攻此城。阿瓦尔人不止是只会骑射的蛮族,在当时他们就会制造非常厉害的投石机和攻城塔。当时城中的守军只有一万多人,比此时城中的兵马还要少,但也像此时一样,城中的民众都上城参战。他们依据坚固的城防,坚守了数月之久。当时城上城下,尸籍如山,君士坦丁堡成了一座血城。因久攻不下,敌方的君主对领兵的统帅产生了猜忌,由此引发了内乱,城中守军趁势反击,从而大获全胜。上帝保佑,当年的那一幕,在今日重现。”
唐轩叹道:“无论城中的殿堂屋宇,还是城外的山海景致,都是那么的美丽妖娆,那么的赏心怡人,在这样天堂般的土地上,为何要有残暴的战事?为何要有血腥的杀戮?那些发动战事的人,既便他最终获得全胜,但他是英雄?还是恶魔?”
苏菲道:“若是执掌天下邦国的人,都有侯爵先生这样悲天悯人的心怀,天下一定会真正的太平。在当下,军力不强的小国,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又是数名铁甲军兵走来,当先一人,身高过丈,面色青黑,一身铁甲穿在身上,便如庙中的天神相仿。他走到二人身前,怒目圆睁,大声喝问,所说之言,唐轩一句不懂。
苏菲上前一步,与他说了几句,他那青黑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又与苏菲说了几句,临走时,还抓起苏菲的小手,拿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走出十余步,仍是回身向苏菲挥手。
苏菲道:“刚刚那人是东罗马著名的武士霍尔特,他是莱诺的朋友。侯爵先生刚来那晚的席宴上,莱诺还提到了他。我们刚刚说的是古老的拉丁语。”
唐轩道:“拉丁语我不会说。”
苏菲道:“东罗马的官方语言是拉丁语,仍是延续了古罗马帝国的传统。西罗马被日耳曼人灭亡后,分成了三个国家,我们法兰西就是其中之一,拉丁语便不再是官方语言。莱诺是为了我,才说的法兰西语。”
唐轩听得一头雾水,忙道:“我才疏学浅,对西方史学一无所知。”
苏菲道:“侯爵先生过于谦逊了。想大明人士,有多少人会说我们法兰西语?侯爵先生武艺那样高强,又会西方的语言,当是天下少有的人才。”
唐轩脸色绯红,忙道:“我这点儿微末之技何足挂齿,在大明中土,文武之技强过我的人实在太多。”
苏菲道:“我想学东方的语言,想和侯爵先生你学,这样一来,等到再去大明,就不用临时去找翻译了。”
唐轩忙道:“我们大明的官方语言称为汉语,苏菲小姐要学,还是紫姑娘教授较为适宜。我平时说的都是故土方言,京城的官话,紫姑娘的音调说的比我纯正得多。”
苏菲道:“侯爵先生应该是一个非常洒脱的人,为何在男女交往上这样的拘谨?”说着脸上露出娇嗔的神色,走上两步,仰起头,温柔的目光,看着唐轩的双眼,说道:“我就想与侯爵先生学,学你故乡的方言更是新奇。”
唐轩急忙后退两步,说道:“苏菲小姐若是非要与我学,那就……”
苏菲一脸兴奋之色,抢着说道:“那就从明天开始,从明天起,侯爵先生就是我的汉语老师。”
海上涛声微鸣,战舰上的点点灯火,就像天上的繁星。清凉的夜风吹来,人仿佛也在天上。
一对铁甲军兵走来,战靴在城上踏出整齐的声音。虽然这些军兵看向二人的目光都显惊奇,但队尾那人走到近前时,粗糙的脸上,却又露出诡异的一笑。
唐轩心中又是一惊,暗道:莫非走在队尾的那名铁甲军兵又是紫裳?于是说道:“苏菲小姐,夜色已深,你是否要返回执政官先生的府邸?”
苏菲道:“传闻东方男子在女子面前的做为颇显强势,但侯爵先生却很有绅士风度,能做到事先征求女士的意见。”
唐轩暗道:我这哪里是绅士风度?我本来遇事就不愿出头露面,再加上这两年,紫裳那妖女事事都要抢在前面做主,弄得我愈发没了主见。
苏菲道:“记得当年那位东方的蓝教主与我祖父一见如故,见面当日,便做彻夜长谈,而我们见面已有多日,才能单独会面。我们为何不能效仿两位先人?何况战前的夜色是这么的宁静,这么的美好。”说着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又道:“只是我未曾见过我的祖父,他的事迹,都是我的父亲说给我的。那位了不起的蓝教主,想必侯爵先生也未曾见过。”
唐轩轻轻点头,神色凝重,说道:“那位与天同高的蓝教主,在我出生前,他就去世了。”
片刻沉默后,苏菲笑道:“刚刚听紫裳小姐说,侯爵先生单独陪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儿,记得有雨儿、心儿,还有美丽的郡主与妖娆的性子大姐姐,她们都是什么人?其中一定有很多浪漫的故事。”
唐轩支吾道:“那些事……那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苏菲道:“为什么不能说呢?难道将来有人向侯爵先生问起我,侯爵先生也这样遮遮掩掩吗?男女之间的友谊,是这世上最真挚、最美好,也是最纯洁的情感。”
唐轩稍做沉吟,说道:“紫姑娘说的那几人,有两位苏菲小姐已经见过。”
苏菲奇道:“我见过?”心中当即明白,又道:“她们一定是在侯爵先生的随行之中,其中的几个女孩儿都很美丽,都很可爱。”
唐轩道:“在执政官府邸的晚宴上,那个眉目清秀、身着青衣,坐在一身白衣、面色冷峻男子身旁的女子,就是雨儿。雨儿身旁那个一身蓝衣、面容明艳的女子,便是心儿。她二人,都是我的……我的生死好友。”
苏菲道:“想起来了,那位雨儿小姐腰中佩带一把形式古雅的短剑,在席宴之间,时常有着沉思的神色,就像是一位思考者。而那位心儿小姐,则佩带一把长剑,我发现她的眼中时常流露出忧郁的神情。这些时日,我前往馆驿,她们好像都在故意躲着我。”
唐轩道:“雨儿医术很高,她那深思的神色,也许……也许是在思想某个疑难病症。至于心儿,她的父亲被人杀害不久,她尚未从悲伤中走出。”
苏菲轻轻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但我觉得她们都很喜欢侯爵先生,在席宴之上我观察到,她们看向侯爵先生的目光中,包含着友情以外的东西。女人在这方面,都是有特殊敏感的。纯情女子心中的真实情感,最易从眼神中被察觉。”
唐轩忙道:“苏菲小姐可不能乱讲,她们都有了很好的情感归属。雨儿已经嫁给她身边的那名白衣男子,他的本事很大,是大明第一名医。而心儿也与一位大明将军两情相悦,那位将军的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
苏菲道:“那美丽的郡主与妖娆的性子大姐姐也在此行之中?那个年纪稍大、神态妖冶、手提大刀的女人,可就是妖娆的性子大姐姐?不知美丽的郡主又是谁?可是那名长相甜甜的小姑娘?”
唐轩双目极力看向西方,轻声道:“郡主是蒙古瓦剌部主也先的妹妹,她不在此行之中。她去了西方,我们一行正是要去西方寻她。苏菲小姐说的那个女人也不是性子,她是大明朝廷一名高官的夫人。”
苏菲连忙问道:“那位美丽的郡主小姐去了西方什么地方?”
唐轩收回目光,轻轻摇头,说道:“我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但我必须要找到她。”
苏菲轻声道:“可以感觉出,侯爵先生与郡主小姐之间一定有过不一般的故事。到了西方,我一定帮助侯爵先生找到那位郡主小姐。”随即又是问道:“那个妖娆的性子大姐姐又是何人?她也去了西方?”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曾在古斯托神殿述说往事的那名神秘女子,也许就是性子,她曾是蒙古大汗的妃子。”
苏菲微微一愣,随即眼中现出惊奇之色,说道:“这真是一个传奇的故事!那名述说往事的神秘女子若是性子大姐姐,那么,那位拯救她灵魂的人又是谁呢?我猜,那个人一定就是侯爵先生了。其实,当时在古斯托神殿中,我心中就隐约觉得,那位心灵高尚、人品高贵的人,就是侯爵先生。”
唐轩轻声道:“拯救灵魂,那都是虚幻之言,但她救下我的性命才是事实。”说着又是看向远方,说道:“其实这些话,我实不该说与苏菲小姐。但不知为何,还是与你说了。”
苏菲脸色涨红,说道:“万能的上帝,真要感谢你,事实竟是与我心中想的完全一样。我无数次的祷告,无数次的梦境,终是成了现实。在这个大战之前的宁静夜里,是万能的上帝,是伟大的爱情,给了我勇气,给了我力量,让我向我的心上人当面表白,让我勇敢地说出:‘我爱你!’”
说罢,扑入唐轩怀中,湿润的红唇,便向唐轩的双唇吻去……
便在此时,城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笑道:“风流真名士,侯爷数第一!”随着语声,林鹏一袭白衣,神态洒脱,从暗处稳步走来,李怀宗脸色阴沉,与一名英俊的年轻人一起,跟在林鹏的身后。
唐轩脸色绯红,急忙侧身闪开。苏菲看着走到近前的林鹏三人,说道:“侯爵先生,这三位也是你的朋友吗?这名白衣人与你长得很是相像,就像兄弟一样。”
唐轩轻声道:“他是当今的圣天教主林鹏,刚刚说过的那位蓝教主,便是他的祖父。”
苏菲面露喜色,看向林鹏,大声说道:“教主先生,我的祖父与你的祖父曾是知交挚友。我们能在美丽的君士坦丁堡相见,当真前缘未尽,我们也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林鹏笑道:“这个洋妞看着本座,眼光暧昧,神色亲切,却又不知在说些什么?”
林鹏身后的那名年轻人将苏菲的话语翻成汉语低声说与了林鹏。
林鹏仰头大笑,说道:“这个洋妞刚刚向唐侯爷投怀送抱,片刻之间,又说与本座有缘,看来西洋女子大多水性杨花,朝秦暮楚。”
苏菲道:“教主先生在说什么?是否见到当年圣西门伯爵的孙女也感到惊喜?”
唐轩忙道:“他的那些话不听也罢。苏菲小姐,我们还是及早回去,这位林教主与我们并非同道中人。”
苏菲道:“你们都来自东方大明,而彼此的目光又是那样的熟识,难道不是同道的朋友?莫非……莫非你们是敌人?”
唐轩轻声道:“我们不是朋友,也不能算做敌人。”
那名年轻人又将唐轩二人的话语低声翻给了林鹏。
李怀宗眼皮一撩,精黄的眼中射出阴寒之色,大声说道:“天圣地灵,当垂永远!你这贪官,你这淫贼,我们堂堂圣天之士,如何会与你这狗官、你这淫贼同道!你这淫贼……”
林鹏轻轻摆手,李怀宗瞬时顿住语声,躬身退到一旁。林鹏一掸身上的白衣,上前一步,笑道:“唐侯爷刚刚之言,本座甚是喜欢。世人无知,总是觉得两人、两家或是两国之间,不是朋友,便是敌人。认为朋友的朋友便是朋友,朋友的敌人便是敌人,反之亦是如此。殊不知,此乃大谬!其间道理,本座不说,他们不会知晓。而那些全无悟性之人,既便本座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既然唐侯爷能说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如此明智之言,这其间的道理,也无需本座赘述。”
唐轩抱拳拱手,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今夜就此别过。”说着又对苏菲说道:“我们这就回去。”
林鹏大声说道:“侯爷慢走一步,本座尚有话说。”
唐轩双眉微皱,说道:“若是以往那些调笑之言,林教主不说也罢。”
林鹏道:“江湖庙堂之上,很多人对侯爷颇有微词,但尚无一人说侯爷是无信之人。侯爷可还记得在沉入寒湖的那座石楼之上与本座的那个承诺?”
唐轩道:“林教主放心,等唐某办完现下要办的这件事,一定会全力找回那个秘笈,亲手送给林教主。”
林鹏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数月来,这句话本座不止说了一次。本教中兴在即,蓝裳那本秘笈更显得弥足紧要。其间道理,记得本座在三垂冈下紫大美人那座石屋中与唐侯爷说得一清二楚。今夜在这个名叫君士坦丁堡的异域名城之上再提此事,是本座更加确认蓝裳秘笈的所在。此刻,那秘笈便在尊夫人紫大美人的手中。唐侯爷将那秘笈取来,交还本座,本座带人即刻返回中原,从此与侯爷两不相扰。从此侯爷大可遍访五洲七海的美人,尽情自在的风流。本座之言,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唐轩沉吟片刻,说道:“唐某不知一次说过,紫姑娘并未得到那部秘笈。林教主也曾亲自到过那座城堡,可以想象,若是堡外布防重兵,堡内遍布高手,再加上机关暗枢那般隐秘,紫裳她一个武功不高、身患隐疾的弱女子,如何能在那个凶险之地取得秘笈?”说着语声一顿,脸上一红,又道:“我见过蓝裳的那部《傲天集》,其书分为三册,颇显厚重,我与紫裳同居一室,她随身行囊并不繁重,可以看出,行囊中并无那部秘笈。唐某今日言尽于此,在唐某办完当下的这件事前,还请林教主不可再为此事前来相扰。”
林鹏大笑道:“私房之内,床笫之欢,唐侯爷为紫大美人的绝代美色所媚、所迷、所惑而目色盲失,看不到真相。据可靠线报,紫大美人近年武功突飞猛进,大有赶超四大宗师、八大高手之势。身法招式更是怪异,与中原各大门派武功全然不同,极似当年蓝裳的武学。上次在那无名的石堡,在那一日的恶战中,就连丁锐那样的高手也身上带伤,而紫大美人的玉体却是毫无伤损。更有甚者,紫大美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剑向‘风尘遮目’冷风尘挑战。任谁随意一想便可知晓,若无奇遇,紫大美人的武功何以增长这般神速?这两年来,除了侯爷身陷囹圄的那几日外,与紫大美人形影未离,侯爷说说,紫大美人有何奇遇,使得武功有如此的进境?”
唐轩心念一动,说道:“紫姑娘向冷先生挑战之事,林教主如何得知?”
林鹏笑道:“‘天圣地灵,当垂永远。’这句话岂是白白地喊出?天下任何事,无论做得多么隐秘,都瞒不过我们圣天中人。”
苏菲奇道:“侯爵先生,你与教主先生在说些什么?看你们的神色,你们之间像是有什么纷争?”
林鹏看向苏菲,笑道:“这位西洋美人不可在旁搅扰,本座还有话要说与侯爷。”随即又对唐轩说道:“刚刚侯爷说紫大美人乃是一个武功不高、身患隐疾的弱女子,不能前往那个凶险之地取得秘笈。侯爷真是笃诚的君子,侯爷也不用心想想,以紫大美人的性情,在遇到侯爷之前,难道她就没有本领高强、交往亲密的朋友?有些话,本座不想深说。再者,刚刚侯爷还说,那秘笈很是厚重显眼,并不在紫大美人的行囊之中。如此说来,侯爷更是单纯的雅士。以紫大美人的心机,她如何会将如此招眼的东西带在身边,以她绝顶的聪明,她定是记下秘笈中的精要,在这两年里,背着侯爷,在暗中研习,并旁敲侧击,套问侯爷独门的内功窍要,以致如今得以大成。至于那秘笈藏于何处,那万语灵一死,恐怕天下只有她一人知晓。”
李怀宗在一旁喝道:“你这狗官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妖女是何等样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若不交出秘笈,百万圣天之士,定会将你这狗官打入魔火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唐轩道:“林教主你可见过蓝裳的武功?你如何得知紫裳修习的武功得自蓝裳的秘笈?她是盛方原之女唯一的弟子,而盛方原之女曾在东赢伊贺谷修习十年,可以说紫裳的武功大部出自东瀛,因此才大异于中原各派武功。至于蓝裳那部《傲天集》,我定会寻到与你,天地为证,唐某绝不食言!”
忽然,黑暗中传出一声奇怪的哨音,乍一听,使人骤然心悸。
苏菲周身一颤,忙道:“侯爵先生,这是什么声音?让我心中这样恐慌?”
唐轩心念一动,忙道:“苏菲小姐不要害怕,有我在,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东西,都不会伤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