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刻钟,齐霄突然停住脚步。那两个门人见他不走,当下疑惑道:“檀越为何不走了?”齐霄冷笑一声,道:“我为何一定要跟着你们走?”一人脱口道:“你,”话刚说出口,他的脸就因恐惧而挤在一起,“嘭”地一下撞在墙壁上。原来齐霄出手很快,他虽蒙着眼睛,一双手却能在瞬间打中对方的要害,另一人见状,不等扶住同门,双掌齐出,朝齐霄打来。齐霄闪躲腾挪,避过那人几招,一个“壁虎上树”绕至对方身后,“蹭”地一下拔出腰间的七星宝刀,那人躲闪不及,刚翻过半个身子,就被齐霄的刀砍中,登时喷出一口血来,溅在齐霄脸上。
眼见同门毙命,先前被撞的那个门人朝食肆大叫道:“来人,有刺……”话没说完,齐霄的刀就已击出,扎进他的喉头,那人发出“咯咯”两声便断了气。
齐霄抽回宝刀,擦拭一遍上面的血渍,啐了一口,说道:“聒噪。”说罢解下布条,径直朝食肆走去。
那个门人叫得虽然很响,但食肆里却没有人 能听见。就算齐霄当时手软,让他把“刺客”两个字喊出来,里面也不会有人回应。
至少在齐霄踏入食肆之前是这样的。
因为他们没有闲心情管外面的事。齐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前,他们全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仿佛是在做祷告。
正中央的位置摆着一个佛龛,但里面供奉的既不是佛祖也不是观音,而是一尊奇怪的铜像。
这尊铜像看起来是五种动物拼凑出来的:头像鸟,尾像蛇,躯干像人,两手像熊,两脚像虎,很是滑稽。齐霄见了,忍俊不禁,道:“这是什么东西?长得不伦不类的。”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出来,身旁那些五行道门人纷纷站起,拔出兵刃,指着齐霄,怒道:“无知小儿,亵渎神明,该杀!”
“哦?”齐霄气定神闲地说道,“如此说来,我是必死无疑了。只是我死之前,可否问几位拜的是哪一路子的神明?这样我也死而无憾了。”他一边说,一边已悄无声息地拔出刀鞘。
“我们是五行道,拜的自然是五行神。”一道爽朗的声音自楼顶落下,齐霄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月白色大袖袍、头戴乌黑色帽子的男子轻轻落下,身子正好挡在佛龛前,他“刷”地一下展开手中的折扇,掩面笑道,“无知者无罪,都把兵器放下吧。”那些五行道门人见男子发了话,只好冷哼一声,把兵器收回鞘中。
“小人杨森,不知檀越尊姓大名?”白衫男子收起折扇,也朝齐霄行了一礼。
“杨森?”齐霄“呵”地一声,道,“可是木的杨?”
“正是。”杨森说完,抿嘴一笑。
“梅名字。”
杨森一愣,齐霄故意咳嗽一声,正色道:“我说,我姓梅,叫梅名字。”
杨森苦笑道:“梅檀越的名字还挺特别啊。”
齐霄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你该不会也是东瀛来的吧?”
杨森听他用了一个“也”字,心头一颤,故作镇定道:“檀越何以见得?”
齐霄道:“你若是汉人,怎会不知璞头与圆领袍搭配才是正常接客时的打扮?”杨森赶忙赔笑道:“檀越说得是。”
齐霄笑了笑, 接着道:“听说东瀛有个习俗,男子成年,要戴黑色的高帽子,谓之‘乌帽子亲’。这种帽子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你若不是东瀛人,定不会戴这种帽子。而且你身上穿的虽然也是白袍,却不是汉服的款式,更像是东瀛的术士常穿的那种。”杨森赔笑道:“惭愧,小道自以为来中原许多年,想必不会有人认出我的真实身份,谁知竟被檀越一眼认出。”他微微笑了笑,“檀越说的没错,小道确实是东瀛来的,本姓森,来中原之前,是一名修习阴阳术的术士。”
“可你到中原后虽然改了姓,却还是给自己取名叫森,可见是没打算忘记自己本来的姓氏。”齐霄微笑道,“你这个人还是会讲场面话的,不像有些人,”话音未落,杨森就追问:“檀越此番过来,所为何事?”齐霄变了脸色,道:“我来找人。”杨森又问:“你要找谁?”齐霄脱口道:“我找石中君。”
杨森立刻失色道:“你……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不但要找他,还要问问他,我兄弟的兄弟大牛,牛皋,他是死是活。”齐霄亮出手里的宝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杨森道:“你说的这位兄弟,此刻只怕已被石中君放血献祭了。难道你没看见刚才我们在向神明祈祷吗?”
齐霄忍不住怒道:“去你奶奶的神明!”说罢握刀从旁边冲过去,却被杨森在瞬息间拦住,齐霄怒不可遏,挥刀砍向杨森,杨森先是两手结印,口中念咒,再是反手一挡,齐霄的刀刃竟像是劈到什么有弹性的东西一般,硬生生给弹了回去。
齐霄稳住身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就被数把砍刀架住。杨森摇着折扇,踱着步子走到齐霄面前,慢悠悠地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齐霄,小道佩服你,只可惜,”他话说一半,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你还是太幼稚了。”
齐霄冷笑起来,道:“那敢问杨森道长,在你眼里,什么才不算是幼稚?”杨森道:“你难道不知五行相生的道理?”他解释道,“木,五行之始也。想杀石中君,就得先杀了我。”
齐霄冷笑道:“神棍当久了,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么?”他接着道,“你既然知道木是五行之始,那你知不知道五行之中,金能克木?”
杨森怔了一下,道:“你在拿金如烈压我?”齐霄苦笑道:“压你?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还能够拿你的金大哥吓唬你?”
杨森道:“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然是……”齐霄正说着,忽然发出一声狮吼,那些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门人不知何意,想用刀砍下齐霄头颅,谁知刀刚离开脖子,齐霄就一把抓住身旁两人的胳膊,身子猛地翻转,竟将两人打翻在地。齐霄趁机出刀,怒道:“要你命的意思!”说罢朝杨森劈头砍了过去。
“想不到……你……你居然……会……会少林的……狮子吼!”杨森支支吾吾地勉强把话说完,旋即倒了下去,身首异处。
谁也没看见齐霄当时是怎么出刀的,刀又是如何砍在杨森的要害处,那一刀出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杨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被齐霄斩首,还能用最后的力气把话说完。
齐霄走到杨森身旁,低头看了他很久,果然看见切口处陡然生出一条条细长的血红色的丝线,转眼间便接在头颅的末端。眼见丝线越来越密,齐霄索性往杨森的头颅踩了一脚,竟将头颅踩烂!那些个丝线全都断开,生出黑烟,化成一滩血水。五行道的门人见杨森惨死,惊骇之下纷纷逃窜,没过多久食肆里就变得一片死寂。
齐霄又往前走去,走到佛龛前,他迟疑了一下,伸手转动神像。神像顿时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待停止后,齐霄松开手,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大叫起来,掉了下去。
原来这尊神像是个机关,一旦转动到底,就会触发脚底下的石板,使之开启,幸亏齐霄一次就将神像转到底,否则稍有停顿,就会落入五行道设好的陷阱里,被周围柱子里射出的钢钉打中要害穴位,躲也躲不掉。
四周一片漆黑,齐霄缓过神,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将其点燃。他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四处张望,发现这是一条狭长的地道。顺着地道,他越走越深,直到听见有人抽鞭子的声音,才停住脚步,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观望。
原来在地道的尽头,竟有一处五行道的祭坛,东西南北四面各立着一根石柱,石柱上全都用铁链拴着一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身材肥壮的人,但他们全都披着头发,身上已被鞭子抽打得伤痕累累。齐霄的手已经抓得很紧,尽管他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他的手依旧在不停地颤抖,因为他赫然发现正西边石柱上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卓的好兄弟大牛,牛皋!
石中君提着鞭子,走到牛皋面前,他狞笑着,伸手抬起牛皋的下巴,看着他那张惨白却又充满怒气的脸,用一口听着十分蹩脚的汉话说道:“听说你的兄弟已经在到处找你了。”
牛皋没有说话,他用那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石中君。石中君接着道:“放心,我石中君一向说话作数,只要你再捱上十八鞭子,时候到了就送你跟你兄弟团聚。”牛皋啐了口痰,大笑起来,石中君怒不可遏,正要抽打牛皋,就听不远处的角落传出一阵狂笑,转头怒叱:“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转而发出低沉的声音:“石中君,你可知罪?”石中君两眼瞪得很大,厉声道:“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齐霄冷笑一声,从角落里走出。牛皋见来的人是齐霄,又惊又怒,道:“别管我,快走!”石中君忽然出手,一柄长刀从袖中陡然发出,击向牛皋的咽喉。
牛皋来不及闭眼,只听“锵”地一声,齐霄的刀已然挡在他的面前。
“齐公子你……”牛皋话没说完,就听齐霄抢着道:“我已趁他出刀之时砍断了你身上的锁链,你力气大,快救其他人。”说完便使劲将石中君往后推去。
石中君又是一声怒喝,他将刀收回袖中,忽然向后一跳,只见他袖中的长刀再度伸出,化作无数条黑蛇,正吐着信子朝齐霄扑来。齐霄临危不惧,他屏息凝神,眨眼间已挥出百余刀,将那些黑蛇的蛇头全都砍断,又朝石中君刺出一刀,逼得石中君直退了七八步。
“这……这是什么招式?”石中君大骇,他出道足足有七八年,从未见过如此迅速又如此霸道的招式。
他的手在滴血。
这把刀再向内伸进一分,就能要他的命。
齐霄冷哼一声,道:“这是要你命的招式。”
石中君一怔,道:“你……你莫非杀了杨森?”
齐霄冷笑道:“杨森不死,我又如何能杀得了你?”
石中君又怔住了。
齐霄没等他说话,一刀将他钉在石柱上。
牛皋走了过来,摇头叹息道:“他们都没挺过去。”齐霄长长地舒了口气,突然见牛皋昏倒,赶忙扶住,含泪道:“没事,只要你活着就好。”说罢背起牛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