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深邃的目光看向石壁上的画作，轻声道：“便是苍天一样的大事，过去数十年，也早已象轻烟一样散去了。”
此刻，脚步轻响，那名年轻的黑衣人，又将银杯送到那老者面前。老者接过银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另一名老者道：“他需定时服药，而在服药后，便不能长篇讲话。今日为说出那名神秘女子之事，便未按时服药。”
紫裳忙道：“不知老先生身患何病？殿外就有大明良医，可为老先生消除病痛。”
那老者轻轻摇头，说道：“多谢紫小姐，我这病旁人是医不好的。这个老病，还是三十年前在大明被人误伤所致。用大明的话说，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记得当时我正走在大明京城的一条小街上，忽然从临街的一间屋中冲出一个脸上扎满细针之人，他面目狰狞，一把抱住我，一口淡淡的香气喷在我的脸上，我便脏腑剧痛，瘫软地上，神智渐渐模糊。随行之人将我送到大明第一名医时北泽时太医那里，时太医说这等小病无需他亲自诊治，便唤来一名姓林的太医为我疗伤。而那位姓林的太医却说，我身中剧毒，此毒无药可解，若非我中毒较轻，恐怕早已死去。此毒要想根治，谁也不能。他在给我遍身针刺、灌下汤药后，又给我开了一个药方，要我每隔三日吃上一剂，性命可保无虞。好在我略通医道，这些年来，能够照方配药，才得以活到现在，但在大明拜师练下的几年功夫早是白练了。那位姓林的太医相貌英俊，但目光极是冷锐，让人心中生畏。而那位时太医，则身材高大，凛凛有威，像是手握极大权柄之人。”
这段话说完，那老者便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半晌，气息才平稳下来。
唐轩忙道：“今日多有叨扰，险些使老先生引发沉疴，实在过意不去。老先生快请安歇，我等这就告辞。”
樊仲道：“这位老先生当年所中当是‘天蓝’之毒。只是中毒之人口中喷出的气息就能使人中毒如此之深，可见那‘天蓝’是何等厉害的暗器！”
紫裳微微点头，说道：“既是老林太医医治过的伤病，也无需再请小林太医诊治了。”说罢，取出几锭金子，递到那名年轻人手中，笑道：“我们大明的习俗，进入庙宇道观这等所在，就要留下一些香火钱。若是此地不需上香拜神，这些小钱，就留着弟兄们买杯酒喝。”
那年轻人目视老者，那老者又是一阵喘息，随即笑道：“既然紫小姐有这番心意，那就收下吧。到时你们几个年轻人也好到君士坦丁堡去喝上好的葡萄美酒，去会来自各地的美丽姑娘。”说着又对紫裳说道：“当年居住此间的那名神秘女子在离开此地时曾留下话语，她说谁能打开此间石室，这里面的东西就归谁所有。今日紫小姐将石室打开，自当按那名女子说的那样，紫小姐便是石室中这些东西的主人。”
唐轩忙道：“这如何使得？此间之物，紫姑娘不能收取。”
那老者刚要说话，忽然满脸涨红，一阵咳嗽。另一名老者道：“他今日已不能说话，紫小姐不要客气，免得他心中急烦。”
紫裳白了唐轩一眼，叹道：“看来居住此间的那名神秘女子在离开之时，便已知道自己不再回来。”说着眼前一亮，轻身一闪，便到一面石壁之下，抬手将挂在石壁上的一把长刀摘下，说道：“不想此地有中华兵典，还有中式宝刀。”说着将手中长刀拔出一尺，瞬时刀身射出森森寒意。
樊仲赞道：“好一把宝刀，刀质绝不在那把‘夏雀’之下！”
紫裳还刀入鞘，说道：“一路之上，蓝儿姑娘不止一次问我，何时为她唐叔叔寻到宝刀。谁知今日在古斯托神殿竞遇此刀，又承蒙这位老先生慷慨相送，正好了却蓝儿姑娘的一桩心愿。只是唐侯爷脸皮薄，不好意思在此时佩戴，只好本座暂时替他收起。”说着环视室中陈列的奇珍，微微一笑，又道：“本座如何会是贪心之人！只取这把宝刀，余下的东西，今日便送与这座古斯托神殿了！”
另一名老者微微欠身，说道：“如此多谢紫小姐。”那老者也微微点头，向紫裳表示谢意。
唐轩等人向两位老者告辞，出了神殿，那神殿的两扇大门，迎着漫天的夕阳，缓缓地关闭。
美丽的彩霞中，殿外之人或躺或坐，大多悠闲惬意。康六正给梁日轻轻捶着后背，梁日双目微合，脸上一片受用之色；唐飙正在贞子面前指手画脚说着什么，见赵青宇从神殿出来，当即止住了语声；圣夜心立于坐骑之前，手握剑柄，呆呆地看着美丽的夕阳。丁锐在不远处，双目凝神，看着圣夜心美丽的背影；林冬雨与林崤并肩坐在石阶之上，林冬雨依偎在林崤身旁，闭着双眼，像是甜甜睡去。孟一辰不知在与文逸说着什么，逗得一向不苟言笑的文逸连连大笑；冷风尘与澹台远一南一北，分别横剑盘膝静坐在石阶之上；杨发与三夫人躲到远处低声私语。
见唐轩等人从殿中走出，众人大都站起身形，走了过来。
紫裳将唐轩腰间的长刀摘下，抽刀出鞘，双目生出凛凛寒意，纤纤玉指握紧刀柄，右臂微微一抖，随着一阵爆裂之声，手中这把精钢打造的长刀寸断裂开，断裂的十数段刀身，纷纷落在石阶之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众人见了大是骇异，不但澹台远面露异样之色，便是仍在远处盘膝而坐、微闭双目的冷风尘，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孟一辰道：“以往卑职只是觉得唐夫人轻功了得，不想唐夫人内力竟也这般精强，放眼天下，已是少有人敌！”
赵青宇笑道：“赵某早就说过，唐夫人不但智慧天下第一，武功更是天下第一！”
唐飙小声哭道：“我三叔若有这样的武功也就不会死了。”
莱诺道：“紫裳小姐这样的魔法，若是在法兰西或是英吉利，也许要被指认为巫女，处烈火焚烧之刑。”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呼风唤雨，上天入地，做个妖女又有何妨！嘿嘿，若是谁想将本座处刑，除非他的本事能胜过本座。不然，那焚身之火，定会烧到他自己身上。”说着扔掉手中刀柄，将从神殿取来的那把长刀挂在唐轩的腰间，又对齐小蓝说道：“蓝儿这下放心了吧，紫姐姐今日给你唐叔叔寻来了一把宝刀。”说着又对唐轩说道：“只是不知这把刀的名字。记得古时有两把著名的宝刀，一把名曰‘龙鳞’；一把名曰‘吞日’。不如从这两个名字中各取一字，叫做‘龙日’如何？”
众人上马，一路疾驰，随莱诺等人赶往那座名叫君士坦丁堡的大城。在天色黄昏之时，来到君士坦丁堡的城下。
众人见此城规模宏大，城墙高耸，虽然天色已晚，城下城上看得不太真切，但也觉出此城乃是当世少有的坚城。
进入城中，众人见城内颇是繁华，街道两旁竟有众多的廊柱，廊柱上悬挂各式镂花石灯，闪着各色的光采。雕成多种形状的石柱，竟能向上喷出清澈的泉水，使人看了很是惊奇。此刻，虽是黄昏时分，街上仍是热闹非凡，各色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脸上全无惊恐之色。
唐轩心道：看这城中繁华的景象，如何将要发生战事？敌国大兵将至，也许城中官员怕民众惶恐，封闭了消息。
莱诺对紫裳说道：“今夜就请紫裳小姐和你的这些朋友们与苏菲小姐、朱利安先生一道，住到我父亲那里。”
唐轩忙道：“多谢莱诺先生。只是我们人数众多，又带着许多货物，恐怕多有不便，我们还是找个客栈住下比较稳妥。”
苏菲道：“请不要客气，我的朋友。执政官叔叔的宅邸很是宽大，便是再多的人，也能轻松住下。再者，明日一早，我与朱利安也要返回法兰西，到时我们可以一路同行。”
紫裳道：“莱诺先生与苏菲小姐这般盛情，我们若是不去执政官先生的官邸，岂非对不起朋友？侯爷你老人家就不必谦让了。”
康六连忙向非无色问道：“唐夫人在说些什么？”
非无色道：“唐夫人在说今晚我们要住在城中执政官的家中。”
康六听了，面露喜色，说道：“那可太好了！梁副总管今日腰疼，那个什么执政官的家中定会比客栈豪华舒适，这样一来，梁副总管他老人家便可好好歇息一夜，腰疼也会大大减轻。”
唐飙一脸关切之色，忙向身旁的杨发问道：“杨将军，梁副总管他老人家为何腰疼？”
杨发周身一颤，说道：“我表叔……我表叔生来腰就会疼……”
紫裳对孟一辰、赵青宇二人说道：“还请孟大人与赵校尉带人将这些货物及多余马匹速速卖掉，明日我们要轻装前行。”说着微微一笑，又道：“本座料定，到了集市，我们的货物定会抢手，定要大赚一笔。到时可将卖得的银两归还本座。当然了，本座会付给你们一些劳务之资。”
赵青宇笑道：“不论为唐夫人去做何事，卑职都是甘心效劳，更何况还是这等美差。”
紫裳笑道：“要知孟大人铁面无私，无色小师父玲珑剔透，你休想在账目上做下手脚。”
于是众人分为两路，一路唐轩等人跟随莱诺前往执政官的府邸；一路由孟一辰等人带上货物，赶往城中的集市。
莱诺与十余名铁甲军兵在前引路，街上行人纷纷闪避。众人转过一条繁闹的大街，见一座高大奇异的巨石建筑矗立眼前。
苏菲道：“这便是闻名于世的索菲亚大教堂，乃是当世最大的教堂，至今已有千年的历史。取名索菲亚，是为了彰显上帝的智慧。兴建教堂的古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曾宣称这座建筑超越了所罗门王。”
紫裳奇道：“这座索菲亚大教堂，应该就是西洋真正的庙宇道观了。这样大的庙宇，其间修行的人数，恐怕要赶上大明少林、武当中众多的僧人、道士了。”
苏菲道：“教堂由主教掌管，里面有神甫与修女，他们都是上帝的仆人。”
唐轩见这座名叫索菲亚的教堂，高有二十多丈，其势比那座古斯托神殿还要恢宏，不由心中感叹：建成这座教堂，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莱诺停下坐骑，回身说道：“紫裳小姐也许不知，这座教堂中有很多神奇的传说。”
紫裳笑道：“神奇的传说？是才子佳人呢？还是秘笈珍宝？”
朱利安道：“紫裳小姐所言，带有明显的东方色彩。莱诺先生要说的，则是我们西方的模板，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阿里阿德涅线团一样。”
紫裳奇道：“阿里阿德涅线团那是何等物事儿？让我听得愈发糊涂了。”
苏菲道：“阿里阿德涅是克里特岛国王的女儿，她送给雅典王子忒修斯一个线团，忒修斯按照这个线团的指引，杀死怪物并走出了迷宫。”
紫裳笑道：“那位克里特岛国王的女儿一定美貌非凡，而雅典王子也要高大英俊。若非如此，这个故事岂非索然无味？这样的传说，还是要归属才子佳人一派。看来东、西方的那些故事，总有一脉相通之处。”
莱诺笑道：“没等我说出索菲亚大教堂中的传说，苏菲小姐与朱利安先生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美丽的阿里阿德涅公主。不过，紫裳小姐说的恰到好处，不论西方还是东方，只因有美丽的女人和英俊的男人，就像山野开满鲜花一样，才使这个世界充满了生机。”
苏菲道：“那就请莱诺先生快些说吧。”
莱诺道：“我们还是便走边说吧，你看，我们这些美丽的小姐与英俊的先生立马街道之上，招来众多市民围观，使城中本就拥挤的道路更加拥挤了。”
众人策马前行，这座恢宏壮观的索菲亚大教堂便落在了身后。
莱诺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不知从何时开始，索菲亚大教堂中便有了神奇的传闻。据说，一次在大殿中，有两对儿年轻的神甫与修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后来，有人在遥远的爱尔兰海岛上看到了他们，看到他们头戴花冠，身着洁白的长袍，在金色的沙滩上漫步，他们脸上都散发着光采，像是沐浴在天堂的灵光里。”
紫裳道：“若是在我们东方，一定有人会说他们学会了隐身术或是得到了隐身草。”
莱诺续道：“据说，还有一次，在一个夜晚，一个年轻的神甫当值，当他走进一个侧殿时，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看到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径直走进了一面石壁中。当时惊得他手中的蜡烛掉在了地上，狂呼着跑到殿外。第二天清晨，当他惊恐地将夜间看到的情景说与众人时，众人都嘲笑他，说他将梦中的场景当真了。还有人怀疑，他的神智是否正常。后来，他真是疯了，从教堂的顶楼跳了下去。”
说到此处，莱诺回身看了一眼最后一缕霞光中的教堂，续道：“还有更为神奇的一次，在某一个深夜，也是在那个疯子看到十几名黑衣蒙面人消失的那个侧殿里，有人看到世间最让人惊异的一幕：在殿内昏暗的灯光里，一个身材婀娜、仅披着一层薄纱、却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在翩翩起舞，她的四周，四条紫色的大蛇和她一起跳舞，舞姿竟与她一般相同，场面诡异得难以形容。那人看到后当场昏死过去，天明众人将他救起，当他说出看到的场景时，众人更是嘲笑他，说他比早先疯了的那人的疯劲还要十足，后来那人也真的疯了。”
唐轩、紫裳对视一眼，脸上皆有惊异之色。紫裳忙道：“最后这个神异的传说可是发生在近期？”
莱诺笑道：“美丽的紫裳小姐可是当真了？不过，这个任谁都不相信的传闻还真不是古老的故事，它发生在一年以前，也正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帕莱奥古斯皇帝陛下生日的那天。那个被人嘲笑的疯子，至今仍在城郊的莱米疯人院中。”
苏菲道：“这个传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那个与蛇共舞的女人，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蛇神艾奇德娜。不然，凡人哪有那样非凡的本领？那个侧殿我也去过，假如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个巫女蛇神与蛇共舞的地方，一定是在那十几个黑衣人消失的那面石壁之下，因为那面石壁正对着门，石壁前又是一片空地，而另两侧石壁下，都摆放着殿中的陈设。”
紫裳笑道：“我若说这个神奇的传说是真的，会不会也被城里人当做疯子一样看待？”
莱诺笑道：“在君士坦丁堡这座开放包容的伟大城市里，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帕莱奥古斯皇帝陛下的仁慈统治下，像紫裳小姐这样美丽的女人无论说出什么话，人们也只会欣赏与赞扬。但在令人压抑的西方，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是危险。若是紫裳小姐这样的言论被心怀嫉妒的人听到，前往当权者那里告密，紫裳小姐就有被指控为女巫的危险。”
紫裳笑道：“在这伟大的君士坦丁堡城中，岂不是美丽女子的天堂？”
莱诺道：“尊重女人，是世间进步与文明的象征。特别是美丽优雅的女人，更应得到特别的呵护。”说着哼了一声，又道：“至于那些腰身粗得像水桶、就像蟑螂与发霉奶酪一样让人厌烦的蠢女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话之间，众人又转过一条长街，面前是一座华美的宫殿，数百名铁甲武士立于宫殿之前，其中多人向莱诺挥手致意。其中一人相貌威武，面相粗豪，向着莱诺大笑道：“莱诺将军身旁的那名东方美人真是太美了！她可是你新交的朋友？”
莱诺笑道：“她是东方大明的侯爵夫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亲爱的古斯特，看你的神色，你可是羡慕了？不巧今日你在王宫当值，不然，我一定邀请你与这位美丽的侯爵夫人一道共进晚餐。”
苏菲道：“这座宫殿就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帕莱奥古斯的王宫。此刻，执政官贝尔蒙德叔叔正在宫中与帕莱奥古斯皇帝及一些重臣商议大事。今天早上他就入宫了，临行前他曾说，君士坦丁十一世为人和善，他召集的会议，一向会风和畅，议而不决，也许到了午夜，也不一定结束议会，晚餐就不用等他回来一道吃了。”
唐轩心道：这位皇帝壁下与那张昆孝多少有些相似。当年在宣宁时，一些很简单的事，张昆孝召集众人主持议事，往往议上一整天也全无结果。
众人又走过两条街道，来到执政官贝尔蒙德的府邸。莱诺将众人让到府中，命人先将众人安置好客房，又在宴厅摆下酒宴。多个银烛烛光之下，厅中明亮温馨。席宴颇是丰盛，又满是异域风情。
林冬雨轻声道：“还是这样分盘就餐为好，比我们那里罗列杯盘，同食一盘来得洁净。”
紫裳附在唐轩耳边悄声道：“本座知道雨儿心里在说什么，其实雨儿心里在说：‘若是与轩哥哥单独吃饭，还是同食一盘为好。”
唐轩见林冬雨坐在林崤身旁，在柔和的烛光下，清秀中又增明艳，与去年相比又显得成熟了许多，不由心道：雨儿真是长大了。愿她与林崤白头偕老，一生一世都快乐安详。
文逸双眼看着屋顶，竟是一改往日文绉绉的语气，冷冷说道：“看什么看？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宴席之上，莱诺谈笑风生，尽显主人豪爽之气，特别是对紫裳与苏菲更是殷勤劝酒，极尽殷勤。
酒至半酣，家人将孟一辰等人领进厅来。赵青宇笑道：“唐夫人当真神机妙算，我们这些货物到得集市当即被人抢购一空，我们着实大赚了一笔。牛老通译精通财务，已将本金红利分清开来，全都兑换成大额金币，使人一目了然，心中格外舒爽。”说话之间，唐飙等人将多个沉甸甸的羊皮口袋搬进厅中。
紫裳笑道：“本金本座留下，红利的六成由孟大人主持分给众人。众人追随唐侯爷一路西进宣抚，很是辛苦，发些小财当在情理之中。”说罢，站起身来，取出四个精致的羊皮口袋，全都装满金币，分别送到苏菲、朱利安与莱诺面前，说道：“三位每人一袋，另一份由莱诺先生分给今夜服侍我们的仆人。这点儿小钱，还请三位不要推辞。”
莱诺笑道：“得到紫裳小姐的馈赠，本人深感荣幸，如何敢推辞不受？”
苏菲道：“朱利安先生的手在颤抖，竟忘记了说感谢的言语。有了这些钱，朱利安先生就可以安心写书了。他一直仰慕让·拉辛，很想成为与拉辛比肩的作家。至于我嘛，更会收下，我可以用这些钱来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紫裳道：“明日我们一路同行，朱利安先生可以与我的这些朋友交谈，让他们每个人都说出自己的经历。朱利安先生要是将他们的故事写入书中，定可名扬法兰西，远远超过那个让·拉辛。”
苏菲依次看过席宴上的众人，美丽的眼睛中闪过疑惑之色，偷偷一指梁日，悄声问道：“你的这位像是大官儿的朋友，她穿着男人的衣服，为何举止神态像个女人？她可是像亚述塞米拉米丝女王一样，在乔装改扮，女扮男装，要完成一项特殊的使命？”
紫裳微微一笑，附在苏菲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苏菲惊叫一声，脸色大变，说道：“我的上帝！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美丽富饶的东方大明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这不是愚昧野蛮、摧残人性吗？这样残忍而无人性的事情，只有凶神米诺陶诺斯才能做出！”
众人见此俱是一愣，莱诺急忙问道：“苏菲小姐这是怎么了？紫裳小姐与你说了些什么，使你发出这样的感慨？”
紫裳忙道：“没什么，我给苏菲小姐讲了一个传奇故事，就像四条大蛇与一名女子一起跳舞的那个传说一样。”
苏菲脸上一红，支吾道：“是……是这样的，紫裳小姐在和我讲一个东方的传说。她说，一个男子被大蛇咬了一口，他的……他的身体便发生了痛苦的变化。”
莱诺轻轻点头，说道：“有这种可能，但那条大蛇一定就像身毒古国的眼镜王蛇一样生有毒牙。”
杨发道：“唐夫人，刚刚这名叫苏菲的西洋女子接连看向我表叔，可是她心中对我表叔很是敬仰？”
没等紫裳说话，康六抢先说道：“那是自然，以梁副总管的官职爵位，在这些小番国里，足可以比肩他们的国王。梁副总管若是在大街上公开身份，那得有多少番民争相着顶礼膜拜，三拜九叩！”
紫裳笑道：“康校尉猜得不错，不愧老于江湖！这位苏菲小姐将梁副总管比做一个亚述国叫什么塞米拉米丝的国王，据说她乔装改扮、隐藏身份突然干出一件别人未曾料到的事情。”
梁日与樊仲脸色俱是一变，梁日干咳两声，尖声道：“咱家只是侍奉圣上的臣仆，如何能比肩王公？唐夫人说笑了。”
杨发将面前的一杯葡萄酒一口喝下，憨声笑道：“末将亲耳听到，圣上曾说，我表叔、樊将军乃是天下第一忠臣，圣上还说……”
梁日打断杨发的话语，尖声道：“圣上还说，唐侯爷、杨将军和在坐各位都是忠臣，将来回朝后都有重赏。”
康六喝得满脸通红，放下手中的羊腿，说道：“那是自然，回朝后，每人都会连升三级，升官发财！”
孟一辰走到唐轩近前，低声道：“启禀侯爷，卑职等人将货物出手后，在赶来执政官府邸的路上，遇到了林鹏等人。”
唐轩忙道：“他可曾为难你们？”
孟一辰道：“当时我等有些紧张，但他像是没有看到我等，径直进了一家客栈。这次他身边只有李怀宗等十余人。”见唐轩轻轻点头不再说话，孟一辰便退回了座位。
唐飙一双小眼在林冬雨、齐小蓝等人脸上依次看过，最终落在对面的非无色脸上，眼中满是羡艳之色，说道：“非小通译年纪轻轻便会说多国番语，唐夫人与这位西洋美人说的话全都听得明白，让人心中实在羡慕。等席宴散了，非小通译能否将两位美人说的那些话给我通译一番？到时唐夫人赏给的那些好玩儿的金币，我将分出一些，送给非小通译当做酬劳。”
非无色淡淡说道：“云驶月运，舟行岸移。经百千劫，以是因缘。愚痴众生，不觉不知，云何其中广贪财利？静心守志，可会其道。譬如磨镜，垢去存明。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唐飙一脸懵懂，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也和番语一样听不明白？”
非无色浅啜了一口葡萄酒，将脸转到别处。
莱诺环视众人，笑道：“以唐侯爵、唐夫人为首的东方客人，除了刚刚与清秀的小翻译说话的那位小眼睛的青年外，全为俊男靓女，人人相貌不凡，不愧是美丽富饶的大明人物。又见各位佩刀悬剑，目光锐利，也可看出各位都是难得的武士。”说着语气微微一顿，又道：“我的顶头上司阿兰将军天性好武，是君士坦丁堡第一武士。他曾去过法兰西，得到过苏菲小姐的父亲圣西门伯爵的指点。圣西门伯爵乃是西方首屈一指的武学大家，得过他指点的人，都会成为当地出类拔萃的武士。刚刚在路上遇见的王宫侍卫长、我的好友古斯特，则是城中仅次于阿兰将军的高手。军中还有皮朗、霍尔特、莱吉尔等著名武士。”
紫裳道：“莱诺先生也定是拜占庭军中享有盛名的武士了。”
莱诺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本人曾与阿兰将军学习剑术，常与古斯特、皮朗、霍尔特等人在一起切磋，在军中也有一些名气。”说着脸上显出憾色，又道：“本来嘛，若无军情，此次便与苏菲小姐与朱利安先生一道前往法兰西，就会像阿兰将军那样当面向圣西门伯爵学习剑术，那样一来，我的剑术就会有很大的提高。”
紫裳道：“圣西门先生的武功我曾看过，确是了得。伯爵先生便是到了中土大明，也是了不起的高手。莱诺将军本就勇猛，若再得圣西门先生指点，当会成为拜占庭军中第一高手。”
莱诺点头道：“应该如此。”
苏菲道：“我与朱利安先生在海上见过唐侯爵的武技，他虽然不像紫裳小姐有芝麻开门那样的魔法，但以武技而论，侯爵先生比我的父亲还要高明。”
莱诺连连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就是阿兰将军与古斯特加在一起都不是伯爵的对手。”
苏菲道：“这是我父亲亲口对我与朱利安先生说的。”
朱利安点头说道：“是的，伯爵先生确是说过，唐侯爵的武技要比他高明很多。”
牛靖边用法兰西语说道：“唐侯爷现下是我大明武林第一高手。”
唐轩连连摆手，说道：“牛老前辈过誉了。武林四大宗师尚存三位。再者，八大高手的武功都在唐某之上，樊将军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唐某如何敢称天下第一？”唐轩一急，此话用汉语说出。
樊仲连忙说道：“末将微末之技，在侯爷面前不知一提。”
赵青宇笑道：“赵某认为，当今武林唐夫人武功第一，唐侯爷武功第二。”
康六悄声对杨发说道：“若真是唐夫人武功第一，唐侯爷武功第二，那么樊将军武功当属第三。”
莱诺目光闪动，说道：“真是不巧，阿兰将军此刻正在王宫议事，而明日一早各位朋友又要离开此地。不然，好武而又豪爽的阿兰将军定会与各位切磋一番武技，那将是一番欢腾热烈的场景。”
紫裳笑道：“莱诺将军若有兴致，今夜大可以武会友，为席宴助兴。莱诺将军可在我的这些朋友中任选一人切磋武艺。”
莱诺眼中放出异彩，说道：“本人只想与美丽的紫裳小姐以武会友，切磋武技。”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我会的只是魔法，而莱诺将军擅长的确是武功，魔法与武功如何能一道切磋？莱诺将军若想比武切磋，还是在我的这些朋友中挑选一人。”随即又将与莱诺的这番对话通译给了众人。
梁日脸色一变，尖声道：“唐侯爷与咱家、樊将军乃圣上钦命的正、副宣抚使，身负宣抚重任，自应沉稳持重，岂能动不动就与人比武？还请唐夫人说与这个番邦将军，唐侯爷与咱家、樊将军皆不在比武之列。”
杨发忙道：“表叔，还有我。这些时日我也腰疼得厉害，也无法与人动武。”说着右手连连捶向自己的后腰。
梁日尖声道：“是了，还有我这表侄，他腰疼得很重，也不能参与比武。”
康六道：“杨将军若不腰疼，便是两个番邦将军也不是对手。当年在蒙古，大展神威，曾连斩……”
莱诺奇道：“紫裳小姐，刚刚你这名声音怪怪的朋友在说些什么？”
紫裳笑道：“他说莱诺将军威武雄壮，他很是仰慕，想和……”
未等紫裳把话说完，唐轩忙道：“莱诺将军有所不知，此人乃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近臣，是个文官，而非武将，不是习武之人。”
莱诺轻轻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找他比武的。”
唐轩又道：“莱诺将军，天色已是不早，我等明日一早还需赶路，今夜还应早生歇息。依我看来，这比武切磋的提议，还是取消为好，莱诺将军万不可听信拙荆的那些胡言乱语。”
莱诺奇道：“拙荆？拙荆是什么意思？”
紫裳道：“拙荆翻译成法兰西语，就是我尊贵的夫人之意。”
莱诺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说道：“原来侯爵先生在说紫裳小姐。”说着又换成一副疑惑的模样，说道：“侯爵先生让我不要相信紫裳小姐，这又是为了什么？莫非美丽的紫裳小姐真是会魔法的巫女？”
便在此时，城外多个方向隐约传来金鼓号角之声，莱诺神色一变，惊道：“这是奥斯曼军中的讯号，穆罕默德二世的大军的前锋已经到了城下，他们为何这般神速？”说着站起身来，又道：“我此刻前往军中，由苏菲小姐与朱利安先生陪着东方的朋友继续饮酒。”说罢，抓起铁盔，大步走出了大厅。
苏菲道：“也许奥斯曼的大军正在围城。不过，这样也好，在拜占庭与奥斯曼的战争中，朱利安先生会收集到更多的创作素材，会激发出更多的创作灵感。”
朱利安苦笑道：“上帝保佑，我便是有维吉尔写出《埃涅阿斯纪》那样的灵感，也愿意将它换成离开君士坦丁堡的一条小路。”
孟一辰道：“这位主人将军匆匆离去，城外又隐约传来金鼓号角之声，可是奥斯曼国默罕默德二世的铁骑已然到了城下？”
紫裳轻轻点头，说道：“确是如此。”
众人听了，神色俱是一变，纷纷停下手中的酒杯。
忽然，那若虚若幻的箫声，像是从城外飘来，又像是在城中飘起，瞬息之间，像是掩过那令人心悸的金鼓杀声，就像轻柔的风一样，缓缓飘入心间，使人心中一阵轻缓……
厅内一阵静默，像是都在用心听那使人心内轻缓的箫声……
樊仲轻咳一声，当先打破静默，说道：“不知他们会不会连夜攻城？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梁日尖声道：“那个番王穆罕默德攻不攻城与我们全无干系，他的那个小番国与我们大明全无恩怨，毫无瓜葛。我们现在是客人，既便就是他们攻下了城，做了此城的主人，我们还是客人。只不过此地乃是城中要员之家，他们若是连夜进城把我们堵在这里就不好说了，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咱家看来，我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杨发大声说道：“我表叔说得太对了！我们再要呆在这里，那还不被那个木什么德当成他敌人的同伙？我们还是抓紧找个上好的客栈躲起来，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康六声音更高：“梁副总管高瞻远瞩，一眼千里，世之诸葛，料事如神。若不离开此地，那就是在此等死。”说着伸手摸摸腰间装满金币的羊皮口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梁日身前，就要将梁日扶起。
秦渊猛地一拍桌子，直震得杯盘乱飞，大声喝道：“我看谁敢离开！”
众人见状，俱是大惊，一时齐齐看向秦渊。
苏菲奇道：“这个长得就像力士参孙一样强壮的人，为何突然发怒？可是喝醉了酒？”
秦渊霍地站起，大声说道：“人家拿我们当朋友，将我们请到家里好生款待。而你们这些人，却在人家遇到麻烦时，为了自保便要不辞而别，你们知道什么是义气二字？你们还要不要脸？你们丢自己的脸倒也罢了，你们此刻丢的却是大明的脸！”
梁日脸色青白，一言不发。杨发周身颤抖，将头几乎低到了桌下。康六悄声道：“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义气？还要什么脸面？”樊仲轻咳一声，将脸转向了窗外。
紫裳笑道：“苏菲小姐，这位威猛的大汉可不是喝醉了酒，他听说有人要当众脱下裤子，做出丢人现眼的事，他才发怒，才大声斥责他们。”
苏菲忙道：“为何有人……有人要当众脱裤子？可是他们喝醉了？”
紫裳道：“他们没有喝醉，只是他们分不清什么是屁股，什么是脸。”
唐轩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秦渊面前，说道：“哥哥还请息怒。”说着又对梁日说道：“梁副总管要想离开此地，大可离开。”随即又对众人说道：“若有跟随梁副总管离开这里的，自可离开，唐某并不阻拦，但唐某绝不会离开此地。”
杨发悄声道：“表叔，唐大人不走，我们若是走了，谁来保护我们？”
梁日干笑一声，指做莲花，轻轻一抚鬓边的头发，尖声道：“咱家何时说过要离开此地？咱家在做里正之时，唐侯爷是府里的知事，在那时我二人便情谊厚重，不分彼此，此时离朝万里，又如何能够分开？刚刚咱家是说了一些分析当前局势之言，也是在替圣上探试各位的忠义之心。咱家提前就与我表侄与小六子说好了，让他们附和咱家一道试探。一番探试之言说出，果然探得秦将军忠义之心可昭日月，很是让人动容。其他众人无一人附和咱家离开，也是衷心可表，义薄云天。咱家一定牢记在心，还朝之后，奏明圣上，与各位前番所立的殊功，一并封赏。”
康六忙道：“梁副总管前番与杨将军和我说了这些探试的话语，我起始还有些不解，但刚刚所见，才知梁副总管确是英明，真是诸葛重生、子房在世，杨将军你说是也不是？”说罢，从梁日身边走回座位，抓起桌上羊腿，大口啃了起来。
杨发支吾道：“我表叔说得不错，他老人家与唐大人乃是多年的交情。那时我虽然不认识唐大人，但是在……在蒙古就和唐大人有交情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交情，唐大人把他防身的连响小火铳都送给了我。刚刚……刚刚我表叔的那些话，也是提前和我说过的……圣上说我表叔是天下第一忠臣……也说唐大人是大大的忠臣……”
唐轩道：“原来如此，梁副总管若不把话说明，唐某险些错会了梁副总管的意图。此时天色已晚，我们还需早些安歇，明日一早，再到城上打探消息。”
苏菲看着梁日、杨发、康六等人，说道：“亲爱的侯爵先生，你的这几位朋友，看着很是滑稽，简直就像莫里哀笔下的喜剧人物。”
唐轩支吾道：他们只是有的过于聪明，有的又过于淳朴，并无太多的不是。至于那个莫里哀，我却不识。”
紫裳笑道：“这几位不但都是侯爵先生的同乡，更是当今大明皇帝陛下的近臣、宠臣。那个就像什么塞米拉米丝一样的人，还替大明皇帝陛下在公堂上审问过侯爵先生，将侯爵先生好一番痛喝、好一顿痛打……”
苏菲奇道：“侯爵先生这样高尚的人居然还被抓起来审问、拷打，听着很让人震惊，那一定是与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一样的故事。再者，你们大明皇帝陛下喜欢他们这样的滑稽之人，莫非他自己也是这样滑稽可笑吗？”
紫裳道：“苏菲小姐可不能这样说话，侯爵先生乃是大大的忠臣，这种在我们大明被认为大逆不道的话语，侯爵先生很不爱听。”说罢，叫住赵青宇与唐飙，让他们将装满金币的羊皮口袋搬到自己的客房。
苏菲对朱利安说道：“朱利安先生，你也回房去吧，旅居的夜晚、安静的客房，最易构思出书中精彩的情节。”
说话之间，众人离开宴厅，返回客房。
到了房中，紫裳将数个羊皮口袋全部打开，烛光之下，袋中的金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紫裳满脸喜色，说道：“货物出手，居然赚了这么多金子，真是大大超过了本座的预期。”随即抓起一把金币递到唐轩手上，笑道：唐知事为官一向清廉，从不收取他人财物。今夜大可大大方方收下本座这些精致的洋钱，绝不会被人指认为贪赃受贿。”说着又拿起几个金币，在手中玩赏，说道：“这些金币多么精美，上面的鸟兽人像栩栩如生，金币上的这些人定是西方古时的不朽人物。这个上面竟然是一名女子，不知是那个番国的女王？”说话之间，眼中闪过羡艳之色。
唐轩将手中的金币放在桌上，轻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古来圣贤早有明训，而紫姑娘你为何这样贪财？”
紫裳怒道：“人没钱能活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不用钱，这样的人，唐知事你老人家见过几个？”
唐轩忙道：“紫姑娘还请息怒，我只是想说，钱到用时固然多一些为好，但若平时敛财过多，恐怕反成累赘，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朱利安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是有理。”
紫裳将金币丢回钱袋，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什么高谈阔论，让侯爷这般心折？”
唐轩道：“朱利安先生饮下一杯酒后，独自轻声说：‘小鸟的翅膀，若是坠上黄金，它就不能飞起。’”
紫裳道：“他说这话时，本座为何没有听见？”
唐轩道：“那时你与苏菲小姐一道去了厅外，应是如……”
唐轩这个“厕”字尚未说出，紫裳便已大怒，说道：“这个腐儒、穷酸，拿了本座的金子，居然还说这样的风凉话儿！本座这就找他，将金子讨回，免得误了他这只洋鸟展翅高飞，鹏程万里！”说着便走向门外。
唐轩急忙一把拉着紫裳，说道：“我们做事不可这般小气。再者，也许是我听错了，毕竟我们的番语并不十分精熟。”
紫裳转过头来，轻声笑道：“苏菲小姐美丽的异族容颜，是否很让侯爷销魂？在海上被苏菲小姐亲吻过的脸颊，此刻是否还有丝丝甜酥的感觉？不过，这个洋妮子在那古斯托神殿中说出的‘爱情’两字，却让本座很是受用。”说着在唐轩唇上轻轻一吻，脸上一红，轻声道：“小妹与唐兄之间的情愫，可否称得上‘爱情’两字？”
唐轩急忙看向窗外，忙道：“窗幔尚未拉上，可别让人家看见了。”
紫裳走到窗前，将帘幔拉上，笑道：“侯爷怕人看吗？不论是在纵马奔驰之中，还是在明烛席宴之上，美丽的苏菲小姐很多时候，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侯爷，眼中满是欣赏暧昧之色。这个洋妮子肆无忌惮的举止，居然感染了雨儿与心儿，她二人在席宴之上，也不时看向侯爵先生，目光中似又燃起了先前那种美妙的神意。”
唐轩忙道：“紫姑娘不可乱讲。雨儿已与林崤兄弟同居一室，早已恩恩爱爱，形影不离。心儿与丁探花前日晚间，也曾在林间漫步，丁探花轻轻拉着心儿的手……”
紫裳笑道：“人家这等亲密之事，侯爷如何得见？可是仍对痴情的心儿念念不忘，一直都在她的身后尾随窥视？”
唐轩道：“这是什么话？我如何会尾随窥视人家一个女孩儿？那是晚饭后，秦义兄约为外出说话，我俩远远看见心儿与丁探花二人走在一起，便早早地避开了。”
紫裳笑道：“不知你秦仁兄与蓝儿贤侄女两人到了哪一步？秦仁兄可是也拉上了蓝儿贤侄女的小手？”
唐轩道：“秦义兄倒是说起了蓝儿，他说蓝儿的心很重，这样的女孩儿需要很好的呵护，不然她的性情会变得偏激。”
紫裳轻轻点头，说道：“你那秦义兄只是说对了一部分，其实每个女孩儿都需呵护。”
唐轩道：“今日古斯托神殿之行，竟解开了一个无法想象的谜团。可以听出，他们称赞紫姑娘的话，绝非假意奉承，都是由衷之言。同时也知晓了那位萧先生不再使用武功，竟是为了当年在性子面前的一句誓言。证实了林荫茂与时北泽交恶的原因，林荫茂确实在雨儿出生那天，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紫裳道：“若非在紫冥蛇谷遇到铁陆，未从他嘴里听到盛师祖梦中之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跛者’的御驾之中会藏有那样的女人。”说着轻轻一推唐轩，轻声笑道：“其实更没想到的是那位风流的汗妃竟也去了西方，而且还在那神殿中深夜独白，述说她那风流的艳史。而仰慕侯爵先生的那位西洋小姐，竟又更加仰慕当众拥吻风流汗妃的那位统领先生，居然还要一生一世都甘心做那位统领先生的情人。也不知那位统领先生到底有何魅力，竟让美丽的西洋小姐如此痴心？”说着脸上现出绯红，眼中闪出柔媚的笑意，又道：“也许本座过往粗心，那位统领先生的魅力未曾知觉，在这初到千年名城的美丽夜晚，本座可要好好领悟一番。”
天色尚未大亮，城外传来巨大的轰鸣之声，感觉大地都在震颤，桌上的银花烛台发出阵阵的声响。一对精巧的水晶杯盘，随着剧烈的震颤，从桌上落下，摔得粉碎。
紫裳猛地坐起身来，说道：“这是炮声，是一种能发出巨大实心铁弹的巨炮声响。天下任何城墙，也经不住这样巨炮的打击。不想奥斯曼国竟有这般的攻城利器，竟有打造这般利器的高人。”说着快速穿好衣衫，轻身跃到床下。
唐轩忙道：“紫姑娘，你这是干嘛？可要上城观战？”
紫裳笑道：“看把侯爵先生急的，本座运筹帷幄之大才，如何会那般鲁莽？”说着走到镜前，整整发髻，又道：“城下大军初次攻城，若非佯攻探试，便是全力以赴，意图一举破城。而今用上了这等攻城巨炮当为后者。此刻城上必定兵凶战危，鏖战正急。城内军中，我们只是认识那个莱诺，又不知他在东城还是西城。见不到莱诺，我等异邦之人，身带刀剑，冒然上城，还不被当做奸细？若是纷争起来，岂非误了守军守城？我们还是在这执政官的府邸，静候莱诺的消息。”
唐轩穿好衣服，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见客房庭院颇显安静，想来众人并未起床。又听客房庭院之外的大院之中，传来杂乱的人声。
此时，见孟一辰与赵青宇从外院走来。孟一辰看见唐轩立于窗前，说道：“侯爷安好。城外大军已然攻城，我等该如何行事，还请侯爷定夺。”
赵青宇大声说道：“唐夫人一夜安睡，却被城外的番兵惊扰，待末将跃马挺枪，领兵出城，杀他个七荤八素，人仰马翻。”最后一句，竟是以昆曲唱出，将牛靖边的声韵唱腔，模仿得惟妙惟肖。
唐轩道：“此时城上鏖战正急，传令众人，不可上城观战。”
孟一辰道：“卑职也与侯爷一般想法，在此静候莱诺的消息，并养足精神，万一城破，对方若是凶蛮无礼，我们也好奋力杀出城去。”
众人大都走到院中，有人高亢激昂，有人眉头深锁，尽皆议论城上的战事。
唐轩与紫裳来到院中，恰在此时，苏菲也正从房中走出，看见唐轩二人，急忙走了过来，说道：“攻城大炮的声响，竟是这样的骇人，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这样的武器？看来奥斯曼帝国此战势在必得。”
朱利安走上近前，说道：“君士坦丁堡这座雄伟的名城，在东方屹立了千年，经历了无数的战事，但每天索菲亚大教堂上的钟声依然鸣响，上帝的灵光依然照耀着众生，就是城中的小鸟，同样在上帝的灵光中自在地飞翔。”
紫裳冷冷说道：“小鸟的翅膀坠上黄金不能飞翔，那是它羸弱无能；大鹏神鸟就是挂上金砖，同样能高飞万里！”
唐轩干咳一声，忙道：“此城坚固，易守难攻，朱利安先生所言自是有理。”
紫裳道：“天下大势，关乎气数。人道是：‘雄关漫道真如铁，破城何须用刀弓！’有时破城，只需美人一笑！”
此时，从院外进来两名举止稳重的仆人，说道：“请苏菲小姐、朱利安先生及来自东方的客人洗漱用餐。用餐之后，执政官大人要在会客厅会见各位客人，执政官大人早间已回到了府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