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高霍去行宫避暑都自园林入口而入,因而御街通往涯石山的路修的格外宽阔,足可以供三辆马车并肩而行。
一行人由高奕高岐引着一路进入皇家园林。园林是借着涯石山下的缓坡而建,古树参天,最粗的树干怕是五个成年男子围成圈都抱不住。
园林中有一处碧湖,引的是涯石山瀑布之水,此湖还是前朝梁帝耗费大量钱财和人力打造出来的,有传言称,连湖内的石子都是个个精挑细选过的。除了树木和碧湖,园林内最惹眼的便是四季盛开的花丛。
拓跋柔一见那些鲜艳的花朵便忍不住跑过去,又跑又跳。
往日里,众人中最欢脱的当属高慕雪,可此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行在最后的公孙洵,又哪里有闲心去管别的。
行了足有一刻钟,众人终于来到涯石山的入口。
“属下参见诸位殿下,参见公主。”守山的侍卫腰挂长剑,尧是天气闷热,却仍旧穿着银甲,豆大的汗珠自脸上流下,可他们却好似浑然不知。
高奕自怀中取出令牌,递给领头的侍卫,侍卫验过后,对身后的军士一摆手,“放行。”
二十几个军士闻令迅速让开一条路,整齐划一地站在山门两侧。
公孙洵走过山门时,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为何这守山的士兵竟比武卫军的军纪更加严明?难道是有意做给拓跋晔看的?
公孙洵正自不解,思绪便被前面大献殷勤的拓跋晔拽了回来。
因为每年皇家要来行宫避暑,因而通往行宫的石阶既宽且平,可拓跋晔偏偏一副十分小心的模样,硬要护在高慕雪身边,好像高慕雪能自那宽大的石阶上摔下一般。
公孙洵有些吃味地将脸转向一边,明明早已料到此来定少不了见拓跋晔对着高慕雪开屏,可当真见到时还是满心愤懑,恨不得上去把二人分开才痛快。
走在前面的高慕雪当然不知此时公孙洵是何心情,她只知公孙洵自始至终都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高慕雪本就为此心中烦躁,偏偏那个没眼力的西奴将军还一直在身边晃来晃去,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拓跋将军?本公主是不会走路吗?”高慕雪很是不悦地瞥了拓跋晔一眼。
“本将军只是担心山高路陡,怕公主一不留神受了伤。”拓跋晔并未因高慕雪的无礼而感到丝毫不悦,仍是满脸挂笑地大献殷勤。
高慕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拓跋将军,这涯石山行宫的路本公主一年不知要走上几趟,倒是将军你,据说西奴皆是平原,如此山路将军怕也是第一次走吧,你还是自己当心些,莫要离本公主太近了,万一稍后将军自己滚下去,可别拉着本公主垫背。”高慕雪撂下这句话,便气哼哼地紧走了两步,将拓跋晔甩在身后。
拓跋晔哭笑不得地看着高慕雪的背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甚是可爱。
拓跋晔身为西奴大将军,朝政的真正把持者,身边女人无数,可却没有哪一个敢同他这般说话。高慕雪的言行彻底激发了拓跋晔骨子里的征服欲。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女人要比那些邀宠献媚的不知可爱多少。
拓跋晔正望着高慕雪发呆时,公孙洵已赶了上来,方才高慕雪揶揄拓跋晔的画面他尽收眼底,眼下正是心情大好。
公孙洵慢悠悠地走到拓跋晔身边,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吃瘪了?拓跋将军,那可是我们陈国最刁蛮的公主,不是谁都能打她主意的。”
“哦?你们陈国最刁蛮的公主?”拓跋晔故意加重了“你们陈国”四个字,眼中堆满笑意,只是那笑却并不友善,满是精明和探寻。
公孙洵神色未变,心中却是一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眼下拓跋晔似乎还不能全然确定自己的身份,只要他心中尚有一丝疑虑,此事就还有生机。
“是啊。”公孙洵故作没有听出拓跋晔的试探,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将军还是别不听劝,您到此是为了两国邦交,莫要因为一个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
拓跋晔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狠厉,心中的算计如此被人赤裸裸的揭开,任谁也不能好受。
“走吧,将军,后面的路还是褚某与您同行吧。”
公孙洵与拓跋晔并肩而行,两人各怀心思,走了许久也未说一句话。
终于,还是拓跋晔先忍不住了。“褚公子可是一直生活在郢都?”
当拓跋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公孙洵的心便已放下一半了,他转头看向拓跋晔,反问道:“褚某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郢都难道将军不知?”
拓跋晔一愣,明显没有料到公孙洵会反将自己一军。
拓跋晔尴尬地笑笑,“褚公子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郢都本将军怎会知晓?”
“哦?”公孙洵紧盯拓跋晔双眼,只见那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虽仅仅只有一瞬间,那也足够了。
拓跋晔避开公孙洵的眼睛,虽说他心中猜测公孙洵可能是北齐洵亲王,可即便他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不是,那么当初与高岐暗中交易的事就很有可能暴露。
自高岐与含雁楼合作后,便一直私下向西奴购买军械,原本这些军械都是通过含雁楼进入郢都,可就在前段时间,含雁楼竟被一伙神秘力量盯上了。
可高岐要货,拓跋晔要钱,这买卖谁也不愿断了,于是便想到荒山打劫的戏码。
原本的计划也就是西奴佯装商队,高岐的人马扮作山匪,若是无人便就直接交接,若是恰巧被人遇见,便就来一次逼真的劫掠。
公孙洵荒山遇到拓跋晔的那次,是双方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交换钱货,拓跋晔为人谨慎,故而第一次便亲自前往。可好巧不巧偏偏就遇到了初离北齐的公孙洵。
拓跋晔本就不信任高岐,又想挑弄南陈和北齐相斗,这才临时起意,托住公孙洵一行人。
可如今再见公孙洵,拓跋晔的心中却忽然没了底。他只觉不过短短几月,这个少年的眼中竟又多了几分老练和凌厉。
此时的拓跋晔心中只希望自己当初的猜测没有错,若这少年当真是北齐的洵亲王,那么自己可退可进,进可挑弄两国是非,退可借刀杀人。
可若他不是……拓跋晔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他不是,那他就只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