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ther mother tell your children
That their time has just begun
I have suffered for my anger
There are wars that need to be won
多年以后，占火旺站在精神科安保护士组成的浩荡人墙面前，准会想起第一次吃到鼠味鸭脖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在赣章美食职业技术学校的学生食堂一楼，占火旺像往常一样，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酱香鸭脖。
……
嗯，面对着餐盘中的怪异之物，占火旺右手用筷子夹起来。望之，中有长牙短牙各一对，外覆通体黑色绒毛，在浓稠菜酱的帮衬下，已经整个变得黏糊糊香喷喷。另有几撮长毛，突兀地立在空气中。
空气也尴尬了，这能是鸭脖？
占火旺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不是老鼠的牙齿？这不是毛吗？”火旺对着食堂大妈发问。
“说什么话？这是鸭肉，鸭肉！哪里有毛啊？”食堂大妈师傅耐心地反复向占火旺解释，像看傻子一样，居高临下同情怜悯地看着是非不分的火旺。
啊不，是鸭鼠不分。
“我们分局执法人员已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反复对比确认，这个异物就是鸭脖！”市场监管师傅从斜刺里杀出来，理直气壮为食堂大妈站台。
“可能学生一看啊，说这形状有点像，经过我们工作人员的核实，我们拿去送检了，它确实是一个鸭脖。执法人员也经过了核实的。”不要说监管，连食品检测老师傅都出来，细致耐心地向占火旺解释。
“你们都是瞎了还是傻了？”占火旺感到难以理喻。
正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吵到热火朝天的时候，领导们最终勇敢地挺身站了出来，“同学们肃静！我来说两句公道话。”
人群安静下来。
领导面无表情老气横秋四顾扫视一圈，哼，今天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们学校，讲究的就是经纬有序德技双馨。所以说，不给你们好好思想道德教育，你们学生就要堕落成鸭鼠不分，指鸭为鼠！占火旺，过来！领导今天亲自给你一对一好好上上道德课！”
怒声呵斥之下，占火旺突然成为所有领导视线的焦点，说实话，非常惊慌。等他走过去和领导脸对脸站定，身边其他的学校职工干脆把两人整个围在正中。
领导晃动着肥硕的肚腩，靠过来，用仅能两个人听清的声量，和颜悦色道：“我希望你能再仔细看看，想想，到底是不是老鼠，校领导是不会冤枉你滴~”
鼠头已经被检测师傅以送检为名，早就抢走了。但是自己手里的视频记录，依旧清晰可辨。
“领导，学校的思想道德教育，是不是就是逼我说谎？”火旺鼓足勇气，最终选择跟见多识广的成年人对峙。
“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食物者为俊杰。看看这张毕业证，我想一定能让小伙子改口。希望你能好好的跟领导合作，我们校方是不会为难你的。”领导继续和颜悦色，淳淳善诱。
自己手中出示的，不过是一个抖阴视频，领导手中出示的，可是一张毕业证。
火旺进退两难。他想起了自己老家父母艰辛的劳作，押上一切，终于攒出足够的血汗，供养自己最终进入了赣章美食职业技术学校。
赣章人人称其美名，赣章小清华。
这毕业证，是一个家庭数年间多么不易多么辛苦的果实。你怎么能忍心把他付诸东流？
你简直是要把老家可怜父母的一切殷切期望与汗水付诸东流。
望着那已经写上自己名字的毕业证，火旺颤抖了。
“要拿毕业证，就是鸭脖，不想毕业，就是老鼠。”领导循循善诱满面春风，春风化雨语重心长。
火旺颤抖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亲手拍摄的视频，那哪里是遍布的老鼠绒毛，那明显是毕业证的镶边；哪里还有突兀的长毛，那撮毛明明是未来小清华硕士帽的垂穗！
“学生嘛，以前说是初升的太阳，现在看，老鸭老鼠都分不清，看来不是太阳，那就只剩下初升了。”领导开展严厉的道德批评。
火旺忘记了自己最终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满脑袋发烫，好像天空中无数烧红的针顺着发根刺进自己脑袋。
“好嘛，这才对嘛！”领导们开怀畅然，转而气定神闲对周围围观的不明真相的学生指挥道：“认为这是鸭的，拿好你们的毕业证站左边；认为这是鼠的，拿好你们的退学申请站右边。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必须选一边站，开始站队吧。"
周围学生在听到占火旺刚才重新发言之后，议论纷纷，但是迫于建设和谐校园的道德压力，什么都没说，最终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去。
……
火旺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食堂出来的，更忘了为何双手空空，但是怀中多出来一张毕业证，还有哪个不知名富哥塞给自己的50块钱。他抬头只见一个穷道爷，虽然穿着一身古朴青灰道袍，却十分褴褛，身上背着一个硕大葫芦，醉醺醺地，正在垃圾箱里刨食。
火旺发愣，学校周边从来没见过如此不堪的道爷。
人流就在道爷身边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他，所有人都视他为空气。
只有自己在好奇地看着这位古怪道爷。
可是道爷却丝毫不在乎火旺的围观。似乎在垃圾箱里专门寻找着什么。“有了！哈哈。”穷道爷喜笑颜开，手中似乎握著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老鼠头？
转而看到火旺，忽然间，道爷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一语不发。
被那凌厉的眼神锁定，占火旺既是好奇纳闷，心里又有点虚。
实际上，从食堂出来，自己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心虚。所以怕见到人。
哪怕是一个垃圾箱旁边刨食吃的醉酒穷道爷。
火旺不敢与他对视。却满怀十足的好奇，想知道道爷到底要做出什么。
“你的身上，背着一条天命！”道爷静静盯着火旺怀中露出来的证书，只对着他发话，“不对……那只是一条。你背着的，一共是两条天命！”
说着，把自己从垃圾箱里翻出的东西，用右手筷子夹了过来。
那是一个黏糊糊香喷喷的老鼠头。
“道爷师傅，您说的什么？我不懂，真的不懂呀！什么天命？”面对道爷，占火旺如坠云里雾里。
“识真求真，才是人间正道。你们年轻人可是初升的太阳，连你们都不敢分得清真假，那天命就要塌掉，这世界就要全毁了！将来你们从鸭脖到老鼠肉，都要吃不起！”
道爷留下的古怪话语，仿佛不祥的谶讳，萦绕在火旺的心头。
一条天命是什么？两条天命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