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这样厉害的人物?”仲陵两眼放光,惊异道。
“如何有假?”
邵梦臣正了正神色:“当时国内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又有藩王叛乱,百姓身处水生火热,夷邦也皆虎视眈眈,不时骚扰边疆,伺机问鼎中原。这样内忧外患之际,我大梁危如累卵。
“也正是殷将军东讨西伐,平定祸乱,屡建奇功,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最终稳住了局势。这里便是他当年出兵时,皇上亲送至此,为他践行,在这块石头上题诗纪念,后来又专造这凉亭来护住此石。”
仲陵不由得心生神往,问道:“后来呢,后来这殷将军怎么样了?”
话说出口,他便怔住了——而今殷晗之名鲜有人提,只留下叛将一称,连这碑上的字也被损毁,必然是不得好下场。
“难道他真的叛国了?”仲陵轻声呢喃道:“还是说如岳飞一般,被奸臣所害,含冤而死?”
“被奸臣所害?”邵梦臣冷笑了下,“若如岳飞是昏君奸臣所害,至少后世还会留名传颂,可害死这将军的是天下人。所以天下人自知有愧,不敢提及,以致于后人从来不知。可怜殷将军心怀家国,戎马一生,枉死后连个名字都不曾留下,可不是比岳飞还冤?”
“天下人害死的?”仲陵越发吃惊,道:“这将军为国为民,深得百姓拥戴,怎么会是天下人害死的?”
“是燕然人设下的奸计。”
“燕然国不是与我大梁交好,通贡互市,北面称臣吗?”仲陵眉头微蹙,“他们怎么会、又怎能设计害死大梁第一名将?”
“那是现在。”邵梦臣悠然道:“可是二十年前,大梁与燕然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据闻,燕然本是燕然山边的一个小部落,但勇猛好战,其首领不断侵袭其他游牧部落,几十年间便统一了草原各部,建立了燕然国。
论实力,燕然国比大梁周边其他小国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且两国边境又紧挨着,本应是最具威胁的对手,奇怪的是两边从来相安无事,燕然王竟甘愿对梁国称臣纳贡。
这点仲陵从前也疑惑过,但想的是对方可能忌惮大梁实力,抑或是老师采取怀柔政策,在边境开放贡市,互惠互利,所以才能维住双方太平。
邵梦臣缓缓叙道:“其实自燕然国建立以来,便一直是我朝心腹之患,尤其前任燕然王,野心勃勃,不断南下,在北境一带肆意烧杀抢夺。而燕然骑兵行动迅猛,我大梁兵士竟不能挡,任其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几次抢到京城数十里外。”
他举起酒壶放在口边,却没饮下,只微微冷笑道:“而朝廷只却能坚壁清野,闭门不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百姓被胡虏的马蹄践踏屠杀。”
仲陵听得满腔义愤,攥起拳头,道:“殷将军就是这个时候临危受命,与燕然为敌的吧?”
邵梦臣点点头:“对,他未经主将允许,私带了五百人马,冲到京城外与燕然军交手,大破敌军,斩敌千余人,自此一战成名。
“从兴庆十九年到天和三年,整整九年时间,殷将军与燕然军交战数十次,皆旗开得胜,将其赶至漠河以北,一雪前耻。
“当时燕然王生有十子,六个战死,其中四个便是是与殷将军交手时,不敌而亡。所以这燕然王对殷将军恨之入骨,在一次与殷将军的对战时,被奇兵突袭而中箭受伤,不久后也一命呜呼了。
“此后一段时日,燕然兵一蹶不振,只要听到殷将军名号,就魂飞魄散。”
仲陵听到此颇觉解气,对这殷将军越发钦佩。
默了片刻,他又奇怪道:“连燕然王都被殷将军所杀,燕然军人心涣散,后来又怎么能设计害死殷将军呢?”
“我说了,燕然王生有十子,其他倒是一般,唯有这第十子,聪明伶俐,自小便喜欢研读兵书,人称其为‘燕然小王子’。”邵梦臣道:“燕然王最疼爱这小王子,在他才八九岁时便带其出征,令他亲眼观摩战场。而不多久,他便能为其父出谋划策了。”
“八九岁,就做军师了?”
仲陵不由得咋舌:这也太早慧了吧!还是说是自己晚熟过头了?
从小负有“神童”称呼的邵梦臣倒不以为意,继续道:“燕然王死后半年,整个燕然国均无动静。当时料定各个部落势力,及老燕然王留下的几个儿子在争王位,我们正可坐观其败,所以朝中上下都松了口气。
“岂知,不久后燕然兵又卷土重来。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所有将士皆缟衣孝服,其军旗上血书一个‘仇’字。”
报仇?
仲陵立时反应过来,道:“这小王子继任为新的燕然王,打着为父报仇的名义,来讨殷将军血债?”
“没错,他允诺其部下,若能取殷将军人头性命者,赏金十万,甚至只要伤其一分,也有白银千两。”邵梦臣饮了口酒,缓吐一口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燕然人本就是亡命之徒,有此重酬,都是不要命地往前冲,军士锐气反比以往更盛。”
仲陵默了默,片刻后沉声道:“即便殷将军因此而陨在他们手中,怎么也不该留下叛将之名?”
邵梦臣深叹了口气:“殷将军用兵如神,怎会如此轻易落败?事实上这些燕然兵虽作战更凶猛,但遇到殷家军,依然是心惊胆颤,并未讨利。真正起作用是另一件事。”
他停下,猛灌了一大口酒,道:“小王子先主动提出与朝廷议和,要求朝廷交出殷将军,他们就退兵,不然便是举全国之力,也要与大梁拼个鱼死网破。”
仲陵蹙眉摇头:“这怎么可能,殷将军是有功之臣,朝廷不应该答应这样的条件。”
“乍听时,朝野震怒,自不肯允,可是听到他们提出的条件时,就沉默了——小王子要求只要交出殷将军一人以祭奠老燕然王,不仅永不犯大梁,还愿北向称臣,奉我国为天朝,年年进贡,岁岁纳朝,甚至还会代我朝出兵,剿灭犯我朝北境的夷狄。”
仲陵怔了怔,继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