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黄昏时分,绍闻天顺,蓝水别院。
水澄清望着窗外,余晖娇艳,赛过煌煌炬烛。
清风袭来,绣帘飘动,锦幕高张,殿中残温,伴风消减。
姚玉娘拿来一件轻衫,关切声道:“娘娘,天凉了,加件衣服吧。”
水澄清臻首转过,回道:“不必了干娘,我又不是真病。”
“周城主进宫三个时辰了,你不再见一面吗?”
“还是少见为好。黄倩,黄倩何在?”
“得胜消息归来, 你就许她还乡了,外面是她新找来的得力人手。”
猛然想起前些时日的详谈,叹声道:“可能老了……回宫再问话吧。”
“回宫?现在吗?”
“对,回宫,起鸾。”
姚玉娘转到门外,吩咐道:“皇后回宫。”
待下人备好凤辇,水澄清在卫兵和随行侍从护卫下返回皇宫。
没回自己的朝露殿先去了聂麟的南竹苑书房。
此时的聂麟跟先前完全不同,他一改旧习,俨然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
书房前下辇,轻步走进,里面只有研磨的宫女和奉茶的太监。
整理几件奏疏,开口道:“陛下,这么晚还不安歇吗?”
“是澄皇后回来了?太不巧了,人刚走半个时辰。”
“兄嫂可好?”
“全好。
“那边的事怎么样了?”她佯装问道。
“即国师还在料理,下月就能有详细奏报。周城主真乃我绍闻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先皇也曾对义兄如此赞赏,陛下可别再受奸人蛊惑。”
“别说了,别说了,朕后悔不已。”
“对了,陛下,臣妾这里有一请,是义兄交代下来的。”
“说来听听。”
“恩嫂本是北辞郡郡守府的长女,后来随夫迁到白棠城,以至何家凋敝。如今孩子长大成人,恩嫂想让孩子回归故土,重开府邸。”
“还有这样的事?爱卿怎么没当面提及呢?”
“此乃家事。”
“所以周爱卿进天顺先去了皇后那?”
“是。”
“孩子叫什么?”
“何东城,刚满十五。”
“家事就让周爱卿自行安排吧。”
“请再后面,孩子年幼,离开白棠城恐有不妥,恩兄想请陛下安排一守府将军护佑。”
聂麟恍然大悟:“可有人选?”
“有,当年何府二小姐何暮雨的夫家云轻风,他们也是东城的姨夫和小姨。”
“原来请朕调派兵将。”
“还请陛下恩准。”
白丁变成守郡大将,换做旁人一定请不下来,可周舸刚立大功,还花心思请皇后开口,聂麟能说不答应吗?
当即刷下旨意,用上打印,连夜派人送去岳地白棠城。
水澄清请下旨意,先行一步回了自己的朝露殿。
殿内,孙太后正哄着芃郁长公主和小太子,见她回来,忙问战事经过。
周舸一早和她细讲经过,面对孙秀宁,完全鹦鹉学舌。
孙秀宁难以想象天兵岛之战,在她眼里,黑水擂台就是极限。
知晓其中,问了最关心的问题:“澄清,陛下对边境的战事什么态度,你家义兄什么态度?”
“这个义兄也跟我说了,沈桓没回家,直接去了陆王府。”
“好哇,他们及时回来,两国起不了大冲突。”
“二姐到底还是陆王府的人。家兄让我问问,你给芃郁公主种蛊是何道理?”
孙秀宁猛然颜色更变:“从此以后,西陆八国境内绍闻一家独大,葛章何去何从?”
“家兄没有吞并他国的志向。”
“那即彦师呢?”
“有恩嫂在,他不敢有。”
“他们现在什么打算?”
“巫家本职,岳地御妖;宗门新立,招募人才。绍闻没了飞星教,总得有顶替的烈阳门。二姐,放一百个心。”
“那你呢?”
“澄清胸无大志,只想把小太子抚养成人。”
“好,好……”
连道两个好,带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宫殿。
正殿之中只剩水澄清和姚玉娘,送走孙太后,姚玉娘带四个侍女上殿。
灯火下,四个侍女排成一排,时刻待命。
水澄清扫视一遍,四人年纪全在二十上下,各个花容月貌,观手上之茧,分明都会武艺。
随口问道:“你们哪个武艺最好?”
第三位向前一步,扶肩郑重一礼:“回娘娘,许晴习武一十四年,姐妹四人中最好。”
“姓许?砀山郡许副将的女儿?”
“是。”
“多大了。”
“二十一岁。”
“她们呢?”
“廊水郡常家二姐妹常婷和常英,同十九岁;还有白水郡的高家女高月儿,今年十七。”
“都是良将之后,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该安分的叫他们安分点,惹出事来,自己掂量掂量。以后就你带她们三个。黄倩说过要你们干什么吧?”
“娘娘仁慈,我们只说听命娘娘一人。”
“能办到吗?”
“一定办到。”
“平时你们就是侍女,看好太子和郁公主,出点什么事拿你们四个试问。需要你们就会派你们出宫,明白吗?”
“属下明白。”
“听说你们四个进宫前多多少少都有剪理不清的麻烦,进宫就断了吧,别污了本后的眼睛。”
四人哆哆嗦嗦往前半步:“属下自当遵从。”
“十年,十年之内无有差池,恢复尔等自由,天高海阔,任由自安。但凡铸错,不止你们要死,侥幸活命的家人都要死,听懂了吗?”
许晴等人流下冷汗,齐声道:“唯娘娘之命是从。”
“还要从命白棠城。”
“是。”
“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侍女战战兢兢离开,姚玉娘关切义女身体,道:“澄清,快四更了,快安歇吧。”
水澄清望向殿外,一片漆黑。
“这深宫高殿,白与黑又有何异?”
“相比之前,多了个念相。”
“您说把太子交给孙皇后到底对不对?”
“你是了解周爷的,不然不能说出那番。澄清,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这……”
水澄清目光悲凉:“干娘,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您就别为难我了。”
“也罢,也罢……”
连道两个也罢,俯身一礼,退出朝露殿。
再度望向殿外,似乎星斗明亮了些。移步找出心爱的解忧琴,抚了一曲《素衣忧》。
夜染悲曲,更添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