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天,中信接到中礼的电话,要他去找找父亲的大徒弟--小三舅贾月道,据说他就在吴市的隔壁省搞建筑,而今已是身价过亿的大老板了。
当晚,中信就拨打了电话,月道非常热情地接听了,在电话里,两人愉快地回顾了一起偷着抽烟喝酒的趣事,并约定了见面的事宜。
临行前,田冰精心准备了两件礼品,一把紫砂壶和一副字画。
中信颇为不解道:“冰儿,茶壶是你亲手所做,当个伴手礼也就罢了,还备什么字画呀,跟他用不着搞得这么生分吧?”
田冰郑重地解释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还真不能把他当成曾经的他了,他现在是大老板,他念旧是美德,你却不能不注意分寸啊。”
“我知道了,不过,这字画?他能喜欢吗?”
“这是吴艺教授写的,也能值个万把块,他们这些干工程的老板,不管懂不懂,都喜欢拿这些装点门面,他应该会喜欢的。”
“唉,真是但有所求,必违本心啊,否则,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送呀!”
“好啦,别舍不得了,放在箱子里也是放着,如果能发挥出作用来,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谢谢你,冰儿。”他眼神凝重。
“切,跟我还来这一套。”她嫣然一笑。
说说笑笑中,两人一起出了门,她开车将他送到了车站,时值正午,两地相邻也就四个小时车程。
中信顺利抵达后,再次给月道打去了电话,随即出站找到了指定的路牌,安静地等待起来。
晚霞褪去,暮色渐起,中信由站着变成了蹲着,最后干脆坐到了路牙之上,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迷幻。
突然,一辆宽大的越野车停在了他的眼前,强大的紧迫感逼着他不得不站起,退回到了道旁。
“小四。”
他循声望去,驾车人正看向了他,一脸的和煦,依稀看得出当年的影子。
中信笑迎上前:“三舅。”
“快上车吧。”
“好的。”
中信拉开车门在副驾位置坐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月道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公司事情多,来时路上又遇见堵车了……
中信在吴市生活多年,自然就接了堵车的话题聊着,长久的等待似乎合理了,也值得了。
因为他见到了小三舅,这位草根逆袭的成功人士,单凭这台价值百万的豪车就足以证明了。
也许是车子性能较好,加速较快吧,不大工夫,月道便停了车子,带着中信走进了一幢商务楼,乘电梯直达八层,在房号8808的门前挂了一块黑字铜牌:月道建筑有限公司。
月道拿钥匙开了门,入眼却是另一番景象:真皮大沙发,玻璃大茶几,木色大班台,所有物品无一不大,就连墙上的横幅也是尺幅较大,办公桌背后是厚德载物,沙发后面是上善若水。
顾不上欣赏那两幅书法作品的意境,中信将带来的礼物及时奉上,并解说道:“三舅,这是你外甥媳妇亲手做的紫砂壶,这副字画是吴艺的一位书法教授亲笔书写。”
月道笑着接了过去,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神态极其的淡定,并无打开欣赏一番的意思。
看着他笑意绽放的瞬间,中信再次心生感慨,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小三舅的样貌,虽然他是一位须眉男儿,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人妩媚,想必就是因为那浓密上翘的长睫毛吧。
中信掏出了特意购买的好烟,月道却是把手一摆,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条细支的香烟,掏出两包丢了过去,并打开了一包散发着。
“我们这边流行抽这个,你放两包在身上。”
尽管茶几上的茶具齐备,月道却拿出了饮料递给中信,自己也随即打开一瓶喝着,没营养的话也跟着聊了起来,主要是询问中信这些年在吴市的发展。
面对长辈的关怀,中信尽可能选择温和谦逊的表达,最后谈及了现状,也是较为客观陈述了困难,以及防伪平台的乐观前景。
月道接着继续发问:“你买房子了吗?”
月道突兀地发问,让中信的内心满是苦涩:“买过,不过,我现在住在山里。”
月道感慨道:“我家里人都过来了,在这儿买了房子,上了户口,住在城里就是这点儿不好,污染太严重了,还是农村的空气好啊。”
“呵呵,是啊,我们农村也就剩个空气好了,哪有城市的繁华与便利呀。”
“嗯,说的也是,”月道的问题很跳跃:“对了,你有孩子了吗?”
“有一个男孩儿,上中学了。”
“我有两个,儿子和女儿都上大学了。”
“……”
真正的闲聊,完全不对等的闲聊,成了一场心灵耐受力的考验。
中信看了看窗外已然黑下的天,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热度,情绪并无明显的起伏,毕竟,人总是会饿的嘛。
月道在接了一个电话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酒和烟,无需言语交流,中信默契地接过拎袋,跟着月道一起出了公司赶赴酒店。
一个超大的包间里,已然聚集了不少人,见月道进门,一个个主动站起打着招呼,有喊贾总的,有喊贾老板的,更有喊道哥的。
中信不言不语地跟从其后,并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无需刻意分辨也能略知一二:
喊道哥的,从神态到口音俨然是当地人的模样,其他的那些人虽然衣着考究,但还是可以轻易捕捉到异乡人的感觉,想必是团结在月道身边的建筑人。
月道当仁不让地坐上了首席,并安排中信在他身旁就坐,另一边则是那位本地人,其他人见了也便彼此客气着纷纷落座。
服务员开始分酒,中信拒绝了白酒,要了一杯原本不喜的饮料,月道却也没有勉强,似乎格外照顾这个远道而来的外甥,默许了他的例外。
酒局开始,月道致辞,全是常规的套词,中信自然听得出来,今日聚会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主题,只是很寻常的喝酒热闹而已,也许这就是月道的经营之道吧。
随着酒意渐起,有人询问起中信与月道的关系,中信尚未准备好说辞,月道已经抢先把话接了过去。
“忘了介绍了,他是我外甥,过来看我的。”
有人追问道:“我说以前怎么没见过呢,他这是准备来投奔你了?”
“哪儿呀,他是大学生,他家是街上开铁匠铺的,小时候我在他家学过徒。”
那位本地人插话道:“哟,道哥,你还有这段儿经历呢,说来听听。”
月道喝了杯中酒,一抹嘴巴,开始了忆苦思甜:
“说说就说说,那个时候,我家里穷啊,我才十几岁就去他家打工了,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他那时候是小少爷,每天就是上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