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那五儿说过,这少医公不是本地人,也是来樊城没多久吧。”石翼想了想,慢悠悠说道。
他脑袋飞速转着,他知道他不能将那晚跟踪何东窗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玥儿。
因为望月观被烧被毁以及后来所发生的那些事情,玥儿还不知道。而何东窗为何见到那荷包有如此反应,他也不清楚,所以他需要说得更合理一些才是。
“是啊,那小伙计说那少医公是因为救人才从外地来的樊城,东厢房那病人不是才苏醒过来吗?”玥儿跟着说道。
“没错,”石翼道,“他是救人才来的樊城。不过,那少医公是望月镇人,他是从望月镇来的,我们来那天晚上我就认出他来了。”
“望月镇?”玥儿睁大了眼,显得很惊讶,“他,他就是从我们呆的那个镇子上来的吗?”
“是啊。”石翼道。
“这么,这么巧吗,”玥儿问,“那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时……我不是,我不是晚上到镇上去吗,那少医公他家在镇上也有这么个药铺,有一天……”石翼边想边说着,所以话显得有些嗫嚅。
“我知道了,”听到这儿,玥儿出言止住了石翼,不让他再说下去。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现出亮亮的光泽,她略略一停,柔声说道,“那些日子,真难为你了。”
“玥儿,不是那样子,”石翼知玥儿冰雪聪明,肯定是想他夜间去人家“拿”东西时不期而遇,难说出口,故而才说难为你了。因而,他分辩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子。”这里,他不想误解,更不想欺骗玥儿。
“不用说了,真的。是怎么认识的都不重要,“玥儿皱皱眉说道,”他行医救人,悬壶济世,肯定也是好人。只是,我只是奇怪,他为何见了那荷包是那种表情?”
“那,那他肯定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荷包,觉得精奇,才会那样吧。”石翼说道。
“什么?”玥儿看向石翼,真想不到这傻瓜也竟然说起了奉承话,但见他说得非常认真,也终是忍不住笑了,嗔道,“你啊还真会说,也不怕别人听到笑话。”虽然埋怨,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就在这时,倭瓜从外面回来了,它摇着尾巴用脖颈在石翼腿上蹭了蹭,忽然一声低吼,径直走到玥儿床头里边,用前腿扒拉床上的垫子。
玥儿见了,忙伸手连声阻止,让倭瓜一边玩去,她怕倭瓜扒拉出那个带着痰血的帕子,怕石翼见了担心。
石翼并不在意,因倭瓜常与玥儿玩闹,因而也没注意倭瓜所为。他有些发怔,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初见何东窗的那晚,也正是那天后,这何东窗到老族长家报过信后,那望月观就被恶道毁了。
玥儿所绣的饰物天下无双,听玥儿所说,那少医公应该是认出这荷包的,难道他以前从哪儿见过同样的吗?如是,难道他已知道他们就是从望月观来的,就是人们所传言的“妖精”?如真如此,他会怎样看待他们?
这儿,他还不知这何东窗对望月村一族凭空消失怀有怎样的心事,还有小伙计所说的东厢房的那个病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樊城是王府要地,修行高手隐匿其间,如被人困在这儿,带着玥儿定寸步难行,必死无疑。幸好,他也已有了走的打算。看来,此地已不宜久留,真的该走了。
何东窗躺在床上,手里攥着兄弟胡三儿送他的那只荷包,即便二更过了,他还毫无困意,满脑子都是荷包的影子。
正像石翼所说一样,整个午后,他都觉得异常神奇,因为在得知飞红所掉的荷包是玥儿所绣后,他从胡三儿兄弟所送的这只荷包的款式及做工就推断出,这两只荷包出自一人之手。一经推断,不用说,这叫玥儿和石翼的应该就是望月观传闻的那两个“妖怪”。
当然,他生在中医世家,自己又行医多年,自是不信世间所说的妖魔鬼怪。而人们所说的妖物,在他眼里无不是俗人们为无由的行凶作恶所编出的一些瞎话,借此掩人耳目。
就像眼前的这一对年轻人,活生生的生活其间,哪是什么妖人?他坚信,作恶的人是没有多少亲情与眼泪的,更不会设身处地地替他人着想……
他听五儿说过,这个叫玥儿的姑娘离家多年,身世凄惨。飞红姑娘也是近日不久才找到她的,听他说这大红马拉着这对年轻人走过了大半个襄封。
当初望月观被大火烧后,他曾找人到过那里,看看有无村人的踪迹。但寻过角角落落,除了残垣断壁,哪里有什么人影?
因而他断定,如这两人就是望月观传言的那对男女。那么,这么长时间,兜兜转转,他们又在樊城不期而遇,你说这是什么机缘,不让人觉得神奇又是什么?
只是,因为胡掌柜死亡,兄弟胡三儿从未对他提及过他们借兵去望月观除妖一事。他也因胡掌柜之死,虽快意恩仇,但对于医者,却也有些耿耿于怀,更连想也不愿想起。
而对于这荷包的认知,还是从胡兄弟那次醉酒后无意间说起……
那天,胡兄弟很晚被人搀扶到家,他喝了很多酒,几欲不省人事。
他借着酒意,极其得意地说得了一件罕物,要送给他。
他一见是一个精巧的荷包,也没在意,几经推让,碍于情面,就收下了……
不过,当他在灯下细细打量,他才觉得自己做得草率了,难怪胡兄弟说这是一件罕物。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绣像,他形容不出这绣工到底如何精美,但这绝对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的一件饰物……
随着胡兄弟断断续续的酒话,胡兄弟说这是老天眷顾,竟让他找到了绣这荷包之人,尽成少东家之好事,这是连胡掌柜所不能及的事,没想到让他走了……他还说正是这荷包成全了他,让他成为现在的自己。哪像那胡掌柜,尽管聪明绝顶,机关算尽,也落了个一命呜呼……
何东窗边照顾醉酒的胡兄弟,边听着他那既是愤懑既是得意又断断续续地“醉话”……他本才思过人,正是通过那些只言片语,联想到起初胡掌柜手握兵符找亭长借兵、王爷供奉除妖和后来这胡兄弟找这刺绣之女给云公子作绣图的这一众事,就将望月观除妖一事理出个八九不离十……想想那望月村一族老幼,再想想老父亲及自己带来的那两个兄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那天过后,胡三儿再也未提到过这荷包一事,而何东窗也对此事也绝口不提,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一样。
这些日子,他也早就忘了这些事情,只是没料到,今天,就在今天中午,他没料到那个做绣工的姑娘就在这里,而胡兄弟和那云公子也即将回来了……
他无任何恶意。
但这——是凶是吉?而自己喜欢的姑娘又是他们的家人。这该怎么办?看样子得让他们走了……但一想到此,他就不由难受起来,就像心里被什么东西掏空一样,无比失落。
快半夜了,该睡了,他狠命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他忽听院门一阵乱响,里面混杂着杂乱的叫嚷声,“开门,快开门……”
他慌忙坐起,心说谁在砸门,这又是怎么啦?正思忖间,就听 “蹬蹬蹬”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传来,接着就听何顺在门外慌慌张张地叫喊,“少,少医公,不好了,不好了,衙门官老爷来查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