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五九回世无豺狼匹虎豹,唯有嘹唳鉴寸忱
书名:华山剑侠录 作者:移剌大王 本章字数:9116字 发布时间:2023-06-16

第五十九回 世无豺狼匹虎豹,唯有嘹唳鉴寸忱

回目注,忱,十二侵。


酋厉观看到那行字,心底暗叫不妙。

苏鷙上前抚摸树木,仔细闻了闻,扭头道,“这场火绝非偶然,看此痕迹,事发不过数个时辰!”

“老伙计!快来!快来!”

“走!”苏鷙与大鹰闻听韩剑戟呼喊声,急忙朝十余丈远处烈焰中奔去,韩剑戟早已背负一对夫妻冲出大火,须发烧的焦黑!大鹰扑闪铁羽,立时刮起一阵极寒罡风,韩剑戟身上火星立时熄灭,他放下夫妻二人,对大鹰笑道,“总算你这家伙还有点善心!”

苏鷙早从怀中取出药丸,男子看到面前人,口唇微动,勉力叫了一声‘恩公’,却吊着一口气,手指身旁女子,眼中饱含深情,双目难瞑!韩剑戟叹息一声,“他伤势太重,快救他婆娘!”

二人顾不得男女之别,灌注功力在她大椎、气海、风门几处大穴!女子悠悠转醒。

“这位大嫂,这大火到底如何起来?”苏鷙忐忑发问,又将药物塞她口中,递去水囊。女子吞服下,又饮了一大口,似乎恢复一点精神,看到身边死去的丈夫,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我们合村父老待汝如宾,你们这些禽兽,吃饱喝足便杀我儿子,又害我女儿,又放火烧村,天理何在啊!”

苏鷙、韩剑戟闻言无不落泪,却又破口大骂,“当真是一群畜生!”

“还没谢过恩公。。。。。。呀!”那中年女子方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看到面前二人身材壮硕有力、面庞棱角分明,又远远瞥见一硕大无朋巨鹰如生人般立着,而身后山林中满是烈焰,此时此刻仿佛当真身处炼狱之中!而火光映衬之下,苏鷙、韩剑戟本就刚硬之面相当真有如地府催命之阴兵鬼将,妇女眼中显大恐惧,立时不住倒退,跪地磕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要给孩儿报仇!”

大鹰酋厉本是妖族,心肠刚硬之极,此刻也忍不住落泪,韩剑戟缓缓上前,“大嫂,我二人不是牛头马面!”

“是,你是恩公,不是夏九州,你是恩公,不是夏九州!”那女子竟失心疯了一般又哭又笑、语无伦次,而后拼命撕扯发髻,疾速朝河边奔走,发出之凄厉惨叫,“救命,救命,夏九州。。。。。夏九州杀人啦!”

“莫不是疯了!”韩剑戟心底一痛,眼中茫然,苏鷙似有警觉,不住环顾四周,酋厉急切传音喝到,“大哥,远处有官府人马,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老韩,走!”

“啊!”

韩剑戟一愣神便被苏鷙一把拉住跃上鹰背,大鹰振翅而起,直上青天!几乎就在同时,无数喊杀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抓住江洋大盗夏九州!”

“莫让夏九州跑了!”

酋厉俯视下方,心中恼怒异常,传音道,“大哥,这分明是九锡门栽赃嫁祸之计,故意留下一二活口,借之行诬陷事。这般事发,宗主当真百口莫辩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苏鷙叹息,韩剑戟破口大骂,“这群九锡门的狗贼,老子见到一定活扒了他们!”

“前面又有火光!”酋厉眺望七八十里远处,赤红烈焰熊熊而起,不由得心底发颤,苏鷙、韩剑戟怒不可遏,大鹰不惜催动巨力载着二人疾速飞行,过不多时再度落在火光处!此地仍如前番,唯一所不同者乃是夜起大风,火势莫名凶厉,以二人一鹰功力都不敢近前,只得眼睁睁看着村落化为灰烬之地!

苏鷙叹息了一声,“看来此处未有幸存之人!”

韩剑戟恨得牙根痒痒,一掌击断了刻字的大树,“这些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九锡门这些贼人一路屠杀,似乎所行路线亦直指汝南郡!莫非彼等另有所图?”苏鷙心思甚密,回望身后大路,不由得大起疑心,传音相问,“二弟,汝南到底是何人所居,宗主竟要你连夜驰援?”

大鹰低头思索,忽而鹰眼圆睁,传音道,“不好!大事不好!”

“到底何事?”

“大哥,我们边行边说,迟了恐来不及!”

苏鷙点头,又拉住韩剑戟跃上鹰背,老韩被苏鷙拉扯,二百斤的壮大身躯竟不能自主,侧头嘟囔道,“你这家伙原本力气没我大,此时竟有这般手劲!难不成方才死过翻生又被别的厉鬼附身了不成!”

“净胡说八道!”苏鷙笑骂一声,施展鹰爪神功锁拿他咽喉,韩剑戟哈哈一笑,以螳螂拳拆解,顺势撩他下阴,“原来还是老伙计!那我老韩便不怕了!”

“知道是我还下死手!”苏鷙面孔一板,左爪击他双眼,右爪拿他心口,韩剑戟大喝一声,将变招繁复无比之螳螂拳倾力施展开来!二人本莫逆之交,手掌激斗,心底处仍旧嘻嘻哈哈,而外人眼中看去却与搏命无异!

“大哥出手怎么如此没有分寸,上来就是杀招!”酋厉侧目观看,心底甚是诧异,待看的几招方才明了,赞道,“生死至交,方能交心!”

苏鷙与老韩斗了几十招,同时不住教导他这夜所悟之轻功法门,饶是韩剑戟并非以身法见长,腿上功夫竟也突飞猛进,身子飘摇若烟、飞腾如龙,双足竟似毫不用力,便即无征无兆纵横往复,鹰背之上不过数尺,竟开阔如天地、洞达如街衢!

“壮哉!老伙计,你这手功夫当真绝了!”韩剑戟哈哈大笑,一口气便即散了,身法立时散乱,苏鷙看准机会双爪一擒,扣住他脉门,笑道,“上次你赢,这次我赢,明日少欠你一顿酒钱!”

“你这铁毛鹰!当着一羽不拔!”

大鹰酋厉瞪眼道,“铁毛鹰?谁是铁毛鹰!”

韩剑戟哈哈大笑,苏鷙收手,传音问道,“二弟!方才那事且说来吧!”

“是,大哥!”

大鹰稳稳载二人飞腾九霄,更将赵曦轮、武定鼐、孔圣贤三人之事仔细说出,苏鷙转述后,韩剑戟亦神色沉重,“听闻这三人乃是无双国士,有定国安邦之术,夏王既欲寻之,定有社稷利害之大事!”

“利于国者,必不利于私,耻于大公者,必不耻于大盗!英雄类聚,蛇叔同窝,九锡门多半要加害三贤!”苏鷙握紧拳头,韩剑戟、大鹰纷纷点头!

“大哥,勿急!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正在此时,二人一鹰同时看到下方无数人马汇聚,为首者乃是两男子。

“陈刓?没藏玄苍!怎会是他二人!”酋厉目力之远冠绝天下,将下面情况告之二人,苏鷙皱眉道,“陈刓为九锡门刀尊之首,武功厉害之极!那没藏玄苍姓氏罕见,江湖名声又不显,能与陈刓一道统帅九锡门众,想来也是厉害角色!”

“后面还有一人!”

韩剑戟自高空俯视驰道,只模模糊糊看到无数光点,那光点乃是九锡门虎贲军手握之火把!除为首之陈刓与没藏玄苍两队人马之外,数十丈外尚有第三队人马跟来,其统领则为木檒。此时木檒这伙人马竟分兵而去,隐没于林间。苏鸷虽看的明白,却也不解其意!

酋厉心中生起不详预感。

“二弟,可看清了?”

“大哥,那男子乃是木檒,他与末藏玄苍、陈刓分手,率领另一队人马朝北行走!”

“贼众分兵,如之奈何?可惜酋厉兄弟只饲养了这一头猛禽,若是再有一头,咱二人便可分头行事了!”韩剑戟此时也已看清,不由得焦躁。酋厉心底惭愧,又不由得暗笑,“大哥已知吾身份,老韩却还蒙在鼓里,日后若说与他,非气的七窍生烟不可。”

“二弟,你带着老韩跟随那人,若那木檒亦为祸州郡,则想法牵制之,万不可与其硬碰!我跟踪并绕开陈刓一队人马,先到汝南三贤家中报信!”

酋厉大惊,“大哥,万不可让你一人涉险!再者我只说之粗略位置,你又未曾去过,如何寻得那三位高士?还是不要分兵为妙!”

“二弟,兄此去并非硬拼,乃是智取!汝不必担心!且三贤名望甚高,要寻来想必不难!汝勿疑虑也!”

酋厉还要辩解,苏鷙急道,“事急从权!你若认我这个大哥便即速去!”

大鹰不敢违抗,勉强点头。苏鷙与兄弟传音交谈完毕,方才开口对韩剑戟交代,“老韩,事出紧急,你我分头行事!一路之上除追踪木檒众贼,并伺机阻止其杀戮百姓,若彼等蛰伏隐蔽,你便也不要现身;另外,若能寻得四大剑门甚或周大哥、范大哥人马则为大善!盐漕两帮势力庞大,但凡遍布水网之地,定有其帮中兄弟,若有彼等驰援则大事不足虑也!小弟先去了!”

“老家伙,你快回来!”韩剑戟未想到苏鷙说走就走,而自己轻功又远不如他,如何敢从万里苍穹一跃而下?当下他急的快哭出来,对大鹰吼道,“喂,畜生,快去追老伙计!”酋厉本就不放心苏鷙单独离去,心中郁闷已极,听闻韩剑戟喝骂,亦扭头大骂,“谁是畜生!”老韩充耳不闻,只睁大双眼望向下面一片黑暗,哪里还有苏鷙踪影,不由得叹息一声,强振作精神,喃喃自语,“那老家伙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且先收拾了下面这些崽子再说!”

“你也这般觉得?”酋厉本甚担心,听闻老韩言语,心中一喜,韩剑戟大奇,仔细瞅着大鹰,摸着下巴嘀咕道,“你这铁毛鹰说话口气与酋厉小兄弟如出一辙,当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酋厉不住扭头,夜色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抹影子,苏鷙早如苍鹰疾落凡尘。大鹰眼中含泪,心中虽万般不愿,却仍旧载着韩剑戟远远追踪木檒一路人马远去!

且说苏鷙不顾老友呼喊之声,一纵身便即跃下云端,如利剑一般直插九地, 耳旁金风呼啸、有若鬼哭,烈风如刀,割面生痛,更兼寒气如潮,骨透髓冷,再有大风助纣为虐,顿觉呼吸迫促,难当难熬!“这夜寒猎风岂能奈我何!”苏鷙眼中傲然,猛吸一气,身子越落越慢,狂风立时减弱,待一气回暖时,四体不再僵硬,便再度收劲,那飘荡身影又如大石沉湖一般激荡而下!

“自我承袭师父所传本门轻功之日始,从未有今日这般境界!来日定将这门绝学传给孩儿们!”苏鷙胸中一股正气荡开罡风,身形欲快则快,欲缓则缓,功力随心而发,傲然似雄鹰,逍遥若青鸾!迅猛处披电挟雷,缓盈时僛僛而舞!苏鷙但觉面前光影交错,久若经年,然真实时刻不过五息之短,便即身落大树之巅!而九锡门众就在前方二里远处。他纵起轻功自树巅上追了上去!

(注,鹰的飞行高度大约在5,6公里,自由落体也就是11,2秒,一息3秒,算上苏鷙用轻功减速的时间损耗,15秒稳稳落地。)

陈刓虽在马上,却听到林中轻轻传来动静,回首眺望目不能见!末藏玄苍疑惑道,“陈兄,怎了?”

“方才我听到人声,现在却又没了!”

末藏玄苍闻言从马上纵身上树,苏鸷身子竟如猿猴一般灵活隐伏,便是武功高他数倍之人亦难见端倪,“哼!这些奸贼当真机警,我还是离得稍远些为妙!”没藏玄苍在大树巅上不住游走观察却一无所获,旋即叹息一声再度折返,从大树上一跃而下跨骑马上,右手掌力吞吐,缰绳飞入手中,双脚则轻盈套入马镫!那马似无知觉一般,并未感到重物压临,一如照旧朝前奔行。陈刓喝彩,“好轻功!我等四刀之中想来以末藏兄与木檒贤弟并驾齐驱!”

末藏玄苍笑道,“陈兄谬赞了,吾不及木兄弟!”

“树上可有异常?”

“未有也!”没藏玄苍说罢,对身后虎贲军道,“众兄弟,传刀尊令,不得放松警戒!若遇可疑之人,但教拿住活口!”

“是!”五十余虎贲军齐声低喝,声威甚壮。陈刓面色阴沉,“九锡门当真底蕴深厚,前次夏九州将神主手下将士几乎屠戮殆尽,不过数月之间,元俌竟又招募这许多死士!难不成有山中高人相助?”

没藏玄苍心底亦有此困惑,“前时回归宗门时,总觉比去岁更为萧瑟,这两日间竟又壮大了!神主背后定有强援!”他心中所想,不由得侧头细看身后将士,皆是面色凶厉、目敛电光、气息悠长之武士,“果然都是高手!”

众将士身披软甲,腕带臂鞲、足蹬快靴,外面衣衫皆为九锡门制式袍襟,上下齐整,然衣襟内还有一层所穿之物,却似有无数缝补。陈刓亦看到此处,他与没藏玄苍目光一碰,二人旋即明了。

“前面似乎有个庄子,不如便在那处‘借宿一晚’!”陈刓手指前方,眼看同伴眉头微皱,不置可否。

“没藏兄仁心侠骨,当真令人佩服!”陈刓冷笑一声,没藏玄苍面色平静,并不出言反驳。

“此人乃是党项一族,心机深沉,颇能忍辱负重,万不可小觑了他!且神主传令早我十日,他却路上拖延,定然也在招揽旧部,亦有别图!”

末藏玄苍侧头一瞥,“青州陈氏当真是心狠手辣之辈!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只为嫁祸给夏九州却枉杀这许多百姓,终究太伤天和!我父当年便是杀人太多,导致散尽民心,为夏贼所乘,以至身死国灭!而今想来唏嘘不已!”

九锡门众人缓缓下马,陈刓走近庄子,轻轻叩门,“可有人家吗?”

庄门缓缓开启,一老者走出。陈刓面皮白净,气质儒雅,衣衫整洁,让老者心底舒了口气,叹道,“这位大爷莫不是个读书人,怎么大半夜的路过此地,现今虽天下一统,可盗匪却也不少,官府不能禁,又常四处寻些替死鬼充数,爷们便不怕飞来横祸?”

陈刓眼神和气,笑道,“我等错过酒店,现在贵庄。。。。。。”

“老丈,此地离汝南郡城还有多远?” 陈刓话未说完却被没藏玄苍打断道,老者瞅着这黑铁塔一般的汉子,心底甚是惧怕,却又不敢不答,只强忍恐惧笑道,“大。。。。。。大爷。。。。。。”

“我去岁刚满二十,老丈不必客气!”没藏玄苍说罢,老丈和陈刓都大为惊讶!陈刓心底暗笑,“这小子原来如此年轻,看他黑不溜秋,毛发旺盛,络腮胡徐,还以为是三十五六之壮年!”

老丈心底一定,笑道,“大。。。。。。大公子,此地乃是平舆县西赵家庄,离汝南郡不过七八十里远近!”

“老丈贵姓?”没藏玄苍对老者莫名亲切,实不忍下手毒害,故意攀谈拖延,陈刓默不作声,只斜眼冷笑相对。

“老朽姓赵!我们这一村泰半皆是此姓。”老者见那这‘黑脸大公子’话音朴实,言语真诚,渐渐放下警惕之心,却也仍疑惑满腹,问又不敢问,心中不住盘恒,“这两位爷一个像玉面神,一个赛黑无常,竟然是一路同行?莫不是这黑无常盯上了玉面神的财物,要半路下手?可他才这般小年纪便落草为寇?似乎又不大像!”

老者自顾自胡思乱想时,陈刓轻轻拉开没藏玄苍,淡漠道,“没藏兄,虽说我九锡门四刀尊位高权重,可毕竟这众将士之统帅权非你我头上簪缨、手中印绶,可说是名不副实!此时万万不可违抗神主之令啊!”

陈刓神色冰冷,没藏玄苍又轻拉他手臂走开数丈远,传音道,“汝南近在咫尺,先以神主大事为重,且前番亦多次嫁祸夏王,想来已然足够!此刻耽误时辰甚是不妥!”

“此人所言也甚在理,此次新招募之虎贲军皆是江湖匪类,杀性深恶,又非我等亲卫,在外日久定然难以约束,若因招摇过甚,被夏九州盯上,搞不好又要全军覆没!到时神主怪罪下来,岂能要我一人担当?!”陈刓回想前次夏王施展‘四象斗阵’之神威,不由得心底胆寒,回首顾盼部属,见众虎贲军神色散漫,眼神桀骜不驯,树上又似乎有些动静,当下主意已定,却故意拖延,做为难之状。

没藏玄苍心计亦深,心中不悦,“这陈贼灭绝人性,又富奸谋,定不肯独自担责,我且容让他便是了!”想到此处,他开口道,“陈刓兄,此事若神主怪罪,小弟一力承担便是了!”

陈刓心中大喜,却仍不允诺,只皱眉道,“汝南本来中原腹地,为夏王势力核心所在,彼民力愈弱,来日起兵之时,胜算越大!”

“既如此,便让小弟亲来吧,一会待我发令,便即动手!”没藏玄苍不再辩解,竟伸手入怀掏摸匕首,陈刓略感惊讶,“看来此贼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难道方才只是做戏?”

老丈看到黑铁塔去而复返,忙上前搭话,没藏玄苍心底一阵煎熬,他自投奔九锡门中后,杀人劫财、灭门灭宗之事亦不少为,然不知为何,近几日与陈刓联手,自青州至豫州一路上屠戮之时,原本麻木不仁之心竟渐渐松动,升起一股恻隐、愧疚之念。

“这老丈不知还有没有甚亲人,若杀了他,他家中子女定痛不欲生!”没藏玄苍冷汗淋漓而下,“最多半刻时辰之后,此村或再不存于世上,老者亦可与其子女在地下团聚,此为美事一件,亦复何憾!”

“你这畜生,一路之上屠杀百姓,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早已将娘往日的教导抛在脑后,如此又和那杀人魔头夏王元曦有何分别!”

“住口!”

“停下!”

“住口!”

没藏玄苍身子微微颤抖,竟似天人交战,老丈远远瞅着他,心地好奇,没藏玄苍眼含热泪,一咬牙便欲一刀毙其命,谁知陈刓大喝一声,纵身上树,“什么人!出来!”

“怎。。。。。。怎了?”老丈大惊,忙躲到‘黑铁塔’身后。没藏玄苍心中一喜,忙收好短刀,热泪滚滚而下,忙转过身以袖口擦拭眼角,老丈叹道,“大公子,夜路不好走,可是感染风寒了?待老朽给你倒碗姜汤!”

“谢。。。。。。”没藏玄苍一扭头,老人早已佝偻着身子摸进门去,不过片刻,便瞅他端来一大海碗,碗里热气腾腾一大碗姜汤,没藏玄苍心中一暖,接过大口喝光,“谢老丈!”

“你那朋友去作甚了?”

“老丈勿恼,想来是毛贼欲偷窃我们一行财物。我大哥去去就回!”

老丈方才看到玉面神一纵数丈高,双眼睁大,甚是佩服,“这位壮士面皮白净,想不到竟能飞天遁地!”

没藏玄苍侧头瞅着老者,见他衣衫虽甚整洁,可早已满头银丝,腰背亦佝偻着,心中一阵惆怅落寞,“我父拓跋春若在世,也该有老人家这般年岁了!”

“兄弟,你来!”

“老丈且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陈刓在树上呼喊,没藏玄苍低头嘱咐老者一句便纵身上树,对面递来一物,他接过低头一看,乃是一鹰爪形之尖锐利器,“苍玄锥!这是鹰爪门独门暗器!”

“正是,前次鹰爪门掌门苏鷙便亲自驰援假扮卫堂主之夏九州,想来早已明了那人真实身份!嘿嘿!该当贺喜苏掌门飞黄腾达!”没藏玄苍眼望暗夜,却难寻一物,心底甚是惊奇,又道,“我说前时怎么有人声,定是苏鷙在后跟踪,想不到他轻功如此厉害!你我虽不惧他,却难防此人偷袭,早知这般,当真不该让木檒兄弟离去!”

“是也!此人轻功实在太高!有木檒兄弟在,或许才能牵制此人!没藏兄,我这般说你亦不要放在心上,术有专攻,以刀法论,木檒兄弟不如你我!”陈刓亦大感后悔,出言安慰,没藏玄苍令一激动,借机道,“若那贼人先一步前去汝南报信,岂不。。。。。。”

“兄弟说的是,此次看来是我太过固执,给兄弟赔罪了!”陈刓心底暗叫侥幸,没藏玄苍心情大好,笑道,“我们速速赶路为妙!迟则生变。”

此时老者仍旧在庄门处等候,过不多时,看到玉面神与黑铁塔一道走来,那黑铁塔只垂手立在后面,“老丈,口渴难耐,想讨碗水喝!”

“有的,里面请!”老丈刚才看到二人走远,心中不住打鼓,此刻听这玉面神话音,似乎马上便走,心中长舒了口气。

“不便打扰了,我们便在门外。立时便要赶路。” 陈刓又复微笑,神色儒雅。

老翁转身入内,左手托一摞大海碗,右手提着大铜壶,众人上前取碗,老人依次倒满茶水,众人饱饮大感畅快!陈刓将大碗递给老者,神色亲近之极!没藏玄苍见他右手伸入怀中一探,身子微微一闪挡在身前,笑着也将碗递去,“老人家,多谢!”

“等我再拿些热馍馍!”老翁再度转身走入庄内,陈刓又坐实了三分,心中放肆一笑,“这年方二十大公子怕我对这老不死的下杀手,故意阻拦。嘿嘿,莫非他思念父亲过甚,因孝而生善,仁心大发了!”陈刓想到此处,亦怀念起前时陈嵕极对己如父如山之爱,心中亦有些愧疚,催促道,“众兄弟休辞劳苦,准备出发。”

“是!”众人低喝了一声,老者便在此时又提着一大篮子出来,没藏玄苍连忙接过,“天色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老者仔细瞅了瞅着黑铁塔,眼眶一阵湿润,没藏玄苍惊问,“老丈有何难言之隐?”

“看到大公子,老朽便想起我那早年被官府抓走斩首冤死的儿子,若是还在人世,想来也该有公子这般年纪!”

没藏玄苍心中隐隐悲痛,低声喝骂,“夏贼无道,残害百姓!”

“壮士,可不敢说这话啊,灭族啊!”老丈握住他手臂仔细嘱咐。陈刓此时心绪渐渐恶劣,传音催促道,“兄弟,快些出发为妙!”

“是,这就来!”没藏玄苍点头,“老人家,以后得空我再来看您,保重!”

老者莫名感动,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看着一众走远,又大感去了晦气,却不知方才没有这‘黑铁塔’之助,合村百姓早已魂归酆都。

“众兄弟,上马!”

虎贲军每人取食过后纷纷上马。苏鷙却仍旧隐没林间,手握‘苍玄锥’,喃喃自语,“总算这些奸贼还没有丧尽天良,此地距离汝南甚近,彼等似乎已然知我计划,我又不知三贤住处,前时夸下海口,如今只能迎难而上!”

“还有一法,你随我前去,却不知汝脚力如何!”

苏鷙大惊,侧首时一蒙面男子立在身后树上,身形随风起伏,朦胧之极。

“此人真力高我太多,且轻功修为亦极高深,若当真有害我之意,便是十条性命也没了!”苏鷙心中思量片刻,蒙面人笑道,“敢不敢?”

“烦劳阁下带路,苏某敢不从命!”

“好说!”

蒙面人立如苍松,双足轻轻一纵,身洒脱如白鹤,几个纵越已然有十数丈远近,谁知苏鷙亦在身旁不紧不慢跟随,竟似毫不费力,这一来竟激起他争胜之心!

“听闻苏掌门轻功独步天下,可敢与在下较量一番!”

“不敢当,小弟差兄远矣。”

“苏掌门客气了!”蒙面人深吸一气,身在半空无所依凭,却似白鹤高翔、御风而前!他回头望去,苏鷙亦加速赶来,双足履风踏叶,如鹰疾掠!

蒙面人又惊又喜,奋起十成真力,苏鷙亦不敢托大,运聚数十载寒暑玄功。二人在树巅之上快意竞逐,远望如翔禽相争,迫观若飞羽相结,白鹤高洁意非凡尘,苍鹰孤傲志在九天!二人大起惺惺相惜之意。这般急速奔驰了一刻钟便已然飞驰出七十里地,可说疾于奔马!

“我运起全力竟还赢不得他!”蒙面人心底越发敬佩,缓缓收功,立在树巅眺望远处,靠着依稀星光,手指面前黑洞洞一大片村落,“赵曦轮、武定鼐、孔圣贤三位大隐便在前面一里远处,苏掌门前去便是!”

苏鷙‘略微喘息’,笑道,“大恩不敢忘,阁下可愿以真面目相见?”

“时机未至!保重!” 蒙面人抱拳一礼转身离去。苏鷙叹息一声,忙即朝村落处奔去。而在此地不过十里之外,枏儿早已乘那匹千里马赶来,在林中停蹄等待,蒙面人撤下面巾露出真面目,正是萧虺!

枏儿笑道,“你与他比脚力是谁赢了?”

萧虺心中一虚,逞强道,“自然是我赢了!”

“人家有求于你,自不敢用尽全力!当真说嘴!不羞不羞!”枏儿吐舌,不住以手指刮脸,萧虺喜她可爱,抱住动情一吻,枏儿眼神迷离,良久方才推开他,脸红道,“若那两个畜生此时来了,可赶不及,我二人可还能拖延一番?”

“前时之事,诡谲之极,陈刓狡诈,仍欲故技重施,屠戮村落嫁祸给老师,谁知没藏玄苍似有阻挠之意,二人交谈良久,迟疑未决!”

“竟有这等事?”枏儿追问。

“我和苏鷙一远一近观看,想来虽不中亦不远矣!”

枏儿眼中含恨,冷笑一声,“四刀四剑尽皆心狠手辣,那黑铁塔又何必做作!”

萧虺闻听枏儿言语,知她又想起生父之仇,只得好言安慰道,

“观他二人神情,似是陈刓以言语相激,没藏玄苍不得已动手,被苏鷙惊扰才得阻拦,否则那一村百姓定然无幸!”

“哼!你们男人都是禽兽!”枏儿感同身受,又想起少时家中惨状,推开萧虺伏在大树上哭泣,她哭了良久也见萧虺不理他。扭头看去,不禁咬紧嘴唇,又埋怨道,“你怎么不来安慰我?”

萧虺苦笑,“我若上前你定打来,又不能还手。”

枏儿噗嗤一笑,“来!”

萧虺缓缓上前,还未看明白,面颊上便不轻不重挨了清脆一下,顿时怒道,“当真又打我。”

枏儿不待他在说话,便在他面上轻轻一吻,淡红掌印中留下一抹殷红!萧虺心里一阵火热,又欲轻薄,枏儿微笑推他,忽而想起一事,“那黑铁塔是灵夏拓跋春私生庶子,按说也该如其父一般心狠手辣,今次却为何阻挠元俌毒计?”

“我也不知,或许是生了恻隐之心吧,又或者是不欲全陈刓大功。”萧虺想了想,又道,“听老师曾言,灵夏崇信佛教,莫非是没藏玄苍从小耳濡目染,沾了少许佛性之故?”

“此刻已有顿饭功夫,怎么未有动静?苏掌门可来得及时疏散众人?”枏儿瞅着极远处,但觉黑夜之中唯余虫鸣,甚是静谧!

萧虺闻言盯着远处细看,叹息一声,“恐怕此事容不得咱二人细想了!”

枏儿运聚功力隐隐听闻远处铁蹄声越趋越近,大惊道,“萧虺,你快想想办法!”

“且迎上去再说吧!”二人方才翻身上马,便听闻远处一人呼喊,“不劳剑尊远迎!枏儿姑娘,幸会!”

暗夜中烟尘起处,陈刓与没藏玄苍已然帅众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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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剑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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