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圆桌骑士
圆桌会谈大体上是些独角戏——细数讲述他们的冒险，像是这些俘虏被擒获了，他们的朋友们和帮手们被杀死了，战马和盔甲被剥夺了一类。这儿有个普遍的常识——就我所能理解的——那些凶残的冒险不是为了报复受到的伤害、也不是为了解决旧日纷争或是意外的争端而发起的突袭；不，它们通常只是纯粹的陌生人之间的决斗——发生在根本不认识彼此的人之间，发生在不存在任何冒犯的人之间。有许多次，我见过偶然相遇的一对男孩，素不相识的人，同时说，“我能揍扁你，”然后当场打起来；但到现在为止，我都只认为那种事是仅仅属于孩子们的，是童年的象征和标志；可是这里有这么些明显已经长大成人、岁数大得多的大蠢蛋坚持做着那种事，还以此为傲。然而这些伟大的、心地单纯的人儿身上有某些非常迷人的东西，某些吸引人的、可爱的东西。这整个托儿所里似乎没有足够的脑子，这么说吧，能用来给鱼钩上饵的脑子都没有；然而你过了一会儿之后，似乎就不会在意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明白，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并不需要脑子，实际上大概已经将它损毁、将它束缚、破坏了它的对称性——或许宣布了它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他们几乎每张脸上都可见到出色的男子汉气概；其中一些脸上带着的某种崇高与甜蜜能够责备并平息你那些轻蔑的批评。一种最为高尚的仁慈和纯洁栖息在被他们唤为骑士加拉哈德（Sir Galahad）【注3-1】的那个人的面容之上，也同样栖息在国王的面容之上；而湖上骑士兰斯洛特那伟岸的身形和高贵的姿态中则透着威严与伟大。
***********************/
艾莉：虽然我不是圆桌骑士的粉，不过看了这一段，还是觉得圆桌在我心里的形象尽毁。语言真是太强大了，同一个场面，用不一样的叙述方式来描写，感觉能差那么多。
艾克：所以吧，这小说出版的时候，有好多人骂骂咧咧的。
艾莉：骑士加拉哈德就是传说里最终找到了圣杯的人吧，最圣洁的圆桌骑士。
艾克：对，他还是骑士兰斯洛特的私生子。
艾莉：……乱糟糟的。说起来，亚瑟王陨落的导火索还是兰斯洛特和王后之间的私情……
/***********************
不久发生了一个插曲，让大家的兴趣都集中到了骑士兰斯洛特身上。随着类似司仪的人发出的信号，俘虏里的六到八人齐刷刷起身走上前，跪在地上，向着女士们的楼座抬起手，恳求与王后一言的恩典。在那女性和华丽服装组成的花坛中，处于最惹人注目位置的那位女士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俘虏中的代表者将自己和他的同伴们移送至王后手中，任由她的兴致来选择是要赦免自由、索要赎金、投入囚笼还是施与死亡；这一切，他说，都是依照宫廷总管骑士凯的吩咐，他们是他的俘虏，他凭他一人的强大和勇猛在战场上的硬仗中击败了他们。
意外和惊讶在屋内一张张脸上接二连三地闪现；王后那心满意足的笑容在听到骑士凯的名字后逐渐褪去，看起来一副失望的样子；那个侍童在我耳边用极其嘲弄的腔调和态度低语——
“骑士凯，可是当真！噢，且用爱称来唤我，最最亲爱的，唤我作海军士兵【注3-2】！千年得两回，于人力之不洁产物中生出这等伙计来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
艾莉：骑士凯的声誉真差呢。不过克拉伦斯这段话还真是难翻。
艾克：可不是么。
艾莉：而且克拉伦斯可疑得要命，竟然用了一个6世纪不存在的梗。
艾克：是啊，是不是又让你想写同人了？
艾莉：可不是嘛！我来注释下：海军士兵，原文marine，名词释义：海军士兵、属于一个国家的船队、海军部门、海洋的绘画或照片。原文这句话应是出自于一句短语，Tell it to the marines，字面意思是“跟海军士兵说去吧”，含义是，我才不信。这句短语是在19世纪上半叶开始流传，之后被简化，一个早期版本是You may tell that to the marines, but the sailors will not believe it，意为“你可以去把那些东西告诉海军士兵，但水手们是不会相信的”，其中的海军士兵，被认为是指英国皇家海军，就是说，菜鸟海军士兵才会轻信那一派胡言，老鸟水手才不信。
艾克：6世纪还没有英国皇家海军呢，英国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海军士兵。
艾莉：这么想吧，侍童克拉伦斯可能是被水手国王克拉伦斯给临时附体了。
艾克：哈哈！也许说得通~
/***********************
所有人的眼睛都带着严肃的质询定在骑士凯身上。但他处之泰然。他站起来，像个少校一样摆弄他的手——还耍足了花样。他说他会完全如实地陈述这个事件；他会简单明了地讲述这个故事，不带他自己的私人评论；“那么，”他说，“若汝等在此中见到光荣与荣誉，汝等会将其归于他，那最为强大之人，于基督徒战役之军伍中不曾放下盾牌抑或停止挥剑——便是坐于彼处之人！”他指向骑士兰斯洛特。啊，他吸引住了他们；真是绝妙的一击。然后他接着述说骑士兰斯洛特是如何动身寻求冒险，一些短暂时日之后，用他的剑一扫之下杀死七名巨人，让一百四十二位被俘的处子获得自由；之后去往更远处，仍然寻求着冒险，发现他（骑士凯）正在与九名外国骑士殊死恶战，于是立马独自接过了这场战斗，战胜了那九人；而后在那一夜，骑士兰斯洛特悄悄起身，给自己穿上骑士凯的盔甲、牵走骑士凯的马，前往遥远的国度，在一场激战中征服了十六名骑士，在另一场中则是三十四名；他让那些人以及先前的九人起誓，他们将会在圣灵降临节期间赶往亚瑟宫廷，作为宫廷总管骑士凯的俘虏、他骑士气概的战利品，将自己交与王后桂妮维亚手中；如今在此地的就是那其中的半打人，其余的那些如果能够治愈好他们无望的伤口，立刻就会赶来。
好吧，看到王后脸颊泛红、露出笑容，显得尴尬又高兴，并偷偷抛给骑士兰斯洛特几个眼色，真是挺感人，那几个眼色要是放美国的阿肯色州，可是会让骑士兰斯洛特挨上枪子儿，死之凿凿。
***********************/
艾莉：好家伙，这是接上了序幕里那段《亚瑟王之死》的原文啊。
/***********************
所有人都赞扬骑士兰斯洛特的英勇和慷慨；至于我，我大为惊讶，那么一个男人，就凭他自己一个，居然能够打败并俘虏了那样成队的老练战士。我就那样子跟克拉伦斯说了；然而这个爱讽刺的羽毛头【注3-3】只是说：
“若骑士凯得空再给自己灌上一袋酸酒，汝本可见那账目翻倍。”
***********************/
艾克：这里主角把克拉伦斯称为featherhead，featherhead指featherbrain，直译为：羽毛头、羽毛脑袋，而featherbrain意指：愚蠢或轻佻的人……
艾莉：又是一石二鸟吗？一指克拉伦斯戴了羽毛帽子的外观，二指他是愚蠢、轻佻的家伙。
/***********************
我怜悯地看向那个男孩；当我看着的时候，我看到极度沮丧的阴云罩上他的脸庞。我顺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看到一个非常老的白胡子男人，穿着飘荡的黑色长袍，已然起身，正用不稳的双腿站在桌旁，微弱地晃着他苍老的头颅，用他湿润游移的眼睛审视在座宾客。侍童脸上的痛苦表情在周边所有的脸上都观察得到——那是知道自己必须忍受、不能抱怨的哑巴动物的表情。
“圣母啊，我们又得来上一遍，”男孩叹息道；“那同一个磨人老故事，他已用不变之词讲过千遍，每逢他填满其酒囊，觉着其大话磨坊得以运转，他就会讲，直至他身死。是上帝使我先死，抑或是我能得见那一日！”
“那是谁？”
“梅林（Meilin），非凡之骗子兼魔法师，为着他以那故事所造成之痛苦疲劳，地狱烧焦他吧！然而世人畏他，因他能任意使唤暴风、闪电，及地狱之所有魔鬼，否则他们多年前就该为处理、碾碎那故事而挖出其肠子来。他总是以第三人称讲述那故事，假装自己过于谦虚不会自吹——诅咒降他身上，让他命里倒霉！好朋友，晚间祷告之时请唤我一下。”
那男孩靠到我肩上，假装睡觉。老头开始了他的故事；不久，小伙子真的睡着了；同样的还有狗、宫廷、侍从、成排的卫兵。沉闷的嗓音沉闷地述说着；轻柔的鼾声在四周升起，像低沉、柔和的管乐伴奏。有些脑袋低垂到交叉抱起的胳膊上，有些张着嘴后仰，发出无意识的音乐；苍蝇嗡嗡作响叮人，无人阻挠，耗子们从百多个洞里溜出来，啪嗒啪嗒到处跑，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其中一只像松鼠一样坐在国王头上，爪中抱着一小块干酪慢慢啃，无知又无耻不敬地让碎屑落在国王脸上。场面很宁静，适合让疲惫的眼睛和疲倦的精神得到放松。
以下是老头的故事【注3-4】。他说：
***********************/
艾莉：好家伙，吐温又把《亚瑟王之死》的原文搬了一大段过来！而且连某个人物正在看那本书的遮羞布式设定也不用了。
艾克：有一有二，大概还有三吧。梅林的这段故事来自《亚瑟王之死》第一卷二十五回。
/***********************
“如这般国王与梅林离去，一直走至一隐士处，此隐士乃是善人，亦是一良医。于是隐士检查其全部伤口，给予他上好药膏；于是国王居彼处三天，然后其伤口愈合甚好，可骑马与行路，于是起行。当他们骑行之时，亚瑟说，我无剑。无力，*【M.T（马克·吐温缩写）注解：无妨】【注3-5】梅林说，有一剑当属于你，我祝愿。于是他们骑马一直走至一湖泊，湖水美丽且辽阔，在湖最中间处，亚瑟见一臂，裹有白锦缎，手内握一美丽宝剑。瞧，梅林说，彼处就是我所言之剑。正当其时他们见一位少女行走湖上。那少女是谁？亚瑟说。那是湖中仙女，梅林说；湖间有一礁石，那其间与世上其他地方一般美丽、丰饶，这少女不久就会到你这边，汝要向她好生说话，那样她就会给你那把剑。随后，少女来到亚瑟面前向他行礼，亚瑟亦回礼。少女啊，亚瑟说，那是何剑，于那水面之上被握手中之剑？我愿其为我所有，因我无剑。国王亚瑟陛下，少女说，那剑为我所有，若我向你索要一礼物时，汝能将其给我，汝可得此剑。我保证，亚瑟说，不论汝所要礼物为何，我会将其送上。很好，少女说，汝走入彼处驳船，自行划至剑处，把剑与剑鞘尽皆取走，时机到时，我会向你索要我之礼物。于是亚瑟陛下与梅林振奋精神，系他们之马匹于二树之上，继而走入船内，当去至被握于手中之剑所在之处时，亚瑟陛下抓住剑柄将它提起，并将它带走。手臂及手没入水中；于是他们上了陆地骑马向前。然后亚瑟陛下看到一顶华丽帐篷。彼处帐篷是何？其为那名骑士之帐篷，梅林说，就是汝上回与之交战之人，骑士佩里诺尔(Sir Pellinore)【注3-6】，但他出去了，他不在此处；他与你手下骑士之一有纷争，其名埃格拉姆(Egglame)，他们战在一处，但是埃格拉姆最后逃去，否则他已当身亡，而他一直追他到卡里恩(Carlion)，我们不久后应会在路上遇到他。我得说那很好，亚瑟说，如今我有一剑，如今我要向他发起战斗，向他报仇雪耻。陛下，汝不当若此行动，梅林说，因那骑士正因战斗与追赶而疲惫，所以汝和他交战无有名誉；况且，在世骑士无一能轻松与他匹敌；因此我之建议如是，让他走过，因他不久后将效忠于你，在他之后，还有其儿子们。还有汝很快就会见到汝将你姐妹欢欢喜喜交予他、与他成婚之日。当我见到他时，我会照汝建议我般行事，亚瑟说。然后亚瑟陛下看着剑，很是喜欢。你更喜哪方，梅林说，剑还是剑鞘？我更喜剑，亚瑟说。汝不够明智，梅林说，因那剑鞘价值十倍于此剑，因汝携带此剑鞘之时，汝当永不流血，永不受重创；因此，要一直好好随身携此剑鞘。于是他们骑马去到卡里恩，半路上遇到骑士佩里诺尔；然而梅林已施了好个手段让佩里诺尔看不到亚瑟，未说何言就走过了。奇哉，亚瑟说，那骑士竟不言语。陛下，梅林说，他不曾见你；如若他见着你，汝可就不能轻易离开。于是他们进入卡里恩，他手下骑士们极之欢喜。当他们听闻其冒险，他们对于他如此只身涉险大为惊讶。然则所有心怀崇拜之人皆言，能在如其他卑微骑士一般亲身冒险之首领手下，十分快乐。”
***********************/
艾莉：我不行了……
艾克：坚持住，吐温就是搬，也不会整篇整篇的搬。
艾莉：吐温倒是兴致好啊，还自己加注释，感觉他会一边看一边吐槽。
艾克：这么说来，他写书时会用名字缩写M·T。
艾莉：我查查这个骑士佩里诺尔（Sir Pellinore）……圆桌骑士之一，亚瑟王的石中剑在其与亚瑟王的交战中断裂。石中剑居然断了啊。
艾克：对，石中剑断了，所以亚瑟又从湖上仙女那儿搞了一把王者之剑。
艾莉：第三章结束，向胜利又迈一步。我画了国王头上的那只小耗子，在梅林扯来扯去的时候，它已经吃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