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真爱,可见你灵魂,可定你灵魂。”
——“你应该知道,凡事均有代价。这就是你‘为人’的代价。”
——“唯有遇到真爱,一切的苦便不是苦,一切的苦方可解脱。这世间,唯有真爱的无形力量才是最强大的,没有其二。爱会使你活下去。反之,即是死。”
如血似火的无边花海之中,一个男人躺在其间, 双手枕在后脑勺下,翘着二郎腿,嘴里衔着一棵狗尾草,望着灰沉的天空,一直琢磨着王薛的话,“这样的代价,我可以接受。但,自然界真的有‘爱’这个东西吗?倘若有,它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大吗?”
他隐约记起他的生父与生母之间的对话,
——“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的美貌和肉体。够坦白了吧。”
——“真的只是这样吗?”
——“不然呢?其实,你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在我这装清纯。”
——“可我爱你。”
——“爱我?是吗?别虚伪了。”
——“我说得都是真心话。”
——“当我是小男青,好骗呢?”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相信?怎么相信?像我这样的年纪,你会爱我?你爱得不过是我的钱。别否认了,那些名表名包首饰,哪一个不是我为你花钱买的。你不也就看中我这一点。看你接受时的表情就知道了。现在的大学生,像你这样成为别人情妇的,比比皆是。”
他们都尚且如此……
人间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吗?就算有,她会爱上我吗?就算爱上我,但她是人类,人类怎么会看得见他的灵魂呢?如果真得看见了,她会不会被他吓死了?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镇定模样?
人类会把他当作鬼吧。人类大体都是怕鬼的。
他越想越开始怀疑王薛所言是否真切。越想越觉得沉闷,索性不想了。
空中偶尔飞过的未知鸟发出短促的叫唤声,大体是在呼唤自己的伙伴该回家了。偶尔清风拂面,终离夜调了调手势,好让自己的脑袋枕得更舒服些,闭上眼睛,对于这里,他要最后好好感受一番。
等一会,他,也该回家了。
“这地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日光,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唯独这一片无边的沉灰,让人阴郁。唯独在你这,如血似火,才能拂去烦躁,消除疲惫,忘却烦恼,内心澄净,满腔热忱。”
遂,起身。
忽而一阵有力的风吹过。
曼珠一直看着躺在自个花海里的终离夜,脸色凝重,如同这铺天盖地的沉灰一般。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
“你在担心?”
“担心什么?”
“找不到爱你之人。”
“你说会有吗?”
“怎么会没有呢?”
“我会吓坏她吗?”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你长得如此俊。”
又一阵风吹过,吹得更热烈些。几片耀眼的花瓣蹁跹,纷扬落向地面。终离夜俯身伸出手,其中一朵落在掌心,小心翼翼得将它别在曼珠的耳后。
“风吹彼岸花成殇。彼岸花美,花开花有泪,叶落叶伤悲。风吹彼岸花,花瓣遍地撒,花落谁家?”
“不念过往,不问将来。”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我的所有心事,所有想法,所有念头,一切一切,过去、现在、将来,只归结为一个声音、一个象征、一个语调,如果它响起来,那么它只能是:我爱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什么时候离开?”
“即刻。”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没有不告而别。”
“你是我在地界唯一的朋友。是我应该谢谢你。”
“去吧。”
“嗯。”
“祝你好运。”
仁爱医院里,一道亮光瞬间消失,现出挺拔身形,落定在产房走廊里,听闻病床上女人们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叫喊,宛若起起落落的人间生活。
他的入口,不知将会成为哪个幸运儿的出口。
不,他才是那个幸运儿。
终离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小鼓那般,被一个激情高昂的鼓手不断敲击,这就是他现在的感受。他可以随意投进她们任意一个的腹怀中,下一刻,就再也不用躲在树荫下抬眼凝视人间天空的耀眼日光。
——“她们大抵都是小康以上之家。你可以自由选折你的投生去处。至于家庭幸福与否,就看你的造化了。”
幸福与否固然重要,但前提是再也不能如他前世那般成为急刹鬼,依照目前看来,这倒是无需担心的问题。
突然,一声极其尖锐的叫声划破终离夜的思绪,听闻很是凄惨,他的嘴唇微启,喃喃自语:“经历痛,才得以为人。”
长长的走廊,他不经意向前。这里大抵有二十多位人类母亲等着她们的宝贝出世。他该去往哪里?有时,选折过多也并非一件好事。
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但他依旧犹豫不决。只剩下最后两间了,他开始变得烦躁,焦急的情绪溢满心头,步伐也变得沉重。他可不想在这样痛苦的哀叫声中不断徘徊。
路过最后一间时,却意外静得出奇。他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病床是侧对着他的。那个女人因疼痛难忍,双手支撑床面,肩背不断起伏,圆睁的双眼,湿答答的头发,青筋暴起的手抓得床单褶皱无比。
原来,她和她们一样,也是如此痛苦。但她将声嘶力竭的喊声奋力隐匿在喉咙口,等待最后一刻的爆破,仿佛要竭尽所有勇气和力量来迎接新生命。
“就是她了。”终离夜带着兴奋,像条鱼一样‘嗖’一声窜进女人的腹怀。
只听得铿锵有力的‘哇’一声,女人脸部皱起的沟壑终于在瞬间舒展开来,她额头散落的长发一绺绺耷拉在脸上,虽唇色略显苍白,却无比轻松。
她转头看向医生,眼里尽显期待和默许:“医生,可以让我看看吗?”
医生微点头,把还带着羊水味道的宝宝捧到她面前:“是个男孩。恭喜你。”
瞬间,女人的眸里露出柔软圣洁的光芒,继而激动得闭上双眼,两行热泪顺着太阳穴滚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渐渐晕染开来:“上帝啊,谢谢你,让我圆了母亲之梦。”
终离夜的父母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年轻时忙着打拼,适逢其时赶上经济飞速发展年代,趁机打下强大基业,最终白手起家。
富埒陶白,身体健康,彼此相爱,宅心仁厚。他们每年都为孤儿院捐了好多钱,如此善举却仍旧在他们生命里留下致命遗憾。
这个遗憾就是,终母怀不上孩子,却始终不明原因,就连试管婴儿这种科技用在她身上,屡屡也以流产而告终。
“要不,代孕吧?”终母像是无心,却又似有意。
终父异样得看着她,显些生疏。她怎么会突然有此想法?她的愿望不是要亲身经历那一段过程吗?这是她从不改变的初衷,坚如磐石,稳如泰山。
今个怎么了?
况且,这是在犯法!
终母依旧是那张神色慌张填满焦虑的脸,“这不可能!绝不!”
说罢,顾自离开。
终父看着她的背影,只剩一声哀叹。
他从不施压于她,但为了这事,她已经中毒了,还不浅。
有一天,他们再次沮丧得走出医院门口,终母一路沉默不语,心里却在反复呐喊,“我是被诅咒了吧?是上帝惩罚我吧?终究不得让我行使作为一个女人该有的权利。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终父紧随其后,静默如尘。双双沉浸在无比失望的落寞里。
突然,她停下脚步,回头对着终父落泪忍痛道:“我们离婚吧。”
终父见状甚是担心,他有些错愕,有些恼怒,但很快上前用力捧着终母的肩膀,“我不在乎,只要有你陪着我,这一生,就够了。”
“你这是要惩罚我一辈子对你感到良心不安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终母嘶吼着,不等终父回应,泪流满面顾自向前跑去。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听似无意自言自语的话,但却字字敲进终母的心,“其实,办法还是有的。”
终母立刻顿足回头,只见路边站着一个穿着怪异的女人,大抵是吉普赛人,手上拿着塔罗牌。想起前几年和终父一起去欧洲旅游时,导游说千万不要给被文字美化的吉普赛人贴上任何有关褒义词语的标签,一路反复提醒“要小心吉普赛人”,因她们有第三只手,不露底牌,没有底线,总是想方设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四处欺骗,千万不要招惹她们。
但是,即便如此又怎样呢?她已经四十五了,她还有什么不可以做得?
终母瞬间两眼放光:“什么办法?”
“在神明面前起誓,如果能有个孩子,你们愿意减少十年寿命。”
“我愿意。”终母毫不犹豫得脱口而出。
终父跟上时略微迟疑,见妻子用期盼肯定的眼神望着他,祈求能够得到回应,便也顾不上喘气与思量,“我也愿意。”
在终母四十七岁的时候,终于怀孕了,生得终离夜。
日子就这么安然无恙得一天天过去,幸福到他们都忘了这个承诺。尽管在某些个安静的黄昏,日光温柔,他们并肩坐在门前草地的藤椅上,旁边的茶几桌上摆着样貌美丽的甜点,终父看着报纸,终母织着毛衣,夕阳光影浸染他们全身,令人无比惬意的时候,也会莫名忧虑起来,但最终都不曾畏惧。
这天晚上,厨房的日光灯亮堂到给人一种白天的错觉。吧台上摆满了五彩斑斓搭配好的各色各样的菜式,不用说,全是终离夜爱吃的。灶台边上,是两个系着围裙的忙碌身影。
油烟机不知疲倦得发出一阵轰隆。终父挥舞着锅铲,触碰铁锅发出清脆的声响,冒起的炊烟让他的脸在其间若隐若现,俨然一副五星酒店的顶级大厨模样。终母则小心翼翼得刮去转盘上蛋糕胚旁边多余的奶油。
“时间真得快到让人还没体会到感觉就从身边溜走了。眨眼我们阿离已经十岁了。”终母小心翼翼得拿着裱花工具在蛋糕上熟稔地来回穿梭,每年儿子生日,为了给他做出漂亮的蛋糕,工作之余她特意研究的,并且成功的将其成为自身的一种本领。
蛋糕外形最重要的就是裱花。她最擅长裱花,以儿子日常无意的话语或念想作为灵感来源,再借以大自然元素作为衬托,将有趣的灵魂注入其中,再搭配五彩斑斓可塑性强的高级奶油霜,打造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宛若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是啊。”终父将最后一道菜上桌,边解围裙边道,“过得可真是快。”
终母看着那星星绿色点缀一片鲜红,光泽发亮的蒜蓉粉丝开边虾,啧啧称赞,“看着口水都能跟自来水似的哗哗直流。说真的,你做得菜真的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每年的菜色都不一样,唯独这道菜从来没变过。”
“阿离他喜欢吃。何况这道菜意义不错。”
“菜肴还有意义呀?”
“你看,见识短了吧?抛却烦恼,乐观生活,富足平安。够好吧?”
“谁让你这么勤快,我连做饭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糕点上下功夫了。”
终父看了眼终母刚完成的甜品杰作,竖起大拇指,“亲爱的,你的蛋糕very very good,不但好看,还特别好吃,简直超级棒,无人能敌,堪称一件完美艺术品。”
终母轻轻捶了捶终父的胸口,娇嗔道,“好啦,我们就不要互相恭维了。”随即脸色暗淡,一声叹息,“只是,唯有一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终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是?无奈之余依旧搂着爱妻的肩,安慰道,“如果真的发生了,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种下的因,自然结出的果也得由自己品尝。”说罢,随手想除去她鬓角的银丝。
却被终母一手按住。
“怎么了?”
“你在意吗?”
“当然不。”
“那何必呢?”
“只要你开心,一切都好。”
“我只是觉得,它已经渗透进我们的年轮,治标不治本。就像我们当年的承诺,它将永远贯穿我们的岁月,川流不息。”
“原来,我们从未忘记过。”
“怎么会呢?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只不过我们都太小心翼翼,不愿提及,生怕毁了这一切。”
“你害怕吗?”
“不。我不过舍不得我的孩子。那样的话,他太孤独了。”
“或许这就是他成长的代价。”
“那么,你呢?”
“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天晚上,终离夜正坐在书桌旁写功课。听到楼下终母的叫唤,“阿离,开饭咯!”
“好的。妈妈。”他回头朝楼梯口应了一声。
正想起身下楼,谁知窗外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窗帘在空中似群魔乱舞,甚至打碎了桌上的各式小摆件。终离夜只好起身打算将其关上。待他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玻璃门时,看见天空的月亮异常的发白发亮。
“阿离,外面风很大,窗户关了吗?”楼下传来终母的声音。
此刻,她和终父也正忙得应接不暇,顾上这头顾不上那头,甚至继而来得一阵猛风打碎了灶台上的一个小陶瓷碟,终母随口埋怨道,“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不应该啊!”
“我正准备。”
“好,那你小心点。”
“好的。妈妈。”
待他准备关上时,突然,从窗外飘进一个暗影,立在书桌旁的月光里,与墙壁融为一体,就像铺开的一幅图画,看不见面容,却见其挺拔身形,威风凛凛。看得出是个男人模样。
他吓得目瞪口呆,本想大喊却又强忍住吞回肚里。
“怎么?你不喊吗?”暗影开口了。
“……”
“你是怕他们若听到你的惨叫,定会快速跑上楼,也会看见这样惊悚的一幕?也对,毕竟他们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终离夜心里的确是这么想得。但他依旧不说话,心里发毛,嘴唇发抖,只是怔怔得立在原地,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暗影又开始变换唇形了:“当年婴灵叛乱之时,你不参与其中。如今明明胆颤心惊,却为了他们在这逞强。看来,我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你。你自始至终都是个心怀感恩的人。”
“你……你是谁?”
只听得‘咚’一声之后,方才发现终母不知什么时候捧着蛋糕上楼,终父紧随其后。走到楼梯拐角时,目睹一个高大的暗影从墙体活脱脱而出,立在儿子面前,脸色瞬间怔住,随即两人相继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蛋糕摔在一旁,奶油四处飞溅。
终离夜听到动静,回头目及一切,仿佛时间凝冻在这一刻,趁机将空茫之中的尘埃都剥丝抽茧,日日夜夜,直至毁尸灭迹。
“不——”他的胸口一阵绞痛,发出撕心裂肺地呐喊。他想跑到他们身边,却被暗影硬生生拦住。
看着一地不堪入目的烂泥,在一切都安静地躺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摔碎了。
而他只能眼睁睁得目睹这残忍的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拦住我?”
“因为毫无用处。对毫无用处的事情,你做它干什么呢?”暗影的唇瓣一张一翕,对此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你怎么知道毫无用处?如果我尽早跑过去,也许就能抓得住他们,他们就不会继续下滚,也许就不会受伤,也许就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们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
“你过不过去,拦不拦住,都没有任何用处。他们最终都会死。都是死。他们最终就是因一场意外而死。命中注定。这就是结果。”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
“有因必有果。世间一切都遵循自然规则。他们的死就是自然结果。非我决定。”
“难道他们就该死吗?”
“不,他们不是该死。”
“那是为什么?”
“他们不过为自己种下了因,现在是结果的时候了。”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他们的寿命本是七十年,但是他们用了十年的命,来换取你的存在。否则,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你。”
“你胡说!”
“你我身在异界,骗你,我有何目的?”
“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连‘人’都不是!”
“但表里如一,这是我们与人类最珍贵的区别。”
“你又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地界之王,王薛。”
“地界之王所言就一定非虚吗?”
暗影不做回答。他觉得没必要。而这个少年也未必不相信他说得一切。
“为什么蛋糕无论怎么扔,落地的一面,永远是抹着奶油的一面?”终离夜麻木到像是无意对方的来历,只是对着墙壁暗影极为冷静,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于己无关。
男儿的悲痛并不是非要溢于言表。
“这个世间有很多奇怪的事,根本无从解释,一切均是自然的安排。而你,也是。即便是你我约定。我今日来,只是时候到了,来还原你的本色。刚才对你所说的一切,并无半句虚言。也是该让你忆起的时候了。”
“什么本色?要让我忆起什么?”
暗影破墙而出,落停在终离夜身旁,二话不说便指对他的太阳穴,随即一道白光便源源不断流入他的大脑。瞬间,他只觉脑袋开始发麻,隐隐刺痛,紧接着,王薛之前对自己所言均在眼前重新上演,身临其境的感觉强烈无比。
“地灵也有私心。但相比人类的勾心斗角,还是简单的多。毕竟地灵者生前均为人。他们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我让孟婆在汤里少放了一味药,即记忆瓦解之药引。所以即便你喝了,也并未消除你的记忆,只不过把它封存了而已。它就像机器的一道程序,只需按下开关便会自动执行。对于这样的事件,你是有史以来的唯一个例。”
“为什么非得是我?”
“因决定果。你的执着,我的执着。”
王薛说罢,又摊开手心,现出一小块心形模样的金属片,他把它植入终离夜的手腕处。
“这又是什么?”
“芯片。”
“拿来做什么?”
“想必你已记起过往。此芯片除了与你日后生活方便之外,亦连着你的心脏,是你的心之能量,魂之所在,不得随意取出。否则,它将耗费你所有精气,就连定魂丹也不能助你。你时常感觉你的灵肉总在风雨飘摇,一旦脱离超过24小时,终究死亡。”
随即又递与他一个白色瓶子,
“记住,你并非真正的‘人’,需以此药为生。每次六颗,每六个小时口服一次。如果到服药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尚未口服,肉体与灵魂就会彻底分离,彻底死亡。二者能够完全合二为一,只能靠它。也唯有它,才能让你有时间存在于这个世界,遇见一个看得见你灵魂的人,助你圆梦,成为真正的‘人’。
有缘之人,才得以见你之魂,否则不可能。记住,只有她能用她的心和血来爱你的身,爱你的魂,也只有她对你的心是真诚的,就因这份真心,你的灵肉分身最终因对方灵魂的真心而得以解除。这恰是你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上这个世界的唯一解药。
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暗影便化作一道白光消逝在空气中。
“诶……那吃完了呢?”
“可以随时来地界找我。”
“我一个凡人怎么找?”
“你已经不是凡人了。”
终离夜低头一瞥,定魂丹。他将其紧握手中,这三个字撕碎了他前世所有的梦。
此时,两个幻影从躺在地上的身体里逐渐浮起。
“爸……妈……”
“阿离……”
“对不起!”终离夜想拥抱他们,但幻影却穿身而过。
“这跟你没关系。”终父安慰道,“我们自愿的。”
“对不起……”
“我的孩子,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你,我完全被浸没在天崩地裂的绝望之中。有了你,这一切绝望都痊愈得严丝合缝,完整无缺。”终母始终一副慈爱的面容。
“你妈说得对。你是我们生命中的一缕阳光,就像鱼儿得到了水。是你拯救了我们原本枯燥的生命。”
终母微笑的眼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终究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爸,妈,你们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吗?”
“没有了,这一生,有你,我们就够了。”
“让孩儿陪你们走一程吧。”
“不用了,我的孩子。你也不用想着来地界看我们,因为地王已经安排人带我们投生了。”终父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他们,“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报警。”
说罢,两个幻影带着决心和不悔从墙体穿透而过。
这一天,是终离夜的十三周岁生日。
他拨打了110,120。直到医护人员和警察过来时,他也没有一滴眼泪。在场人员甚是奇怪,换作其他同龄小孩,估计哭声可得惊天地泣鬼神,可他却镇定自若,默不作声从地板上拾起蛋糕,从底板上抹起一点奶油若无其事得塞进嘴里,仿佛那是一件完全于己无关的事。
他现在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有着三十岁思想灵魂的男人。可谁也无法看见他的灵魂,对于失亲之痛,不管是十三岁还是三十岁,依旧泪流满面。
“我爸妈,他们是被我吓死的。”终离夜顾自说道。
“你说什么?”警察像是不可思议,“被你吓死的?”
终离夜一五一十地说了来龙去脉。他觉得有必要告诉警察真相。不管他们信与不信。此刻,他倒希望他们将他逮捕,好让他的良心不安得到安放之处。
警察讶于他的反应之余,依旧用怀疑的目光将终离夜从上到下瞟了一番,完全不相信他刚才说出的是事实。
“小屁孩,穿越小说还是鬼怪小说看多了吧?”警察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压根没把他说得话当做一回事,“法医会鉴定的。要相信科学。”
三十岁的终离夜在想,人类有时的确是奇怪的动物,即便你正儿八经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们一切真相,而他们却以为你在说谎。
可是,这与他何干?他要的只是人间的阳光。
警察随后又继续拍了几张现场照片,医务人员便将他们装入袋里,抬往车上。在关拉链的最后一刻,终离夜再次深感愧疚得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无比痛苦与自责。
他带着某种期望开始浮想联翩,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假的呢?
会不会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会自行拉开拉链,把头从里头探出来,笑着对他们打招呼,“嘿,伙计,我只是和我儿子开个玩笑。”
但他知道,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纯粹异想天开。徒留嘴角一抹苦涩。
处理完之后,他坐在餐桌前,接二连三得将食物塞进嘴里,像是唯有如此,才能忘记一切罪过,“爸爸,你做得蒜蓉粉丝开边虾味道真是一流,”之后又将剩下的蛋糕切成三块,“妈妈,你的蛋糕堪称一件完美艺术品,我想爸爸肯定也是这么赞你的,对吧,”边说边将切好的蛋糕装进纸盘里,又抽了小叉子摆上,放在他们各自的餐位上,“爸,妈,成为你们的孩子,我很幸运,也很幸福,谢谢你们。”
最终,法医鉴定的结果是,意外身亡。
第三天一早,葬礼事宜等一切由殡仪公司安排妥当。来参加的人并不多,除了神父与终离夜,还有两个陌生男人。终离夜的祖辈们早已去世多年,终父终母家族均没有兄弟姐妹,他们自称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亦是他们最真诚的朋友。
葬礼结束后,终离夜朝他们深鞠一躬,以此作为最深的感谢。
“不必行如此大礼。”其中一个伸手欲拦,“他们都是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
另一个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考虑搬到我那?如何?”
“不用了,谢谢。”
“不勉强。但往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们。”
“好的。谢谢。”
三十岁的终离夜,自从王薛出现,前尘往事早已了然于心。他早已看尽世间百态,深切体会地界冷暖,却依旧动摇不了他“成为人”的决心。这是他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感受到的人间温暖。更证明了他对于他的选折与决心从不后悔。
他看得出他们的真心。即便他认为日后不会再劳烦他们。
一切结束后,他感到有些疲倦。抬头瞥见灰蒙蒙的天,风干了他的泪痕。
但他知道,有些问题,不是哭就可以解决的。
而正是这一年,他不仅恢复了前世所有的记忆,甚至包括自带的能力,比如飞檐走壁,隐身肉体,隔空移物等。
终离夜打电话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假。那几天,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偶尔签收之前的快递,除此之外,鲜少有人敲门。他总是不停地看书,发呆,睡觉。
他是个默默无闻品学兼优的学生,平常习惯独来独往,总被同学评价高傲。现在对于这种情况,他当然知道他们在背后对他更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他不在乎。这些不过预料之中的事。
但这件事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人淡忘,他们说他是个怪物,或许还是个鬼,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现出原形,将自己的父母活活吓死,目的只是为了能够继承巨额家产。
他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人人得而诛之,死后应打入十八地狱,永世受尽最残忍的折磨。
终离夜觉得他们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但懒得开口,因有些事的确如此。比如十八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