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中信被一丝凉意弄醒,他睁眼望去,却是知昔将脸贴着他的手背,在轻轻的触碰着。
“姐。”
知昔抬起头,脸上挂着湿痕:“把你吵醒了,田冰说你刚刚睡着。”
中信笑了:“没事儿,这几天不会缺觉的。”
“小弟,疼得还厉害吗?”
中信低语道:“不怎么疼了,已经挺过去了。”
看着弟弟的倦态,知昔心疼又愤懑道:“这鬼世道,凭什么就让你多灾多难呢?”
“怪只怪我不小心,对了,你怎么来了?”
“早上二哥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带了早饭,你先吃点儿吧?”
“等会儿再吃,我这里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了上课。”
“不用,我请好假了。”
“……”
姐俩正说着话,田冰端着水盆回来了,伺候着中信洗漱完毕,坐在另一侧的床边,端起小碗开始喂他吃饭。
中信满面笑意地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位亲人,脸上没有了一丝的苦色,苦难之后也许就是幸福吧。
一周之后,中信便办理了出院,当天就返回了吴市,没有去惊动别的亲戚朋友。
正如中礼所言:你带伤而回,惨败之相,爱你之人心生痛惜,漠然之人却是闲言,还是早点儿归去,闭门养伤吧。
短短一周多时间,住院费、手术费、国产材料费等,治疗一共花费了八千多元,其中有中礼先行支付的五千元。
回到吴市后,商业意外险报销了六千多,实为不幸中唯一的慰藉,没有因为沉重的医疗费而导致身体的残缺。
因相求而被迫灌酒,因灌酒而意外骨折,却不能因骨折而就此喘息,中信很快就投入到申报方案的整理中,也算是一根或可救命的稻草吧。
所幸,早就备下了各种的文档,不过是拷贝粘贴辅以条理顺序,左手敲敲键盘足矣。
赶在截止日期前,中信交上了申报材料,剩下的事情只有等待了。
经过中信断臂这一事件,半山居的一桌餐再次停歇了下来。
一日,田冰甚是谨慎地跟中信商量起未来的打算。
“老顾,我们总这样坐吃山空可不行啊,尤其是手中没钱,万一遇到突发事情就太可怕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冷汗直冒,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知道,我也体会到了,可眼下我也没有什么主意,那份材料虽然交上去了,对于能不能取得结果,老实说,我在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
她不免有些气结:“那还差点儿赔上一条胳膊,你说你是咋想的呢?”
“唉,不尝试一下,我也不甘心啊。”
“不甘心,不甘心,就算人家把几百万放你面前,换你一条胳膊也不干呀。”
他长叹一声,神情极其的晦暗,看似玩笑道:“真要有人愿意拿出几百万来,加条腿我也愿意啊,可有人愿意吗?”
她心里很清楚,他早已为钱痴狂了,她不敢继续触碰他的神经,便故意将语意引入了歧路:“据我所知,有人愿意啊,几百万算什么,几千万几个亿都愿意,可某人就是不愿意啊!”
他老脸一红,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冰儿,你怎么又扯到她呀?我都替你吃醋了,别提她了,好吗?”
“好好好,不提,唉,真不知道你们都是咋想的。”
“还提!”
他晃了晃右手,那个手术很成功,肢体动作尽皆恢复,只是略微有些缺力。
她轻轻牵过那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说正经的,我想出去找份工作,每个月也好有个固定的收入。”
“你要去找工作?职场多复杂呀,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你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要不是你一直拦着,我不就有经历了吗?放心吧,我做不了那些白领,端端盘子,打扫打扫卫生总行吧。”
他颇为沮丧道:“唉,都是我没用啊,不然,又何至于此呢?我真心舍不得你去干那些活。”
“瞧你说的,那些活怎么了,不偷不抢,靠力气吃饭,丢你的脸了?”
“我还有什么脸可丢呀,你懂我的意思。”
“知道啦,你放心,累不着我的,而且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的。”
“好吧,古人说否极泰来,若有那么一天,我就聘请你来做我的私人助理。”
“哈哈,好,我等着那一天,不过,你先给我做助理吧。”
“我一直都是你的生活助理啊。”
“你先帮我写一份简历,我找工作要用。”
“你的简历可不好写啊,实话实说,按照招聘的要求,年龄、学历、经历这些都很难落笔啊!”
“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了。”
“那好吧,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呀,你的运气虽然不佳,但你的才能却是不差,我听说景区那边有个民宿村,我明天就准备去那边找找看,刚好离家不远。”
“那行,你跟我说说你知道的大概情形,我了解一下,这样才能有的放矢,写出一份合适的简历。”
“……”
第二天一早,中信拿出几张打印纸交给了田冰,她过眼一看,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老顾,这就是你特意为我写的简历?恐怕又是你的首创吧。”
“然也,绝对是全国独此一份,至少可以为你赢得交流的机会。那些民宿老板多少都有些文艺情怀,看了这份简历势必会眼前一亮,肯定会和你多聊几句,而你的才能恰恰是需要沟通才能慢慢展现出来。”
看着他那自信的笑容,田冰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再次低头看向简历,就见整洁的大白纸上,只有姓名、户籍、电话三个条目,经历一栏只有一首长律:
曾经居家二十载,相夫教子未曾外;
蓦然回首已不惑,微步轻移出门来。
遍寻职业终无奈,唯有餐饮小馆开;
最是拿手私房菜,前堂客盈更接待。
人前人后三年忙,转眼快成婆脸黄;
山路起伏有高低,佳肴常吃也不香。
美丽乡村建设好,情怀民宿藏私汤;
泡茶接待扫地僧,客房除尘皆可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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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冰带上简历去找工作了,中信也想先找份工作做做了,他开始在网上普投电子简历,一月有余,却是回应寥寥,偶有约见,当年的求职悖论再现,而今更多了一条:年龄太大了!
田冰倒是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不过,民宿老板只给了她一份打扫的工作,月薪两千五。
于是乎,衣袂飘飘的她成了民宿村的一道风景,客人们的目光被其牵引,她也化作一张张照片上的参照物。
在民宿老板严厉地批评下,她终是尝到了职场生涯的初级心酸与不甘:
马尾刷代替了长发的绾盘,牛仔裤加蓝布罩衣代替了素色衣裙,那双曾经制壶挑弦的手戴上了黄色的胶皮手套,或是为了防晒吧,环卫人最常见的护具全都用上了,极好的包裹感将她原本的样子彻底隐去了。
每次回家,她都会不厌其烦地换回原本的衣裙,不知是为了自己的执拗,还是为了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