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噩梦
深更半夜骤然听到女人的尖叫,任谁都会冷不防骇一跳。我立即冲了出去,借着房中昏黄的灯光,只见小张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显是摔得不轻。
“要不要紧?”我赶忙将她扶起。
小张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用一只手扶着屋前的那棵石榴树,蜷着一条腿,说:“我起来上厕所,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磕破了点皮,不要紧的。”
“疼不疼啊?”说着,我往她那只离了地的脚上看去。房里射出的灯光不是很亮,看不太真切,只是见她的脚底鲜红一片,看来流了不少血。
“不,不疼,你回屋吧。”小张那张娃娃脸因疼痛而扭曲,她紧紧攥着衣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晓冬,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呀?”
“是啊,还没睡呢。”我捡起拖鞋,递了过去。
很快,小张的老公便用摩托车载她去了村里的诊所。
他们离开后,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地面。水泥砖铺就的地面虽算不上光滑,但也很平整,小张怎会绊倒呢?她又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
怔立片刻,我折身回房。朱莉早已醒来,眸中有些许惊恐的神色,想是被小张的那声尖叫所惊醒。我看了看她,却说了句废话:“你醒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小张怎么啦?”
听罢我的简述,她喃喃地说:“小张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呢?”
“我也不知道。”担心她会胡思乱想,我又说,“快睡吧,非得绊倒才会摔跤么,摔一跤有什么稀奇的。”
“晓冬,”我刚到书桌前,朱莉又开了口,“时候不早了,我一个人睡,害怕怕。”
我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幕,知道发生了小张那一幕,今夜再也无法定下心来,颓然离开了书桌。我刚躺下,朱莉又说:“咱俩换过来睡吧,你在里面,我在外边。”
“不行!”我摇头,“男主外,女主内,你不知道吗?”
“我不管!”她忽然放低语声,“晓冬,这两天我……我总是做噩梦,我害怕……”
“胆小鬼!难道在外边睡,你就不做梦了?”我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依了她。
第二天我刚睡醒,朱莉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做噩梦了吗?”眼神里还含着某种希冀。
我揉着太阳穴,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她登时脸色大变:“这究竟怎么回事?”我沉吟着:“也没什么呀,可能……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她摇摇头,指着褥子底下的那张凉席,那张房东送给我们的凉席,一脸严肃地说:“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我敢肯定罪魁祸首就是这张凉席,给我把它拖出来……”
我担心她破坏人家的文物,忙不迭地说:“万万不可!你说它是凶手,可有凭证?”
朱莉冷冷一笑:“很明显嘛,我挨着它睡就做噩梦,你这也是一样,难道还不能说明它有问题?”
我使劲揉着太阳穴:“不过一张破凉席,别瞎猜了,谁还没做过噩梦呀,过两天就没事了。”
朱莉拗不过我,虽是愤愤不平,但也无计可施。
说穿了,不就是一张陈旧的凉席么。况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至于噩梦,虽不是理所当然,但也不可避免呀。
我虽这样敷衍朱莉,但脑袋却着实不舒服,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跟之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不过,这究是一件小事,很多人都经历过的小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都会被淡忘。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夜夜都做噩梦,而且做的好像还是同一个梦——都是发生在一间很小的房子里,四壁是苍白的,苍白得像是一张纸。几个披麻戴孝的人一脸悲戚地望着躺在一张小床上的那个中年人,他的脸苍白得像是一张纸。看情形,这中年人已到了弥留之际。他闭着眼,半死不活地说着,我不死,我不要死……这声音极其大而且辽阔深远,撑满我的脑袋,还似乎伴有回响。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噩梦,但总是被这样的梦惊醒,醒来总是在深夜,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无。
当然,这梦也并非每次都一模一样,但不同的只是细节。梦境里一次次出现的还是那个苍白的小房子,还是那个苍白的中年人,还是他那几句苍白的垂死的挣扎。那样有气无力的腔调,纵是醒来,也觉浑身不自在。
我起身望着窗外的青天白云,天是响晴的,朝阳似火。在这么晴朗的日子里,我怎么还会遇到这么迷茫的事?
头痛厉害的时候,我开始考虑朱莉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