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烟冢坡
那天早上,起了大雾。灰蒙蒙的一片,宛如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里。像是什么都睡着,沉闷闷的,没有一丝活气,偶尔传来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短暂的划破了沉默。此后便又是一派沉寂,走在这片浓雾中,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一阵孤独感油然从心底升起。
我赶到那家工厂时,已快九点,但几米之内还是看不清人。站在门口朝对面望去,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似有几十户人家,房子竟然有高有矮,像极了梯田。这显然是个小村子,但村里静悄悄的,浑无声响。
“村里没人?这是上午呀,哪怕有一两声狗叫呢,村里的人呢?”我这样想着,望着眼前浓雾中的那几十栋高高矮矮的房子,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情愫。
办好入厂手续,我便去附近找房子了。这时,大雾已然散去。对面的那个村子果然是个村子,只因坐落在一个大斜坡上,是以浓雾中看去像是梯田。
或许毗邻县城的缘故吧,超市、理发店、维修铺、菜市场、饭馆、公共厕所,村里一应尽有。现在看起来,这村庄很是普通,但村名稍稍有点怪——村头大道旁竖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碑上刻着“烟冢坡”三个醒目的大字。
下午两点多钟,我找好了房子,一间东屋。
东屋指的是东边的厢房。这间东屋虽是土坯房,但房租很便宜,离工厂也近,只是水泥地面,有些潮。
两小时后,朱莉赶来了,一进屋便嚷起来:“你咋找了这么个破房子呀,四周冷冷清清的,还有这么多大树,多瘆人啊!”
“你是不是被涛子讲的鬼故事吓着了?”我微笑起来。
“才不是呢,”她瞪我一眼,“房子虽破,村名倒是挺有学问。我在村头见过一块墓碑,碑上刻着‘烟家坡’三个字。这村庄就是在一个大斜坡上呀,村名没毛病,村里肯定有不少姓烟的人。”
“墓碑?”我忍不住大笑,“不是烟家坡,而是烟冢坡。”
“冢是啥意思?”朱莉一脸懵。
“就是坟墓。”
朱莉吐了吐舌头。
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看上去和蔼可亲。她见朱莉带来的被褥很单薄(朱莉匆匆赶来,一个人能带的行李自然不多),便说:“你们行李这么少,床上也没什么铺垫,我送你们一张凉席吧。”
其实,床上并非什么铺垫都没有,至少还有床板。
很快,房东从厕所外的过道里找出了一张凉席。她翻来覆去的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过了老长时间,才有些心疼似的说:“它很好的,一到夏天,我那口子就铺着它在地上睡觉哩。”
我嘀咕了一句:“它的确很好的,怕压坏了床板,就躲在厕所外面睡觉。”
房东显然没听见,笑呵呵的转身出去了。
这凉席也非破旧,但我俩就是不喜欢。也许因为它是别人的东西吧,可房东都这么说了,我俩也不便当面拒绝。
虽是张双人床,但这席子仍然有些大,只得将它折起,便有一尺多宽贴在了墙上,这样才算铺得“正好”。
一切收拾妥当,朱莉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脸上写满心事。
“老婆,你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朱莉缓缓抬起头,没好气的说:“今天是情人节啊,你倒好,带我来这么个破地方,连个礼物也没给我买。噢,对了,房东倒是送了件陈旧的礼物,还是从那么个地方摸索出来的呢。还别说,这情人节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啦!”
我听了她这酸溜溜的话,心里泛起丝丝歉疚。
就这样,我俩在烟冢坡村住了下来。